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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亂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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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亂帖

吳虞一把將她攬到身後,雖未吐一字,她卻能感到他湧起濃烈怒氣。

曹都統見此也豎眉發起狠來:

“吳虞,你莫忘了你究竟是我帶出來的人,今日讓你家小娘子把皇後勸服了,咱們好交差,若不應,你也別想好過!”

十八娘察覺吳虞竟是要拔刀,若真動了可不好收場,她便趕忙先按住吳虞的手。

曹都統見了她的動作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時略略和緩:“你瞧瞧你還不如你家小娘子知恩,

我只是說讓她去辦事,又不是讓她去送死,她是蘭臺的女官,還是招兒的蒙師,勸皇後本便是她最合宜。”

吳虞反手又把她推到身後冷嗤道:“你只說成了,若敗了如何?若皇上醒來,皇後反手推說是她協程佑安篡位又如何?!”

曹都統被他咄咄逼人問得結舌,可這般大事曹都統又怎會輕易退步。眼看著曹都統要惱羞成怒,十八娘緊緊拽住吳虞袖子道:“曹都統,我去並非不可,可不知曹都統有沒有想過,若勸成了以後,又待如何?”

“這……?”曹都統倒讓十八娘問懵了。

“我們如今都盤算的,皆是你你我我之利益得失,程家還是魏家各有籌碼,卻又皆不能速速除去對方,曹都統可想過,接下來的朝局將會如何混亂?朝局亂時地方如何,地方失控時,百姓如何?”

曹都統竟一下被問得啞口無言。

這些事不是難想,是貴人們懶得理會,什麽百姓,不過是用來收稅服役征兵的工具而已。饒有些人本身出身寒微,待到了高位不必再吃低賤的苦,便也立即忘了自己亦曾命如草芥。

“曾經強盛的北胡是如何被我楚尋到時機擊潰,曹都統忘了麽?這豈不就是眼前之事麽?”

“我怎會不知!”曹都統嘴硬回道,卻顯然沒想到十八娘能問出這番話來。

人有時候想保持良心其實也是一件極不易的事,十八娘知道其實曹都統也是左右為難,便又勸道:“無論如何,聖上活著才是最好的境況。現我們都未見聖上,按理說若聖上真已薨逝,皇後娘娘必不敢隱瞞這麽久。不如我去瞧瞧,聖上的病到底如何。如真薨逝,曹都統也可只守到諸王與百官齊聚,商議著擇合適宗親繼位,總好過宮變。”

曹都統躊躇片刻,方點頭道:“小娘子…說的有理,我送你去屋內瞧瞧。”

“不用你,給我幾十人我去送。”

“怎麽提拔了你這麽個白眼狼!”曹都統狠狠瞪著罵了吳虞一句,卻也還是妥協調了人來。

吳虞持刀帶人跟在她身後一直來到聖上所居之殿的高臺下,十八娘自他手裏接過了食盒,便提裙一步步邁上白玉臺階,站穩後,才擡起手腕咚咚在外敲了兩下,道:“娘娘,臣王知,請見娘娘。”

屋裏無聲。

她便又道:“臣擔憂娘娘貴體,欲呈羹湯,殿外只臣與吳郎君在外。”

這回門裏有了輕微動靜,又隔了片刻,屋裏門吱呀一聲開了個縫,十八娘也不著急,只靜靜在門外候著。侍女這才全將門打開,小心瞧了瞧,見真無其他人才趕忙低聲道:“王侍郎,且進!”

十八娘提著籃子輕緩入門,幾步到了外廳,未再往裏亦未窺視,只輕聲道:“臣知此事後,心內焦急,卻不知娘娘可曾用過水飯。縱娘娘為陛下憂思傷痛。也該先保重貴體。”

“王侍郎。”聽她說完皇後娘娘的近侍宮女走了出來,快步上前卻沒有急著接食盒,十八娘便把食盒撂在低案上,用筷子將湯羹蔬肉皆一一盛出一勺,放在空盤中,又一口一口皆嘗過,以證無毒。

看十八娘嘗完,宮女放下心來口中卻嘆道:“王侍郎過於小心了。”

安撫手段罷了,十八娘自不會信。宮女這擡手喚了兩個小宮女將菜帶進屋內。可是聽著宮女好生勸著才請皇後用了飯。但確實沒有聽到聖上任何動靜。

十八娘仍只靜靜恭候在殿外,不多瞧也不多問,好一晌,皇後在內輕聲喚道:“十八娘,進來。”

“是,娘娘。”十八娘這才起身,擡起手進屋來,皇後坐在外廳,而聖上和太醫還在內室。

“他們竟會放你進來,可是程相公派你來勸我?”

十八娘只拱手道:“娘娘,臣並不是來勸娘娘扶招兒登位,而是要勸娘娘千萬不要涉險行事。”

可皇後聞言神色凝重起來。難道皇後真想應了程佑安了?

她定了定神色堅決道:“娘娘,想娘娘定也知,程相公扶招兒登位,絕不是匡扶正統之心,更不是為娘娘打算。或許娘娘設想,先應了他便令他輔政,他也得給娘娘代招兒理政之機。”

皇後沒說話,十八娘卻放下手去擡起頭道:“可程相公此心不誠啊,娘娘!他並未說魏家已派人離開洛陽去封地接益王。”

皇後大驚,“接益王?”

十八娘點頭:“正是曹都統親口所言。若益王不來,程家魏家誰想得輔政權,便都得看娘娘臉色。

可益王一來,招兒便不是唯一可選的皇位繼承人,局勢便會變成招兒與益王爭皇位,介時程相公一定會把皇後娘娘推到前頭去,他只待坐收漁翁之利。

便最後招兒真登位了,魏家也與娘娘離心離德,程佑安還會把代理政之權交給娘娘麽?”

皇後沈默不語,顯然是真不知此事的,程佑安利用的也就是這個“不知”。

而屋裏的太醫急得啪一聲打翻了水盞。

看來她猜的沒錯,皇後是早就得了程佑安的話,有意未讓太醫將聖上救醒……可皇後也是一時被程佑安騙糊塗了,哪個能理政的太後不是早在做皇後時便培植起了勢力或母族大權在握?權力從來都不是能被人憑白贈與的。

“這個程老叟!”皇後驚懼過後氣得發恨,一把揉碎了方才程佑安遞來的密信。

宮女趕忙把信撿起來燒了,又十分有眼色扶起了十八娘。皇後也拉著她手落淚道:“哎,我也是因招兒身份未明繼位難,恐朝局多生動蕩,有他支持諸事問下來才是社稷之福。不想竟險些著了這老叟的道!多虧十八娘涉險相報,到底還是我自己的人。”

“娘娘,臣是蘭臺內官,效忠娘娘是臣分內之事。”十八娘趕忙奉承兩句,才又試探問:“娘娘,不知聖上的病如何了?曹都統也很擔憂才來送我來問候。若是缺醫少藥,倒可以讓他來尋了來。”

臺階鋪下了,皇後自然順勢邁,拍了拍她手道:“倒是有一味丹丸是聖上常吃的,侍人卻疏忽了未曾帶來,那藥一時也不好配,十八娘快去讓你家的吳官人去了來。”

“是,是娘娘。”十八娘趕忙應下。

這是勸住了。

她大大松了口氣,連忙轉身出來,吳虞正提著刀緊緊守在門邊,見門一開立時拉住了她。

她便趕忙低聲在他耳邊道:“聖上沒大礙,只是一時昏厥被趁機又下了迷藥,只等藥散了便好了,你只去外頭轉一圈假裝取了聖上常吃了丹丸來,給個臺階,聖上便能醒了。”

吳虞捏著她手重重點頭,又叮囑她:“先莫要離開此處,也不必理會任何人,我去去便回。”

她認真點點頭,吳虞便策馬離去。

半個時辰後聖上漸漸醒來,卻見皇後抱著招兒哭得雙眼通紅,正在替他擦汗。

他極是艱難倒幾口氣,皇後驚得楞住,趕忙又替他順著氣痛哭:“陛下!陛下可終於醒了!”

聖上顫抖著握住皇後的手,艱難點了下頭,極費力長嘆:“多虧皇後。”

皇後蹭了蹭眼淚,放招兒拉在身邊坐下:“臣妾聽說聖上發病後,便趕忙趕過去將聖上帶回我宮內,請了最可靠的太醫…便再未敢開門。中間也只有太醫說缺了聖上最常吃那味丹丸,蘭臺我的小女官聽說此事,十分貼心送了水飯來,恰她郎君便是自河西回來的吳將軍,臣妾便讓吳將軍涉險去尋了藥來。”

雖一句壞話沒說,卻又說的明白了,聖上又緩緩閉上眼放開皇後的手,道:“涉險?朕還沒死,我看看是誰便已容不下我身邊的人……!程家和魏家可有動作?”

“臣妾實在未敢出門,並不知外事。”皇後當然不會把程佑安拉攏她的事說出來,但魏家的事又根本不必她告狀,等魏家人帶著益王回來,自有後果。

回皇城後聖上的秘閣內,魏家這位因先前的主支死後才被提上來的魏七公不住用袖子擦著冷汗,壓著聲道:“陛下,臣是聽說聖上禦體有恙,可朝中無有太醫,只怕朝野內外人心散動。懷王之子雖被皇後養在身邊,卻到底未有名分且年紀太小難以服眾,這才去封地接了益王回來。臣只是為朝局著想,絕未有二心!”

世家大族雖也不會虧待旁支,可不會讓他們有撼動主支的念頭,那麽培養時自然也不是一個規格。

魏家主支能倒還得賴說是因果,沒有十八娘的那枚珍珠,沒有吳虞這天賜的將才,一切都還未可說。

主支不蠢但沒了,留下來的又是這樣不打自招的蠢人,最高興的自然還是程佑安。可這魏七公蠢到這份上,根本不用別人添火他自己就燒起來了。

十八娘隨侍皇後娘娘在殿內,聽著魏七公的話都差點笑出聲來,這時卻聽聖上道:“說的有理,你的思慮都有理,可惜不能順你們的心,我這該死的倒還能活幾年!”

眾臣一番拜倒,聖上一巴掌將魏家硬撐遞上來請封益王太子的劄子重重撥到地上,“如你們的意,立太子。傳我之命,讓宗正寺的人來把招兒過繼到我皇後名下,即日起立為太子,懷王與懷王妃加五百戶食邑。”

“蘭臺女官王知慧敏柔善,通達博學,繼續為太子太師職,擢升為蘭臺三品尚書職,享食邑三百戶,按份例的五倍之數賜銀賜絹,按前朝例加親眷誥封,宅邸也安置到東宮近處去。

我們十八娘出息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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