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辭職信擺在薄氏總裁室的辦公桌上。

投行部的吳經理低著頭, 大氣都不敢出。早上收到快遞來的辭職信，他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才鼓足勇氣來到高層，感覺自己腦袋上的經理職位正搖搖欲墜。

“她今早來公司了？”薄霍淩拿起辭職信, 標準的宋體小四，套用網上下載的模板, 字裏行間看不出主人的情緒。

眉宇間刻痕更深, 昨天從婚紗館出來時一切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閃電辭職消失不見？

吳經理回答：“沒有, 辭職信是快遞來的。”他上前一步, 把保留下來的快遞單呈上。

是同城急件。

薄霍淩盯著快遞單看了片刻，一夜未眠導致的黑眼圈為他平添幾分陰郁，婚事將近的喜色全然散盡，比以前還要肅然許多。

擺手揮退吳經理，他轉向落地窗, 凝目望著灰沈沈的天幕，身體很疲憊，頭腦卻被發疼的太陽穴刺激得格外清醒。

手機裏靜靜躺著一條短信，他看了千百遍，內容幾乎倒背如流——

[很感謝你的真心相待, 但一切都是因為萬人迷香水導致的錯覺，對此我一直心存愧疚, 所以不打算繼續錯下去。不要來找我，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祝好。

尤茜]

荒唐！

他抓了手邊玻璃杯，直接朝著落地窗砸過去……

……

“吃點東西！這罐頭味道挺不錯。”

身側的沙發凹下去幾寸, 尤茜抱著膝蓋搖頭拒絕。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外面的情況，擔心她不見了，薄霍淩和父母朋友都會著急。哪還有心情吃東西？

秋季天氣本就幹燥，從昨晚被抓來後她就沒滴水未進，嘴唇裂皮出了血也渾然不覺。

“你不吃我吃了啊！”身邊的女人自顧自地掀開了罐頭，吃了片黃桃，滿足地瞇起眼睛，“唔，真好吃！你嘗嘗！”

水盈盈的黃桃遞到嘴邊，尤茜沒躲過，只能張嘴吃下。

很甜，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卻味同嚼蠟。

“謝謝。”

“客氣什麽！進這兒來的都是患難姐妹，出去還可以交個朋友呢！”

尤茜扯扯唇角，擠不出笑來。

昨天看到的那幾個平凡路人臉的女人已經被放出去了，留下來的都是萬人迷光環沒有消失的人。身邊的女人是個漂亮的骨感美人，短發，一雙妖嬈狐貍眼，性格十分耿直，見她初來乍到心態不平，很照顧她。

“我剛被抓來那會兒也挺不習慣的，不過。”她咽下黃桃，開始絮叨以前的事，“在這裏躲一躲也挺好。”

這話尤茜無法茍同：“一點都不好，我的未婚夫現在一定急瘋了。”

“放心！絡腮胡他們還是很靠譜的，會為你的失蹤找個合理解釋的。不會讓你的家人朋友們擔心。”頓了頓，她湊過來八卦地問，“未婚夫？萬人迷香水吸引來的？”

這話刺耳，尤茜不想回答。

女人自顧自說：“剛拿到萬人迷香水的時候我挺感謝狐貍的，先前甩了我的渣男哭著求覆合，還如願以償和初戀男神滾了床單，勾搭上一個富商，給我花錢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後來我被變態關起來當性.玩具就覺得還是平凡點好，萬人迷什麽的聽著風光，其實挺危險的。”

尤茜沒料到她還有這樣的經歷，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只擠出一句：“抱歉……”

“你道什麽歉？你又沒對我做什麽！”女人哈哈笑著捏了下她的臉，把罐頭遞上，“沒聽過一句話嗎？有時候美麗也是一種罪過，一不小心就被惦記。不知道狐貍處於什麽心理給大家萬人迷香水，我只希望光環能趕緊消失。”

這回，尤茜表示讚同，她接過罐頭，看著那片橙亮黃桃，低低地說：“我也希望。”

尤茜勉強咽下那罐黃桃便到了10點。

除了書籍桌游和不聯網的游戲機再沒別的娛樂，所以這裏熄燈向來很早，已經適應早睡早起的女人們各自回了床鋪。

幾排鋼絲單人床，高墻上很小的幾扇窗透進月光。

尤茜毫無睡意，睜著眼睛在黑暗裏發呆。

不知道薄霍淩現在怎麽樣了，是生氣還是擔心……

翻了個身，她扯了被子想蓋住頭，冷不丁就和床邊的一雙眼睛四目相對。

！！！

她嚇得尖叫，嘴被粗糙的大掌死死捂住，隱沒在黑暗中的男人說了句“得罪了”便一記手刀將她劈暈。

……

今年的最後一晚，金融城陷入一片黑暗，唯有薄氏高層的一扇窗還亮著燈。

敲完最後一個回車鍵，薄霍淩從電腦屏幕擡起頭。空蕩蕩的總裁室，只他一人。

劉助理和小曹請假回去陪家人跨年，整棟大廈僅有一樓和車庫的保安還在巡邏。

他沒有家，原本觸手可及的家也沒了女主人。所以，過不過年，對他來說都一樣。

這兩個月他一直在找尤茜，然而尋到的那點蛛絲馬跡根本不足以找到她。

原以為憑借他在京市的勢力，要找一個人輕而易舉。現在才明白，如果一個人有意要藏，根本無跡可尋。

——“薄霍淩…我、我有點不確定……”

——“我很普通，所以真的不知道有什麽地方值得你愛……”

屏幕黑下來。

他看見自己憔悴的倒影。

“什麽地方值得我愛？”他對著空氣喃喃自語，“你至少給我個說出來的機會……”

12點的鐘聲敲響。

身後的夜幕綻開絢麗煙花，整座城市沐浴在充滿祝福的光影中。

薄霍淩沒有回頭，他怔怔望著黑色屏幕，看煙花雕零在那片暗影。

“尤茜……”他頓了頓，啞聲改口，“老婆，新年快樂……”

……

同一片夜空下，尤茜正趴在窗臺前看煙花。

身後的房門被推開，原澈端來兩杯熱可可，濃郁香味漫開在室內。他望著窗邊裹著毛毯的嬌小身影，滿足地彎了眉眼：“新年快樂，尤茜。”

“新年快樂。”尤茜回頭，煙花閃閃爍爍，映照在她臉龐，分明是熱鬧的氣氛，她卻露出寂寥表情，接過馬克杯後，悶悶地問他，“我什麽時候能出去？”

“還不行哦。”原澈笑容淡了幾分，挨著她坐下，“那幫人還在找你，再等等！要看跨年晚會嗎？我幫你開電視。”

見他去摸遙控器，尤茜慌忙阻止：“不用了，就這樣挺好的。”

布置溫馨的臥室，只亮著一盞地燈，煙花散盡後更顯冰冷。

原澈面容半明半暗，他把馬克杯放到一旁，幽暗眼眸裏滿是了然，替她拉上滑落的毛毯，見她依舊低沈，他隱忍許久，還是冷了聲音：“就不能對我笑一笑？”

從救回她那晚開始，就再沒見她笑過，無論他怎樣討她歡心，得到的永遠是焦躁不安的愁容。

“對不起，我現在還很擔心……”

“我這裏很安全。”

尤茜沒接話，沈默了片刻，問：“我能借你手機發兩條消息嗎？”

兩條，想也知道是要發給誰。

“不行。”雖然不想看到她失望的表情，但原澈還是硬下心腸回絕，“如果你不想再次被抓回去的話。”

“只是發兩條消息，應該不會有事。”

“應該？你以為蕭穎是怎麽被抓走的？那麽多人的片場，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覺，也虧得她經紀人能把消息給壓下來。”

見識過那幫人的厲害，尤茜不敢繼續要求，但繼續這樣無止境地等待下去，和被關在舊倉庫裏有什麽區別？無非是，這裏的居住條件更好一些。

“不發消息，那能不能幫忙給薄霍淩帶句話？當初突然被抓，我什麽都沒來得及跟他說。”

“想跟他說什麽？”最後一絲笑容消失不見，原澈的冷靜已近極限，扳過她肩膀，逼迫她與自己直視，“你的眼裏除了薄霍淩就看不見別人了嗎？你好好看清楚！救你的人是我、幫你擋掉那幫人追蹤的是我、這兩個月陪著你的也是我！不是他！不是薄霍淩！”

“原澈…我……”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翻臉，尤茜張了張嘴，有些語塞，最後只擠出單薄的幾個字，“我…謝謝你……”

“謝？誰要你謝！”手抓得更緊，原澈隱忍了兩個月，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將人攥進懷裏，手臂收緊，“我想聽什麽，你知道的。”

屬於另一個男人的氣息將她包裹，不似薄霍淩那般清冷，也不似喬熠那般滾燙。

即便發火，也是溫和的。

和原澈接觸得越久，越知道他不像熒幕上那般張揚，褪去華麗外衣，他依然是當初那個溫良的少年。

正因如此，她才更要推開他。

揚起臉，說了來到這裏第一晚說的話：“原澈，你知道的，你的喜歡都是錯覺，都是因為萬人迷香水。”

他還是回敬同樣的話：“蕭穎也有萬人迷光環，可我沒有愛上她。”

“可能你們接觸時間太短……”

“尤茜，這理由站不住腳。”

片刻的沈默後，尤茜從飄窗臺下來，走到門邊，說了句“我有些累，想睡了”來結束話題。

新的一年也要繼續維持止步不前的關系嗎？

——他不要！

原澈也跟著起身，拉開門，卻是將她也一並帶離臥室。

“原澈？”有點慌亂的聲音，不知所措。然而原澈沒松手，動作輕柔，卻帶了絲不容違逆的強硬。

明明是他的小粉絲，為什麽卻喜歡上了別人？

光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噠噠回響走廊，原澈把人一路拉去小客廳，毛絨絨的地毯上，隨手放著一把吉他。

把人拽著坐下，他拿起琴，輕輕撥弄琴弦：“唱首歌，我就原諒你。”

低婉旋律，很快讓人忘記剛才的不愉快。

前奏循環了三遍，原澈擡眸看向身邊沈默的女孩，是無數粉絲渴求的溫柔神色。

“尤茜，唱！很快就要正式錄制了，不會讓你一直悶在屋裏。”

這話給了她一劑定心丸，積攢的焦躁淡下幾分，她迎上他目光，清甜嗓音透著能再次見到薄霍淩的期待——

“和你一起創造的回憶，讓我跨越無數寒夜”

“哪怕不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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