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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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說笑了，”無湄笑眼盈盈，“哪裏沒有按計劃行事？此次攻破三清山，為民除害，大功一件，人族陛下定會嘉獎。後面的事，便不麻煩各位了。”
李朝鴻偏了偏頭，低聲詢問了幾句，旁邊的衛兵忙恭敬作答。他與我距離尚遠，聲音又太小，我並未聽清楚，但猜來是問大批人馬合適能趕到山北，與狐族對峙。
“何謂麻煩？”李朝鴻上前幾步，卻仍站在安全範圍內，他既與無湄聯手，定對她有所了解，也有幾分忌憚，“八岐大蛇乃神妖，洞中危險異常，無湄族長此番奔波，帶進三清山的族人本也不多，我豈能袖手旁觀？”
聽到這兒我算是明白了七八分。無湄意在奪取八岐大蛇之心，李朝鴻則是要借著與蛇族一戰的名頭，在人族奪位中下一招要棋。但這兩人心裏的彎彎繞繞都不少，李朝鴻不會讓無湄如願以償，畢竟八岐大蛇的心是世間一等一的寶貝，如此貪婪之人，不想奪為己用，小娃娃都不信，無湄自然明白這一點，索性先發制人。
你們在這兒鬧也好，我心裏想道，鬧得越久，顏青帶族人離開的時間就越寬裕。
“殿下，此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挑的這麽直白？”無湄的聲音冷下來，“我最後說一遍，山北沒有人族的事情了。”
“塗長風還在我手裏，”李朝鴻亮出了底牌，提高聲音道，“我再好言勸一句，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聽到塗長風的名字，在場眾人皆是一驚。無湄想借八岐大蛇之心覆活塗長風，曾鬧得沸沸揚揚，李朝鴻竟然做得出以屍身要挾這等事情。
不過他也素來不是什麽君子，我心裏嘆了一聲，隨即便想著如何利用這兩人的矛盾求得一線生機。
誰知無湄聽到這話，竟哈哈大笑起來，震的林間鳥雀沖天，撲棱著翅膀飛到半空，卻又因四周陰氣與法陣交疊紛紛掉落。
“殿下，你不會還以為，我要取大蛇的心，是為了他吧？”無湄緩緩攤開雙手，“這世間有千千萬萬的樂事，我又何苦為了一人作繭自縛一輩子？”
李朝鴻大喝一聲“不好”，竟不顧援兵未至，直向前沖來，無湄卻以更快的速度亮出了兵刃，李朝鴻猛地後退，沒想到無湄竟是虛晃一招，隨即提劍朝我刺來。我忙出鞭抵抗，長鞭迅速地纏在她的劍上，制住了這一險招。
可我不知這是一計，無湄猛地一扯，縱身跳下了裂縫，我收鞭不及，楞是被拉了過去，墜落之前只聽到幾人大喊“族長”，但那洞口再次震動，竟砰地合上，只透下了一絲光。四周瞬間變得漆黑無比，我與無湄墜落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混亂中我忙把鞭子收回來，劈在洞壁之上，讓石塊碎裂，堪堪地掛在了縫隙之中。
無湄試圖使用咒術，卻絲毫不管用，她大罵一聲，用劍劃在石壁上以減緩速度，最後還是砸在了地面上，肩膀傷口驟裂，在石頭上留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這片刻的緩息間，我已經適應了極暗的環境。甫一擡頭，就看見無湄單手開掌，我忙側身想要躲過一擊，卻沒感受到任何力量。
“原來是真的。”無湄收回手掌，低聲喃喃道，“八岐大蛇所在之處，陰氣太盛，妖力盡失……”
這樣啊！我心下一喜，既然無湄被困在這裏，群狐無首，實力定然減弱不少。加之八岐大蛇封印已破，花離等人也不會囿於陣法難以施展拳腳，我便放心了不少。我自己的處境倒無所謂，就是怕現在打不過無湄，被她折騰來折騰去的，下了黃泉也太沒面子。
我心下一松，隨便靠在石壁旁，把鞭子繞在手上，忍不住想皮幾句：“我一直以為你為了老狐貍癡情百年，還覺得不值當，想不到覺悟很高嘛。不過八岐大蛇似乎不怎麽喜歡你，把心給你，怕是有點難……”
“別得意的太早，”無湄冷笑道，“你難道不覺得這地方眼熟嗎？”
她這麽一說，我才用餘光觀察起來——這是真正封印八岐大蛇的地洞，與趙洵夢中無異，我與無湄站在石塊上，向對面看去，便是那熟悉的深潭。
想到趙洵，我心裏突然空落落的，心底一個微弱的聲音問道：“他還好麽？”
“是了，你記性不好，”無湄不知道我已經找出了換魂的真相，話中帶著幾分嘲諷，“我來告訴你，顏家人一無是處，唯有血脈陰氣，比其他蛇妖強出數倍，以你為祭，讓大蛇覺醒再合適不過。上回是我失了手，你竟然和那人族少年一同墜入洞中，還活著出來了。”
見我突然怔住，無湄一挑眉，往前走了幾步，指向地面：“這次我準備了三十年，煉出陰靈石打開了封印，但入洞取心，的確不易，說起來我還欠你一句謝，你……可是再好不過的盾牌。”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地面，我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果然，那地面上逐漸亮起來，一幅巨大的法陣圖逐漸成型——
我忙站定出鞭，纏上一塊大石，死死地拽住，才沒有被那法陣的力量吸過去。無湄反倒沒受任何影響。
不過片刻，整個地洞也開始顫抖，從更深的地底傳來了低沈的吼聲——這恐怕就是神妖的聲音！千年之後，它真的醒了！
但幾乎是同一刻，平地驟然風起，深潭的水也被這力量裹挾著上湧，炸出一朵朵水花。一個“幽靈”從風中緩緩出現，這次，就算看不見表情，也能感覺到他的焦急。大蛇將出，這守靈人便要履行責任來阻止。
可我卻再敵不過法陣的力量，巨石被長鞭勒的太緊，竟碎成了一塊，我大喊一聲，還是不由自主地進到了陣中，伏在地上，幾乎動彈不得。那地面上的紋路化成了一條條繩線，纏住了我的雙腿，像是有什麽東西拼命地把我拽往地下。
六親不認的大蛇！我在心中哀嚎，怎麽說我也與它同宗同源，生命的最後一刻，居然要當它覺醒的祭品！
無湄從未見過守靈人，成竹在胸突然變成了驚愕。那幽靈四下查探了一番，除了在陣中掙紮的我，便只有無湄這一個活物。他二話不說沖了過去，無湄忙使出渾身解數來回躲閃，攻守之勢從一開始便確定下來，無湄雖招招狠厲，但畢竟少了妖力支持，也不敢拼上性命，“守靈人”卻無所顧忌。
但我只觀戰了片刻，便覺得這陣法又一次加大了力量，雙腿幾乎失去了知覺，來自神妖的陰靈之力源源不斷地灌註到自己身體裏，簡直要把經脈撐破，五臟六腑如同置於烈火之中燃燒。
前前後後的事情我都已明了，此刻卻不由得感慨宿命二字。上次若不是趙洵，我恐怕早就灰飛煙滅了。兜兜轉轉數十年，竟還是如此結局。
我又開始想他，想那些星空月色，桃花飛舞的過去，以至於看到趙洵從潭中躍起，直沖過來的時候，還覺得是幻覺。
“阿珺！”
我猛地一驚，睜大了眼睛：“你怎麽在這！快離開！”
“深潭通往外界，我帶你走，”他神色焦急，想拉我出陣，卻徒勞無功，“別怕……別怕……”
性命攸關之際，聽到這般哄孩子的話，我竟有些落淚的沖動。我有什麽可怕的？一世清明無愧，隨心所欲，除了……對不起眼前的人。
這法陣本應對人族無用，但趙洵呆的久了，法陣有靈，也把他視作了敵人，那細線逐漸纏上了他的腳踝，他卻毫無松手的意思，沒有多說一句話，卻道盡了同生共死的心。
同生共死，是世間多少眷侶的心願。殉情二字，山海不負的背後卻是殘忍。
若是反悔……罷了，一輩子只做一件言而無信的事情，應當也可以原諒。
我貪婪地看向他的眼睛，好像多看一刻，就多賺一分。
“拉著我。”
趙洵不知所以然，只是照做，把劍扔在一旁，雙手皆與我交握。我低頭笑了一下，快速地念起了法咒。
陰氣極盛之地……再無比八岐大蛇封印之洞更合適的地方。
趙洵開始覺得不對勁，他慌忙抽出手來，攬住了我的肩膀。但咒術已經催動，便不可逆轉。
我要把他的陽魂，還給他。
離魂本痛苦非凡，但與這陣法疊加，卻已經令人麻木。腦海中倒是有一幕幕畫面閃過，我竟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趙洵體內陰魂的記憶。從三清山的八年光陰，到南丹門的數十年熙攘蒼茫，我拼命想抓取一二，但那回憶都像鏡花水月，稍微一碰就碎了。
我聽到無湄的尖叫，守靈人低沈的聲音，大蛇的又一次低吼，還有……趙洵不斷地喚著我的名字。
我能感覺到自己在不停地下墜，仿佛走了一遭因果輪回。最後，萬籟俱寂，我心裏低低念了一聲“趙洵”。
這樣……
也算的上圓滿了。
後面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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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說笑了，”無湄笑眼盈盈，“哪裏沒有按計劃行事？此次攻破三清山，為民除害，大功一件，人族陛下定會嘉獎。後面的事，便不麻煩各位了。”
李朝鴻偏了偏頭，低聲詢問了幾句，旁邊的衛兵忙恭敬作答。他與我距離尚遠，聲音又太小，我並未聽清楚，但猜來是問大批人馬合適能趕到山北，與狐族對峙。
“何謂麻煩？”李朝鴻上前幾步，卻仍站在安全範圍內，他既與無湄聯手，定對她有所了解，也有幾分忌憚，“八岐大蛇乃神妖，洞中危險異常，無湄族長此番奔波，帶進三清山的族人本也不多，我豈能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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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這兒鬧也好，我心裏想道，鬧得越久，顏青帶族人離開的時間就越寬裕。
“殿下，此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挑的這麽直白？”無湄的聲音冷下來，“我最後說一遍，山北沒有人族的事情了。”
“塗長風還在我手裏，”李朝鴻亮出了底牌，提高聲音道，“我再好言勸一句，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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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素來不是什麽君子，我心裏嘆了一聲，隨即便想著如何利用這兩人的矛盾求得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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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不會還以為，我要取大蛇的心，是為了他吧？”無湄緩緩攤開雙手，“這世間有千千萬萬的樂事，我又何苦為了一人作繭自縛一輩子？”
李朝鴻大喝一聲“不好”，竟不顧援兵未至，直向前沖來，無湄卻以更快的速度亮出了兵刃，李朝鴻猛地後退，沒想到無湄竟是虛晃一招，隨即提劍朝我刺來。我忙出鞭抵抗，長鞭迅速地纏在她的劍上，制住了這一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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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湄試圖使用咒術，卻絲毫不管用，她大罵一聲，用劍劃在石壁上以減緩速度，最後還是砸在了地面上，肩膀傷口驟裂，在石頭上留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這片刻的緩息間，我已經適應了極暗的環境。甫一擡頭，就看見無湄單手開掌，我忙側身想要躲過一擊，卻沒感受到任何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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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得意的太早，”無湄冷笑道，“你難道不覺得這地方眼熟嗎？”
她這麽一說，我才用餘光觀察起來——這是真正封印八岐大蛇的地洞，與趙洵夢中無異，我與無湄站在石塊上，向對面看去，便是那熟悉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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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你記性不好，”無湄不知道我已經找出了換魂的真相，話中帶著幾分嘲諷，“我來告訴你，顏家人一無是處，唯有血脈陰氣，比其他蛇妖強出數倍，以你為祭，讓大蛇覺醒再合適不過。上回是我失了手，你竟然和那人族少年一同墜入洞中，還活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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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片刻，整個地洞也開始顫抖，從更深的地底傳來了低沈的吼聲——這恐怕就是神妖的聲音！千年之後，它真的醒了！
但幾乎是同一刻，平地驟然風起，深潭的水也被這力量裹挾著上湧，炸出一朵朵水花。一個“幽靈”從風中緩緩出現，這次，就算看不見表情，也能感覺到他的焦急。大蛇將出，這守靈人便要履行責任來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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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親不認的大蛇！我在心中哀嚎，怎麽說我也與它同宗同源，生命的最後一刻，居然要當它覺醒的祭品！
無湄從未見過守靈人，成竹在胸突然變成了驚愕。那幽靈四下查探了一番，除了在陣中掙紮的我，便只有無湄這一個活物。他二話不說沖了過去，無湄忙使出渾身解數來回躲閃，攻守之勢從一開始便確定下來，無湄雖招招狠厲，但畢竟少了妖力支持，也不敢拼上性命，“守靈人”卻無所顧忌。
但我只觀戰了片刻，便覺得這陣法又一次加大了力量，雙腿幾乎失去了知覺，來自神妖的陰靈之力源源不斷地灌註到自己身體裏，簡直要把經脈撐破，五臟六腑如同置於烈火之中燃燒。
前前後後的事情我都已明了，此刻卻不由得感慨宿命二字。上次若不是趙洵，我恐怕早就灰飛煙滅了。兜兜轉轉數十年，竟還是如此結局。
我又開始想他，想那些星空月色，桃花飛舞的過去，以至於看到趙洵從潭中躍起，直沖過來的時候，還覺得是幻覺。
“阿珺！”
我猛地一驚，睜大了眼睛：“你怎麽在這！快離開！”
“深潭通往外界，我帶你走，”他神色焦急，想拉我出陣，卻徒勞無功，“別怕……別怕……”
性命攸關之際，聽到這般哄孩子的話，我竟有些落淚的沖動。我有什麽可怕的？一世清明無愧，隨心所欲，除了……對不起眼前的人。
這法陣本應對人族無用，但趙洵呆的久了，法陣有靈，也把他視作了敵人，那細線逐漸纏上了他的腳踝，他卻毫無松手的意思，沒有多說一句話，卻道盡了同生共死的心。
同生共死，是世間多少眷侶的心願。殉情二字，山海不負的背後卻是殘忍。
若是反悔……罷了，一輩子只做一件言而無信的事情，應當也可以原諒。
我貪婪地看向他的眼睛，好像多看一刻，就多賺一分。
“拉著我。”
趙洵不知所以然，只是照做，把劍扔在一旁，雙手皆與我交握。我低頭笑了一下，快速地念起了法咒。
陰氣極盛之地……再無比八岐大蛇封印之洞更合適的地方。
趙洵開始覺得不對勁，他慌忙抽出手來，攬住了我的肩膀。但咒術已經催動，便不可逆轉。
我要把他的陽魂，還給他。
離魂本痛苦非凡，但與這陣法疊加，卻已經令人麻木。腦海中倒是有一幕幕畫面閃過，我竟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趙洵體內陰魂的記憶。從三清山的八年光陰，到南丹門的數十年熙攘蒼茫，我拼命想抓取一二，但那回憶都像鏡花水月，稍微一碰就碎了。
我聽到無湄的尖叫，守靈人低沈的聲音，大蛇的又一次低吼，還有……趙洵不斷地喚著我的名字。
我能感覺到自己在不停地下墜，仿佛走了一遭因果輪回。最後，萬籟俱寂，我心裏低低念了一聲“趙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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