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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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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韓峰這會兒好容易回到自己的院子, 方才對著那二位世子笑的他臉都僵了!

這會兒,韓峰正準備舒舒服服的喝一口此前由江南富商之子上供的金壇雀舌,卻不想小廝的呼喊讓他直接一口茶水猛的噴了出來:

“你說什麽?那徐瑾瑜是傻子嗎?!”

下三院那是什麽地方?

那是他們特意用來圈擇舍費的地方, 平常學子往往最多堅持到下一個雨天,就忍不住了。

可是這個徐瑾瑜自己非要住這地方……

小廝見狀,連忙將徐瑾瑜來到舍館後的言行說了一遍,韓峰端起那杯茶水,慢悠悠的吹了吹:

“哦,這是替他的同窗鳴不平呢?他要住,就讓他住!東辰來得都是一群窮鬼, 連區區十兩起步的擇舍費都交不起, 那還讀書做什麽?”

可韓峰又豈知, 他口中的區區十兩, 乃是尋常百姓三口之家三年的嚼用。

小廝聽了韓峰這話,有些不解道:

“所以, 您的意思是, 不管那位徐郎君了?”

韓峰哼笑一聲,端起茶水:

“管, 怎麽不管?那位身後可站著趙世子和魏世子呢, 我如何能不管?

但, 這麽一號人物我在京中從未聽過,等我先查清了他的底細再說。

況且,少年人都傲氣, 這路嘛, 是他徐瑾瑜自己選的, 就算是趙世子和魏世子也不能怪到我的頭上。”

小廝猶豫了一下,道:

“可是, 還有楚世子陪著他呢。”

“噗——”

韓峰剛喝進去的茶水又噴了出來,他直接站了起來:

“那你怎麽不早說?!那楚世子再怎麽說也是一個侯世子,跟著往下三院跑什麽?”

韓峰今個這茶是喝不安穩了,隨後他便急急帶著小廝朝下三院走去。

這下三院韓峰從未來過,其距離不是一般的遠,等韓峰到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黯淡了。

只見韓峰氣喘籲籲的沖了進去,就看到人群之中,少年上一秒還言笑晏晏,下一秒看著他的眼神就冰冷漠然,讓他只覺得心裏一抽。

“瑾,瑾瑜學子,你怎麽在這兒?呦,楚世子也在這兒呢?這地方實在是太過簡陋了,您二位不如先移步一二?”

可是,韓峰這話一出,卻無人搭理。

就連楚淩絕這會兒都沈浸其中,他本來想要走人,可是看著徐瑾瑜明明身無長物,可卻被自己的同窗那麽敬重的模樣,忍不住停下了步子。

他想要知道他為什麽那麽受人喜愛,然後這一留下,他就舍不得走了。

徐瑾瑜只是問了同窗們進西宿後的見聞,得知他們都被被接引的學子索取過費用,但沒有人支付後,就被丟在了半路。

也幸好他們結伴而來,有一人用一塊碎銀,這才換來了小廝的引路。

但因為銀子太少,小廝知道一群人不交沒有銀子交擇舍費後,直接轉頭走人了。

真真是把嘴臉二字寫的明明白白!

而這番對話一出,學子們一時心情郁郁,徐瑾瑜卻笑著讓大家以陋室為題,賦詩一首。

而也正是因此,一下子打開了大家抒發心情的通道,有人譏諷,有人趕來,有人明褒暗貶,如此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讓楚淩絕看的都技癢不已,也直接加入了眾人臨時組成的“詩會”之中。

因為大家都受了不小的委屈,所以通篇文章一氣呵成,那叫一個筆走龍蛇,揮斥方遒。

整個茅草屋的氣氛瞬間被點燃了,讓楚淩絕都暫時忘記了他也是西宿的學子,轉而開始抨擊西宿了。

而一旁的徐瑾瑜仗著自己的過目不忘,有條不紊的將所有同窗的詩作一一記錄下來。

韓峰也算是個能屈能伸的,見無人理會,他又忙上前幾步,準備往茅草屋裏走,卻不想直接結結實實的磕在了那低矮的門框之上。

“哎呦!我的頭啊!”

韓峰痛呼出聲,眾人聽到聲音,才有心情看向他,徐瑾瑜寫完最後一首詩,這才溫聲道:

“咦,韓監院怎麽過來了?”

韓峰的臉抽搐了一下,強忍住自己懟人的心,賠笑道:

“這不是聽說瑾瑜學子準備住在這下三院,我心中擔憂啊,這地方實在是太過簡陋了。”

“哦?可是我的同窗都在這裏,他們能住得,我自然也能住得。”

徐瑾瑜淡淡的說著,一旁的學子們紛紛動容:

“瑾瑜……”

“瑾瑜,這地方卻是差得遠啊!”

徐瑾瑜看了一眼自己的同窗們,卻直接道:

“對了,我還沒有問過韓監院,為何這二十五兩的束脩,只能住在這樣的地方,是不是書院搞錯了?”

韓峰聽徐瑾瑜這麽說,連忙哭訴道:

“瑾瑜學子,你有所不知啊!咱們西宿書院可不是東辰那樣,坐落郊外,地廣人稀。

這京城裏,寸土寸金的,二十五兩銀子能做什麽?”

韓監院這麽一說,徐瑾瑜卻是淡淡一笑,隨後直接犀利指出:

“果真如此嗎?倘若韓監院有心去打聽打聽,就該知道在京中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院租住半年也才不過區區五兩銀子,何況是……這樣的呢?

二十五兩銀子,就算是在京城,這樣的茅草屋買下它也綽綽有餘了。”

徐瑾瑜聲音溫和,沒有絲毫步步緊逼的意思,就像是閑話兩句,可卻讓韓峰一時支支吾吾起來:

“這,這我還真不知,再說,就算如此,還有請先生的費用,一日三餐的費用呢。”

徐瑾瑜似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是這樣嗎?那敢問韓監院,請一位先生的銀錢價值幾何?柴米油鹽又價值幾何?”

韓峰平時哪裏會管這些,自然一句話都達不上來,徐瑾瑜卻笑著道:

“如書院這樣請先生教導一整個教學齋的情況,一般為一個先生一年十兩銀子,若有名師大儒則另算。

至於柴米油鹽,我若說的太多,只怕會惹韓監院厭煩,但一個人,即便是頓頓吃肉,□□米白面,半年也最多不過三兩多的銀子,現在韓監院要不要再算一算這筆賬?”

徐瑾瑜一字一句已經算的極為清楚,也就是所有學子的束脩加起來,書院的成本只在三分之一。

可即便如此,韓峰卻仍貪心不足蛇吞象。

徐瑾瑜的話讓韓峰額角的汗水緩緩滑下,他動了動嘴唇,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逼到這種地步。

明明每一句話都溫軟如水,可卻像是藏著鋒利的刀劍一樣,三兩下就把他逼到四角。

“話雖如此,可是書院運轉也是需要銀錢維持的,徐郎君……”

韓峰拼命的想著辦法想要為自己擺脫困境,可是徐瑾瑜一聽他說話,就只是笑笑,隨後便低頭整理起了方才“詩會”上的產物。

因為大家都真情實感,所以不止一篇,這會兒已經可以湊成一本詩集了。

“徐郎君,你在做什麽?”

徐瑾瑜頭也不擡道:

“回韓監院的話,山長讓吾等在外不要松懈了功課,方才您來之前,吾等剛剛舉行了一場臨時詩會。

這些詩作俱是佳作,吾自當要好好整理成冊,等回東辰後請山長過目,若是能以詩集廣而告之,也是極好。”

韓峰聽著徐瑾瑜這話,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他忙道:

“不知,這詩集我可能瞧瞧?”

徐瑾瑜動作一頓,笑瞇瞇道:

“自無不可。”

韓峰隨後翻看了起來,可是看著看著,他的臉一下子就綠了。

這詩集要是傳出去,他西宿直接就得關門大吉了!

偏偏徐瑾瑜這會兒還狀似無意的瞥了韓峰手裏的詩集一眼,隨口道:

“對了,韓監院,你現在看到的這篇詩作,乃是貴書院的楚世子親筆所書,情感充沛,慷慨激昂,吾以為可以放在卷首。”

聽到這裏,楚淩絕噌的一下看了過去,眼神裏無端透著委屈。

你賣我!

徐瑾瑜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袖口,沒有搭理楚淩絕的委屈,只是等著韓峰的決定。

韓峰攥著那詩集的手青筋暴起,隨後直接一巴掌甩在一旁跟著的小廝臉上,呵斥道:

“本監院信任你,讓你安置東辰書院來的學子,你就是這麽安置的?簡直把本監院和西宿的臉都丟盡了!”

韓峰惱羞成怒,還準備再用小廝出氣,徐瑾瑜卻淡淡開口:

“韓監院,君子動口不動手。”

韓峰動作一僵,隨後直接囫圇把詩集揣進自己懷裏,強自擠出一個笑臉:

“瑾瑜學子,這詩集我甚喜歡,且讓我觀摩幾日吧。這回啊,都是誤會,都是誤會,我早就讓人收拾好了淩水居,裏面正好還有一條淺溪,游魚細石,美不勝收,就算是冬日也是如此。

這淩水居正正好足夠十位學子入住,這初冬的夜涼,你和其他學子先搬過去吧。

行禮帶不上的話可以不用帶,裏面鋪蓋被褥,應有盡有,稍後我再讓人送些夜宵過去可好?”

韓峰肉疼的心都滴血了,可是卻不能表露分毫,這會兒只是看著徐瑾瑜。

其實,韓峰這安排不可不謂不讓人心裏舒服,可如果在此之前沒有發生強行索要擇舍費的事兒就好了。

但見韓峰這話一出,學子們一動不動,都看著徐瑾瑜,顯然是以徐瑾瑜為首的意思了。

畢竟,方才發生的種種,他們清楚的明白,這位韓監院究竟是因為誰低的頭。

徐瑾瑜隨後也是微微一笑,頗有有禮的一拱手:

“有勞韓監院費心。”

韓峰隨後便看著一眾學子歡樂的朝淩水居走去,卻是狠狠刮了眾人的背影一眼。

他的淩水居啊!那可都是銀子!

楚淩絕也沒有想到事情的轉機來的這麽快,他回頭看了一眼韓峰在原地那陰狠的眼神,咋了咋舌:

“嘖嘖,韓峰這是記恨上你了,你可得小心點。我時時覺得,那家夥跟宮裏的公公差不多,看人陰測測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徐瑾瑜沒想到楚淩絕被賣了一次,還能湊上來,不過他也沒有再去理會。

這會兒,那頂著一個紅彤彤的巴掌印的小廝將他們引到了韓峰口中的淩水居,隨後便吸著鼻子,甕聲甕氣的要告退。

徐瑾瑜從袖子裏摸出來一塊碎銀,溫聲道:

“大冷天,莫要落淚,會皴了臉的。這些銀子你拿去買些雞蛋,煮熟後滾一滾,就看不出痕跡了。”

那小廝也還是個少年,挨了一巴掌後,走路都不願意擡頭了。

徐瑾瑜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那韓峰竟然是個會當著學子的面兒動手的人。

簡直,枉為人師。

小廝攥著手裏那顆還帶著一絲溫暖的碎銀,怔怔的看著徐瑾瑜進了院子。

而淩水居內,楚淩絕也跟著進去,看著周圍的擺設,那叫一個讚不絕口。

“你們這次賺大了!這個淩水居要是普通人住,可是要一年交一百兩的擇舍費的!”

楚淩絕這話一出,眾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百兩?”

“還一年!”

“天啊,這麽多銀子,就為了住個這地方?雖然……看著也確實可以,但我還是無法想象有人會為了這樣的住處掏一百兩。”

“這回我們都是沾瑾瑜的光了,要不是瑾瑜,今天咱們還得在破茅草屋裏擠著呢!”

“就是就是,那韓監院說出要給我住的時候,我感覺他下一秒都要哭出來!”

“我就說瑾瑜讓我們作詩做什麽,沒想到用處在這兒呢!可惜那些詩作被韓監院帶走了,我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作出那樣的詩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笑著,很快就東竄西逛的看過了屋子,他們都為自己挑了心儀的屋子,可都很有默契的將最大、最好的主屋留給了徐瑾瑜。

徐瑾瑜見狀,只覺得心間微暖。

隨後,楚淩絕這才對眾人道:

“你們怕是不知道,這淩水居值錢就值錢在它裏面有一汪溫泉,住在這兒冬日洗漱都不用雇人提熱水!”

楚淩絕這話一出,眾人紛紛驚訝,這可是京城,能有溫泉的地方實在是難得中的難得!

一時間,眾人看著徐瑾瑜的目光,那是充斥著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敬意。

也就是瑾瑜這狠人,才能直接從那韓監院的手裏摳出來這麽一座院子了吧?

不多時,韓峰所說的夜宵也已經送了過來,不是什麽貴重的菜肴,只是一碗簡簡單單的酒釀小圓子並一盤小菜罷了。

但即使如此,十一個人聚在明間,說笑言談,熱鬧不已。

“還得是瑾瑜啊!”

“我算是知道為什麽山長讓瑾瑜帶隊了!”

“我還以為是山長讓我們照顧瑾瑜,沒想到啊沒想到!”

他們是被瑾瑜給罩了!

楚淩絕哪裏有過這樣熱鬧卻真誠的聚餐經歷,這會兒只靜靜的坐著,一碗酒釀小圓子下肚,他紅著臉,眼神朦朧的看著徐瑾瑜:

“哥,哥哥,以後讓我在你這兒泡溫泉,我就原諒你今個賣我!”

徐瑾瑜聽了楚淩絕這話,臉上第一次表情有些繃不住,他摩挲著指尖,擡頭看著楚淩絕:

“你叫我什麽?”

“哥,哥哥!”

楚淩絕叫的那叫一個清脆,看呆了一眾人。

如果他們沒有記錯,這位可是被韓監院恭恭敬敬的稱一句楚世子的人啊!

他這一聲哥哥一叫,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

大家頓時面面相覷,徐瑾瑜揉了揉眉心:

“他吃醉了酒,我帶他先去歇息,諸君自便吧。”

眾人自無不應,徐瑾瑜扶著楚淩絕本來想要把他送回他的院子,可是此前也沒有問過,於是只得把楚淩絕帶到自己的屋子。

正好徐瑾瑜的屋子是淩水居的主屋,裏面還有一張小榻,徐瑾瑜直接把楚淩絕丟在上面,眸色莫辨的看了楚淩絕一眼,過了許久,才繃著臉道:

“想要喚一聲哥哥直言就是了,裝醉作甚?”

徐瑾瑜話音落下,屋子裏只有楚淩絕那平緩的呼吸聲,徐瑾瑜唇角微勾:

“迎春宴上,你喝了足足十一杯水酒,今個一碗酒釀就能讓你吃醉,你猜我信不信?”

徐瑾瑜這話說完,楚淩絕的睫毛抖動了兩下,卻像是要把裝死進行到底。

徐瑾瑜也懶得和他再計較,用溫熱的溫泉水洗漱一番後,便直接準備入睡了。

別的不說,這溫泉確實極妙,讓徐瑾瑜那除卻服食大補之物外,一直冰涼的手腳都升起了暖意。

在溫暖的被褥中,徐瑾瑜想著這次雖然惹了韓監院的厭惡,但從他手裏摳出來這麽一座院子,其實也不虧。

……

翌日,徐瑾瑜醒來的時候,楚淩絕還在睡,但是因為院子裏過於整齊劃一的洗漱聲,讓楚淩絕有些睡不下去了。

“你們起這麽早作甚?”

楚淩絕頂著一頭淩亂的頭發,幽怨的看著擾人清夢的徐瑾瑜等人。

徐瑾瑜用巾子擦了擦臉,道:

“稍後吾等要去訓走,你可要來?”

“稍後?卯時?”

楚淩絕震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不由喃喃:

“你們在東辰究竟過的什麽地獄日子?”

徐瑾瑜倒是隱約聽出了一些端倪:

“難道以前來的東辰學子沒有訓走嗎?”

“嗐,你也不看看以往東辰學子住的什麽地方?你們東辰的學子過來身上都不帶銀子,這頭一天住茅草屋,第二天能起來?”

楚淩絕說到這裏,瞥了徐瑾瑜一眼,也就是東辰以前沒有這麽一個狠人啊!

徐瑾瑜對於楚淩絕的話,有了些許猜測,但卻並未直言,得知楚淩絕還要賴床,他便與同窗一道去了校場訓走。

等到眾人訓走結束,正好是膳堂放飯的時候,只不過現在的膳堂卻幾乎空無一人。

十位學子中,有一位最為年長,名喚孟華,孟華下場兩次,都未曾考過,所以這次特意想來試試西宿的考題。

這會兒他看著空無一人的膳堂,不由嘖了嘖舌:

“他們都不吃早膳的嗎?”

膳堂打飯的婆婆倒是很好說話,這會兒笑呵呵道:

“小郎君,咱們飯堂什麽時候都開門,若是有小郎君課間饑餓,使些銀錢,自有小廝送上美味佳肴哩。”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瞠目結舌。

徐瑾瑜卻不為所動,直接上前打飯:

“婆婆,勞駕打飯,吾等沒有多餘的銀錢,不知可能填飽肚子?”

也不知是不是韓峰打過招呼的緣故,那婆婆也沒有多做為難,只是給了一碗白粥,一塊饅頭,兩盤小菜。

倒不似住房那樣刁難人。

眾人見狀紛紛打了飯,等吃過飯他們準備清洗餐具的時候,又有小廝直接收走,笑瞇瞇的說他們這個讀書的郎君,只要好好讀書就夠了。

這讓眾人又一次體會到了兩個書院之間的不同。

很快就到了上課的時候,這第一課的先生剛走進教學齋,便看到外面走進來一個小廝,高聲道:

“哪位是徐瑾瑜徐郎君?魏少司說有一樁案子要請您前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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