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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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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醫院像座巨大墳場。

尤茜獨自坐在偏樓的石階上, 混亂情緒使她肩膀不住發顫,黑暗像海潮, 四面八方湧來將她淹沒。

她抖著手,像溺水時抓住稻草般,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應該不會接……

畢竟這麽晚了, 執掌整個薄氏的總裁不可能專門為誰保持24小時開機。

然而, 緊緊過了幾秒, 電話通了。

低低的一聲“餵?”帶著尚存困意的沙啞。

熟悉得, 讓她一剎就酸了鼻尖。

薄霍淩……

她想喊他名字, 然而張了張嘴, 發現聲音全黏在喉嚨裏,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半晌沒等到回應, 那頭微愕:“尤茜?”

不想被他察覺出異樣,尤茜咽咽嗓子,壓住胸腔的輕顫, 哽咽著“嗯”了聲。

聽筒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 似乎是掀被下床,一路走到陽臺的動靜。

隔了會兒,他又開口,也許是吹了冷風的緣故,聲音比剛才清明許多,問:“怎麽了?這麽晚打給我。”

平日裏這磁性嗓音總愛說些不正經的話,但這一刻,卻沈穩得讓人靠岸般安心。

尤茜稍微鎮定下來, 偷偷吸了吸鼻子,小聲回答:“沒什麽,睡不著,想聽聽你的聲音。”此時她情緒慌亂,根本顧不得害羞扭捏,心裏話全吐露,換對方好心情地低笑:“這麽想我?”

“想……”尤茜說出這個字,再繃不住情緒,忽然哽咽著哭起來。

連她自己都搞不明白,此刻的心情究竟是難過還是憤怒,又或者是委屈。

耳邊猝不及防傳來女孩的哭聲,薄霍淩嚇得不輕,方才微醺的甜蜜散了個幹凈,像是被迎頭潑了冷水,陡然清醒。

他邊轉身走往玄關,邊問:“你在哪兒?”

尤茜嗚嗚咽咽,話說不清楚:“京、市二醫、醫院……”

“你病了?”薄霍淩只來得及抓上車鑰匙和風衣外套,吸著拖鞋就沖出門。

路上通話一直沒斷,空蕩蕩街道,油門幾乎踩到底。

他懸著一顆心,懼怕才剛答應和他在一起的女朋友有什麽閃失,好在對方哭了會兒,否認說:“沒有。”

握方向盤的手稍松,薄霍淩緩口氣,又問:“那到底怎麽了?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在醫院?”

那頭沈默了許久,久得讓人心慌。

薄霍淩望著窗外盞盞飛速倒退的路燈,急於知道真相,卻又不敢催促,只能壓著那股子煩躁,將油門最後那點空餘踩實。

車輪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響劃破夜的死寂。

穿過兩條街,尤茜終於告訴他:

“不是一個人……”

“我和爸媽一起來的。”

薄霍淩擰眉:“叔叔阿姨誰生病了?”

“不是。”

又是漫長的沈默,薄霍淩見她支支吾吾不肯說,也不再電話裏逼迫。她沒事就好。

於是說:“你等我,我馬上就到。”

……

尤茜掛斷電話,抱著膝蓋發呆。

她知道,現在已經很亂,再把薄霍淩牽扯進來事情只會變得更加不可收拾。但這種時候,她還是不自覺就去依賴他——就像當初第一次打通他電話時那樣。

風吹得臉頰冰冷,尤茜伸手裹緊衣領。

這時,身後響起腳步聲。

是沈傾的室友。

瞧見她,男生明顯松口氣,抹了把臉,問:“你不去看看沈傾嗎?”見她抿緊唇,表情抗拒,男生撓撓頭,絞盡腦汁替室友說好話,“他傷挺嚴重的,相當於鬼門關裏走一遭,剛才的話你也聽到了,一切都是姚馨搗的鬼。”

這話讓尤茜壓在胸口的火氣陡然竄了上來:“姚馨搗的鬼?是,她是使了陰招,很可恨!但決定權在沈傾手裏,沒人逼著他和姚馨交往。”

仰起的脖子很酸,尤茜索性站起身和他爭辯,“不說我和他交往五年,從小一起長大,這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馬情,出了這樣的事卻根本不和我商量。把我當什麽了?這樣的說法我接受不了,還不如他當初提分手的借口好,為了進人工智能的核心實驗,傍上教授女兒,這理由,比睡了姚馨硬著頭皮負責要好太多……”

至少,她這麽多年的付出輸給了現實,輸給了他的野心。總好過輸給根本沒發生的一夜.情。

又跑下來三五個學生,其中一位是沈傾大學同學,聽見尤茜的話,不滿地替沈傾辯駁:“他要是為了核心實驗,大三早就出國了!”

尤茜和男生同時朝說話的人看去。

那人走近,語氣不甚惋惜:“他放棄慕尼黑全額獎學金和進入世界最大的人工智能研究機構的機會,就為了留下來陪你,你現在這麽說,真的很沒良心。”

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尤茜楞了楞,半晌沒接上話。

“他不過是著了小人的道,他至始至終沒變過心。”

“你不是愛他嗎?為什麽最關鍵的時刻,卻冷漠得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你們女人真可怕。”

……

尤茜最後還是回了住院部。

沈母哭累了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絮叨,尤母在一旁寬慰,尤父在盡頭的窗邊和沈父抽煙,那一點猩紅沈默地燃燒在黑夜裏。

見尤茜回來,眾人紛紛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尤母不想她和沈傾繼續糾纏,即便是這樣的真相。

為了對另一個女孩負責就傷害她的女兒?況且,先前沈母膨脹的態度也讓她心存擔憂。

她不放心尤茜嫁去沈家。

所以她沒吱聲,尤父卻朝這邊走兩步,看了眼敞開的房門,說:“進去看看,小傾他…醒了。”

就在她逃走的那一瞬間。

沈母望著遲疑的女孩,這下徹底懂得她在兒子心目中的分量,眼裏流露出求助神色,哀戚道:“小茜啊,你進去看看他……”

沈默間,房內傳來一聲:“尤茜?”

虛弱的,帶著斷裂的輕顫。

尤茜握緊手,在原地又停留幾秒,終於邁步進了病房。

一群學生如釋重負,紛紛離開病房,給兩人充分的獨處時間。現在,她是唯一能救沈傾的藥。

白熾燈的光蒼白得有些刺眼。

尤茜在那張病床上看見藍白條紋病號服的沈傾,也不過幾天不見,他似乎又清瘦了許多,抿著一雙毫無血色的嘴唇,仿佛秋末搖搖欲墜的花。

病房的門被人體貼地關上。

一室死寂。

兩人隔著幾步之遙對視,最後是沈傾打破這份僵持,似乎根本沒想過還會醒來,面對尤茜他表情十分狼狽。

微微別過臉,拉過被角遮住裹著紗布的手腕,自嘲地說:“很可笑?”

“你指什麽?”尤茜走近他,一步步,隨話語一並重重落下,“是自殺這種蠢事還是為了根本不存在的一夜情去負責?”

沈傾壓著眉,眼波搖曳。

沈默中,尤茜已經走到他跟前,紅著眼睛低喊道:“蠢透了!無論是哪一個,都蠢透了!”

“尤茜……”他動容,擡起頭來看她。

眼前出落姣好的面容和幼時牽著他衣角的小女孩重疊在一起,目光連同內心,不自覺變得柔軟。

他擡起手,想擦掉她沾濕睫毛的眼淚,像曾經那樣……

然而,面前的女孩卻打開他的手,別過臉嗚咽著說:“有死的勇氣,為什麽沒有告訴我真相的勇氣?姚馨的第一次,比我的幸福更重要,是嗎?”

“不是。”懸空的手僵了僵,隱忍地收回,“我只是不忍心…她說沒有我會死……”

“我也會死。”尤茜吸了吸鼻子,“你說分手的時候。”

“……對不起。”

“現在說這個?我已經不需要了。”如果他早一點回頭,她興許會原諒他,可已經打斷了骨頭,連上了另外一個人,怎麽可能再一次敲碎了接回來?

不可能了。

從沈傾帶著姚馨來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那一刻起,或者說,從他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有些事就再回不到當初。

狠狠擦了把眼睛,尤茜堅定內心,放話道:“你好自為之,別再犯傻,為了一個騙局而丟了命,不值。”

轉身的那剎,手腕被抓住。

冰涼蒼白的手,留戀地握緊,沈傾望著她決然側影,聲色艱難地問:“尤茜,如果我用一生來彌補,你還會…回來我身邊嗎?”

話音剛落,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面重重踹開。

門板撞擊墻面,驚得屋裏屋外的人都將目光聚集在來人身上。

薄霍淩一身墨藍睡衣,只胡亂套上黑色風衣,他緩緩收回腿,冷著臉,陰翳視線停在二人相扣的手上。

有涼風灌進來。

病房更冷。

隔著沈傾,尤茜擡起眼,撞進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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