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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伴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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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伴讀

西六宮主體建築坐北朝南,穿過高大的殿宇。來到西南角,這兒是三處小院,重樓覆道,總稱“城曲堂”。前有月臺,寬敞明亮,後有小院,幽雅清秀,隔山石樹後又建書樓一座;其南亦有一院,為不規則形狀,西南角設假山,又置花木,間置湖石,顯得幽曲有趣。

“姑娘,這就是城曲堂,是萬歲特意賞給鹹寧公主讀書用的!”湘汀代為介紹。

“那公主不在這兒住嗎?”若微楞楞地問道。

“鹹寧公主是徐皇後誕育的,自然嬌貴,如今皇後故去,陛下特意令王貴妃代為撫育,晚間就住在她的宮中!”湘汀用手擡起低垂的柳條,娓娓道來。

“啊,那太可惜了,我看這處院子比東宮、西宮那些殿宇都要好呢!”若微滿是遺憾,嘟囔著。

“不錯,我也是這麽想!”爽朗的聲音遠遠地傳來,若微駐足定睛一看,開口的正是站在書樓上憑欄低頭觀望的一位宮妝美人。

她身穿紅色煙紋碧霞羅,白色散花如意裙,鬢發如霧,燕尾垂於胸前,斜插白玉蘭翡翠簪子,臉色嬌艷眉似春水。

好一位美麗絕倫的大明公主,若微在心中暗嘆。

“奴婢參見鹹寧公主!”湘汀給若微遞了個眼神,立即跪拜。

而若微仍仰著頭楞楞地望著鹹寧,忽地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也學著湘汀的樣子:“若微參見鹹寧公主!”

鹹寧公主看著那小丫頭靈動的眼睛轉來轉去,不知她想些什麽,心中正是好生奇怪,想開口相問,又覺得這樣樓上樓下的答話有些不便,遂沖她們招了招手,示意她們進內堂回話。

室內廳堂敞麗,裝飾精美,四扇雕花木門將書房與客廳“隔離”,方正平直的書桌,展現落落大方的風骨;鏤空木屏風亦典雅清秀,幾竿翠竹掩映其後,虛靈典雅,四周八角形的玻璃宮燈使這原本寂靜充滿雅韻的殿宇,更添瑰麗輕靈之感。

“喜歡這裏?”鹹寧公主對這個小自己很多的女孩充滿了興趣,好端端的父皇怎麽會突然給自己找來伴讀,而且偏偏還是這樣一個稚齡女孩兒。

若微點了點頭。

滿心的疑問在此時都化作好奇和好感,這個女孩靈動的眼神,甜美的笑容,絲毫不見做作羞澀,比其往日見到的宮眷和官家千金,要讓人舒服得多,所以不由有意逗她:“這裏好雖好,就是太過寂靜了,夜晚來臨,風聲鶴唳,窗子上仿佛鬼影閃過,著實嚇人,若是讓你獨居在此,你可害怕?”

若微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先是搖了搖頭,隨即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鬼神之說古往今來眾說紛紜,若微覺得,心自清靜即無所懼,‘月照雲霧散,心清除外因’,我是個小孩子,每天不過吃飯、睡覺、看書、玩耍,沒有害人之心,也自然不會有誰來招惹我。”

“呵呵!”鹹寧公主嫣然一笑:“看你小小年紀,倒有幾分膽色,你且說說你在家時平日裏都做些什麽?”

“看書、寫字、畫畫。”若微擡眼看了一下在立於室內的幾位宮女,眼睛四下張望著,嘴中繼續說著:“被娘押著彈琵琶、被紫煙盯著做女工,還有,有時會拉著繼宗偷偷跑出去玩兒。”

“姑娘!”湘汀忍不住出言制止,哪知公主正聽的有趣,反而一揮手:“你們都下去侍候。”

“是!”不僅湘汀,連著那幾位都宮女都福禮退到樓下侍候。

“被娘押著?被紫煙盯著?紫煙是誰?繼宗又是誰?”鹹寧公主聽她說的有趣,不由問出心中所疑。

“嗯?”若微這才自知言之有差,吐了一下舌頭,有幾分忐忐地悄聲問道:“公主殿下,若微是不是逾禮了?”

“無妨,在這書樓之上,不管那些規矩,你只說來,我聽著仿佛有趣得很。”公主隨即拿過桌上的一碟果子,遞給若微。

若微以笑相謝,也不推辭,邊吃邊說:“我娘希望把我培養成十全才女,所以日日緊逼,絲毫不放松,而紫煙是我娘派來的監工,天天盯著我繡花針織,繼宗是我兄長,但凡我稍稍得閑,就會央求他帶我溜出去玩。”

“想不到,宮城之外的女孩兒家也是如此,要學這許多技藝,不管愛與不愛,都要苦苦研習。”鹹寧公主不由嘆息連連:“我還道只是生在帝王之家才有這許多的無奈,沒想到你也如此!”

“咦?”若微看著公主:“我也沒有想到,本想著公主是金枝玉葉,定是想學就學,任性而為,沒想到也要學這些技藝嗎?”

鹹寧公主笑了:“當然要學,父皇母妃督促我們很是嚴格,不然你以為如何?”

“啊,我們民間女子學這些,不過是為了日後嫁個好夫君,可是身為公主,天之驕女,即使什麽都不學,天下男兒也會趨之若騖的。”若微撐著小臉,呆呆地思量著,不經意間竟然把心中所想全數說了出來。

鹹寧公主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見她粉面嬌顏,一派天真純凈之態,不由伸手在她臉上輕輕一捏:“你呀,你還這麽小,竟會有這樣的念頭。真真好笑。”

兩人雖然隔了五六歲,但是相見即相融,談笑間一晃到了晌午,公主特意留若微一起用膳。

消息傳至太子妃宮中,張妍心中喜憂參半,望著案上那本《金鋼經》,她自言自語:“敬之,你的女兒,終究與你不同,她沒有承繼你的淡泊與中庸之道,她比你知道進退,也比你積極,”打開經書,再一次從卷首開始悉心誦讀。

頤和軒位於太子宮東北部,在金碧輝煌的皇宮中顯得風格有些獨特,主殿坐南朝北,面闊五間,據崗臨湖,經松林綠蔭下假山石蹬通向湖邊,湖邊有一座玲瓏小巧的八角亭晴碧亭。

正殿左右和南部,活潑交錯的布置著風入松書屋、靜宜齋、四知堂等小型殿閣,由短墻和回廊相連,形成了一個既封閉又開敞的庭院,在參天古松的掩映下,松濤陣陣,寂靜安謐,實在是一個誦讀詩書的佳境。

這裏便是皇長孫朱瞻基的居所。

此時,他正坐在湖邊的八角亭上,手拿一本書卷,仿佛潛心研讀。

站在他身後侍立的太監小善子輕咳一聲:“長孫殿下,二皇孫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身穿紫袍的胖胖的十歲左右的少年跑了過來。

“大哥!”他跑得風風火火的,進了亭子一時幾乎不能停步,朱瞻基伸手輕輕一拉:“瞻墉,說過多少回了,還是這樣毛燥,當心母妃看到,又要訓你!”

“大哥,聽說你的小妃子進宮來了,快帶我去看看!”二皇孫朱瞻墉一臉興奮,眼珠亂轉,沖著朱瞻基擠眉弄眼。

小善子“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二皇孫,若微姑娘在靜雅軒,奴才帶您過去看看?”

“好啊!好啊!”朱瞻墉立即拍手稱好。

“瞻墉!”朱瞻基狠狠瞪了一眼小善子:“皮又癢了,還是又閑了,這兒沒你的事,下去吧!”

小善子吐了吐舌頭,立即退下。

“咦?”朱瞻墉轉動著眼眸,索性坐在瞻基對面:“大哥怎麽了,以前得了好東西,不是都拿來給弟弟看嗎?”

朱瞻基默而不語,他不由想起了前幾日與太子妃的那番對話。

在太子妃的寢殿之中,每日的晨昏定省請安之後,太子妃特意將他留下,退下宮女太監。定定地凝視著他,唇邊淡淡地浮起一絲笑容,語氣十分和緩:“基兒,過兩天,有個女孩兒要進宮……”

朱瞻基坐在下首,對上母妃的眼睛,似乎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你是皇長孫,皇上對你,事事掛心。入學、講讀、找師傅,都是早早吩咐下去籌辦的。如今,自然也要為你預先留意一些人選,以備日後,你出宮建府,身邊也好有個體貼的人!”太子妃十分小心自己的措詞,唯恐說的深了,怕他多想。又怕說的淺了,他不明白這裏面的根由,心中不由暗暗怪母親多事,早早的弄來一個女孩兒,又不能給了名份,不奴不妃,實在是尷尬得很。

朱瞻基卻一下子就懂了。

從小,他就比一般的孩子要早熟。他是太子的長子,當今聖上的皇長孫。卻是由皇祖母,早逝的徐皇後撫育長大的。

一直到徐皇後逝世,他才搬入太子宮,所以對於太子妃,他始終沒有二弟瞻墉那樣自然而親近。

宮中的形勢,讓他和她,不像是一對母子,倒像是兩個並肩作戰的戰友。

“母妃,她,是皇爺爺定下的?”他問。

太子妃心中一驚,沒成想他開口要問的卻是這樣一句。

她深深吸了口氣:“是你外祖母向皇上推薦的,她居鄒平,父為永城主簿。”

剛剛說到此處,朱瞻基恍然懂了,他立即站起身,拱手而揖:“母妃放心,兒子明白了!”

“明白了?”太子妃面上一沈:“你明白什麽了?”

見他默而不語,這份與年齡毫不相襯的少年老成,說不出是心痛還是不忍,她搖了搖頭,連忙解釋著:“只是到宮中給鹹寧公主為伴讀的,一切都不是定數。母妃告訴你,就是因為皇上命她住在太子宮,由母妃代管,日後你們難免見到,所以提點一二,並不是現在就要指給你,或者定下什麽名份,一切的一切,還要看你們有沒有緣分!”

“是,兒子明白!”朱瞻基連連點頭。

“哥!你想什麽呢?”朱瞻墉見瞻基半晌無語,不由伸手推了推他。

“沒想什麽!”朱瞻基這才回過神來。在那天以前,對於母妃口中提及的那個女孩兒,他心裏很是有些抵觸,母妃口中一句“居鄒平,父親在永城為官”,他就立時明白了,與母妃同籍,與外祖父同城為官,這裏面錯綜的關系,不點自透。

而她的進宮,又是皇祖下旨,就顯然確定了她的身份,備位東宮,入宮待年,她應該就是自己日後的王妃。

心中說不出的沈重,從小長在深宮之中,天子的寵信,妃嬪的邀寵,什麽是情?什麽是愛?他不知道,那《詩經》中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又是何意?

那文人才子口中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又是一種怎樣的境界?

還有曹植的那篇傳世之作,給世人描繪出怎樣的一個女子?

洛水之畔,踏著繡著精美花紋的鞋子,拖著霧一樣輕薄的紗裙,隱隱散發出幽幽蘭香,在山邊緩步徘徊;偶爾縱身跳躍,一邊散步一邊嬉戲;左面有彩旗靠在身邊,右面有桂枝遮蔽陰涼;卷起衣袖將潔白細膩的臂腕探到洛水之中,采摘湍急河水中的黑色靈芝。

宛如神祗,渾身煥發出一種懾人心神的絕世神韻。

這便是美麗的宓妃。

曾經在他心底,也默默地憧憬過,他的妃子,他的愛,真想親歷一回人世間至純至真的情愛。

然而,想不到自己的夢,還未及去做,已經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抓牢了,安排了,剩下的路還有什麽樂趣?

可是直到前兩天,看到若微。

他驚了。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

細看諸處好……

稚氣?美貌?純真?

是如花的笑魘,還是怯怯的神情?

是那句“一興微塵念,橫有朝露身,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淡泊與爽朗?

他亂了,只知道她,那個小小的孫若微,仿佛在一瞬之間,一雙小手便牢牢地抓住了他,觸及著他心底的那抹溫柔,一句“瞻哥哥”、一個純真無邪的笑臉便讓他覺得,這宮裏的日子也不再是那般清冷與無奈。

“走,瞻墉!”他站起身,朝回廊走去。

“去哪兒?”瞻墉呆呆地問了一句,今天這樣陰晴突變的兄長,在他的記憶裏是如此陌生。

“去見若微!”他笑了,聲音中帶著歡愉。

“若微?”瞻墉撓了撓頭,仿佛恍然明白,立即興高采烈地跟了過去。

文華殿內的上書房裏,便是東宮皇孫們授學的地方。

聽鹹寧公主講,當今聖上對皇孫們的學問要求極為嚴格,大約是清晨卯時三刻起讀,下午申時以後才可散學,雖嚴寒酷暑而不輟。一年之中,除了端午、中秋、萬壽節、皇孫本人的生日等五日可免入書房讀書,除夕可以提早散學外,均沒有假日。

若微悄悄跟在鹹寧公主身後,看著皇孫們都一個一個依次入內之後,兩個人才悄悄趴在窗戶上,向內觀望。

只見書房內有凳椅四張、高桌四張,書籍筆硯置於桌上。正中為師傅特設桌椅一套。

皇孫們入內之後先向師傅行禮,姚廣孝不肯受,微微側立於桌前,於是皇孫們即向座位一揖,以師傅之禮相敬。

“皇孫們六歲而入學。”鹹寧公主小聲說道,若微點了點頭。

聽湘汀說過,皇孫們讀書前,還要由皇上親自下令先舉行鄭重的儀式,然後才能開讀。這就是入閣,朱瞻基入閣就學之初,朱棣便為他選任了一批頗有才學的高級官員,其中便以“靖難”功臣、太子少師姚廣孝為首。

而讀書的方式、方法也很講究,最初是講官講一句,皇孫們跟著照讀一句,或五遍,或十遍,讀重於講。

十歲之後,便註重辯學。

老師會像給學生留作業一樣,挑選一些政治問題讓皇孫們處理,或是口頭裁決,或是筆答,以此將書本上的知識與實際相連,活學活用。

今日辨學的題目就看似簡單實則內涵深遠,即是:儒學之要義。

與皇長孫朱瞻基一同在東宮書房讀書的是四位年長的皇孫,除了朱瞻基以外,還有同母弟弟二皇孫朱瞻墉,太子側妃郭氏所出的三皇孫朱瞻塏,太子侍姬李選侍所出的四皇孫朱瞻埈。

題目一出,二皇孫朱瞻墉與三皇孫瞻塏當下便奮筆疾書,四皇孫朱瞻埈則低頭深思。若微擡眼向裏望去,只看到朱瞻基稍加思索片刻,即低頭執筆,這才略略安心。自入宮那天起,不知不覺,便將自己與他的一舉一動連在了一起。

稍後,各人將答案呈至太子少傅姚廣孝面前。他展卷一一閱覽,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片刻之後,他才重新將目光投向殿內的諸子。

他的目光最後投向了左側第二排的瞻墉,“將你的文章念給大家聽聽!”

“是!”瞻墉起身答道:“孔子的學問博大精深,瞻墉認為,唯‘君子’是為第一要義,因為它簡單明確,就是通過樹人,以達到世事的平和。論語中說道,君子有五仁:恭,寬,信,敏,惠。而君子的成功還要有:仁、知、永,仁是剛剛提及的五仁,知是知識,見識,領悟,經驗等,永是勇敢,永恒,堅持。所以,瞻墉認為儒學精髓是,樹人作君子,而仁就是作君子的要義。”

姚廣孝不置可否,又問道:“你認為儒學精義與王道的關系呢?”

若微暗暗偷笑,原來這才是朱棣將他派作太子少傅,督學皇孫們的真正目的。

瞻墉想了想,才回答:“孔子儒學中的‘以和為貴、天人合一’,‘以德施政’和‘禮下庶人’均是最高的治國思想境界,仁就是王道!”

這樣的話似乎有些道理,又似乎過於狹隘地只理解了字面的意思,若微搖了搖頭,默默一聲嘆息。

想不到,就是這樣一聲幾乎不可聞的輕嘆,讓她險些現了原形。

“誰在嘆息?看來有人對越郡王的話並不讚同!” 姚廣孝目光如炬,向窗邊射來。

若微手心裏全是汗,一陣心慌,就在這時,坐在窗下的瞻基站起身,只見他緩緩答道:“墉弟所說的確實極有道理,如果為君子,做到五仁,做到知、永,即為圓滿。可是如果為君,以此為王道,則有些偏頗!”

“為何?”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站在窗外的若微不禁吃了一驚,這句話顯然不是姚廣孝問出的,也不是一臉不服氣的瞻墉問出來的,而是從門口進來的一個中年男子,俊朗的五官,帶著與生俱來的一種霸氣,深幽的眼神暴露了他的睿智和野心,舉手投足間英氣勃發又似乎有些孤獨和冷傲。

此人是誰呢?看起來居然有幾分眼熟,來不及細想,只聽瞻基不慌不忙地說到:“王叔一定聽過論語中的‘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君子求諸已,小人求諸人’吧?”

“是二皇兄。”鹹寧公主湊天若微二邊,壓低聲音說道。

二皇兄?就是漢王了,若微點了點頭。只是,天啊,若微想起來了,他分明是在登州驛館時每到夜深人靜,以笛音與福姬姐姐的玉簫相和的那個人。

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

當日他一身青袍素服,看起來還以為是隨行的護衛,想不到,他竟然會是當今天子的二皇子,手握重兵,在靖難之戰中歷下赫赫戰功的漢王朱高煦?

那麽,他與她的知音相和,是出自單純的欣賞還是?

若微完全傻掉了,鹹寧公主輕輕捅了捅她。她這才收回思緒,細細聆聽室內的辯學。

“本王六歲的時候就知道,其意思就是說君子胸懷坦蕩寬大,小人心地陰森恐怖;君子註重道義,小人只講效益;君子遵章守紀,小人只求實惠;君子承擔責任,小人推卸責任。對吧?”漢王低下頭,看著瞻基,一臉的驕傲又有些刻意的戲謔。

姚廣孝則站立一旁,笑看著他們對答。

“叔王說的極是,只是叔王可曾想過,那小人是從何處來的?為何會有小人?小人與君子有如此大的差異,那麽當君子遇到小人時,該如何是好呢?為王者又該如何調和?如何權衡?”看著漸漸落入圈套中的漢王,若微心中不由暗笑,一生殺伐無數,以武力幫助朱棣奪取皇權的漢王一心一意想取太子之位代之,太子懦弱多病,不足為懼,可是偏偏出了一個賢名遠播的皇長孫,雖然只是長孫,但是近年來似乎朱棣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栽培他上,有意要立其為皇太孫呢。

所以朱瞻基雖然年紀尚幼,卻也成了漢王面前的一塊絆腳石。

這時,一個看起來比瞻墉還小的衣著華麗的皇孫出列了,他便是三皇孫瞻塏,只見他站在瞻基對面義正嚴辭地說:“我們可以多設學館,教化眾人,把小人變成君子!”

朱瞻基淡淡一笑:“孔子儒學中的精要是‘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然而為君者,領導一個擁有千輛兵車的大國,不僅僅要認真律事,恪守信用,勤儉冶國,愛護萬民,更重要的是要知權衡。萬事萬物,看似覆雜,其實要義都十分簡單,所謂王道,不過是權衡二字,亂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不管是君子還是小人,親民還是役民,仁還是暴,只有權衡,方能久安!”

此語一出,瞻墉立即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的兄長,又調侃般地瞥了一眼漢王。

漢王著實有些意外,這樣的話會從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口中說出,難怪父皇會如此看重他。

若微看著入神,突然一旁的鹹寧公主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又朝她使著眼色,於是她便跟在公主身後,兩人躡手躡腳地走出文華殿,若微一路之上還在想著皇長孫朱瞻基的對答,只覺得他說十分有道理,比那些皇孫都要出眾。

“瞻基果然出眾,怪不得那麽多的皇孫之中,父皇獨獨最愛他!”鹹寧公主臉上是一絲別有深意的笑容,目光緊緊瞄著若微:“怎樣?你看如何?”

若微的臉刷的一下便紅了。

鹹寧公主笑意更濃:“這下不怪父皇亂點鴛鴦譜了吧?”

若微眨了眨眼睛,對上公主的眸子:“公主在說什麽?若微都聽不懂,若微只知道來宮中,是給公主做伴的,伴讀也好,為奴也罷,若微只知道以後處處跟著公主,受公主趨使,靠公主庇護,別的一概不知!”

“小妮子!”鹹寧公主忍著笑,瞪了她一眼:“看你嘴硬到幾時?既然如此,就跟本宮走吧!”

“走?去哪裏?”若微一臉莫名其妙,怔怔地問道。

鹹寧公主拉起她的手,一直往城曲堂走去:“不是為奴為伴嗎?去替本宮把《女則》抄上個百十來遍。”

“啊?”若微苦笑連連,大呼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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