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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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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傾站在一棵樹下, 燈光斜射而來,照得他面容半明半暗, 神色顯得模糊不清。

這樣的夜晚,讓尤茜想起高中的那段時光。

高二開始晚自習, 八點才放。尤茜在相對輕松的文科班,沈傾卻是理科重點班, 後者經常拖堂, 沈迷學習的尖子生們一句怨言都沒有, 巴不得上到十二點, 再回去刷套題。

那之中,年級第一的沈傾卻公然和老師作對, 只要在前門瞧見小青梅的身影, 立刻拿了書包走人。

帥氣得無可救藥!

這件事傳得風風火火,典型少女漫橋段惹紅無數女生的眼,青梅竹馬近水樓臺,說他們沒早戀都無人相信,好在雙方家長都是學校老師,兩三句話便澄清。

只是……

那時的尤茜,看著竹馬不顧講臺上老師的痛罵, 越過錯愕不已的同學, 來到她面前。

心裏, 早就不是什麽青梅竹馬情了。

“其實, 家離學校也就十幾分鐘的距離, 以後我自己回去好了, 免得你落下課程。”

尤茜說這話其實心情挺覆雜的,既擔心影響沈傾學習,又害怕他真的應下,讓自己一個人夜歸。所以低著頭,表情百轉千回。

路燈照亮柏油路,流動的影像游曳地底的魚,隨著身旁少年之後的話,激蕩出劇烈水花——

“無所謂,你更重要。”

你更重要……

你比學業更重要……

17歲的尤茜偷偷打量身邊的少年,燈光斜射而來,他面容半明半暗。卻成她心裏,極美的油畫。

他把她寵上天,卻也親手將她打入地獄。

分手後,她努力不去想他,企圖將過去23年的回憶全部清空。

然而,再次見到他,心底還是起了波瀾。鹹濕的潮汐,沖刷著礁石的傷口,激起的每一朵浪花,都是尖銳的痛楚。

尤茜握緊手,努力克制著情緒朝他走去,在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步子,語氣生硬地問:“攤牌的理由想好了?”

沈傾註視著他,雙眼似蒙著烏雲的天幕,半點星光都無。

他喉結滾動幾番,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嗯”。

尤茜面無表情地點頭,冷淡地從他身邊走開,先一步跨進小區,對著前方的黑暗說:“那就走,我跟我媽發個消息,讓他們過來。”

曾經親密無間的戀人,如今隔著一條寬闊銀河,她不再靠近,他也跨不過去。

沈傾凝望她背影,心口發悶,仿佛已下起傾盆大雨,但眼角卻是幹澀的。

難受到哭不出來的感覺,從決定和她分手開始,就沒有停歇過。

他沈默地跟在她身後,一路來到沈家。

上次一起回來的時候,還商量著年末一起去看雪,尤茜自由行的攻略都做好了,結果,卻因為他,要讓兩家人失望了……

老舊樓梯的感應燈總是不靈,尤茜跺了幾下腳也不見亮,索性抹黑上樓。

沈傾在身後說:“走慢點。”

她沒說話,故意加快腳步。

黑暗中,似乎聽到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尤茜,你別這樣。”

她哪樣?都被甩了,還要對他言聽計從和顏悅色嗎?她沒那麽賤。

二樓的感應燈亮了,尤茜一口氣跑上四樓,這才想起,還沒和他對說辭,不得不折返回去,站在樓梯口,問追上來的沈傾:“想好怎麽說了嗎?”

沈傾停下腳步,隔著十二層階梯看她。

其實,他還沒有想好……

但姚馨周末就要來拜訪,他必須趕在之前向父母攤牌跟尤茜分手的事。

所以,他忙完實驗室的事就來了,停車後站在尤茜家樓下,見她臥室的燈暗著,知道人還沒回,便給她發了條短信,去小區門口等她。

短信一直沒回覆,他於是準備打電話過去,卻見一輛敞篷跑車迎面駛來,刺眼車燈的背面,是一個英俊的男人,和他的小青梅……

那一剎,呼吸和心都亂了。

親眼見到別的男人送她回家,比中午聽到有人要追她還要震懾。

分明有什麽痛苦地低吟著破碎在耳邊。

他沒忍住,反問:“那個人…就是喬熠?”

尤茜楞了楞,明白過來他所指是薄霍淩,本能地想說不是,可轉念一想,她的事跟他有什麽關系?於是別過臉,皺眉道:“我在問你攤牌的事。”

她的厭惡和排斥,沈傾怎會察覺不到?

將喉間苦澀全都咽回去,他隱忍地提醒:“沒有我在身邊,你自己多長個心眼。”

“得了,別煽情。我們在說攤牌的事,你不要扯到我身上!”尤茜打斷他,惺惺作態的關懷,她不要,“你說喬熠輕浮,可我覺得,你不比他高貴多少。”

樓梯間燃起□□味。

沈傾眼波漾了漾,斂著的唇竟是有些發抖,他知道,現在尤茜對他厭惡透了,無論他說什麽,在她看來都是虛情假意。

他只好放棄勸說,壓抑地舒一口氣,告訴她:“這件事錯在我身上,所有的後果都由我一人承擔。你不需要說什麽,本來…也是我惹出來的麻煩。是我讓雙方長輩失望……”

尤茜不再說什麽,轉身回四樓。

待沈傾跟上後,她擡手敲響了門。

“小茜?”沈母晃神了一瞬,這才多久不見,她家小姑娘又變漂亮了,簡直美得比明星還好看!

正想問問她是不是得了什麽美容秘籍,就看到自家兒子從尤茜身後冒出來,面容清寒,低低的一聲:“媽。”

母子連心,沈母幾乎是一瞬間就聽出兒子低落的情緒。

“你今天怎麽回來了?學業不是挺忙的嗎?”

沈傾平時住校,周末偶爾回來,所以冷不丁瞧見兒子,沈母很是驚訝。

緊接著,又從樓梯口傳來尤母的聲音:“小茜,把我跟你爸叫你沈叔叔家來幹什麽啊?還重大消息,不重大仔細你的皮!”

就見尤茜偏過頭去,鄭重地說了句:“是很重要的事。”

沈母心裏一咯噔,不好的預感陡然襲來。

尤母沒察覺到氣氛不對,進門後還拉著沈母聊家常。她把提來的車厘子給尤茜,讓她洗幹凈端出來。

尤茜應了聲,提著塑料袋進廚房,熟練地從消毒櫃裏取出餐盤,劃開水龍頭用鹽水洗果子。

沈傾挽著袖子跟進來,走到料理臺前,低聲說:“我來。”

他離得太近,尤茜不適地避開,沒說什麽,把車厘子交給他,準備先出去。

然而越過他時,手腕卻忽地被捉住,濕潤的掌心,用了幾分力,疼得她扭頭低叫:“幹什麽?”

沈傾沒回頭,頎長身姿背對著她,眼睛被車厘子映紅。

流水還在嘩嘩地響,門外傳來電視節目和長輩們的談笑聲。如此溫馨,和廚房內的氣氛全然不同。

他沈默幾秒,最終還是松開了手,無力地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尤茜抹掉手腕上的水珠,想說點話來刺他,張了張嘴,又覺得沒必要。

他為了自己的前途選擇分手,無可厚非,只是和她的價值觀相悖罷了。

況且,長輩們還在門外坐著呢,她不想鬧得太難看。

於是靠著白瓷墻面,安靜地等他洗水果。

窗臺上的一面小鏡子,倒映出她的側臉,尤茜餘光瞥見,扭頭看去,和鏡子裏的人對上視線。

絕艷的臉,表情十分凝重。

之前還想著變身萬人迷,讓沈傾悔不當初,結果沈傾見到她後根本無動於衷,眼底連半點驚艷都沒閃過。

或許,她真的沒有人工智能對他來得重要。

像沈傾這樣的學霸,愛情只是生活的調味劑,為了學術上的成就,這麽多年的感情可以說舍棄就舍棄。

轉念一想,分手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事業心太強的男人並不是適合共度一生,妻子和家庭永遠被他們排在後面,時間長了,不免寒心。

一袋車厘子洗了二十分鐘,尤茜端著盤子出去的時候,尤母杯子裏的茶都喝完了。

拿了顆車厘子,尤母問:“到底什麽事兒啊?還非得湊齊兩家六口。”

尤茜站到一邊,等沈傾開口。

頭頂的燈光被遮了一半,沈傾站在茶幾前,對著尤茜父母喚了句:“叔叔阿姨。”

沈傾懂事早、情緒鮮少外露,所以尤父尤母根本察覺不到他的反常。

知子莫若母,斜對面的沈母卻是察覺出兒子的不對勁兒來——藏在身側握緊又松開的手、輕顫的眼角、壓抑著起伏的胸口。

這一切都在告訴她,兒子現在比剜了心還痛苦難受。

右眼皮跳得她心慌,沈母意識到他接下來說的可能不是什麽好事,於是站起身,截斷他的話:“小傾!你看尤茜忙了一天工作也累了,要不,你先送她回去休息?有什麽話咱們周末閑暇的時候再聊嘛!反正兩家離這麽近。”

找的理由太牽強,尤母忍不住笑:“幾句話而已,沒事兒,我倒好奇,兩個孩子把我們叫這兒來,究竟要說什麽。”

她以為會有什麽驚喜。

就像當初尤茜拉著沈傾,告訴兩家父母,說他們在一起了。

兩家知根知底,又看著他們長大,心裏一百個放心,還一起出去吃飯慶祝。

尤母估摸著,兩個孩子是不是準備要結婚了,雖說23歲有點早,但尤茜在投行上班,工資福利比其它工作幾年的人都高。沈傾雖然還在讀研,但跟著教授接私活,也拿得不少。

他們倆結婚,經濟上不成問題。

只是,沈傾接下來的話,卻把她打個措手不及。

“叔叔阿姨,我…和尤茜,我們分手了。”

出乎意料的消息,讓四位家長齊齊楞住。

尤母第一時間扭頭問尤茜:“是不是你又作了?”

從小到大闖禍,所以每次出什麽事,尤母都能猜出是尤茜惹的。

但這次,她的火眼金睛不奏效了。

沈傾接過話,一字字承認:“阿姨,跟尤茜無關,是我變心了,我喜歡上另一個女孩,是我提出的分手。”

……

感情這種事怎好強求?

晚輩之間的分分合合,他們做長輩的不好插手,更不好說什麽。

但沈父沈母還在一個勁兒道歉,一路把尤家三口送到單元樓下。

尤父擺擺手,讓沈家兩口子別這麽見外:“年輕人的事,我們老一輩的瞎摻和什麽!感情沒對錯,道什麽歉!小傾是我看著長大的,跟我親兒子一樣,兒子和女兒磕磕絆絆,我還能怪誰了?”

話雖這麽說,但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

悉心呵護的掌上明珠,被別人家的小子傷了心,哪個做父親的不介懷?

告別沈家夫婦後,他拉著妻子的手,瞥了眼一旁沈默的女兒,偷偷地嘆了口氣。

沈傾懂事、沈穩、上進,對尤茜也呵護備至,做女婿他百分百滿意,結果世事難料,有些紅線看似繞在一起,實則連著另外的人。

怕女兒難過,他不敢再提這件事,只是在心裏默默對她說:會遇到更值得托付的男人的。

……

送走尤家三口,沈家夫婦往家折返。

沈父沈著臉,低罵:“混小子!還學別人始亂終棄了!當初和小茜在一起,他可是在雙方父母面前作保證,說要照顧她一輩子的!我當時還欣慰,覺得他遺傳他老子的專情,是個能擔大事的男人。結果搞出這麽個幺蛾子,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老尤他們肯定覺得咱們沒把兒子教好!”

“行了,你少說兩句!”沈母捂著眼皮,感覺血壓都升高了,兩家感情那麽好,眼看著就快結為親家,結果鬧出這件事,即便尤家再大度,心裏總歸有隔閡。

沈父嘟囔說要回家教訓兒子,沈母心煩意亂地呵斥:“得了!強扭的瓜不甜,你幹嘛這麽逼我們兒子?”

“你哦!虧你還是人民教師,沈傾做錯事就該罵,讓他知道責任兩個字怎麽寫!現在還沒結婚,要是他以後成家看上別的女人搞了外遇,難不成你也要包庇?”

沈母心裏毛焦火辣,聞言抻起脖子和丈夫擡杠:“我兒子,我想包庇就包庇!再多話今晚上睡沙發!”

“你簡直,慈母敗兒!”沈父抖著手斥了句,擡頭就看見兒子站在自家門前,手裏攥著車鑰匙,似是準備離開。

沈母越過他,先一步上去,心疼地問:“這麽晚了,還要回學校?”

沈傾頷首,借口實驗室有事,要回去整理數據。

他聲音懨懨的,眉眼裏都是倦意,沈母拉他的手,勸說:“都這麽晚了,你回學校也做不了多少事,不如在家裏歇,媽燉了湯,你喝點補補身體。”

“不了,實驗數據明早要,我得趕回去。”沈傾拂開母親的手,抱歉地說,“今晚給你們添麻煩了,對不起。”

沈父在一旁冷哼。

“哼什麽!陰陽怪氣的!”沈母瞪他一眼,轉頭繼續安撫兒子,“什麽麻煩不麻煩,兩個人在一起不合適沒必要強湊到一塊兒。”

“謝謝媽理解。”沈傾彎了彎唇角,牽出的淺淡笑容只停留一秒,便散個幹凈。

他看了眼負氣的父親,眸光暗了暗,低頭走下樓梯。

腳步聲漸漸遠去,頭頂的聲控燈也黑了下來。

沈母站在家門口,回想兒子剛才的表情,明明在笑,可越琢磨越覺得,怎麽那麽像哭呢?更古怪的是,明明是兒子變心,可跟兩家攤牌的時候,他看上去卻比尤茜還要難過。

她覺得這件事不對勁兒,周末兒子回來,她要好好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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