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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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3 章
十八娘完全不敢相信，她好好的一個人，肚子裏已經有了娃。
晚上她摸著肚子發呆，吳虞以為她因為舊事生氣，便過去抱過來，低聲道：“乖乖，是不是生氣了，以前是我不好，可我並非是不願意……”
“生什麽氣？”十八娘卻全忘了，問完才又想起來，很多年前他們倆第一次吵架，她想了想道，“我沒記仇，若是你犯了我值得記一輩子的仇，根本就不會繼續和你在一起，我才不會膈應我自己。”
可雖她這麽說，他也還是心虛，握著她的手把她抱起來，親了親道：“那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她有些驚訝吳虞這麽問，畢竟誰知道一個女子有娃娃，都當即是賀喜的，她也仔細想了想道：“不知道啊，應當是歡喜的。可之前那麽亂糟糟的，都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哪裏還想什麽娃娃的事。不過空閑時也想，我大約是不能有娃娃了，別的也罷，就是想著以後沒人給我燒香了……以後到了地府，我豈不是要做個窮鬼？”
吳虞笑她：“哎呦，還沒生出來就指望給你盡孝了。”
十八娘撇了撇嗤一聲：“那以後你別埋我旁邊，不然人家給我燒香燒紙要被你蹭去。”
他伸手在她身上捏兩把鬧她，抱著她在坐窗臺吹了會兒風看了會兒月亮，便抱她赴榻上共寢了。
天越來越暖和，他們便搬到了一間門窗寬敞的屋來，窗大開著，可以看到滿院的月亮，涼涼照在高高的月臺上。床榻邊也不掛厚厚的帳子了，只是一圍輕紗。
吳虞又抱著她嘀嘀咕咕講了幾句閑話，沒多久她便聽困了，睫毛輕合，便要睡覺，他卻忽然來了句：“香火可以不蹭，但要埋你旁邊兒。”
她答應得倒痛快，卻閉著眼摸了摸肚子道：“聽見了，他說不要錢，日後不給他燒！”
吳虞笑得不行，還出爾反爾說她小氣鬼。
本來之前陳嬢嬢和許嬢嬢還說，怕他們還沒安頓好，自己也年紀大了，過去了幫不上忙不說，怕反給他們添麻煩。可從表姑那聽說她有了娃，好家夥，日夜兼程便來了。
這娃還看不出來一點兒，她們歡喜得馬上要抱著了似的，連連感嘆：“看來當初去廟裏拜的還是有用。”
十八娘在旁邊撇撇嘴道：“這麽多年也算神仙頭上，他們這活計幹的也不勤快。”
陳嬢嬢聽了連忙掐她的臉讓她呸兩聲，又握著她的手邊笑邊嘆道：“這年歲過得真快，當初這小娘到我手裏時才那麽一大點兒，如今也要做娘了。”
許嬢嬢笑道：“這已是晚的了，早的娃兒都會念書了。只不過我們菱角兒命好，娃兒也知道疼人，會挑好時候才來。如今安安穩穩的，多好。”
有些話也就盡在不言中了，陳嬢嬢蹭了蹭眼角，也道：“是，是命好，可也是我們菱角兒自個兒有能耐，以前嬢嬢只說個小女娃安安穩穩同夫婿生兒育女便是罷了，可沒想到我的小娘子有這麽大的膽氣，這麽大的出息。你們王家的列為祖宗，也再不敢輕視我們小娘子。”
十八娘卻搖搖頭道：“他們早把我除族了。以前我以為因為我不能做大官，沒有什麽能耐，他們不看重我也算合理。可後來我比他們的兒孫都有出息，也給家族帶來了許多好處，他們仍會在我稍微墜落時一腳踢開。我想若是換了我其他兄長，他們是不會這樣利落的。所以我明白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把我當外人的。這是根深蒂固的想法，甚至不會因為一時的利益而改變。
改不了也罷，如今連皇帝都換人做了，他們又算什麽東西。何況只有他們借我光的份，沒有我借他們光的份，我又何必執著倒貼，求得他們那無關緊要的認可。”
陳嬢嬢也是，雖口頭上也會對她絮絮叨叨，實際上都是為了向著她聽她的話的，如此也不再啰嗦了，只是沒歇多久，就去廚上拾掇從江都給她帶來那些吃食。
不久蕭欒下令，把吳虞封到了到了管京畿的禁軍，因這本來就是蕭欒自己握在手裏的，原來那管事的也被調到南邊的好差事去了，所以倒也很順利，十八娘則去到太學管理碑帖古籍。但很快專門教宗室子念史書的先生爹死了回家丁憂去了，十八娘便順勢給接手了。這顯然也是蕭欒算好的。
十八娘此時不禁想，她爹原來死的早也有點好處……
雖然十八娘肚子也漸漸可以看見有些鼓了起來，但她只教一門，課業不重，也沒什麽吃不消。
本來入夏天越來越長，下值應當是天還大亮的，可今日呢十八娘派車夫去送陳嬢嬢燒香了，說是自己乘書院裏的車回來，可一直到天黑都沒動靜。
雖說十八娘自己說了不許家人總是去書院找她，她能照顧好自己，吳虞卻哪裏放心得下，便騎馬來了書院，卻見整個太學這麽大，幾乎沒什麽亮處，只有最裏這藏書樓的一層還亮著。
他趕忙過來，見這門竟然上了鎖，連屋裏的吏官都走了，只有打更的在遠處溜達，他推門進來，看十八娘在樓下描字，蹭得一手墨水，卻完全忘了時間。
吳虞有些無奈，站在樓口問她：“都什麽時辰了。”
十八娘看見他才驚覺晚了，吳虞又氣得道：“方才他們都把你鎖裏頭了。”
十八娘這才恍然，吳虞上來握住她的手擦，她才解釋：“這字雖然是殘片，但很可能原跡，我一時看忘了。”
他還是忍不住氣得道：“字就在這還能跑了不成！”
她撇了撇嘴跟他上了樓，回家幾個嬢嬢自然又忍不住一頓叨叨，可她沒辦法和幾個嬢嬢生氣，便不耐煩回屋來洗澡，可出來了，吳虞也還沒消氣，冷著臉替她擦頭發，她從鏡子裏看見，便拽過自己的頭發道：“不用你擦了！我又沒怎麽樣，一個個都說我！就算出事也是出我自己身上，又不用你們替我遭罪。”
可說完她又突然覺得這話實在不好聽，偷偷去看吳虞，吳虞果然臉色很難看。
可她自己又賭氣想，這話說的也沒錯呀，便嘴硬不肯收回。
一會兒吳虞卻又撥過她的頭發道：“這話不許和陳嬢嬢說，她年紀不輕了還千裏迢迢來，聽見這話雖知你不是有心，也難免不快意，這也罷，可是你自己又準得愧疚後悔。”
她這才心虛點點頭，又看著鏡子小聲道：“那你呢，你生我氣了麽？”
“可你們說我本來都是為了我好，但都惹得我都不高興了，不就本末倒置了麽，其實我都知道不對了，下回小心就是，不然還要怎麽樣。”
吳虞有些無奈問她：“那你說該怎麽樣？”
她才道：“你該說，王明微，哦，不對，我不姓王了，你只說，讓我下回不要如此，該小心謹慎些，我自然就記住了。”
他瞥了她一眼還是忍不住笑了，擡手把她頭發放下，一把抱起來：“好，總是你有理。那下回記住了麽？”
她摟在他肩上點點頭，又道：“其實今日也是情有可原，那個碑真的是稀世珍品，我每年都要抄幾十上百遍的帖子，原碑就在眼前，還是覺得萬分震撼。”
吳虞卻也和她搭話問：“什麽人的碑，也是你家祖宗的？”
他雖不懂，可天天聽她念叨，也知道寫字頂好的大家不少姓王，便調侃說是她祖宗。
她搖搖頭又細細和他講這帖子的內容和妙處，他倒也認真聽，雖對字不感興趣，可看她講自己擅長的東西的神采，總是最好的。
因快到了端午節，十八娘也按例往宮裏寫賀帖，皇後卻趁機把她叫到宮裏說話。
可她來了皇後也沒叫她幹什麽正經事，就是到後花園的湖上劃船，順便問問她外頭的事，因為她十三歲就進宮了，就幾乎再也沒出去過。
可劃到一半，宮人來與她說悄悄話，與她道：“娘娘，楚國舊人一直住在金陵行宮，由韓督尉看守。”
“韓督尉便是化名安秦甫的那位。”林皇後與她解釋，說完才想起來她是楚國人，可又想她也是被楚國權貴禍害的人，應當不會多生氣，便又笑了笑。
宮人又悄悄與她道：“那天韓督尉帶人去攻陷了金陵，周世康便帶著寵妃和重臣逃跑，韓督尉卻先乘小船把他們圍住了，正要來不及時，沒想到那個寵妃竟然脅迫周世康停了下來。可更更沒想到的是，韓督尉竟然認識那個寵妃。寵妃可能是被周世康脅迫的，直接要拉周世康同歸於盡，韓督尉竟然不管不顧便跳下去撈人了。”
十八娘一楞，忽問：“那個寵妃竟是王眷！”
那那個韓將軍豈不會報覆她？不過上次看他那一片被欺負慘了還嘴硬的模樣，到底是誰治得了誰怕還不一定。
宮人悄悄點頭：“好像正是此名，但聽說她以前並不是周世康的妃子，而且那個高門程家的兒媳。聽說她本來是一個獲罪小官家的女兒，見了程家那郎君一面，便嫁入高門，讓程家人替她家人脫了罪，後來在程家也越來越得臉，攀上了做益王妃的程家族親。之後益王登基，她兄長便做了天子近臣，直到後來周世康收了她，就連皇後和兒女都在逃亡中拋下，卻一直到處帶著她。
宮外的那些老官人都說，此女妖媚，不是人間物，聖上昨日才說，要把金陵那些無關緊要的處置了，要緊的帶到鄴城來。若聖上見了此女納入後宮，定不是好事，所以請娘娘勸阻。”
皇後則道：“真是擡舉我了，我有那個能耐？反正這後宮已住了這麽多人，多這一位美人又何妨呢？”
十八娘卻悄聲與宮人道：“他們只讓皇後阻攔，自己不開口，是因為仍不覺得此女要緊。不過其實她真是要緊的，她和韓督尉，也確實有不可言說的過往。若把她接來，容易惹出君臣嫌隙，她也說不準真來後宮攪風弄雨。可若悄悄把她放了，韓督尉定會感念聖上恩德，聖上也會得一個仁慈之名，那些老官人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林皇後想了想，便也同意，與宮人道：“你派人去把此事稟報給陛下，讓他定奪。”
宮女應下，可沒想到一會兒就回來了，與林皇後道：“娘娘，陛下說難得娘娘看不上誰，便準了此事。只是畢竟她是周世康的妃子，外頭人都說她是妖異，直接放了不好，便名義上賜死了。”
林皇後點點頭，又讓宮女去道了謝。
因聽說他們要帶金陵的人回來，十八娘便又去讓人打聽招兒的下落。
因為當初金陵也快陷落時，周世康把皇位急匆匆給了招兒，自己要繼續南逃。
可沒想到他們說，招兒早就死了。
之前金陵陷落的時候，魏諫議便帶著少帝投了湖了。但聖上覺得這種事傳出來會引起楚人對齊國的抵觸心理，所以把消息封鎖了。
十八娘失魂落魄回了家，其後周世康被帶到鄴城，安然無恙被封了個安樂侯，雖是幽禁，但有吃有喝。
而小招兒才多大，就去死了。
招兒身邊的女官來找她，哭著與她斷斷續續道：“先生不必替招兒難過，招兒說，他並不畏死。先生以前教導他，作為皇室，作為帝王，天生享了百姓的供奉，便應當也有擔當。他還沒有足夠的本事，能力挽狂瀾，挽救楚國和百姓，但作為帝王，最起碼應該成楚國最忠誠的臣子的尊嚴。”
十八娘聽著不住流淚，雖仍如常去教書和拓帖，可在家的時候整日發呆。
她是想不通，為何這世上的道理是如此。又是因想通了，知道書上原本都是騙人的。這世上從來沒有公理，也沒有道德，只有輸贏。
周世康自私無恥，拋妻棄子，作了這麽大的死還不曾吃苦受罪好好活著。而招兒那麽小的年紀，在宮裏雖然沒有少過吃喝，卻就學會看人臉色，討好別人，後來又被她嚴格要求，沒有享受過父母疼愛，也沒有享受過什麽快樂和自由，就這麽離開了人世。
她沒有把招兒的不幸全攬在自己身上，可她如今既知真相，又如何還要繼續騙別人？
吳虞聽了她的話也並沒有強行開解她，只是為她告了半月的休假，又與她道，“反正那些宗室子也不科舉，更不以此為生，不必讓自己一刻不得喘息。”
她也懂得，便應下來，可仍然是很迷茫，“我繼續教這些宗室子又有什麽用，錢權名利的滋味兒我都嘗過了。”
吳虞與她道：“那你便只把他們當尋常人，無論是什麽身份，就算不成為大仁大義，總比胡作非為要好，是不是？”
她瞧了瞧他，緩緩點頭，可吳虞也明白這不是他一兩句話能開解的，便也沒有逼她一下子就想開。
可到了這休假的後幾日，忽一日有人送來了一籃個頭極大的櫻桃。
她還是頭回見這麽大個兒的櫻桃，坐在屋裏看著人提上來時都有些驚訝了，籃子裏還有封信。
侍人道：“娘子，這是一個小商販說是自己是一位四巧娘子的人，從棲霞送來的。”
她打開信一看，裏頭字跡並不算多好，像小孩寫的一樣，且不像一個人的字，可仔細看下來，她便忍不住流淚了。
信裏說，她們是種果子的農戶，自從家裏種了果子後，便比以前更富裕了。且她們從她那識得些字後，仍在念書，從書裏學了一些種地的法子，又與人一道請教琢磨，沒想到真種出來了比以前個頭更大口味更好的櫻桃。許多商人嘗了後，已經與她們預定後兩三年的果子了，又賺了許多錢。這是為她摘的最新鮮最好的果子，加急送來的，特請她品嘗。
其實她當初去棲霞也並非誠心誠意造福它人，不過是為了給自己賺名聲賺功績，可當地的人也沒有因為她賺了這些，就不念她的好。
沒想到吃了這籃櫻桃後，以前在渝州教的女娃們也讓那個漁郎給她捎信來，還捎帶了一些年糕魚幹兒。
她看著這些東西又大哭了一頓，哭完卻有些釋懷了，原來她這一生也不是毫無意義的，栽在天上的樹枯萎了，但埋在土裏的種子會發芽。
可釋懷歸釋懷，招兒的死仍讓她很心痛，就在這時周長樂身邊的卻老仆上門來，與她道：“先生，我家世子想再見見你。”
十八娘毫不猶豫拒絕：“我不是為了誰守貞，只是他與周世康一同脅迫我嫁給他，我怎麽還會看他順眼。不報覆他不過是因為他本來下場便很慘了，我也懶得再追究了，讓他早日回父母身邊去罷。”
老仆卻抹抹眼淚道：“娘子，還是請你去罷。其實渡口的另有其人，只是世子讓我這麽說，是想著如果你對他不肯心軟不肯來，就讓你後悔。”
她聽著不對勁，便還是帶人來了渡口，卻見等在船上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招兒？
她急匆匆跑過去，招兒也從船上跑了下來，撲到她身邊一邊兒抹眼淚，還笑著道：“先生，我好想你。”
她擡手替他抹了抹眼淚兒，急忙問：“他們不是說魏諫議帶著你……”
招兒點頭道：“是，魏諫議是要帶著我投湖的，可最後時候，阿兄他拿著印信讓我把皇位傳給他，他替我去死了。”
後面應該不是很長了，寶們有什麽想看的番外麽，可以點呢。還有球球寶們點點新文預收叭T^T文名和文案可能會改改，但故事不會動了，不會坑滴下本就開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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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娘完全不敢相信，她好好的一個人，肚子裏已經有了娃。
晚上她摸著肚子發呆，吳虞以為她因為舊事生氣，便過去抱過來，低聲道：“乖乖，是不是生氣了，以前是我不好，可我並非是不願意……”
“生什麽氣？”十八娘卻全忘了，問完才又想起來，很多年前他們倆第一次吵架，她想了想道，“我沒記仇，若是你犯了我值得記一輩子的仇，根本就不會繼續和你在一起，我才不會膈應我自己。”
可雖她這麽說，他也還是心虛，握著她的手把她抱起來，親了親道：“那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她有些驚訝吳虞這麽問，畢竟誰知道一個女子有娃娃，都當即是賀喜的，她也仔細想了想道：“不知道啊，應當是歡喜的。可之前那麽亂糟糟的，都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哪裏還想什麽娃娃的事。不過空閑時也想，我大約是不能有娃娃了，別的也罷，就是想著以後沒人給我燒香了……以後到了地府，我豈不是要做個窮鬼？”
吳虞笑她：“哎呦，還沒生出來就指望給你盡孝了。”
十八娘撇了撇嗤一聲：“那以後你別埋我旁邊，不然人家給我燒香燒紙要被你蹭去。”
他伸手在她身上捏兩把鬧她，抱著她在坐窗臺吹了會兒風看了會兒月亮，便抱她赴榻上共寢了。
天越來越暖和，他們便搬到了一間門窗寬敞的屋來，窗大開著，可以看到滿院的月亮，涼涼照在高高的月臺上。床榻邊也不掛厚厚的帳子了，只是一圍輕紗。
吳虞又抱著她嘀嘀咕咕講了幾句閑話，沒多久她便聽困了，睫毛輕合，便要睡覺，他卻忽然來了句：“香火可以不蹭，但要埋你旁邊兒。”
她答應得倒痛快，卻閉著眼摸了摸肚子道：“聽見了，他說不要錢，日後不給他燒！”
吳虞笑得不行，還出爾反爾說她小氣鬼。
本來之前陳嬢嬢和許嬢嬢還說，怕他們還沒安頓好，自己也年紀大了，過去了幫不上忙不說，怕反給他們添麻煩。可從表姑那聽說她有了娃，好家夥，日夜兼程便來了。
這娃還看不出來一點兒，她們歡喜得馬上要抱著了似的，連連感嘆：“看來當初去廟裏拜的還是有用。”
十八娘在旁邊撇撇嘴道：“這麽多年也算神仙頭上，他們這活計幹的也不勤快。”
陳嬢嬢聽了連忙掐她的臉讓她呸兩聲，又握著她的手邊笑邊嘆道：“這年歲過得真快，當初這小娘到我手裏時才那麽一大點兒，如今也要做娘了。”
許嬢嬢笑道：“這已是晚的了，早的娃兒都會念書了。只不過我們菱角兒命好，娃兒也知道疼人，會挑好時候才來。如今安安穩穩的，多好。”
有些話也就盡在不言中了，陳嬢嬢蹭了蹭眼角，也道：“是，是命好，可也是我們菱角兒自個兒有能耐，以前嬢嬢只說個小女娃安安穩穩同夫婿生兒育女便是罷了，可沒想到我的小娘子有這麽大的膽氣，這麽大的出息。你們王家的列為祖宗，也再不敢輕視我們小娘子。”
十八娘卻搖搖頭道：“他們早把我除族了。以前我以為因為我不能做大官，沒有什麽能耐，他們不看重我也算合理。可後來我比他們的兒孫都有出息，也給家族帶來了許多好處，他們仍會在我稍微墜落時一腳踢開。我想若是換了我其他兄長，他們是不會這樣利落的。所以我明白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把我當外人的。這是根深蒂固的想法，甚至不會因為一時的利益而改變。
改不了也罷，如今連皇帝都換人做了，他們又算什麽東西。何況只有他們借我光的份，沒有我借他們光的份，我又何必執著倒貼，求得他們那無關緊要的認可。”
陳嬢嬢也是，雖口頭上也會對她絮絮叨叨，實際上都是為了向著她聽她的話的，如此也不再啰嗦了，只是沒歇多久，就去廚上拾掇從江都給她帶來那些吃食。
不久蕭欒下令，把吳虞封到了到了管京畿的禁軍，因這本來就是蕭欒自己握在手裏的，原來那管事的也被調到南邊的好差事去了，所以倒也很順利，十八娘則去到太學管理碑帖古籍。但很快專門教宗室子念史書的先生爹死了回家丁憂去了，十八娘便順勢給接手了。這顯然也是蕭欒算好的。
十八娘此時不禁想，她爹原來死的早也有點好處……
雖然十八娘肚子也漸漸可以看見有些鼓了起來，但她只教一門，課業不重，也沒什麽吃不消。
本來入夏天越來越長，下值應當是天還大亮的，可今日呢十八娘派車夫去送陳嬢嬢燒香了，說是自己乘書院裏的車回來，可一直到天黑都沒動靜。
雖說十八娘自己說了不許家人總是去書院找她，她能照顧好自己，吳虞卻哪裏放心得下，便騎馬來了書院，卻見整個太學這麽大，幾乎沒什麽亮處，只有最裏這藏書樓的一層還亮著。
他趕忙過來，見這門竟然上了鎖，連屋裏的吏官都走了，只有打更的在遠處溜達，他推門進來，看十八娘在樓下描字，蹭得一手墨水，卻完全忘了時間。
吳虞有些無奈，站在樓口問她：“都什麽時辰了。”
十八娘看見他才驚覺晚了，吳虞又氣得道：“方才他們都把你鎖裏頭了。”
十八娘這才恍然，吳虞上來握住她的手擦，她才解釋：“這字雖然是殘片，但很可能原跡，我一時看忘了。”
他還是忍不住氣得道：“字就在這還能跑了不成！”
她撇了撇嘴跟他上了樓，回家幾個嬢嬢自然又忍不住一頓叨叨，可她沒辦法和幾個嬢嬢生氣，便不耐煩回屋來洗澡，可出來了，吳虞也還沒消氣，冷著臉替她擦頭發，她從鏡子裏看見，便拽過自己的頭發道：“不用你擦了！我又沒怎麽樣，一個個都說我！就算出事也是出我自己身上，又不用你們替我遭罪。”
可說完她又突然覺得這話實在不好聽，偷偷去看吳虞，吳虞果然臉色很難看。
可她自己又賭氣想，這話說的也沒錯呀，便嘴硬不肯收回。
一會兒吳虞卻又撥過她的頭發道：“這話不許和陳嬢嬢說，她年紀不輕了還千裏迢迢來，聽見這話雖知你不是有心，也難免不快意，這也罷，可是你自己又準得愧疚後悔。”
她這才心虛點點頭，又看著鏡子小聲道：“那你呢，你生我氣了麽？”
“可你們說我本來都是為了我好，但都惹得我都不高興了，不就本末倒置了麽，其實我都知道不對了，下回小心就是，不然還要怎麽樣。”
吳虞有些無奈問她：“那你說該怎麽樣？”
她才道：“你該說，王明微，哦，不對，我不姓王了，你只說，讓我下回不要如此，該小心謹慎些，我自然就記住了。”
他瞥了她一眼還是忍不住笑了，擡手把她頭發放下，一把抱起來：“好，總是你有理。那下回記住了麽？”
她摟在他肩上點點頭，又道：“其實今日也是情有可原，那個碑真的是稀世珍品，我每年都要抄幾十上百遍的帖子，原碑就在眼前，還是覺得萬分震撼。”
吳虞卻也和她搭話問：“什麽人的碑，也是你家祖宗的？”
他雖不懂，可天天聽她念叨，也知道寫字頂好的大家不少姓王，便調侃說是她祖宗。
她搖搖頭又細細和他講這帖子的內容和妙處，他倒也認真聽，雖對字不感興趣，可看她講自己擅長的東西的神采，總是最好的。
因快到了端午節，十八娘也按例往宮裏寫賀帖，皇後卻趁機把她叫到宮裏說話。
可她來了皇後也沒叫她幹什麽正經事，就是到後花園的湖上劃船，順便問問她外頭的事，因為她十三歲就進宮了，就幾乎再也沒出去過。
可劃到一半，宮人來與她說悄悄話，與她道：“娘娘，楚國舊人一直住在金陵行宮，由韓督尉看守。”
“韓督尉便是化名安秦甫的那位。”林皇後與她解釋，說完才想起來她是楚國人，可又想她也是被楚國權貴禍害的人，應當不會多生氣，便又笑了笑。
宮人又悄悄與她道：“那天韓督尉帶人去攻陷了金陵，周世康便帶著寵妃和重臣逃跑，韓督尉卻先乘小船把他們圍住了，正要來不及時，沒想到那個寵妃竟然脅迫周世康停了下來。可更更沒想到的是，韓督尉竟然認識那個寵妃。寵妃可能是被周世康脅迫的，直接要拉周世康同歸於盡，韓督尉竟然不管不顧便跳下去撈人了。”
十八娘一楞，忽問：“那個寵妃竟是王眷！”
那那個韓將軍豈不會報覆她？不過上次看他那一片被欺負慘了還嘴硬的模樣，到底是誰治得了誰怕還不一定。
宮人悄悄點頭：“好像正是此名，但聽說她以前並不是周世康的妃子，而且那個高門程家的兒媳。聽說她本來是一個獲罪小官家的女兒，見了程家那郎君一面，便嫁入高門，讓程家人替她家人脫了罪，後來在程家也越來越得臉，攀上了做益王妃的程家族親。之後益王登基，她兄長便做了天子近臣，直到後來周世康收了她，就連皇後和兒女都在逃亡中拋下，卻一直到處帶著她。
宮外的那些老官人都說，此女妖媚，不是人間物，聖上昨日才說，要把金陵那些無關緊要的處置了，要緊的帶到鄴城來。若聖上見了此女納入後宮，定不是好事，所以請娘娘勸阻。”
皇後則道：“真是擡舉我了，我有那個能耐？反正這後宮已住了這麽多人，多這一位美人又何妨呢？”
十八娘卻悄聲與宮人道：“他們只讓皇後阻攔，自己不開口，是因為仍不覺得此女要緊。不過其實她真是要緊的，她和韓督尉，也確實有不可言說的過往。若把她接來，容易惹出君臣嫌隙，她也說不準真來後宮攪風弄雨。可若悄悄把她放了，韓督尉定會感念聖上恩德，聖上也會得一個仁慈之名，那些老官人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林皇後想了想，便也同意，與宮人道：“你派人去把此事稟報給陛下，讓他定奪。”
宮女應下，可沒想到一會兒就回來了，與林皇後道：“娘娘，陛下說難得娘娘看不上誰，便準了此事。只是畢竟她是周世康的妃子，外頭人都說她是妖異，直接放了不好，便名義上賜死了。”
林皇後點點頭，又讓宮女去道了謝。
因聽說他們要帶金陵的人回來，十八娘便又去讓人打聽招兒的下落。
因為當初金陵也快陷落時，周世康把皇位急匆匆給了招兒，自己要繼續南逃。
可沒想到他們說，招兒早就死了。
之前金陵陷落的時候，魏諫議便帶著少帝投了湖了。但聖上覺得這種事傳出來會引起楚人對齊國的抵觸心理，所以把消息封鎖了。
十八娘失魂落魄回了家，其後周世康被帶到鄴城，安然無恙被封了個安樂侯，雖是幽禁，但有吃有喝。
而小招兒才多大，就去死了。
招兒身邊的女官來找她，哭著與她斷斷續續道：“先生不必替招兒難過，招兒說，他並不畏死。先生以前教導他，作為皇室，作為帝王，天生享了百姓的供奉，便應當也有擔當。他還沒有足夠的本事，能力挽狂瀾，挽救楚國和百姓，但作為帝王，最起碼應該成楚國最忠誠的臣子的尊嚴。”
十八娘聽著不住流淚，雖仍如常去教書和拓帖，可在家的時候整日發呆。
她是想不通，為何這世上的道理是如此。又是因想通了，知道書上原本都是騙人的。這世上從來沒有公理，也沒有道德，只有輸贏。
周世康自私無恥，拋妻棄子，作了這麽大的死還不曾吃苦受罪好好活著。而招兒那麽小的年紀，在宮裏雖然沒有少過吃喝，卻就學會看人臉色，討好別人，後來又被她嚴格要求，沒有享受過父母疼愛，也沒有享受過什麽快樂和自由，就這麽離開了人世。
她沒有把招兒的不幸全攬在自己身上，可她如今既知真相，又如何還要繼續騙別人？
吳虞聽了她的話也並沒有強行開解她，只是為她告了半月的休假，又與她道，“反正那些宗室子也不科舉，更不以此為生，不必讓自己一刻不得喘息。”
她也懂得，便應下來，可仍然是很迷茫，“我繼續教這些宗室子又有什麽用，錢權名利的滋味兒我都嘗過了。”
吳虞與她道：“那你便只把他們當尋常人，無論是什麽身份，就算不成為大仁大義，總比胡作非為要好，是不是？”
她瞧了瞧他，緩緩點頭，可吳虞也明白這不是他一兩句話能開解的，便也沒有逼她一下子就想開。
可到了這休假的後幾日，忽一日有人送來了一籃個頭極大的櫻桃。
她還是頭回見這麽大個兒的櫻桃，坐在屋裏看著人提上來時都有些驚訝了，籃子裏還有封信。
侍人道：“娘子，這是一個小商販說是自己是一位四巧娘子的人，從棲霞送來的。”
她打開信一看，裏頭字跡並不算多好，像小孩寫的一樣，且不像一個人的字，可仔細看下來，她便忍不住流淚了。
信裏說，她們是種果子的農戶，自從家裏種了果子後，便比以前更富裕了。且她們從她那識得些字後，仍在念書，從書裏學了一些種地的法子，又與人一道請教琢磨，沒想到真種出來了比以前個頭更大口味更好的櫻桃。許多商人嘗了後，已經與她們預定後兩三年的果子了，又賺了許多錢。這是為她摘的最新鮮最好的果子，加急送來的，特請她品嘗。
其實她當初去棲霞也並非誠心誠意造福它人，不過是為了給自己賺名聲賺功績，可當地的人也沒有因為她賺了這些，就不念她的好。
沒想到吃了這籃櫻桃後，以前在渝州教的女娃們也讓那個漁郎給她捎信來，還捎帶了一些年糕魚幹兒。
她看著這些東西又大哭了一頓，哭完卻有些釋懷了，原來她這一生也不是毫無意義的，栽在天上的樹枯萎了，但埋在土裏的種子會發芽。
可釋懷歸釋懷，招兒的死仍讓她很心痛，就在這時周長樂身邊的卻老仆上門來，與她道：“先生，我家世子想再見見你。”
十八娘毫不猶豫拒絕：“我不是為了誰守貞，只是他與周世康一同脅迫我嫁給他，我怎麽還會看他順眼。不報覆他不過是因為他本來下場便很慘了，我也懶得再追究了，讓他早日回父母身邊去罷。”
老仆卻抹抹眼淚道：“娘子，還是請你去罷。其實渡口的另有其人，只是世子讓我這麽說，是想著如果你對他不肯心軟不肯來，就讓你後悔。”
她聽著不對勁，便還是帶人來了渡口，卻見等在船上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招兒？
她急匆匆跑過去，招兒也從船上跑了下來，撲到她身邊一邊兒抹眼淚，還笑著道：“先生，我好想你。”
她擡手替他抹了抹眼淚兒，急忙問：“他們不是說魏諫議帶著你……”
招兒點頭道：“是，魏諫議是要帶著我投湖的，可最後時候，阿兄他拿著印信讓我把皇位傳給他，他替我去死了。”
後面應該不是很長了，寶們有什麽想看的番外麽，可以點呢。還有球球寶們點點新文預收叭T^T文名和文案可能會改改，但故事不會動了，不會坑滴下本就開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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