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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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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長生

馬佳氏哭著撲來,康熙眼中驚詫之色一閃而過,穩穩地扶住馬佳氏,沈聲說道:“你這是何意。”

許是生育損傷太大,馬佳氏即使坐完了月子,也沒有恢覆產前的模樣,甚至因為傷身太過,看著比孕前還要瘦削,伶仃地一條細細瘦瘦的,好似一陣風便能吹折,康熙不由地放輕聲音,安撫道:“你且慢慢說來。”

被康熙的安撫打動,馬佳氏順著坐在床邊,憐愛地看著長生,這個被她孕育而來的兒子,正在這時,長生又在床上掙紮起來,偏頭便吐,然而腹中已然空空,吐了半天也只是清水罷了。

宮女一擁而上,擦拭的換洗的,各司其事,麻利地將一切弄好,完全沒有驚擾到長生。

望著這些宮女熟練的模樣,雲珠的心更是直往下墜,這得吐過多少次,才能形成這等默契。

康熙同樣也想到了這些,他立在床前,目光沈沈。

馬佳氏望著睡都不能安慰的兒子,咬牙道:“萬歲爺,長生阿哥昨日裏一切都好,今日早上喝過奶娘的奶,便突然就上吐下瀉,高熱不止,求萬歲爺嚴懲。”

順著馬佳氏的手,只見一個身態豐腴地婦人被五花大綁仍在地上,見著眾人的目光,她在地上扭動著連連搖頭,即使被堵住了嘴無法出聲,那倉惶的神態也將她的冤枉盡顯。

康熙緊咬牙關,作為帝王,在聽見馬佳氏這段話的時候,無數的陰謀詭計便浮現在他心中,冷厲地視線掃過婦人,他毫不猶豫地冷聲說道:“梁九功,給朕仔細地查。”一字一句都似從齒縫中逼出。

梁九功悄無聲息地退下,冷著臉帶著人將早已綁起來的奶娘帶走。

帝王一怒,血流千裏。面對著盛怒的皇帝,其他人都不敢觸其黴頭,鈕祜祿氏自詡為後宮之中,在這等時候站出來勸慰帝王責無旁貸。便大義凜然地走上前,直直跪在地上:“萬歲爺息怒,此時最重要的是長生阿哥身體。”

鈕祜祿氏到底還是有著康熙的尊重,她的勸諫康熙也聽到兩分,他將視線從長生身上挪開,看著太醫說道:“王太醫,朕知你素來擅長小兒科,長生阿哥情況到底如何?”

被帝王壓迫感十足地凝視,王太醫瞬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他極力制止住身體的戰栗,戰戰兢兢地回道:“萬歲爺,長生阿哥年歲尚小,身子素來也若,這是入口了不潔之物,傷了根本,現如今臣只能勉強開個方子,但這方子阿哥能不能咽下去也兩說。”

“我的長生啊!”還沒等康熙作出反應,馬佳氏聽見太醫的話,覆又趴在長生的床頭,嗚嗚哭了起來,雲珠不忍地看著她。

太醫的話說得委婉,言下之意卻也分明,康熙深深地看著長生,長嘆口氣,揮手示意太醫出去開藥。

康熙的動作,馬佳氏恍若未聞,她哭過一陣後,又想起了些什麽,突然又擡頭看著康熙:“萬歲爺,奶娘該死,長生阿哥除了她的奶,沒入口他物。”

康熙的濃眉擰起,示意小太監將梁九功叫喚回來。

梁九功何等人物,揣摩人心已然成精,將奶娘帶到偏殿,不過三兩句話,便將奶娘掏得一幹二凈。

聽見康熙的召喚,他也不虛,拎著奶娘便來到禦前。

捆綁奶娘的繩子已經被松開,早已給奶娘判了死刑,現下的審問是為了追查奶娘是否受人指使,當然,無論結果證明奶娘是否無辜,僅憑她將主子照顧成這樣,便已然沒有了活路。

奶娘能當皇子的乳母,自是經過了重重選拔,她也是好人家出身,家中也是正黃旗包衣,在內務府裏多多少少也算是一號人物。

她被壓著跪在長生阿哥床前,見床上的阿哥氣息奄奄,熬好的藥被宮女餵進嘴裏,下一秒又全從嘴角流了出來,巴掌大的小臉已然脫相,看著便不是長壽之兆。

濃濃的絕望湧上心頭,她自知難逃一死,腿軟地再也支撐不住,往地上滑去,臉上是無盡的灰敗之色。

對於奶娘這副樣子,梁九功內心毫無波動,阿哥是何等金貴的人,作為奶娘,對於接觸之物自當萬分的留心,無論有心還是無意,萬不能讓自己的奶水出了岔子,出了這麽大的問題,奶娘真的是萬死也難逃其咎。

只是,這事情有點難辦,一個處理不好,後宮又要翻天。

梁九功心下叫苦,斟酌著語句輕重“稟萬歲爺。”

話剛出口,又被一陣痛徹心扉的哭嚎打斷,馬佳氏發出野獸般的哀鳴,將眾人的註意吸引過去。

那道悲痛的聲音過於明顯,雲珠一驚,忙看向床上,卻只見被子微弱的起伏都已不見,臉上蒙著一層不詳的青白之色,馬佳氏緊緊地抱著年幼的兒子,面上已經出現恍惚之色。

王太醫幹枯的手搭上長生的手腕,原先微弱跳動的脈搏再也摸索不到,他撲通一聲跪到康熙身前,頭重重觸到地上:“還請萬歲爺節哀。”

長生阿哥,終是沒有熬過,去了。

細細算來,這已經是馬佳氏失去的第四個孩子,從康熙六年開始,馬佳氏便一直經歷著生子、喪子的循環,生了六個子女後,現在留下的也不過就是一子一女罷了,僅剩的兒子還經歷了產厄之事,身子很是虛弱。

康熙面上露出了不忍之色,滿腔的愛子之心化為憤怒,毫無遮擋的向著奶娘傾瀉而去。

“梁九功。”康熙聲音如雷霆萬鈞,暗含警告。

梁九功悚然,將心中的念頭收起,也不再加以遮掩,一五一十地將奶娘招供的話道出。

“也就是說,奶娘每日入口的食物,全是禦膳房送來的,而這些吃食,全沒有經過他人之手?”康熙森然問道。

禦膳房負責宮中所有人入口的食物,不論是有人的手長的伸到了禦膳房,還是說禦膳房的食物出了問題,對於康熙而言,這都是天大的威脅。

聽到這,原本便沈浸在喪子之痛中的康熙暴怒而起,一腳便將眼前的矮榻踹到:“查,將禦膳房的人全綁來,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查。”

很快,禦膳房的一溜人被提溜進來,為首的管事太監一開始還罵罵咧咧,放話威脅,等見到康熙鐵青的臉,終是認識到事情的嚴峻,如拔了舌的鵪鶉般縮在一團,不敢說話。

康熙親審,誰也不敢怠慢,除了馬佳氏扔抱著長生,絮絮叨叨的不知在低聲說著些什麽。

康熙從床邊離開,大馬金刀的坐在正廳的椅子上,盯著跪著面前地上的禦膳房那些人,好半天沒有說話。

鈕祜祿氏等人均隨著康熙的移動而跟了過去,雲珠沒想著湊這份熱鬧,便留在了末尾,離馬佳氏最近的位置,靠的如此之近,這才聽見馬佳氏在抱著長生低低地吟唱著搖籃曲。

聲音粗糲,音色不佳,這搖籃曲唱的和動聽毫無關系,卻承載著一個母親對兒子全部的愛,如杜鵑啼血又如猿猴哀鳴,雲珠不由地聽呆了,想起上輩子的父母,又想起了烏雅家的長輩,種種心酸湧上心間,眼眶也跟著通紅。

怔忪間,康熙卻已經開始了對膳房總管的審問。

膳房總管跪著地上連滾帶爬地到了康熙腳下,連聲呼喊著冤枉,康熙厭惡地將總管踢開:“王太醫,鐘粹宮裏和禦膳房裏剩下的食材你盡可以查看,必要將毛病找出來。”

王太醫哆哆嗦嗦地走到大大的桌案前,上面擺著梁九功帶人搜羅來的食材,他凈過手後,便寧心靜氣,采取種種手段檢測起來。

他知道,這是康熙給他的最後機會,別管長生阿哥是不是底子本來就弱才沒熬過去,在主子們看來,他這太醫診治了,卻沒治好,甚至讓阿哥就這麽去了,這便是他的失職,就算不掉腦袋,貶官甚至下獄都是有可能的,他必須趁著康熙還願意給他機會的時候戴罪立功。

王太醫在兢兢業業地檢查,康熙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言,禦膳總管喊冤的聲音也被這凝重的氛圍嚇地愈發低弱,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如此多人待著的房間裏,只能聽見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就連康熙最為寵愛的郭絡羅氏,也不敢在這時候撒嬌賣乖,大氣也不敢喘,斑駁的日光透過雕花木門映照在康熙的臉上,將他那陰沈的神色顯露無疑。

王太醫的話打破了窒息般的氣氛,他放下檢測的金針,長籲了口氣,擦著額頭上冒出的汗珠子,和康熙回稟他的發現。

聽完王太醫的稟告,康熙不發一言,踱步到桌案前,拿起碗查看著裏面的奶白色乳品,好半天才略感荒唐地笑出聲來:“王太醫,你是說,朕的兒子,大清朝金尊玉貴的皇子,居然因為這麽一碗奶,喪了生命?”

王太醫肅然:“萬不敢欺瞞萬歲,羊奶養身,奶娘每日早晚都會喝上一大碗羊奶,這碗奶不是那麽新鮮,奶娘喝了後便影響了奶的品質,長生阿哥底子本就單薄,喝了後立時便起了反應,沒能熬過去。”

藍地琺瑯彩牡丹紋碗精致非常,用了最為精妙的技藝燒至,堪稱是大清朝藝術的巔峰,這一套碗,還是馬佳氏生下長生後得到的賞賜,沒想到她居然舍得給這個奶娘使用,康熙看著手上轉動的碗,好似冷靜地想著,忍了又忍,終於沒有忍住,將這個碗砸到地上。

碗在地上碎成幾塊,伴隨著破碎的脆響,康熙怒不可遏的聲音響起:“朕第一次知道,朕的宮裏就連皇子都供應不上新鮮的吃食,可是朕哪裏虧了你們!”

隨著康熙憤怒的咆哮,禦膳房的總管太監終於不敢喊冤,整個人趴在地上如,抖動如篩糠。

鈕祜祿也瞬間白了臉龐,毫不猶豫地跪下請罪:“萬歲爺,臣妾管宮不利,還請賜罪。”

見著鈕祜祿氏自責的神色,盛怒的康熙抓回來一絲出逃的理智,他生硬的說道:“這和你無關,是那些人壞了心思。”

鈕祜祿氏仍然自責不已,硬邦邦地跪在地上。

康熙勉強斂起怒火,親手將鈕祜祿氏扶起,冷酷地說道:“梁九功,禦膳房諸人,全拖出去斬了。”

暴怒的帝王無人敢惹,也無人敢見諫,一瞬的寂靜過後,哀嚎聲又起,膳房總管覆又喊冤,怨恨之色從他豆大的眼睛裏劃過,他下定決心,高聲喊道:“萬歲爺,實不是我們不盡心,自鈕祜祿主子掌宮權後,禦膳房這邊用度便減得厲害,萬不能委屈了主子們,便只能縮減下人的吃食,這羊奶雖然過了夜,但也吃不壞人的,若讓奴才知道,奶娘喝了這奶會害了阿哥,打死奴才也不敢做這等事情啊!”

剛剛站起的鈕祜祿氏聞言又跪了下去,先是脫下暖帽請罪,隨後才看著禦膳房的總管冷笑道:“大膽奴才,做了錯事還敢攀扯本宮,莫欺我年少,在家裏我也是看過賬本的,莫說以前的例,便是如今這些銀子,也給你們留了餘地,人心不足也得有個分寸。”

康熙臉色鐵青,一腳便將禦膳總管踹翻在地:“真是反了天了,一個奴才竟敢掰扯主子,梁九功,還不拉出去。”

反而是一直木然的馬佳氏,聽到禦膳總管的話,卻將視線移到了鈕祜祿氏身上,眼中流露出的恨意讓人觸目驚心,雲珠離她最近,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只見馬佳氏將懷中抱著的長生阿哥輕柔地放下,將淩亂的頭發用手理順,再將皺巴巴的衣服拉平整,踩著軟底鞋,卻重若千鈞地一步一步向著正廳走去,原本站了一屋子的宮妃紛紛讓開,給她挪出一條道來,雲珠默默跟著馬佳氏,在這群挪動的人中,並不顯眼。

只見馬佳氏慢慢地走到了正廳裏,眼神輕飄飄地,看著她住了十年的屋子,那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無比的熟悉,甚至連屋檐下的彩繪哪兒掉了顏色她都了然於心,在這個屋子裏,她度過了少女最好的十年,也經歷了人生中最不能承受的痛苦。

心碎的馬佳氏再也不想權衡利弊,再也不願考慮母族,她只想憑著心意發洩,真真正正的做一次自己。

洶湧的恨意湧上心間,馬佳氏直直的向著鈕祜祿氏撲過去,通紅的眼睛如野獸般,直直盯著,嘶啞地喊著:“你害死了我的兒子,你給我兒子償命。”

雲珠被馬佳氏眼中的恨意驚到,便格外仔細地盯著她的動作,她撲向鈕祜祿氏時,其他人都楞在當場,唯有雲珠,反應格外快,手一伸便拉住了馬佳氏,隨即便雙手並用的將她抱住。

馬佳氏在雲珠的懷裏揮著雙手掙紮,雲珠愈發用力,死死地將她抱住,馬佳氏喪子之痛確實很苦,但這不是她的免死金牌,鈕祜祿氏作為繼後,若馬佳氏傷到了她分毫,必然要受到嚴懲,更別說康熙離鈕祜祿氏如此之近,若馬佳氏不小心傷到了康熙,那牽扯範圍就更廣了,不僅馬佳氏,連馬佳全家都得賠進去。

“制住她。”康熙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忙吩咐著道。

然而受了刺激的馬佳氏狂亂地手腳並用,除了一早便抱住她的雲珠,其他人甚至都不能近身。

“馬佳姐姐,想想長生阿哥,他還在那裏等著你!”雲珠抱著馬佳氏,在她的耳旁不斷重覆這句話。

重覆了不知多久,雲珠感覺懷中掙紮的力度變小,試探的松開手,卻只見馬佳氏軟在她的懷裏,抱著她痛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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