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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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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燭夜

“太子勾結外族,意圖謀反。晏長,將太子妃一並帶走,嚴加看管。”

晏長?

這不是裴佑定身邊侍衛的名字嗎?

姜瑜慌亂擡眼,適逢裴佑定將喜帕挑開,兩個人的目光就撞了個正著。裴佑定身上還穿著那身喜服,眉目不變,但或許是知道了對方的真實身份,他給姜瑜的感覺一下子便變了。

怎麽會?裴佑定這是代替裴佑訣與自己成婚了?裴佑訣又造反不成,被抓住了?

面對此情此景,姜瑜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她瞪大雙眼,望向裴佑定的眼神當中盡是不可置信。姜瑜並不愚鈍,裴佑訣不可能造反,畢竟他的皇位穩得不可能再穩了。就算裴佑定想要造反,他也不可能選擇這個日子,這對他百利而無一害。

所以,裴佑訣沒有造反,真正“造反”的人是裴佑定。可是,裴佑定怎麽可能作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姜瑜無奈地閉上眼,深深嘆出一口氣。那便是她先前賭輸了,她作出了錯誤的選擇,溫嬪說的是對的。姜瑜死死地攥著手心,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但乍一遇見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姜瑜怎麽可能做到真正的冷靜和理智?

多年來的籌劃,因著這一場變故,都落空了。

她怎麽可能甘心?又怎麽可以甘心?

姜瑜聽著身邊墨畫和司琴的嗚咽聲,終於還是吐出一個字:“好。”

晏長擺了擺手,身後便有人上前來,將墨畫和司琴帶走。姜瑜看著兩人布滿擔憂的臉,此時亦是心亂如麻。事情變得太快,讓姜瑜感到措手不及,便也覺得無能為力了。

姜瑜站起身,準備按著裴佑定的話與墨畫和司琴一同離開,卻見晏長倏然帶著身後的士兵走了,室內只剩下她和裴佑定二人。

與此同時,裴佑定突然伸手抓住姜瑜的手腕,扼住了姜瑜的腳步。無奈之下,姜瑜只能轉身,面對著裴佑定,她輕輕地喊:“二殿下。”

只一個簡單的稱呼,便讓裴佑定無端惱怒起來。為了姜瑜,他做了這麽多的事情,甚至自甘為皇兄的替身,與她成婚,倒頭來,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卻還是停留在“姜姑娘”和“二殿下”的地方。

她難道就這麽喜歡裴佑訣麽?

想到這裏,裴佑定的心猛然收緊,心口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鎮痛,裴佑定幾乎喘不過氣來。看著姜瑜呆滯的雙眸,裴佑定握住她手腕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姜瑜忍不住皺起眉頭。

裴佑定只能松開姜瑜,他面無表情地註視著姜瑜,冷冷道:“裴佑訣連同姜家和趙家一同謀反,這件事你知道麽?”

姜家?

姜瑜僵硬地搖了搖頭,她沒想到這件事情姜廣言他們竟然也有參與,這下子元始帝和裴佑定絕不是善罷甘休了。可姜瑜一點也不在乎姜廣言的生死,她只在乎姜珩和姜玨。姜珩和姜玨自然不可能參與這件事情,但造反向來是誅九族的大罪,他們也難逃罪責。

一想到兄長和幼妹,姜瑜便再也控制不住內心中洶湧澎湃的情緒,她擡起眼,淚眼盈盈,顫著聲音問:

“他怎麽樣了?”

話音落下,姜瑜才發現自己太過慌亂,竟連要問的人都未曾說清楚。姜瑜動了動唇瓣,想要補充解釋著,卻在看見裴佑定那駭人的眼神時住了口,然而這副作態落在裴佑定眼中卻像是心虛。

裴佑定死死地盯著姜瑜看,她今日是好好打扮過的,肌膚白皙,眉目如畫,紅艷艷的唇脂與胭脂在姜瑜的臉上絲毫不顯艷俗,只更添幾分美。

螓首蛾眉,美目盼兮。身姿窈窕,顫巍如柳。只可惜,此時那雙美眸當中噙滿了淚水,淚眼漣漣,引人生憐。

裴佑定的目光漸漸下移,姜瑜今日穿的是象征著太子正妃的紅色喜服,從前她鮮少穿過這般濃艷的顏色。但這樣亮麗的紅色在她的身上,卻只襯得她肌膚勝雪,恰到好處的收腰藏著姜瑜不堪盈盈一握的纖腰。

裴佑定伸手抓住姜瑜的下巴,迫使她仰頭,他惡狠狠道:“他在牢裏,不日便要受刑。你說說,你喜歡他怎麽樣死呢?”

聽見裴佑定的聲音,姜瑜心頭直發顫,但過了一瞬便反應過來,裴佑定這是以為她在問裴佑訣。姜瑜只能伸手去掰裴佑定的手,從唇縫中擠出幾個字:“我想問的是,阿兄和我的妹妹……”

一瞬間,裴佑定只覺自己聽出錯了,但他還是松了手。裴佑定搭下眼皮,倏然又想起裴佑訣的那句話,他還是不懂姜瑜,他不懂姜瑜到底要的是什麽。

“趙家和姜家的人都被帶走了,關押在慎刑司,等候發落。”裴佑定先是回答了姜瑜的問題,爾後便冷笑一聲,睨了姜瑜一眼,質問道,“你竟連自己的夫君也不問一句?”

姜瑜心裏發笑,她不明白裴佑定這是在做什麽,這難道是在為了他的好皇兄來質問她嗎?那可真是兄弟情深。

姜珩和姜玨生死未定,多年籌劃不成,姜瑜早已是強弩之末,任何情緒都可以輕易將她點燃。看著站在自己的面前的裴佑定,姜瑜沒由來地生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勇氣來,她毫不留情地譏諷著裴佑定:

“他算是我的夫君嗎?與我拜過天地和父母的,難道不是你嗎?二殿下難道不應該先給我一個解釋?”

聽著姜瑜話中的譏諷之意,裴佑定卻覺莫名快活,至少那是姜瑜的真情實感,她終於還是撕掉了那張虛偽至極的面具,展露出了自己的一面真實。

“裴佑訣的生母乃是寧貴妃。”裴佑定淡淡地說,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有多麽的驚人。

直到此時,姜瑜心中的那抹猜想才真真正正地得到了印證。溫嬪說的沒有錯,裴佑訣並不是元始帝和顧皇後的孩子,裴佑定才該是太子。如今元始帝和裴佑定要往裴佑定的頭上安一個造反的罪名,這便說明裴佑訣是難逃一死了,遑論欺君罔上的寧貴妃。

裴佑定這樣做,或許是出於無奈,又或許是在保護她。

那姜家呢?

姜瑜的眸色暗下來,她不敢去想姜珩和姜玨會被牽扯到何地步,說不定連性命都不會留下。最壞的結果,便是他們兄弟姐妹三人同赴黃泉了。

可是,這怎麽可以?

姜瑜看著裴佑定,一字一句道:“殿下,臣女的兄長和幼妹實屬無辜,還望殿下能饒他們一命。”

聽見姜瑜的話,裴佑定楞住了,他沒想到在知道裴佑訣的身世之後,姜瑜說出的第一次話竟然還是在為姜珩和姜玨求情。

若是姜瑜真心愛裴佑訣,她怎麽會表現得這般無情?

裴佑訣造反是假,姜家和趙家造反也是假,但姜家和趙家與東宮私下勾結卻是真的。裴佑定只想趁著這個機會,一並將世家大族中的腐朽勢力清除,自然不會去傷害無辜的人。

但聽著姜瑜這般懇切的請求,裴佑定的心中竟有些說不出來的氣。裴佑定朝姜瑜走近一步,擡眸看她,質問道:“那你呢?”

“臣女自認沒有參與此事,但今日一過,臣女便是太子妃,理當……”姜瑜咬著唇,聲音有些哽咽。

姜瑜清楚,她雖是和裴佑定拜著天地,但在皇家玉牒上,裴佑訣卻是她無法否認的夫君。若是裴佑訣要誅九族,她怕是也無法不受牽連。

殉情?她居然要為了裴佑訣殉情?

原來先前她閉口不問裴佑訣,只擔心姜珩和姜玨,便是已經做好了為裴佑訣殉情的準備,他真是小看她了。

裴佑定伸手抓住姜瑜的肩膀,聲音陰郁低沈:“你便是如此愛他麽?為了他,竟連性命都輕易舍得?那我呢?”

面對裴佑定突如其來的質問,姜瑜只睜著眼睛看他,眼中寫滿了不解。裴佑定看得心裏更加惱火,他喘著粗氣,惡狠狠地湊過來,啃咬著姜瑜的唇。

“與你拜過天地的人是我,你也只能屬於我。”裴佑定扶著姜瑜的腰,將她推到喜床上,傾身而上,聲音敲打著姜瑜的心,“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死。”

壓抑已久的欲望在此刻噴湧而出,裴佑定舔舐著姜瑜柔軟的唇瓣,吮吸著她甜美的津液,直吻得姜瑜眼神迷離,紅唇痛腫才罷休。

堪堪分離,裴佑居高臨下地俯瞰姜瑜,伸手撥去她臉頰的碎發,似是隨意道:“就在你與他的喜房中,我們洞房如何?”

姜瑜頓時瞳孔冷縮,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先前聽見了什麽。裴佑定不會讓她死,甚至還想要在此時此刻強占了她,這樣的瘋,姜瑜只在那場荒唐的夢境當中見過。

不,這比那個荒謬可笑的夢境來的還要兇猛。

心緒快速閃過,姜瑜開始權衡利弊,重新計算起自己擁有的籌碼。裴佑定不可能放過姜廣言和裴佑訣,卻可能放過姜珩和姜玨。只要姜廣言和蘇氏得到懲罰,自己和兄長幼妹活著,她也算是為母親報了仇。

名義上,她還是裴佑訣的妻子,裴佑訣死了之後,她變成了寡婦,也不必受其他皇家的束縛。屆時,以罪婦一名,向元始帝自請離京,她便可以在那裏同姜珩和姜玨開始新的生活了。

所以,現在姜瑜的當務之急,便是要通過裴佑定來保住姜珩和姜玨的性命。換做從前,裴佑定絕不可能濫殺無辜,但面對眼前有些瘋狂的裴佑定,姜瑜也說不準裴佑定的想法了。

姜瑜的手指微微蜷縮著,她迎上裴佑定炙熱的目光,小聲道:“不要。”

在這個時候,她不能失了名節,更不能以裴佑訣妻子的名義和裴佑定發生關系,否則以元始帝的角度來看,他很難不將二人的政治鬥爭原因歸結於她,到時候元始帝便不可能輕易放她離開。

聽見姜瑜的回答,裴佑定心口一痛,他端詳著姜瑜嬌花般的面容,心頭驟然燃起一股施虐欲。那是一種足以讓五臟六腑都沸騰起來的欲望,也是一種能夠讓裴佑定失去理智的欲望。

裴佑定盯著姜瑜看,大掌逐漸從姜瑜的額頭下移,他粗糲的指腹擦過姜瑜的眼睛,掠過姜瑜的鼻梁,最後停留在姜瑜的唇瓣上。殷紅的唇瓣腫著,上面還沾著濕潤的水氣,含著他的氣息。

即使姜瑜的心中有其他人,他也要將她奪過來,收歸自己所有。

分明是她先來招惹自己的,現在她卻想要遠離,他怎麽會允許?

在裴佑定的親吻之下,姜瑜險些便要化成一灘春水,她羽睫輕顫,眼眸時闔時睜,流出的淚水起起伏伏的就像是海上的風浪,還泛著潔白的水光。

姜瑜看著裴佑定,淚水傾瀉而出,猶如斷了線的珍珠。滾燙的淚液滴在裴佑定的手上,卻無法讓裴佑定停下親吻,只會讓他變得更加瘋狂和深入。

舌尖一動,裴佑定便將姜瑜的熱淚也卷入口中,細細品嘗著。裴佑定埋在姜瑜的脖頸處,聽她婉轉嬌媚的聲音,鼻尖處便溢出一聲得意滿足的輕笑。

即便姜瑜不肯,但現在她還是落在了自己手上,任由他隨意逗弄,不是麽?

然好景不長,正當裴佑定想要進行下一步的時候,門外卻響起了一陣不合時宜的敲門聲。裴佑定停下手中的動作,頗有點不耐煩地問:“何事?”

門外,聽著屋內暧昧的聲音,晏長早已臉紅心躁,他知道這時候不應該去打擾殿下,但他夾在二人中間,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道:“殿下,陛下有事請您過去。”

屋內靜了一瞬,卻還是沒有明確的回答。晏長便只能睜眼裝瞎,繼續站在那裏,等著裴佑定處理好一切,再跟著他離開。

裴佑定垂眼,目光落在姜瑜纖細的脖頸上,幽幽黯然。姜瑜自然也聽見了晏長的聲音,她知道裴佑定一定會離開,此時便難得地松了口氣,心中是一陣慶幸。

裴佑定從姜瑜身上起來,攏了攏本就沒有松開多少的衣襟,聲音中滾著無盡的欲感:“盼盼,你若為他殉情,我便讓整個人姜家為你陪葬。”

明晃晃的威脅。

只是姜瑜不怕,若是能活著,她自然不會願意為了裴佑訣去死。等離開皇宮,離開京城,她還有大把時間去過自己的好日子,何故非要尋死覓活?

但姜瑜也沒有去解釋,一是她確實沒了力氣去解釋,二是姜瑜有心便讓裴佑定這樣誤會著。裴佑定對她有征服欲,只要他還以為自己的心中有裴佑訣,便不可能輕易讓她死。用著這個借口,她也能繼續拒絕裴佑定的求歡。

姜瑜躺在床上,鬢發已亂,嘴中皆是酥酥麻麻的感覺,身上的火熱還未消退。姜瑜臉頰酡紅,身子軟得不像話,她沒了力氣說話,只微微點頭應下,聲若懸絲。

裴佑定站起身,下床,準備離開。姜瑜望著裴佑定的背景,也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整理著自己的衣裳,免得讓其他人看見自己這副模樣,她還是要些顏面的。

腳步聲響起,往遠處走去,姜瑜徑自低頭整理著,卻聽那腳步聲忽而停下,折返了回來,聲音越來越大。姜瑜茫然擡眼,卻見裴佑定已然走到她面前蹲下。

裴佑定伸手,將姜瑜的腿擡起,手指貼在她嬌嫩的肌膚上,一點點地往下攀附,最後深深地握住了姜瑜的腳踝。裴佑定凝視著她的腳踝,幫姜瑜理好她的羅襪,又拾起另一邊的金絲履,替她穿上。

手摸過腳心,姜瑜下意識地縮回腿,裴佑定卻不容她拒絕,牢牢地抓住姜瑜的腿,不讓她退後。姜瑜只能忍耐著,等到裴佑定幫她穿戴好,才立馬合攏腿,坐好,堪稱規矩。

裴佑定輕笑一聲,便往屋外走去,晏長見他出來,終於松了口氣。過後,晏長又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裴佑定的神色,見他並無過多惱怒後,才真真正正地將自己的心放回了肚子裏去。

“讓姜姑娘的侍女過來服侍她,之後帶到青雲殿去。”

青雲殿就在久安殿旁邊,兩座宮殿離得很近。裴佑定這一安排,不僅要將這姜姑娘留在身邊,還要這般親密接觸,看來殿下是真的要強奪了……

只可惜,婚禮已成,姜姑娘已經是殿下名義上的皇嫂了,也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同意。

盡管心中思緒萬千,晏長還是迅速應下:“是。”

經此一事,姜家和趙家的人都被帶去了慎刑司,寧貴妃和安儀公主則被關在了自己朝露宮,與她一派的德妃也是依著命令留在了凝華宮,宮外處處有重兵把守,但有關太子的身世真相還是沒有向外界表露,只說太子造反不成。

進了紫宸殿,裴佑定便一眼看見了靠在榻上的元始帝,他雙眼微瞇,審視了裴佑定一番後才說:“為何這樣做?”

裴佑定不語,只直視著元始帝,眼神中盡是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過了一會,元始帝才嘆口氣,承認了:“朕早知道你與懷言的身世,但念著手足之情,便由著納蘭子寧去了。只是沒想到,最後她還是要告訴懷言真相,謀奪皇位。”

“為何這樣做?”裴佑定冷冷地望著元始帝,原封不動地將他的質問還了回來。

早知道二人身世有誤,卻任由寧貴妃在這其中動手腳。十八年來,他認賊作兄,若是他一直不知道個中真相,屆時裴佑訣便要和寧貴妃一起登上至高寶座。裴佑定對皇位並無太多念想,但他絕不容忍他人去玷汙那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父皇,你明知母親為何而死,卻還是任由寧貴妃在宮中培養勢力,混淆皇嗣血脈。您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面對著裴佑定,元始帝動了動唇,只道:“朕本以為她會安分的……”

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裴佑定冷笑一聲,朝著元始帝走近,逼問著他:“她會安分?不過你的自欺欺人之想罷了。若是安分,她便不會讓裴佑訣去西夷,你明知道那裏有著她的勢力。若是安分,她便不會讓天天給你下毒,盼你早死。”

“直到今日,你還是沈溺在這幻象當中,寄希望於她能夠安分。那其他人的性命都算作什麽?我母親的性命便不需要計較了?我死去的兄長便是白白死去了?”

聽著裴佑定的聲聲質問,元始帝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他面色發白,卻還是強裝鎮定,怒斥道:“大膽!這些都不過你的猜想,又豈是事實?朕沒有忘記過你的母親,更沒有不願意為她報仇!”

“那為何你還要一味地縱容他們母子二人?”裴佑定揚高聲音,字字泣血。

一聲落下,萬聲皆靜。元始帝伸手指著裴佑定,卻還是在顫抖著,最後咳了一口血出來,他不住地喘氣,說出的話也變得斷斷續續起來。

元始帝勉力笑了笑,卻顯得有些癲狂:“你不爭,朕為何要白白去揭穿?從前,你不是與懷言兄恭弟謙,彼此之間平安無事嗎?”

聞言,裴佑定盯著元始帝看,眼神卻已經換了一個意味,寒似冰霜,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元始帝也費勁地擡起眼,與裴佑定對視著,只是不斷響起的咳嗽聲已然削弱了他的氣勢。

“父皇,你年歲已高,該好好頤養天年了。”

良久,裴佑定倏然開口,以一種極其平靜地口吻道,冷靜地就像是在敘述一個簡單不過的事實一樣。

元始帝頓時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著裴佑定,他瞪著眼,不顧一切地大聲喊著:“你這是要做什麽?朕不可能答應!”

然而,下一瞬,裴佑定便拔出了晏長手中的劍,劍尖直指元始帝。淩冽的劍光面向元始帝,帶給他的只有冰冷徹骨的感覺。

“你這是要弒父?”元始帝往後退了幾步,癱坐在榻上,無力地質問著眼前人。

裴佑定收起劍,睨了他一眼,淡淡道:“父皇若是安分些,還能好好地頤養天年。”

在說到“安分”二字的時候,裴佑定咬重了字音,明晃晃地譏諷著元始帝的天真和愚鈍。

元始帝坐在榻上,不停地喘著氣,他低下頭,過了一會,才擡眼道:“你說朕沈溺於幻象情愛,你便不是嗎?朕的下場你既已看見,便收手吧。”

見裴佑定不語,元始帝便咧了咧嘴角,笑著說:“弒父,奪位,謀取兄妻,你可真有朕的當年的風範啊。不,是比朕還要厲害,不然怎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說完,元始帝便如同瘋魔了一樣大笑起來,空蕩蕩的室內不斷回響著他的笑聲,堪稱可怖。晏長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下悚然,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裴佑定,各種滋味在心中輪番上演。

“兒臣會如何,這便不勞父皇操心了,父皇只需好好做著自己的太上皇便好。”裴佑定面色不變,聲音冷冽,像是裹了外面呼嘯不止的寒風一樣,“另外,兒臣會做的還有更多,弒兄,殺庶母,滅奸臣,但唯獨不會殺妻。在這一點上,父皇您還是更勝一籌。”

說完,裴佑定沒再看元始帝的表情,便徑自轉身,離開了這紫宸殿。一出紫宸殿,在外等待許久的同順便迎了上來,但在看見裴佑定含著殺意的眼神時,還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才喊著:“殿下。”

裴佑定沒管同順之前的小動作,只道:“父皇生了重病,還需好好養病,日後朝中無大事便不必去叨擾他,只管讓太醫院那邊安心伺候著便是。”

這便是要架空元始帝的權力了,下一步會如何,同順完全不敢再細想。

同順點頭應下,爾後便走進紫宸殿,他聽著殿內一聲更比一聲猛烈的咳血聲,眼眶忍不住泛了紅色。同順快步走過去,扶著榻上的元始帝,替他擦去嘴邊的血跡,過後才勸著:“陛下,您這是何苦啊?您若說出來,二殿下未必不會不明白您的苦心。”

“你不懂。”元始帝只是扯了扯嘴角,聲音幽長,“朕做了這麽多壞事,也是時候該贖罪了。”

聽元始帝這麽說,同順便知道他心意已決,也只能壓下心中所有的情緒,細心地服侍著元始帝。

從紫宸殿出來,離了殿內燒得正旺的熱龍,外面的寒風便似一把把刀子吹過來,刮得人臉直生疼。裴佑定的緋紅色的衣擺也被這狂風吹起來,裴佑定走了幾步,上了馬車,往二皇子府走去。

到了府中,裴佑定便徑自去了地下的密室,裏面的裴佑訣也已然在這裏等了他許久。看一身紅袍的裴佑定走進來,裴佑訣的臉上便掛起形似鬼魅般的笑容,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可怖。

裴佑訣的手腳悉數被鎖鏈鎖住,他動了動蒼白幹巴的嘴唇,聲音卻還是有力的:“大婚之夜,孤的好弟弟,你怎麽還有時間來這裏?”

裴佑定沒有回答,他走近幾步,按了按裴佑訣肩膀上滲血的傷口,語氣冰冷:“疼嗎?”

“不疼。”裴佑訣笑了笑,自顧自說著,“讓孤來猜猜,你都做了些什麽?你裴懷安向來是文質彬彬,即使想要篡位,要會給自己安一個忠國忠君的名頭。想來這時,你便是借了孤的勢來捧著自己吧。”

“趙家和姜家你必然也是要趁著這個機會一同清算的,他們雖無造反之實,卻有造反之心,你不可能輕飄飄地放過他們。至於德妃他們,便是你手上的一個好籌碼了。”

聞聲,裴佑定只微一點頭,爾後反問裴佑訣:“你想要什麽樣的死法?”

“什麽樣的死法都行。”裴佑訣扭過頭,正對著裴佑定說,面容有些猙獰,“你知道嗎?先前孤送給了她一把匕首,你便讓她用那把匕首來殺我吧,隨便什麽死法。她若有膽子,便是淩遲也行。”

裴佑定垂下眸,想起了先前在東宮案上看見的那把匕首,眸光微暗。

裴佑定沒有直接回答裴佑訣這個問題,而是又冷冷地問:“那寧貴妃呢?”

“你問孤?孤怎麽會知道那個蠢貨想要怎麽死?她大抵是不願意死的,但你不可能放過她。”裴佑訣困惑地皺起眉頭,陡然笑起來,暗室內都是他的笑聲。

裴佑定伸手,掐住裴佑定的脖子,他的笑聲便卡在那裏,剩下的只有從喉嚨深處溢出的幾聲微咳。裴佑定擡眼望著裴佑訣,手越收越緊,不多時裴佑訣的臉上已然現出一些血色。

等到裴佑訣忍不住咳出來的時候,裴佑定才驟熱放了力,冷眼以對,無情的就像是一個旁觀者。裴佑訣卻也不惱,調整好氣息之後,裴佑訣便又說:“讓她來見我吧。”

“陪你一起死嗎?”裴佑定靜靜地反問著,聲線有點變形。

一想到姜瑜什麽也不願意答應他,只想要和裴佑訣一起殉情,裴佑定便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以至於他的情緒開始有了明顯的外露。裴佑訣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一異樣,他懶懶地掀起眼皮,乜了他一眼,笑著說:

“陪我一起死也行,只要你願意,那便再好不過了。”

可裴佑定怎麽可能會同意?

就算裴佑定同意,姜瑜也不會同意。沒有人會比他清楚,姜瑜對自己的這條命有多麽不看重,但那都是從前了,現在姜家已亂,姜瑜自然巴不得好好活著,這樣才能為母報仇。

只可惜,裴懷安這個傻子現在也還沒看清楚這個騙子的真面目,好可憐呢。但更可憐的是,他也不願意告訴裴懷安。像他這樣生活著陰暗之處的怪物,當然是看不得別人幸福了,就連死前也不願意做一件好事,為自己積積德行。

畢竟,生前他就已經作惡多端,現在做件好事也無法一筆勾銷了,還不如直接痛痛快快地去陰曹地府。

聽著耳邊裴佑訣的笑聲,裴佑定皺緊眉頭,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怒氣,幾瞬後才盯著裴佑訣,來了一句:“好啊。”

裴佑訣最愛看裴佑定嘴硬的樣子了,他眉眼彎起來,聲音沈沈:“真的假的?孤可不信你有這麽好心。”

自然是假的。

“真的假的?”裴佑定看了一眼裴佑訣脖頸上的紅痕,“你不需要知道真假,你只需要賭一賭。若是想要她活命,你就該拿出些誠意來,別讓我久等。”

說完,裴佑定便轉身離開,腳步聲漸行漸遠。晏長卻沒有離開,他走過來,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刑具,語氣恭敬的像是一種嘲諷:“得罪了,太子殿下。”

一聲聲皮肉綻開的聲音在室內響起,隨後混雜出現的便是重重的喘息聲,但其中最為大的便是裴佑訣的笑聲。裴佑訣張著嘴巴,明明身上還在顫抖,笑聲卻是生生不息,任誰也看不出這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的笑聲。

裴佑訣原先以為裴佑定不會傷害姜瑜,可現在他竟然也有些不敢賭了。畢竟,按著目前來看,裴佑定是一個比他還要瘋的瘋子,只是一直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他的盼盼可真是可憐,好不容易擺脫了他這樣一個怪物,現在又招惹過來一個瘋子……

任誰看了都該說一句,天生好命。

走出密室,裴佑訣的笑聲終於徹底消失,但卻像是一個擺脫不了的陰影一樣,時不時地便在裴佑定的耳邊回蕩著。

裴佑定先去了久安殿,將身上沾了血跡和血腥味的衣裳換下來。沐浴過後,裴佑定穿了一身新衣走出來,坐在案前。裴佑定粗粗地將案上的圖紙擺弄好,卻意外看見了原先放在這裏的請罪狀和那封書信。

白紙黑字,橙紅色的燭光在上面晃動,站在這裏,裴佑定靜靜地凝視著他們,竟生出了幾分錯位感。相同的地點,相同的物品,只是時間不同,心境到底也是不同了。

請罪狀?

請什麽罪?這個世界上罪人那麽多,多他一個又有何妨?

從前他錯的冠冕堂皇,現在他錯的光明正大,但他會一直犯錯,畢竟身上所流著的血的力量太過強大。裴佑定看著紙上自己的罪狀和承諾,現在只覺得好笑。

敬愛的皇兄是母親仇人之子,尊敬的父皇也是母親仇人的幫兇,甚至就連曾經說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的姜瑜也輕易舍棄了承諾,轉投他人的懷抱。

不過,現在她不還是被他搶了回來?

裴佑定勾起嘴角,一把將上面的紙張抓起來,握在手心。裴佑定將厚厚的紙張放在紅燭上,看那黑色一點點漫上去,薄薄的灰層隨後落下。

燃燒的速度很快,裴佑定的手上很快便空了。不同於上次,裴佑定只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紙灰,便起身走了。一會可是他和盼盼的洞房花燭夜,他可不能讓這些汙濁的東西臟了她的身。

等到裴佑定到青雲殿的時候,姜瑜已然也換了一身衣裳,發髻上的釵環都被拆掉了,只一頭墨發散開在胸前。姜瑜坐在案前,手中玩著的正是那把裴佑訣送的匕首,她低頭垂眸,幽暗的室光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層薄薄的陰影。

聽到開門聲和腳步聲,姜瑜也沒有擡頭,只墨畫和司琴聞聲擡眼,在看見裴佑定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噤了聲。今時不同往日,下午那事之後,墨畫和司琴便再也不敢將溫潤如玉,翩翩君子一詞和裴佑定掛鉤了,甚至還把裴佑定看得比裴佑訣來的可怕。

一向良善的二皇子竟然代替太子與小姐拜了天地,還帶兵圍了東宮,將已經是太子妃的小姐關在了自己的府中,這樣的行為恐怕太子殿下也做不出來。

“出去吧。”裴佑定看了司琴和墨畫一眼,嗓音淡淡。

聞聲,墨畫和司琴瞬間便想到了不久前小姐坐在床上的那副模樣,顯然是被二皇子欺負過了。沐浴之時,小姐的身上還有許許多多的紅痕,肯定都是被他啃咬和抓出來,這真是受罪啊。

想到這裏,墨畫和司琴便將目光投向姜瑜,眼角已然有了淚光。姜瑜安撫性地看了她們一眼,嘆了聲氣,說:“你們先下去吧。”

見姜瑜這樣說了,墨畫和司琴也只能應下,兩人出了殿,門再次被關上。雖是如此,姜瑜知道裴佑定在這裏,但還是沒有用正眼看他,只一味地把玩著手上的匕首。

裴佑定怎麽會不知道這是裴佑訣送的匕首?

一看到這把匕首,先前因著裴佑訣的話而燃起的怒火便連帶著欲火通通燒了起來。裴佑定走過去,一把奪過姜瑜手上的匕首,一雙深沈如墨的眼眸就這樣盯著姜瑜看。

姜瑜倒也不惱,只是繼續坐在那裏,也不理裴佑定,權當他是無形的空氣。裴佑定只能俯下身,撫摸著姜瑜的臉,在她的耳邊吹氣,道:“盼盼就這麽不想看到我?”

姜瑜不語,只想要偏過臉,但裴佑定的手勁太大,她只能硬生生地對上裴佑定如狼似虎般的目光。裴佑定就這樣深深地望著姜瑜,眼底盡是湧動著的情/欲,一點也不掩飾。

裴佑定去拉姜瑜的手,他掌心的溫度幾乎便要將姜瑜灼傷,但他還帶著姜瑜摸上自己的臉,低低沈沈地笑了一聲,說出的話也帶著明顯的氣音:“你看,我有多想你。”

“這青雲殿好不好?”裴佑定拉著姜瑜站起來,帶著她走遍這座宮殿,“這是我特意為你做的,雖然還是樸素了點,但這樣我就能天天見到你了。以後久安殿我也不去了,我就在這裏陪著你,好不好?”

姜瑜冷了臉,倏然轉頭問他:“你這是要做什麽?”

面對姜瑜的問題,裴佑定只眨了眨眼,看著頗為無辜,說出的話卻極其惡劣:“當然是把你鎖在這裏,這樣你才不會跑,這樣我們才能日日夜夜待在一起,永遠永遠。”

“過幾日,我便讓人用那紅瑪瑙和寶石給你做一些腳鏈和手鏈。我們盼盼這麽好看的手腕和腳踝,自然也要最好的首飾來配。”

狗定:老婆怎麽能為別人殉情?

瑜姐:殉情是假,想溜是真。

某訣:。要下線了,我戲份真少。

白白;寫著寫著這兩個變態,感覺自己也有點……得打住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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