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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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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熱了起來,不覺間便由春入了夏,山上的柰果也都結了雞蛋大的果兒,可幸都長得很實在。十八娘歡喜還特意去村裏瞧了眼,順便留下來吃了晚飯看戲。

今天這出戲是捉放曹,講三國的,有文戲還有武打,專演大武戲的女伶很高大結實,打起來虎虎生風,招式漂亮,圍在臺下看的人便也很多,只是一時收場,人家都漸漸歸家去,剩一些閑漢仍聚在下頭未有散的意思。

這時一個白發老婦人蹣跚來道:“五兒,都等你吃飯,怎還不家來?”

旁邊幾個便笑:“快同你娘家去吧,不然可要挨揍。”

這陳五一時沒了面子,便極其不耐煩道:“我在外頭說正經事,回了家你們只知道柴米油鹽雞毛蒜皮,半分天下大事都不懂。”

“哦,如此說來,你對天下大事有什麽真知灼見?”

這人看過去,卻見角落裏靠著一十分淩厲郎君,可容貌太…讓人自慚形穢,陳五便十分瞧不上似的,呸一聲道:“一看你也是不懂的。若我說我們這麽多年沒去把北邊的齊國打下來就是因為武將太不中用,年年吞那麽多錢卻毫無用處。不就是隔著黃河嘛,直接冬天結冰時候沖過去便是了,不過是這群武將太膽小懦弱。”

那郎君卻笑了笑問:“你說打仗,可你知道齊國有多少兵馬,如何排布?北胡多少,西胡多少?你若攻齊用哪路軍,出多少人,這些人日吃多少糧,馬吃多少草?陸地一日行軍走幾裏,雪天一個士兵需配幾件衣?”

這人一下被問得啞口,旋即便又不屑硬撐:“我又不是打仗的,我哪知道。”

這郎君卻未多說,只取出一枚銀幣來,道:“你沒打過仗不知,那我問些你家裏的事,你全答出來,這我便給你。”

陳五眼睛一亮,卻聽這郎君問:“你家一日三餐吃幾斤米,牲口餵幾碗糠?冬日全家做一身衣需要幾尺布?春日播種需要留多少種?”

這人一時懵了,竟也一句也答不出……

“陳五,可別成天把自己當宰相,瞧不起你娘子和老娘了,若沒她們知道這些,怕是你早餓死。”

周圍人一時哄然笑起來。

陳五惱羞成怒:“你是什麽人,說的好像你知道似的。”

這郎君一句沒多說,卻拿出枚軍籍令牌,只見上書三個大字:天勤軍。

天勤軍可是西北邊軍,這陳五還曾念過些書,認出這字來大大一驚,灰溜溜便跑了。旁邊拾掇東西的曲班小女子詫道:“呀!他不是那個在江南打劫了好些大戶的賊配軍匪頭目?”

旁邊有幾個一聽竟趕忙來問:“打劫,怎麽回事?”

小女子便趕忙退避三舍不敢再言,那幾個人卻說了幾句溜走了。

吳虞只看著他們鬼祟離去並未阻止,收起令牌。

可這邊兒戲唱得聽好,那邊種果子卻出了麻煩。

天都黑了十八娘還和四巧與果農們在一起議事。

四巧拿出個掛著果的樹枝,那上頭蟲子還在啃著葉子,十八娘嚇得皺眉,四巧道:“本該到了雨季,今年卻雨水少,引些河水倒是還能灌溉,可卻使這些蟲子多了起來。若放任蟲害下去,果子留著自家吃倒也罷,拿出去賣肯定不行。”

可十八娘也沒種過果樹啊,也只得問果農:“可有什麽防治的好法子?”

果農也只道:“其實這蟲害不算嚴重,自家吃毛病不大,我們以前種了隨便賣賣,給幾個錢是幾個錢,便也不太在意果子品相。”

“不在意…”十八娘一時也想不到什麽好主意,卻突然想起大嫂嫂管著許多田莊,興許她能知道,便趕忙給她寫信。

還好幾日後大嫂還真給她出了個主意:“從前兔園有一片葡萄園專門栽珍貴的葡萄藤,那葡萄極甜便易招蟲,你曾祖父便會專門命人縫了細紗袋套在普通上,可隔蟲害。”

十八娘如獲至寶趕忙去和四巧說,四巧卻笑道:“那是你們大戶人家玩樂的法子,若用細紗,光紗得花多少錢?賣幾多果子能賺回這個錢。”

十八娘問:“若改紗用麻呢?請村裏的女子織尋常細麻來,不需整飭也不需染色,只縫成小袋子套在果子上,萬一下雨打濕了,曬一曬也還能用。”

鄉間麻布倒確實不貴了,四巧點點頭,道:“不妨試試,我去把他們叫來。”

可這時一果農卻道:“這恐怕不行,那布擋了蘋果照光便上不去顏色了。”

這時有一人道:“也未必,從前我家樹種得密,下枝的果兒常在成熟前不怎麽見光,可把上頭的摘下清清枝葉,下頭的也兩日便上色了。如套這細麻袋,可以最後兩天摘下來。”

可十八娘自己也不懂,聽見人這樣說也不敢輕易施為,便連夜先找了兩個長得早的果子裹了深色麻紗布。

好容易忙完了,出來的時候看到吳虞正和村裏一幫小孩子踢藤球,只是他倒不會,全讓小孩子教,不過學得倒快,幾下便有模有樣了。

等那幫小孩子散去,過來一個無賴模樣的過來道:“官人,過去打聽了,現在流竄在棲霞周遭的匪賊還真的有曾經被你剿過,又流竄到來的。只是你來以後沒怎麽往州府去,他們沒太註意。方才你特意這消息透出去了,他們便立時坐不住了,只是還懼於你的威勢不敢動。”

吳虞一邊兒顛著那藤球與他道:“你先說些大話唬住他們,說我正與知州計劃剿匪,讓他們給我夾著尾巴縮好脖子,莫要打縣裏的主意。等到我讓你攛掇他們動手時,再吩咐你。”

那人低頭應了,吳虞便自袖中取出一把金碎子來交到他手裏,卻又拍了拍他腦袋:“好好辦事,等我走之前許你招安,給你個小職位做。若是兩頭吃好處,我就讓你這一個腦袋也留不住。”

這人趕忙陪笑道:“我哪敢,現下混這一路的誰不知你的威名。”

“行了,別貧了,且回去吧。”

這人拱手後退,吳虞才溜噠過來離去,看十八娘正乖乖坐在塊大石頭上,便一彎腰將她抱起回家。

幾日後十八娘來瞧,只見那被套了袋子的果子果然比旁的果更光潔,但顏色也淡不少,便將袋子又拆了與它曬太陽,再兩日果真又上回了色!

她見此便全然放心了,趕忙尋了人往農戶家裏定細麻布袋。織娘們幾日便趕了許多出來,十八娘便統一收上來買了,再按著樹下發到農戶手中。

可不想一個月後,突然來了一個原就家裏種果子的大戶說,家裏的果子出事了,一夜之間全沒了。

十八娘聽聞趕忙與四巧來到他家,只見他家四五十棵樹的果子一夜丟光,只剩下一些長得慢長得小的可憐巴巴掛在樹梢。

“是何時丟的?”十八娘扶著樹問。

“昨夜還好好的,沒甚事我便同家裏人睡下了,一早上起來便沒了。”

院子裏圍了一圈兒人,十八娘也大覺詫異,又問:“可有聽見什麽動靜?是人或什麽活物。”

這農戶道:“不曾聽見,也興許是我們幹活累了睡得死。”

十八娘又向四周瞧了瞧,他家竟也沒什麽離得極近的鄰居,查也無從查起。他家一戶的損失固然不是擔不起,可若別人家的果子繼續丟便是大事了。

這農戶卻又試探問:“王小娘子,你瞧我家果子丟了也不是我照顧不周,實在是不知怎麽回事,那工錢還給不給?”

十八娘倒猶豫了,若說照常給,只怕有的人便不再經心,若說不給,又怕有些人寒了心。

她想了想只道:“工錢是小事,果子是大事。等把果子丟了的原由查清楚,其他的都不要緊。”

不想這人卻不依不饒:“我回來做工可是你們請回來的,種地這事本就是看天意,哪有保準收成好的?如今你們看收成不好了便不想給錢?”

一時圍觀的人也竊竊私語起來。

十八娘轉過來看他道:“你這是收成不好?果子任大任小總要長出來才叫收成,便都被雀兒叨了還能剩個核,你這個有什麽?樹長在你家地裏,果子沒了我不查查便白給你錢,若換你,你會出這個錢麽?”

這人卻又服軟:“小娘子你不知,我心裏急呀!我家老的小的這麽些人,今年全指望這片果樹了,若是一分錢拿不著,我家今年連吃都供不上了。”

十八娘看了看他一時又難免心軟,說不出狠話來,四巧卻上前道:“你家老小多和你沒幹好活計有什麽幹系,知道缺錢花還不經心,那是你娘還是我娘?我就不信這果子好好長樹上能沒了,若有人使壞人家直接連樹給你砍了,你瞧瞧如今你這樹上還剩好些個果呢,人家給你留著做什麽,留著下回來吃?”

這人被刺了竟要耍橫,旁邊他妻子和幾個大些的孩子卻一邊兒拉著他跪下哭勸:“大郎莫要吵了,人家也是做生意的哪裏能輕易虧錢,不能怪人家不體恤?”

本來他們一直強硬十八娘不怕,可見他妻子這般,她便一下遭不住了,可四巧卻半分不讓,不許她退縮。

她也正猶豫,卻突然見旁邊最小的娃在撲蝶。

小娃還不知事,只一邊兒瞧大人的熱鬧,手裏抱著個系在樹杈的網兜。

這網怎麽這樣眼熟?十八娘細看過去,這不是她發下套果子的袋子所用細麻?

難道那些袋子他都沒用?

十八娘想到了什麽,便一退身與跟來的人道:“在這屋的前後院及院外去翻一翻。”

這時那果農突然急了大罵:“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還能自己禍害自己?”

“如你並未這樣做又急什麽?去搜!”

果然一翻就發現了後院外的墻根下挖了一個大土坑,柰果全在裏頭,只是這些柰果上頭盡是蟲痕和水斑,一個都沒有套細麻袋子。

十八娘厲聲問他:“你是憑著過往經驗,便不願聽我的話擅自做主,卻發現果然果子都壞了,便想了一出這樣裝神弄鬼的辦法?”

這人啞口無言,十八娘本來氣得要死,可既然她擔了事,便得好的壞的結果都要負責,聽話的不聽話的都得管。

她想了想還是只得道:“既然你果子出事了,如今也無法挽回,便拿明年的果子來抵,明年果子種好了也盡夠你還今年的帳,種不好便別怪我討債了。”

如此這果農再不應豈不是耍無賴,也只得應了。

其他人看十八娘竟給這犯了錯的人兜了底,也是有些感佩的,但又沒有輕易放過,也不敢效仿他作妖,俱更精心起來。

只這般磕磕絆絆終於熬到了最出息的頭一批柰果即將長成了,可以拆袋了。

這日十八娘來了一農戶家,親手解開了一個細麻袋,只見裏頭的果子圓潤規整外皮光潔,歡喜得不得了。

四巧道:“這還得曬幾日上色了才好。”

十八娘點點頭,卻怕忘了這自己親手解袋的果兒,便取了筆來在上頭寫了自己的名字。

一直巴望到了幾日後,解袋這一批上色都上好了,這個寫了名字的也送到了她手裏頭來,她洗了便要咬一口,卻發現她的名字竟被留在了果子上。

墨汁黑寫字的地方竟沒有被上色。

她之前竟然全未想到,如此豈不是想在上寫什麽便寫什麽?

這果子怕是又要漲身價了!

幹一章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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