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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風破雁似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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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風破雁似示警

說實話,蕭玄鋮對漠北人的仇恨並沒有身邊人那麽深。畢竟自己這條命是耶律祈救下來的,自己在漠北能平和的生活也多虧了耶律南斡旋。他是想要整治一番斛律大石,殺一殺他的威風,但卻不是以整個漠北為代價。說他婦人之仁也好,說他優柔寡斷也罷,他自己的確是難以下這個決定的。

雪災的破壞力……蕭玄鋮想了想前世那些驚人的災難,那時候通訊交通也發達了一些,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百姓尚且還有因災難告別人世的。如今……他又想到了史書記載的易子而食,禁不住的心口發涼。

可以預見這場幾十年不遇的大雪會造成的嚴重後果,如果自己再給他們添油加醋,架橋撥火……天災人禍之下,哀鴻遍野,生民流離以至於凍餓而死,漠北又沒有什麽統一的朝廷賑災救濟。

這種情況下,如果漠北人想要活下去,他們只要有一口氣在,那他們肯定會再度攻打大周去搶劫掠奪的。那自己會再度有了寶貴的利用價值,自己還在這兒攪風攪雨,是老壽星上吊,嫌命太長了?

蕭玄鋮呼吸粗重起來,他細細沈思了半晌,發現無論是從情感還是從理智上來說,他一時之間都沒有辦法給蕭綱一個肯定的答覆。“你讓本王想想,”他喉嚨吞咽了一下,眼睛恍惚、牙齒下意識的咬住了幹澀的下唇:“嗯……陸壬一有沒有說白災具體什麽時候會出現?”蕭玄鋮提心吊膽的想,不知道今天的星星怎麽樣,會不會陰天、下雪。

“多則半月,少則三五日,白災會如約而至。”蕭綱看著蕭玄鋮蒼白的臉龐,疑惑但不失恭謹的答道。

“這件事牽連甚大,我們須得行事妥帖,思慮周全。這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白災,你先退下,我自個兒再好好想想。”蕭玄鋮右手無意識的敲打著膝蓋,凝眉朝蕭綱吩咐道。

“諾!”蕭綱悶悶的退下。

此時蕭玄鋮深刻的體味到所謂“高處不勝寒”這話。自己當了皇帝之後,就算被俘虜被褫奪皇位,仍然可以一言決定很多人的生死。只要自己想,許多人便沒有了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怪不得從古到今,無數人都前仆後繼的想要做皇帝。

但當了皇帝就能不拿人命當回事了麽?但是不是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麽?

他心裏好像有兩個小人在爭執不休。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重創漠北讓漠北人滾回老家!能不能完成父祖遺願,畢其功於一役就看這次了!”一個殘存的孤倨狂熱的聲音響起。

“……漠北人有什麽錯麽?他們的命就不是人命了麽?”和軟的聲音無力反駁。

“哼,別虛偽了。”

蕭玄鋮心亂如麻。

“我先出去轉一轉,你們這次不必跟著我了。”他正想對奉宸騎吩咐,但轉念一想還是讓兩人跟著了。不然萬一遇到了斛律大石,那就不只是頭痛了。

蕭玄鋮這光景如一個游魂一樣漫無目的的游蕩著,就這樣都走到太陽沈沈西斜了,他還是沒有想到一個能兩全的辦法。

最後他洩氣的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停住了腳,蕭玄鋮倚靠在半坡上,一邊揪著幾棵草的根莖,一邊眼看著餘輝慢慢地被黑暗吞沒。

太陽落下明日還會重新升起,可是人死了、特別是在自己的決策下死的人就這樣失去明天了麽。還有耶律祈和耶律南……他記仇但也記別人的好,他可能做不到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他生來對別人的恩義看重的不得了,回饋善意毫不手軟。因此每每準備強迫自己答應,想到這裏卻總是無法釋懷。

夜徹底暮了。

“我們回去吧……”他強打起精神招呼兩名奉宸騎一同回去。

太陽東升西落,恪守自然法則。蕭玄鋮也得遵守人家的規矩,倘若他夜深還不回營帳,那等待他屬下的一定不是什麽好果子。

“長辛長庚,你們想不想回中原啊?”蕭玄鋮看著無垠夜色,勉強拋卻雜念,提問道。

性情沈憨的呂長辛聽到中原兩個字呼吸陡然一重,被面具遮擋了一半的臉上發起了光。他眼睛好像有火在燒,這火焰穿透了夜色,穿透了國境,一直照到中原。他雖然一句話沒說,但一切已經盡在不言中。

呂長庚聲音沙啞的回答道:“自然是主子在哪兒我們在哪兒。”說完了卻也流露出一股強大的氣勢,好像立刻就要踏破草原回故鄉。

蕭玄鋮突然深刻的明晰,自己是一個異類。沒有家國故鄉才能這樣隨遇而安,他根本沒有一點歸屬感,所以不論兩國打成什麽樣,都不妨礙他憐貧惜弱。所以不管這兩個民族文化差異有多大,都不妨礙他一視同仁。

“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們平安的回到中原的。”他朗朗的承諾道。

回了大帳,長辛打了熱水來,蕭玄鋮心緒不定的整理了一番準備就寢。風亂舞著,一旁的燭火搖搖曳曳的,晃的人心煩氣躁。

蕭玄鋮吹滅了蠟燭爬上床榻,他一手撫平枕頭,一手摸著枕頭底下的鑲金翡翠短匕強迫自己入睡。

……

月亮被雲霧給遮擋住了,大帳周圍除了風聲一點點別的聲音也沒有。深夜充斥著黑暗與陰森,這時有一個黑影悄悄的從帳篷一側長了出來……但它長出來之後就和帳篷緊緊的依存在一起,無聲無息。

又過了半個時辰,這個黑影還是沒有什麽別的動靜,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為這影子和帳篷是一體的。它仿佛是最有耐心的獵人,要在獵物最沒有警惕的時候一擊斃命。

到寅時初的時候,這個影子終於動了。它像一個沒有腳的幽魂一樣飄進了蕭玄鋮的營帳中。

仿佛是嘆息,又仿佛從遠處響起了一陣金鈴玉鐺之聲。

是預警聲!蕭玄鋮一下子驚醒,他捏緊了枕頭下的匕首,然後輕輕按動一旁的機括,從床簾一側開了個小眼兒,居高臨下的觀察是什麽人入侵了大帳。

原來他早就擔心斛律大石可能報覆他,因此令練武出身警惕性強的呂長庚睡在榻上,而蕭玄鋮在矮榻的一側辟了一個高榻,用木板、簾子格擋起來。這樣他既有了私人的空間,也有了安全的保證。他怕幾人警惕性太低還在就寢時分的帳中布滿了金絲纏鈴。

他咬緊牙關,模模糊糊的看著這黑影拿出了一個類似皮鞭柄的長條狀物體。蕭玄鋮立刻就想沖出來,卻見那黑影將這物體放在床頭一側,老老實實、恭恭敬敬的面向矮榻磕了一個頭。

“……”蕭玄鋮拼命的壓住自己的呼吸,想要進一步觀察這黑影。但他三跪九叩完之後立刻就離開的蕭玄鋮的視線範圍。真可謂是神出鬼沒,無影無蹤。

突然一陣輕鈴聲響起,他心知黑影已經走了。一直在矮榻上的呂長庚喑啞道:“主上,他已經走了。”說著把那根長條狀物體遞到了蕭玄鋮跟前,原來是根箭矢。

“你看一看這上面寫了什麽?”蕭玄鋮一手摸到一塊金黃色的絹帛纏在箭矢上,黑夜裏來看,那塊布模模糊糊幾個大字。他先把箭矢放到一邊去,專註寫絹帛上的大字。

他不敢點起蠟燭來直接看,怕點上了蠟燭之後引起有心人的註意。只有把字扔給呂長庚,讓夜視能力比較強的呂長庚看看上面寫了什麽:“這說了什麽?”蕭玄鋮緩聲氣音問道。

只聽呂長庚就著沈默又沈默的夜色,一字一句的念來:“驚風破雁,何不速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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