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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爾重逢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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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爾重逢面(一)

跨越十年光陰,少時心動亦未削減半分。

又是一夜鋪天蓋地的大雪,一早起來屋後原本枯黃的矮山坡都披上了白衣。

木辛看到窗外鋪天蓋地的白,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看來今天會很冷,她沒來由地想著。

石掌村應該也下雪了吧……

木辛看著窗外雪白的小山坡,記憶一下子便被拉回了那個盛夏,那個她視做噩夢或是地獄的盛夏。

是的,她重生了,重生在了一個父母疼愛,不會重男輕女的家庭,起初她覺得是不是自己搶走了原本屬於木辛這個女孩的家庭和寵愛,可幾天後的一場夢她才明白,原本的木辛意外身亡,而她曹青梓則是代替她繼續活下去的那個人。

家人親戚的疼愛,冬暖夏涼的房間,還有那些漂亮衣服,一切都來得太過匆忙,曹青梓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起初她不適應木辛這個名字,不適應無條件對她噓寒問暖的父母和親人,甚至不適應那張軟和得躺上去身子好像會陷下去的床……

她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才反應過來,她再也不是石掌村曹家女兒曹青梓了,未來的所有時間,她只是木辛。

當幾年前的曹青梓想到這裏的時候剛好是木辛的生日,她把自己鎖在屋裏悄悄哭了一通,然後去花店買了人生第一束花,過了人生中第一個只屬於自己的生日,是告別過去,亦是迎接屬於她的未來。

“辛辛,來吃早飯!”

木辛思緒被拉了回來,聽到蔣英女士在外面放置碗筷的聲音,她套了雙厚襪子便去了餐廳。

蔣英女士是木辛的母親,華陽市重點高中某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她的個頭並不高,雖已經年過五十,但是身材保持得很好,一頭長發只用一根木簪束起,看上去頗有古典美人風韻。

“早,媽。”木辛微微笑著,快步走向廚房將鍋裏的豆包夾進盤子裏端了出去。

“辛辛,今天上午我要回一趟姥姥家,我交給你個任務。”蔣英將豆包分成兩半,另一半遞給了木辛。

木辛舀了一勺粥放進嘴裏點了點頭:“媽,你說。”

“你爸兩周都沒著過家了,你幫媽去他單位問問打算什麽時候回家!”

蔣英女士是真的生氣了,說話的語氣重了些。

木辛爸爸木青雲是一名人民警察,還是刑警隊隊長,自從和蔣英結婚以來便是以單位為第一個家,他們這個家頂多算是第二個,只是這次格外囂張,竟然兩周都沒著過家,也怪不得蔣英生氣。

木辛點了點頭:“爸的單位是在春居路那塊兒對吧。”

自她上大學之後便再沒有去過爸爸的單位,過去了這麽多年早就忘了具體的位置。

“對,就是那兒。”蔣英咬了口豆包,頓了很久好似想到了什麽繼續說道:

“等會兒出去把最厚的那件羽絨服套上,你怕冷,別再感冒了。”

“好。”

蔣英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木辛便格外怕冷,每次一到了冬天就手腳冰涼,小學得過游泳冠軍的女兒也變得十分害怕水,洗澡的時候也只能用淋浴。

吃完早飯收拾了一番後,木辛穿了件羽絨服,戴了條紅色圍巾便出了門。

木辛剛出小區,稀疏的雪片便飄飄然地落了下來,竟然隱隱有變大的趨勢,她摘下手套,拿出手機打開了打車軟件。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著,隔一會兒便放到嘴邊就著哈氣暖一暖,在她嘗試了三次後終於有司機接單了。

木辛在距離公安局不遠的一家包子鋪下了車,按照蔣英女士告訴她的量買了些早餐,提著兩大包走到了公安局門口。

值班室的警衛看到了門口的木辛,趕忙走了出來。

“您好,我來找刑偵支隊木青山,我是他女兒木辛。”木辛調整了一下手上的袋子,有些勒得手疼。

“我需要和木隊長通個話,稍等。”警衛進屋打電話了,只留下木辛一個人站在原地。

今日的雪越來越大,豆大的雪塊落在木辛頭發上、圍巾上、羽絨服上。

與此同時刑偵支隊會議室,大的紅木桌上亂七八糟全是照片和材料,還有幾桶只剩下湯汁的泡面,不知道放了多長時間的餅幹和已經幹硬的面包,最前面的白板上貼著一些血淋淋的照片,歪歪扭扭寫著一些字。

屋內暖氣很足,許是很久沒有開窗的緣故,加班時抽的煙在頂部盤旋,久久不散,呼嚕聲此起彼伏,但是誰也叫不醒誰。

叮鈴鈴的電話鈴聲讓睡得歪七扭八的眾人紛紛醒轉,一個穿著高領毛衣,頭發亂糟糟的男人瞇著眼扒拉開桌子上的材料拿出手機接通繼續靠在了椅背上。

片刻之後,警衛的話讓木青山徹底醒了過來。

“我女兒?”

周圍的人也紛紛睜開了眼睛,木青山看了眼手表說道:“我讓人出去接。”

“怎麽了隊長?”一旁同樣是雞窩頭的小警官閉著眼睛問道。

“那個!許未,你去門口接一下我閨女,剩下的人抓緊把這兒收拾一下。”

“好!”

許未套上黑色棉衣,長腿一邁便出了門,他打了個哈欠,快步走向紛揚的大雪之中。

門口站著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女生,戴著紅圍巾,離近了一些他才看清楚那女生的相貌。

雪花肆意翻飛,木辛定定地站在那裏,時不時跺一跺腳,紅色圍巾將其襯得膚色更加白皙,黑發紅唇,眉目清絕,尤其是那雙眼睛,明澈清冷,深邃無波,臉頰和鼻尖被凍得微微泛紅,時不時一陣冷風吹過,額前一縷碎發搭在鼻尖上,許未突然想到了青梓之前和他說過的一句詩:如今江上見寒梅,幽香自清絕。

木辛遠遠的便看到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男生朝自己走了過來,剃著寸頭,面目看起來有些兇,眼神不屑一顧,鼻梁高挺,許是很久沒有回過家了,下巴冒起了胡茬。

木辛心跳很快,她好像體會到了小鹿亂撞究竟是什麽感覺,在那個噩夢般的小村裏關於許未的美好記憶宛若潘多拉魔盒般湧現,明明是心裏預想過無數次的重逢,可現在她卻有些無措。

這麽大的雪門口只有木辛一個人站著,許未剛走過去便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她手中的早飯。

“木隊長讓我來接你。”

“哦……好。”

許未好像又長高了,木辛的身高剛好到他肩膀的位置,他走的比較快,木辛跟在身後。

他的身姿挺拔了些,原本瀟灑如風的少年被時間這把刻刀幾經雕刻,早已褪去了青澀,取而代之的是裹著淡淡滄桑的成熟。

刑偵支隊的會議室在三樓,兩個人一前一後誰都沒有說話,到了辦公室門口許未先行走了進去。

原本一片狼藉的會議室如今已經恢覆往常,案件資料和機密早已經收起來放到了刑偵支隊的辦公室。

木辛剛走到門口,木青山便笑意盈盈地起身迎了上來,“辛辛,你來怎麽也不和我提前說一聲!”

其他的刑警們看到隊長這個滿臉堆笑的模樣都一臉震驚,雖聽說過隊長出了名兒的疼女兒,可今天見到這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態度他們也算是見識了。

畢竟他們隊長在工作上雷厲風行,不茍言笑,誰知在女兒面前就完全破了功。

木青山便帶著木辛往門裏走,木辛頓了頓說道:“爸,我可以進去嗎?”

木青山楞了一下反應了過來,木辛高考結束之後也來過一次刑偵支隊,當時她不懂,徑直走進了辦公室,案件相關材料全都擺在桌子上,饒是木辛什麽都沒有看到卻還是被木青山耳提面命了一番,那是木青山對她最兇的一次。

“當然!都收好了!”

許未將早飯放在了桌子上,脫下棉衣坐在了距離木辛對面的位置上。

“我給大家買了點兒早飯,大家趁熱吃。”木辛始終微微笑著,擡頭看見了對面的許未,楞了一下,將唯一的一杯牛奶推到了他面前。

許未點頭示意道:“謝謝。”

“不客氣。”

眾人也紛紛道謝,木青山坐在木辛旁邊,敏銳地發現自己的女兒今天有些不對勁,這種懷疑在木辛遞給他豆漿的時候到達了頂峰。

他閨女一向都很清楚,相比於豆漿來說他更愛喝牛奶。

許未旁邊雞窩頭的小刑警啃著白菜餡兒的包子,咕嘟咕嘟地喝著豆漿,四下環顧了一圈最後看向了許未手裏的那杯熱牛奶。

他悄聲問著:“許未!我看大家都是豆漿,怎麽偏偏你的是牛奶?”

許未這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看周圍人的杯子,擡頭看向了正在和木青雲說些什麽的木辛,轉而答道:“可能不小心拿錯了吧。”

眾人吃著早飯,木辛將木青雲悄悄叫到了一旁,悄聲問道:“爸,今天是媽讓我來看你的。”

木青雲轉頭看了看會議室的人,湊近了些悄悄地問著:“怎麽樣?你媽是一點點生氣還是很生氣?”

木辛看著木青雲鬢間梳著的白頭發故作嚴肅地搖了搖頭,木青雲瞬間有些慌張:“完了,看來是十分生氣。”

同一樓層的同事已經一個接一個地來上班了,看到木青雲和木辛站在門口交談總會多看幾眼。

才兩周沒見,木辛總覺得眼前的木青雲蒼老了很多,鬢角的白發不服輸地炸在外面,臉上的皺紋像是宣誓主權般顯眼。

木辛有些不忍逗他了,沒忍住笑了:“爸,媽沒說什麽!就說讓你抽空回家一趟,她給你做紅燒肉。”

木青雲松了一口氣,臉上掛著笑意,眼角的皺紋堆在一起如釋重負道:“我就知道你媽不會生我氣!”

“好了爸你去工作吧,我等會兒還有節課。”

“好。”

木青山說著就往會議室走,突然想到了什麽叫住了木辛。

“怎麽了爸?”

“那個牛奶你為啥給許未那小子?”木青山瞇著眼睛,眼神中充滿探究。

“那牛奶本來是單獨給你買的,那個小刑警不是豆制品過敏嘛,我就給了他。”木辛笑瞇瞇地說著。

“你怎麽知道?”

木辛楞了楞,有些不自然地說道:“他剛上樓的時候和我說的呀。”

木青雲還想問些什麽,不等他開口木辛打斷道:“爸,我真來不及了,我先走了啊!記得回家!”

窗外風雪不住,許未不經意間擡頭看向窗外,鵝毛大雪模糊了漸漸走遠的黑色背影,直到消失在了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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