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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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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張

銀心鏡裏,顏青正指揮著族人前往各處守山,一向什麽都不操心的玲瓏也是一臉嚴肅,忙著把瓶瓶罐罐的藥品一一排開,送給被擡回來的傷者,並沒有心思察覺隨身所帶的另一面鏡子的動靜。我看的心驚膽戰,不知有多少族人此刻陷於危險甚至丟掉性命,也不敢妄加揣測有多少人正虎視眈眈,企圖撕碎蛇族的安寧。

“走,”我深吸一口氣,沈下聲道,“回三清山。”

左英也心急如焚,連忙應了聲好,便擡腿要往外走,趙洵卻突然開口道:“不可!你們……”

“都什麽時候了,”左英既是不解,又是不滿,毫不客氣地打斷,“你沒聽見麽清瑤派都攻上來了麽!”

“左長老,”趙洵並未退讓,反而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道,“清瑤派是如何攻上來的?”

被他這麽一問,左英像是突然明白了些什麽。趙洵嘆了口氣,接道:“清瑤派成立不過數年,巴不得跟每個大門大族攀上關系,好給自己掙個立足之地。他們為何會進攻三清山?就算此前案子裏,有清瑤派的弟子遇害,單憑他們的本事,報的了這個仇麽?”

趙洵說話的時候一直對著左英,但我卻明白,這話是說給我聽的。

清瑤派進攻,與無湄帶人離開平月丘脫不開關系,極有可能是狐族混入清瑤派,以他們的名義卷入鬥爭。清瑤派的掌門也是個精明人,狐族不便加入人族這場浩浩蕩蕩,對於三清山的聲討,卻能在暗中推波助瀾以獲利,而清瑤一派,若借狐族的力量立了功,此後在人族江湖,也算多了些面子。

這些我都清楚。讓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局面,絕不是誰一朝一夕能辦到的。迷術蠱不能不破,而這一破,卻引來了更大的風波。我已然處於被動地位,此刻回去,也不知道要面臨什麽。

但即便如此,蛇族有難,我也必當與族人同風雨,扭轉形勢也好,螳臂當車也罷,此時此刻,我必須在三清山。

回到這個我出生、長大,願用一切守護的地方。

“他們報不了,”我淡淡地插了一句,“左英,走吧。”

說完,我便走到了洞口。洞中的幾個人,左英與族人一條心,只想回去盡一份力去保護家園,容竹半是迷茫、半是憂心,但恐怕在他心裏,蛇族族長還有些本事,也一定會護自己家人周全。一個願意跟我走,一個,是希望我盡快回去。

但趙洵……

“不用勸了,”我與他擦肩之時,微微頓了片刻,“我該做什麽,自己清楚。你和三清山沒關系,還是別去送死了。”

趙洵的表情變了變,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到了後半句話。

“以前沒有,”我往前走了一步,不敢回頭,“現在……也沒有。”

這話倒像是對自己的諷刺。

從趙洵多年前一句“我不怕,可以留下幫著做事”開始,我便在心底把他當成了自己人。但趙洵從未說過自己是不是留的心甘情願,也許是他羽翼未豐,又或許是當年局勢險惡,無法報仇,三清山只是權宜之策,是一處暫居地。

我的桃花源,並不一定是別人的桃花源。

世間聚散皆有時,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如今趙洵不來攪這趟渾水,躲得遠遠的,倒是最好的選擇。他這麽聰明,應當再不用我來教什麽。

我在心裏苦笑了一聲,便和左英一路迅速往三清山趕去。但即便用最快的速度騰雲而去,也要一天一夜才可到達。

而這一天一夜所經過的地方,無論是鄉鎮村莊的人族,還是山林溝壑的小妖,竟都在談論三清山——

“聽說蛇族這麽多年在那山裏的結界中,修的都是見不得光的法術……”

“死了那麽多人,真是造孽啊……”

“八大門派要合力圍剿三清山,清瑤派已經到了,還有上爻派、衡山派……這回是南丹門帶的頭,吳悠前輩一呼百應,有仇有冤的自然都要上了。如果南丹門不做聲的話,其他門派還不一定願意做這個出頭鳥呢……”

倘若平日讓我聽到有人對三清山出言不遜,那人可能會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但此時我一心想著趕路,又對著人多口雜、以訛傳訛毫無辦法,只得一邊磨牙,一邊壓著怒氣繼續往前走。

熹微之時,我與左英終於在雲霧之間遠遠望見三清山的最高峰了。

“別動,”我拉住正要往前繼續飛的左英,“聽,這是什麽聲音?”

左英凝神片刻,面色一沈,攥緊拳頭道:“是上爻的‘弦刀’,恐怕路上聽說的八大門派圍攻不是虛言。”

上爻派極少參與江湖爭鬥,弟子所帶武器皆為琴,意在修身養性。可這群彈琴的出世之人,也將琴藝轉為絕殺,以琴聲作刀,傷人五臟六腑於無形間,稱作“弦刀”。

“族長,”左英接著一拱手,“恐怕來人眾多,我先現身引他們過來,你便能快些與顏青長老會和。”

用天雷引打群架再合適不過,左英大事靠譜,應當能撐一陣子,我心裏的確急得很,便叮囑他多加小心。還未離開多久,山頂就變了天,我在雷電交加的掩護下避開了圍攻的人馬,直奔三清山南山腳而去——三清山北多為懸崖絕壁,西邊以河道為界,東邊是極適合布陣的密林。南邊則是最常用的入山口,若大舉進攻,必會選擇此方向。

盡管一路上都做好了心理準備,眼前之景還是超出了我的預期——

僅僅是這南山腳,居然就有六路人馬。位於中間、最為顯眼的,是身穿白衣、手執長劍的南丹門弟子,和騎在馬上、肩披黑甲的朝廷士兵。白發及腰、身後跟著數位年輕弟子的,正是多年不見的吳悠。不是冤家不聚頭,吳悠身邊竟是傅南明,他眉眼間皆是銳氣,躊躇滿志,一副仗著人多,此次絕不會再失手的模樣。

而左右兩邊皆是叫得出名字的門派,俱是意氣風發,眼裏都寫著“懲惡揚善”。

山門前,蛇族守衛排成長陣,和這些進攻者形成了鮮明對比,有的臉上帶了血,有的衣擺破裂,形容狼狽,卻毫無退縮之意。他們原本應是在山中鎮守,被上爻派的弦音逼的現了身。若放任這幫人一直彈下去,三清山一半的花木都得折腰,憑借這些花木結下的守陣也會不攻自破。

“吳掌門,”傅南明嘴上客客氣氣,卻目不轉睛地看著蛇族守陣,眼裏俱是冷笑,“您瞧瞧,都這麽久了,蛇族也不派人出來給個解釋。”

馬上就有人站出來接上話,順當地表達了傅南明隱晦的意思:“是啊,他們這陣法守不了多久,蛇族沒人出來,肯定是壞事做盡,怕與大家當面對質啊!”

“等到卯時,”吳悠閉上眼道,“若要強攻,各派都難免有損傷,蛇族族長與長老並非皆不明事理,等他們權衡之後,再決定強攻也不遲。”

“明事理怎會放任蛇妖害人?”右邊的隊伍中,一個領頭人憤憤不平道,“不如沖進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此等邪妖,人人見而誅之!”

方才吳悠一發話,大部分人都偃旗息鼓,唯獨這家夥一枝獨秀地冒刺。我回憶片刻,又打量了一會兒,才從裝束判斷出來,他應當是淩波派的的掌門淩雲沛。路上聽聞淩波派損失慘重,連淩雲沛最喜歡的小徒弟都身死其間。他與三清山的仇,恐怕是不共戴天了。

“淩掌門請稍安勿躁,”傅南明做起老好人道,“此番朝廷派兵前來,就是要為民除害,定能給各方一個結果。”

“什麽結果!”淩雲沛已經拔出了劍,“血債血償,你們不願開戰,我淩波派便自己報仇!”

他話音未落,眨眼間的功夫便沖到了陣前。淩波派向來以輕功見長,在水面都能如履平地。眼見著守陣的小蛇來不及提防,就要被他的劍捅個洞穿,我連忙抽出鞭子,啪地一甩,擋住了淩雲沛的去路。

“淩掌門,”我在一眾小弟子的驚呼中從樹後走出來,“這麽欺負一個小孩子,不太好吧,想要過癮,我陪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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