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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宮權(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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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宮權(三合一)

美好的時光總是易逝,縱使雲珠百般不舍,離開草原的時刻還是到了。

蒙古王公們已經帶著康熙的賞賜騎上駿馬率先離開,原先熱鬧非常的營地裏安靜了許多,那些喝酒聲、摔跤聲再也不覆存在,只剩下宮人們收拾行李的窸窣之聲。

康熙一聲令下,雲珠她們踏上了返程之路。

夏日已經悄悄來臨,空中的氣息更加燥熱,回程路上的塵土更加飛揚,就這樣一路勞頓中,雲珠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紫禁城。

在午門廣場,康熙便已經讓隨駕的官員及其家眷先回家中,隨後才率領著隨駕諸妃恭送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回宮。

馬車進了午門,便再不許行駛,雲珠打著哈欠從車上下來,換上肩輿,跟在妃嬪們末尾,到了慈寧宮。

剛到慈寧宮門外,雲珠便看見前方站了許多的人,仔細一看,才發現以佟佳貴妃為首,後宮嬪妃都在慈寧宮外恭候著。

宮中數得上號的嬪妃,除了佟佳貴妃和宜嬪,其他人都在隨駕的隊伍之中,因此佟佳貴妃身旁,站著的便是已經初露孕相的宜嬪,而緊緊跟在宜嬪身旁的,是肚子挺地高高的郭絡羅氏,那大如圓盤的腹部,雲珠遠遠看著都為郭絡羅氏捏上一口氣。

雲珠在隊伍末尾都能看到的情況,康熙坐在前方的禦輦中自然不會錯過。

他見到額頭脖頸全是汗珠的佟佳貴妃,走之前有多少惱恨也消退了些,心裏驟然軟了一下,叫停了禦輦,從禦輦上走下,在佟佳貴妃驚喜地眼神中徑直往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的鳳輦而去。

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一路舟車勞頓,已經在鳳輦內打起了瞌睡,突然聽見康熙的聲音在車架外響起,這才喚回了些精神,太皇太後蒼老的手掀開簾子,看著車外的康熙:“萬歲爺,可是到了?”

康熙笑得親近:“皇瑪嬤,到慈寧宮了呢,佟佳氏攜後宮妃嬪迎您回宮。”

太皇太後皺了皺眉,隨即又笑出聲來:“好,好,都是些孝順的孩子。”

說著便在康熙的攙扶之下,走下了鳳輦。

“參見太皇太後、皇太後、萬歲爺。”佟佳貴妃率領著宮妃們跪下行禮,隨即便笑盈盈地說道:“聽說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老人家回宮的消息,臣妾心裏實在激動,特特率後宮中的姐妹們恭迎兩位老祖宗。”

康熙看著佟佳貴妃的眼神,終於溫和了一些,不再是離開前冷冰冰的模樣。

太皇太後笑著叫起,其他人尚好,郭絡羅氏行動不便,總會慢上幾分,在一眾人中格外顯眼,自然,也落入了太皇太後的眼中。

太皇太後年歲已大,本就精力不濟,更何況她一直都對佟佳貴妃不喜,見此情形,她仍然笑著,但語聲中的冷意已經遮擋不住:“你們都是好的,但再孝順也得顧著自己的身子,郭絡羅姐妹你們都孕育著皇家血脈,萬不能疏忽了去,都先回去吧。”

太皇太後在後宮浸淫多年,佟佳氏的心思她又怎麽看不明白。不過就是借著接駕表孝心罷了,但佟佳氏的這番行為,卻全沒有考慮到有身子的郭絡羅姐妹二人該如何行事,為了自己的那一點私心,不顧宮中其他人的死活,這樣的佟佳氏,實在讓太皇太後很是不喜。

佟佳貴妃咬著唇,格外難堪,她楚楚可憐地望著康熙,無助地祈求著。

雲珠順著佟佳貴妃的眼神望去,只見康熙臉上明顯出現了動容,看樣子是要幫著佟佳貴妃解圍。

這真是,血緣的力量便如此強大,若其他人犯了佟佳貴妃如此多的事情,早早便被康熙扔到一旁了,哪裏還會有著宮權、皇子,甚至還能讓康熙再次心軟,這樣想著,雲珠心裏都難免妒忌起來,投個好胎真是頂頂有用,若她也能有著這樣天然的優勢,在後宮中過得必然更加自在。

雲族對康熙的了解果然不錯,康熙看著佟佳貴妃可憐巴巴的樣子,想起她年幼時的模樣,終是忍不住,心下嘆了口氣,溫和地解圍:“皇瑪嬤一路回來,實在辛苦,佟佳氏雖然行動莽撞了些,但孝心可嘉,便讓孫兒先服侍著您入宮歇下,待過兩日您再罰她。”

太皇太後看著康熙的樣子,知道他又心軟了,她同樣地嘆了口氣,將原本準備的敲打話語收了回去,頷首後便欲往慈寧宮內走去。

佟佳貴妃提起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內心不是不惱怒的,一大早頂著酷暑便在這慈寧宮外等了大半天,便是想讓太皇太後對她有些好感,沒想到一番折騰下來,累得夠嗆卻又讓太皇太後挑出了毛病,這事不可謂不讓她惱怒。

如果說這一番折騰,唯一讓她感到安慰的,便是確認了,皇帝表哥對她還沒完全冷了心,還願意幫她解圍。想到這,佟佳貴妃紅唇微揚,得意的笑了。

然而,許是佟佳貴妃過於得意,上天都不願意讓她如此輕松,正當太皇太後跨進門檻的時候,一直站在宜嬪身後的郭絡羅氏,突然便抱著肚子□□起來。

“疼,好疼。”郭絡羅氏攥著宜嬪的手已經青筋畢露,她哀叫著抱著肚子滑到地上,身下很快便被浸濕。

太皇太後聽見□□霍然回頭,她是生育過的人,一見到此番景象,瞬間便明白過來,連忙說道:“這是要生了,快叫接生嬤嬤!”

慈寧宮的宮人跑了出來,慈寧宮前亂成一團。

宜嬪平日裏也是個有主意的,但乍見胞姐痛苦的樣子,她也慌亂手腳,手足無措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惠嬪和榮嬪對著郭絡羅氏姐妹本就不喜,更別說這事是佟佳貴妃鬧出來,她們兩人巴不得郭絡羅氏出事,這樣才好追究佟佳貴妃的責任,故也一言不發。

而佟佳貴妃,佟佳貴妃她臉色煞白地站在原地,已經慌了手腳,她並沒有生育過,不知道郭絡羅氏這個情況是隨時都會發動,只想著借著接駕露臉,在慈寧宮門口鬧出這等事情,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如何脫身了事。

而其他嬪妃,更是一個賽一個的鵪鶉,其他人都沒有言語,誰又願意當這出頭鳥。

雲珠暗暗搖頭,她也不願意在這等時候惹人註目,但她也是生過孩子的,深知生子的難受和危險,見著郭絡羅氏抱著肚子□□了半天,卻一直沒有個章法的樣子,她終究還是站了出來:“萬歲爺,郭絡羅姐姐眼見著便要生了,女人生子動靜頗大,在這兒難免吵了太皇太後的清凈,還請萬歲爺下旨,找來那些大力的婆子,將郭絡羅姐姐送回翊坤宮。”

原本見著這一番混亂很是不喜,正待發怒的康熙,聽見了雲珠這一番話,暗沈的神色稍緩,點頭應了:“烏雅氏說得有理,傳朕命令,特許郭絡羅氏乘坐肩輿,盡快將她送回翊坤宮。”

宮人們這才動作起來,康熙看著事不關己默不作聲的妃嬪,又看著明顯慌了手腳的宜嬪,他稍一沈吟,又下了旨意:“郭絡羅氏的生產事宜,烏雅氏你便去盯著。”

隨後便扶著明顯露出疲態的太皇太後走進了慈寧宮。

留下雲珠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

萬萬沒想到,一時的心軟竟然給自己找了這麽大的責任,雲珠心下發愁。

但,康熙的禦旨都已經給聽見,這事情雲珠就算想推也推不過去,她深吸一口氣,將一路的奔波勞累忘卻,大聲地指揮著嬤嬤們小心地將郭絡羅氏擡上肩輿。

翊坤宮裏,宮女們聽見紛吵地動靜走了出來,卻見到自家宜嬪娘娘緊緊地跟著肩輿一溜小跑,肩輿上坐在抱著肚子□□的另一個主子。

七手八腳地宮女們將郭絡羅氏扶著進了產房,六神無主的宜嬪也慌亂地跟著進去。

“接生嬤嬤到了嗎?”翊坤宮裏慌亂不已,雲珠見著這情況,抓住一個宮女,厲聲問道。

“稟主子,慈寧宮的姑姑們遞了信過來,奴婢們已經將接生嬤嬤請來了。”被雲珠抓住的宮女被雲珠的氣勢震懾,哆嗦著說道。

雲珠滿意地點頭,緊繃的神情松懈下來,雲珠也是跟著車隊剛從草原回來,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便遇見了這等事情,在康熙的諭旨之下,郭絡羅氏的安危便全在雲珠的手中,肩負著如此大的責任,從慈寧宮過來的一路上,雲珠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生怕出了什麽事情。好在,郭絡羅氏平安地進了產房,後續事宜被接生嬤嬤接手,雲珠只需要在外面坐鎮便可,緊繃的心神放松,雲珠這才感受到一陣又一陣的疲憊從她四肢百骸湧出,她倒退兩步在圈椅上坐下,緩解著周身的疲勞。

郭絡羅氏是這是頭胎,生得自然艱難,雲珠守在翊坤宮中,從夕陽西下到了月上梢頭,又看著彎彎的月牙兒在天邊慢慢隱去,旭日東升照亮整個天空,郭絡羅氏在產房裏哀嚎了一天一夜後,終於,雲珠聽見了孩童的哭嚎之聲。

跟著郭絡羅氏熬了一天一夜的雲珠瞬間從椅子上站起,坐了太長時間的腿腳剛一沾地,雲珠身子不由一晃,在春杏的攙扶下才穩住身子,急急往產房而去。

“可是生了?”雲珠匆忙問道。

“生了,生了,生了一個小格格。”產房內歡呼雀躍,雲珠也欣慰地笑了出來。

她掀開產房的簾子,一眼掃過去,郭絡羅氏由於脫力已經睡著,接生嬤嬤正在收拾郭絡羅氏生產後的床褥,床榻的旁邊是看著小格格笑得正歡的宜嬪,而小格格,正在有力的嚎哭著,一看便是一個康健的。

很好,沒出大事,直到親眼見到產房之中的情景,雲珠才徹底松了口氣。

雲珠也不邀功,只笑著對宜嬪說道:“郭絡羅姐姐這次可真遭了罪了,讓她好好休息,我便先回永和宮了。”

宜嬪看著雲珠神色覆雜,她一直覺得雲珠那個溫柔的模樣是裝出來給康熙看的,實際上心裏是個藏奸的,她將雲珠當成爭寵路上的絆腳石,有事沒事的也刺了雲珠不知道多少回,當然,她在雲珠手上也沒能討到好,每次挑釁都已自己吃虧結束。沒想到在姐姐生產的關鍵時候,其他人都默不作聲,唯有這個她一直看不順眼的烏雅氏站了出來。

見著雲珠白皙皮膚下遮掩不住的青黑,宜嬪眼神覆雜地看著,好半晌才道:“你這份情,我領了。

雲珠聞言,笑而不語,她又逗弄上小格格幾句,這才帶著春杏往永和宮而去。

“春杏,你記得派人給乾清宮送個信,就說翊坤宮郭絡羅貴人,母女平安。”永和宮裏,雲珠打起精神交代完最後一句,便躺到床上昏睡過去。

雲珠感覺自己好像才剛剛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卻已經是深夜時分。

“春杏。”雲珠咕噥著叫著春杏的名字,一直守在外間的春杏一個激靈地醒了過來,忙拿過火折子,將永和宮裏的宮燈點亮。

蠟燭從暗到亮,永和宮中宮燈全部燃起,又是一副燈火通明之景。

“主子,您醒了。”除了春杏,留守宮中的夏荷和小季子、小歡子也趕了過來。

“主子,您這一天還沒吃什麽正經東西,奴才將菜在小廚房聞著呢,您多少用上一點。”小歡子素來機靈,覷著雲珠的神色,連連獻著殷勤。

雲珠讚賞地看了小歡子一眼,這讓小歡子如同受了偌大的獎賞,忙前忙後地將桌子擺滿。

雲珠在夏荷的服侍下潔手凈面,隨即慢條斯理地吃起了遲到許久的正餐。

“小歡子,這些日子宮中可有發生何事?”雲珠見天色已晚,顧不上食不言的規矩,連忙問著宮中情形。

小歡子本就是個交際廣的,雲珠將他留在宮中也有著讓他多多盯著宮中事情的意思,他聽了雲珠的問話,忙將滿肚子的話嘰嘰咕咕地向雲珠回稟,今日裏妃子和那個妃子為了一朵花吵了起來,明日裏她們又和好如初擠兌著其他妃子,這等事情被小歡子活靈活現地說上一遭,樂得雲珠都忍不住笑意。

當然,宮中也不僅僅只有這種扯頭花之事,這不,小歡子在說完這些事後,臉上的笑意斂了起來,即使在永和宮中,他也小心地探頭四處看過,這神態引起了雲珠的註意,她不由地放下了筷子,認真地看著小歡子。

小歡子這番作態卻也不是裝神弄鬼,他瞧著宮中沒有其他人,這才小聲地說道:“主子,奴才聽說景仁宮阿哥不好了。”

“什麽?”雲珠悚然一驚,忙忙問道:“此話當真?”

現如今萬歲爺膝下還在的皇子,一共也才只有五個,胤襸那孩子剛出生的時候看著確實不如胤禛健壯,可雲珠也萬萬沒想到,她去了草原一遭,這胤襸阿哥卻又傳出不好的消息。

小歡子輕聲說道:“這消息景仁宮捂得嚴實,倒沒多少人知道,只是奴才見景仁宮這些日子叫太醫格外的多,感覺不太對勁,私下裏找同鄉探查了一番,這才知道景仁宮阿哥這些日子時不時便病上一兩次,虛得不行,現在是佟佳貴妃用各種珍貴藥材給阿哥補著呢。”

這就難怪了,雲珠從慈寧宮開始見到佟佳貴妃時存在的疑惑終於得到了解答。

按著去草原前發生的事情來看,佟佳貴妃已經選擇了宮權,寧願讓康熙不虞也要獨握宮權,為什麽一段時日過去,等康熙回宮,佟佳貴妃的姿態又低了下去,願意在慈寧宮候著請安,這既是向太皇太後獻好,也是向康熙服軟,若不是郭絡羅貴人突然生產打亂了她的計劃,康熙是真的對她又軟了心腸。

原來是景仁宮小阿哥身子不好了。這小阿哥是佟佳貴妃敢於頂撞康熙的底氣,現下裏阿哥不好,佟佳貴妃便只能再次祈求康熙的憐愛,說不準是還像再要上一個阿哥。

這樣的事情,雲珠能想到,春杏她們也想到了。

這時春杏摸著胸口說道:“阿彌陀佛,好在郭絡羅貴人生的是格格,景仁宮裏看不上,不然...”“這倒也不是。”雲珠看著春杏那慶幸的神情,慢慢說道:“郭絡羅氏和宜嬪兩人共進退,佟佳貴妃想要奪子難度不小,她應是沒能得到郭絡羅氏的應允,不然慈寧宮那兒怎麽也不會讓郭絡羅去了。”

“您是說佟佳貴妃這是故意洩憤?”春杏驚呼出聲,她是全程陪著雲珠在翊坤宮裏等著的,自是見到了郭絡羅氏生產的艱難,她一個激靈,從頭皮麻到腳底。

“未必是洩憤,但多多少少都有些借題發揮。”雲珠淡淡說道。

“這...”春杏瞠目結舌,好半天也沒能說出句話來,最終只剩嘆息。

雲珠拿著帕子擦幹凈嘴,又用夏荷奉上的茶水漱口,然後又笑著說道:“好春杏,快別想這些了,你這段日子陪著我也累了,快回值房歇著,守夜便讓夏荷來吧。”

春杏這幾日比雲珠熬得還要厲害,聽了雲珠的吩咐,也沒多做推辭,她謝恩過後便告退休息。

紫禁城的夏天,格外的悶熱,雲珠已經習慣了寬廣無垠草原上的夜風,對著這狹窄的宮殿很是不適,再加上白天睡得過多,雲珠一時間很是清醒,久久無法入眠。

宮燈已經熄滅,只剩下一盞小小的燈盞散發著柔和的燭光,為室內提供著微弱的光芒,雲珠翻個身,正好看見小飛蟲如同朝聖般奔去了燭火之上,燭火瞬間燃燒跳躍,光芒驟亮後又恢覆沈寂。

雲珠定定地看著,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

“主子?”守夜的夏荷一早便聽見了雲珠翻來覆去的聲音,只一直沒有言語,等到聽見雲珠的嘆氣聲,終於忍不住,試探地問道。

雲珠又翻了個聲,黃梨木的雕花床寂然無聲,只聽見衣物和被褥摩擦的窸窣之聲。

“夏荷,今日裏我見著了郭絡羅氏生的小格格,一瞬間,我對她是真的羨慕。”

雲珠仰頭看著百子千孫的床帳,沈默一瞬,許是深夜容易讓人感傷,她對著夏荷吐露了盤旋了一整日的心聲。

“主子,咱們小阿哥生得機靈可愛,烏雅太太前些日子還傳信進來,信裏說小阿哥長得愈發好了,現在都會說話了呢,您何必去羨慕別人呢?”夏荷聽了雲珠的話,忙忙安慰。

“是啊,我又何嘗不知,胤禛不比任何人差。”雲珠苦笑:“更何況,胤禛生為阿哥,日後是能接我出宮養老的,生了胤禛,我下半輩子的依靠是都有了。”

“可是。”道理雲珠都知道,但世間之事,總逃不過一個可字,雲珠更加苦澀,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滑入枕頭,很快便消失不見:“可是郭絡羅氏生了小格格,那小格格便能養在她的身邊,我今日見著了,那小小的一個,手也小小的,腳也小小的,眼睛嘴巴無一處不是小小的,郭絡羅氏能看著小格格從那麽小的一個人,慢慢地長大,聽見她的第一聲說話,感受著她的喜怒哀樂,我是真的羨慕了。”

“這。”夏荷素來沈默寡言,絞盡腦汁才想出前面幾句安慰的話,聽著雲珠的心聲,她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不由恨起笨嘴拙舌的自己,如果小歡子在的話,一定能將主子的心情開解好。

雲珠深知夏荷的性子,也不強求夏荷說些什麽,她只是太想胤禛了,想這個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強自被壓下去的想念之情,被翊坤宮小格格的模樣全部激發出來,夜深人靜之時,白日裏被理智強壓下去的諸般思緒全都湧出,這才在夏荷面前露出了難得的脆弱。

夏荷囁嚅著,不知該說些什麽,雲珠也不和她為難,另起了一個話題:“算了,這事不提了。春杏這些日子在草原上情緒瞧著不對,我問她她也沒說什麽,夏荷你和她素來交好,明日裏下值後你私下問問她有什麽為難的地方,若真有什麽事情,說出來看看我們能不能幫她解決。”

“是。”夏荷不知雲珠為何突然轉移話題,但見著主子好似已經從傷心中恢覆過來,很是高興,毫不猶豫地應了雲珠交代的事情。

雲珠吩咐過後,讓夏荷自去睡覺,自己躺在床上好半天,終於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夏荷雖訥於言,但對雲珠交代的事情很是上心,第二日天才剛剛亮,她下了值便徑直去找了春杏,正好撞見春杏背著諸人在偷偷哭泣,夏荷一下子便急了,忙抓著春杏連連追問,春杏從草原上便開始煎熬的心,在見了夏荷後,好似找到了抒發之處,嗚嗚咽咽地便將事情說了出來。

夏荷聽得連連皺眉,她抓著春杏的手:“我們去求主子,問問主子有沒有什麽解決辦法。”

“這可以嗎?”春杏猶疑著,她知道她這是給主子出了多大的難題,但她心中總還是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便半推半就的順著夏荷,找到雲珠跟前。

當雲珠吃完朝食,便得知了讓春杏心神恍惚的緣由。

原來,春杏在進宮前和隔壁家的鄰居青梅竹馬,感情甚篤,甚至已經私下互許了終身,她那竹馬應了她等她出宮便將她娶過門去,兩家的大人也都默認了這個說法,沒想打他家母親突然病重,病重的願望便是想見著兒子成家,那家兒子縱使再舍不得春杏,見著憔悴成那般模樣的母親,終於還是沒能拒絕,松口應了成婚的事情。

春杏在草原上如此難受,便是因為她那鄰居趁著草原規矩沒那麽嚴,將事情和他說了。

“那你是如何想。”雲珠揉著眉心,問著春杏。

春杏嗚咽著:“主子,我知道宮中規矩,宮女需得等二十五歲才能出宮,我還差上三年,實在不敢癡心妄想,奴婢保證一定會將成朗忘了,好好當差。”

雲珠嘆了口氣,自從再次回到紫禁城,她嘆氣的次數都變多了起來,她看著春杏,慢慢說道:“你那鄰居能等你這麽些年,也是個有情的,我見著你們這麽被拆散,也著實不忍,我想辦法幫你試試,若能行,你便高高興興地出宮,若不能行,你便徹底死了心,在宮中好好當差,行嗎?”

自進宮開始,春杏便陪在雲珠身旁,說是她一等一貼心人也不為過,雲珠也不願意春杏將她伺候一場沒個前途,宮女說是二十五歲能夠出宮,可是此時的大清,二十五歲的女子出宮後又能做些什麽營生呢?命好的嫁給哪個家境殷實的人家做個續弦,命不好的,也只能和哪個太監湊合著當個對食。若可以,雲珠是萬不願春杏走上如此道路,更別說春杏這些日子恍惚地過分,草原上規矩松散倒也還好,現如今回了宮中,她再這麽心不在焉,總有一日會丟了姓名。

“真的嗎?”春杏驚喜地不成樣子,連連給雲珠磕頭:“謝主子。”

“你先別忙著謝,這事成不成,還得求求萬歲爺。”雲珠眉眼沈沈,沈靜地說道。

饒是這樣,已經是出乎春杏意料之外的驚喜了。

“什麽事情要求朕。”正當雲珠和春杏說著話的時候,康熙低沈有力的聲音出現在雲珠耳旁。

“萬歲爺,您怎麽現在來了!”雲珠親熱地迎上去,趁著康熙不註意,私下裏瞪了一眼沒有通傳的小歡子。

“今日沒有大朝會,事情不多。”康熙寵溺地笑了:“趁著有空,朕便想著來慰勞慰勞咱們的大功臣。”

“真正的大功臣可在翊坤宮呢,您都多少日子了,您這是每個宮都走過了,終於想起永和宮的妾身了?”雲珠含酸嗔道。

這等含怨帶怒的語氣,莫名地戳到康熙的心坎,他哈哈笑著:“愛妃莫惱,剛從草原回來,朕哪有功夫到處走動,除了去看看小阿哥、小格格,第一個到的便是你這兒了。”

“您就哄我呢!”康熙這般的甜言蜜語,雲珠自是不會當真,她嘴角漾出溫柔地笑意,輕輕地將這個話題揭過。

“今兒個天真熱。”康熙接過雲珠遞上的帕子,在額頭脖頸擦了幾下,還是覺得不太爽利,正好這時雲珠說道:“再過些日子都要入伏了,這天可不得熱起來嗎?妾身見您這衣裳都被汗打濕了,要不您擦洗一番,換上輕便的衣服。”

康熙眉目舒展:“還是愛妃知朕心意。”

說著便往浴房而去。

雲珠看了春杏一眼,春杏忙擦幹凈眼淚,去衣櫃裏將康熙的衣裳找了出來,放到夏荷手裏“我這個樣子便不往前面去了,免得萬歲爺以為咱們主子折騰人。”

夏荷愁得直皺眉,但事情緊急,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端著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裏面,康熙已經在梁九功的服侍下脫下了厚重的常服,宮人用溫熱的帕子幫康熙擦拭著身上的汗珠,雲珠見著夏荷,眼中劃過滿意的神色,春杏果然懂她,知道避了開去,不然宮人在主子前流淚可是大罪,若不是雲珠岔開了話題,被康熙抓住不放,那慎刑司少不了要走上一遭。

雲珠拿著輕薄的便服,幫著康熙穿上。康熙擦拭過身子後,身上的暑熱消了,終於想起剛進永和宮時的話題:“之前你和你那宮女說要求朕什麽事情?”

康熙邊說邊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感受著窗外那一絲絲的風。

“萬歲爺。”雲珠跟著康熙也走了過來,她將桌上放著的茶盞端起,遞給康熙,示意他品嘗一番。

康熙定睛一看,只見杯盞中是一片艷麗的紅色,杯壁還有著水珠緩慢滴下,喝入口中,只覺一陣沁人的涼意襲來,和著這甜絲絲的滋味,真真讓人心情舒暢。

他心情大好地將杯中物一飲而盡,眉目舒展。

雲珠這時才輕聲說道:“萬歲爺,妾身剛剛在和宮女說,想求您個恩典放她出宮呢。”

“這與宮規不符。”聽著雲珠這堪稱僭越的問話,被伺候地舒舒服服的康熙沒有生氣,反而將手中杯盞放下,身子一倒,依靠在背靠之上,隨後才懶洋洋地說著這話。

“妾身明白。”雲珠覷著康熙的神色並未生氣,也沒有制止的意思,她斟酌著說道:“胤禛阿哥再過上幾個月都要滿周歲了,妾身自他滿月後便未見過他,實在是思念,雖說烏雅家不會虧待了他,但妾身為人母親的,還是想賜個宮人過去,總算是盡盡心意,春杏在宮中服侍我這些日子,我對她是極為放心的,便想求您個恩典,放她出宮,讓她能去烏雅家看著小阿哥。”

康熙沈思片刻:“你這一片慈母之心,朕是盡知的,既然你不放心,便讓你那宮女過去,倒也不必說什麽放出宮去的事。”

雲珠卻正色,端端正正地走到康熙前面,跪地行了大禮:“萬歲爺對妾身的關照,妾身深感驚喜,但烏雅家並非皇室宗親,家中使喚宮中之人,於禮不符,還請萬歲爺允了,臣妾除了春杏的宮人身份,讓她如尋常人般去烏雅府中,這樣臣妾才能安心。”

康熙望著雲珠認真的樣子,也仔細思索起來。

紫禁城中每年因為各種原因出去的宮女不少,但一般都是犯了大錯的被逐出宮去,或者是因為得了治不好的疾病,將人送出宮去。但無論如何,宮女以這些名義出宮,名聲真真會徹底壞掉,若說宮女正常等到二十五歲出宮還能找到殷實人家做續弦,這些由於異常原因出宮的宮人,是真真找不到人家的。

康熙探究地看向雲珠,這個素來溫和厚道,從不苛責宮人的妃子,也要為了自己的私心,給自己宮女汙名嗎?

“那便將你宮女找個罪名,逐出宮去。"康熙沈默了片刻,終於如此說道。

在旁邊聽著的夏荷心裏一緊,春杏若這般出去,真真是讓父兄都擡不起頭來,出宮後的日子還怎麽過呢。她求助的眼神看向了雲珠。

夏荷的眼神雲珠沒有看到,她沈浸在康熙的那句將春杏逐出宮去的話中,雲珠當然不會這麽做,春杏多少都服侍了她一場,她費盡心思讓春杏出宮是為了讓春杏能嫁給心上人,若是名聲汙了,春杏在夫家天然便低了一頭,雲珠也不忍心春杏遇到這種事。

略一思索,雲珠困惑地擡起來,茫然地說道:“萬歲爺,春杏服侍我那麽盡心,我怎麽可以隨意誣陷於她,這讓其他宮人看了,都得心寒死,我可不能做這種事情。”

康熙這時才勾起了興趣,他饒有興味地看著雲珠,笑著問道:“愛妃意欲何為?”

雲珠食指曲起,撓了撓臉頰,不好意思地說道:“妾身是想著給春杏一個體面的,便說她服侍我盡心盡力,實在得我喜愛,讓我額娘將她收為義女,讓她住到烏雅家,這樣也方便她照顧小阿哥。”

義女?康熙皺眉看著雲珠,沈聲發問:“烏雅氏,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雲珠笑著說道:“萬歲爺,春杏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在內務府小選時候入宮的,我們烏雅家也不是什麽高門大族,收個義女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情,等日後嫁人的時候,家裏再添上些嫁妝便也是了。”

康熙驟然失笑:“卻是朕著想了。”

他笑著對雲珠說道:“既然你已經想好了,朕便允了,你身旁那個宮女,便按你說得辦吧。”

雲珠驚喜不已:“謝萬歲爺恩典。”

這時她才將攥緊的手心舒展開,在日光的照射下,冷汗滴滴可見。雲珠其實也是在賭,她賭康熙並不是對下人毫無體恤之心的帝王,若是康熙聽見她的想法便勃然大怒,那春杏出宮之事便只能擱置不提,若是不置可否,那還有再請求的空間。

好在,好在雲珠賭贏了,康熙的反應甚至是她所有預料到的可能裏最好的一種,他直接便允了雲珠的請求。

甚至,康熙還給了雲珠一個意料外的驚喜。

“烏雅氏。”康熙一改慵懶的坐姿,同樣坐直了身子,他看著雲珠,嚴肅地說道:“翊坤宮郭絡羅氏產女,你協助有功,日後你便和佟佳貴妃、榮嬪、惠嬪共掌宮權。”

“萬歲爺!”雲珠右手捂住嘴,遮住即將出口的驚呼,這屬實出乎了雲珠的意料,她不明白,為什麽前一秒還在說讓春杏出宮之事,下一秒康熙卻肅了神色,讓她掌管宮權。

“不要拒絕。”不等雲珠拒絕,康熙便將她的話阻斷:“朕相信你能將宮中管好。”

康熙也不是心血來潮地讓雲珠掌管宮權。自從鈕祜祿皇後去了後,佟佳氏接掌宮權,這宮中的紛爭便沒有斷過,就算他後面將榮嬪、惠嬪也提了上來,可這三人更多的是在互相提防,爭權奪利,宮中風氣被弄得烏煙瘴氣的。

宮中妃嬪們都說,等新後入了宮,便也好了,但康熙心中知道,他是沒有立新後的打算,宮中的局面將長期維持在這個樣子。

烏雅氏他私下裏觀察了很長一段時日,她看著不聲不響、溫溫柔柔的,內心卻極為堅毅,是個很有主見、能扛住事的,這次郭絡羅氏的事、春杏的事,更加讓康熙堅定了要讓雲珠掌一部分宮權的想法,掌權者,不僅要威,還得要慈,一味的高高在上,宮人們總有不忿的一日,這紫禁城裏的怨氣足夠多了,不需要更多的怨氣,如烏雅氏一般,能體諒下位者想法的人掌管宮權,很是需要。

“謝萬歲爺恩典。”見著康熙那不容質疑的模樣,雲珠知道,這事諭旨,不是商量。她也同樣嚴肅了神色,應了下來。

罷了罷了,只不過就是悠閑的日子一去不覆返罷了,不過就是再次從佟佳貴妃口裏奪食罷了,不過就是被後宮之人再多議論幾句罷了。

雲珠苦中作樂地想著。

翌日,乾清宮中傳出旨意:“永和宮烏雅貴人,秉性良淑,特命她掌管宮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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