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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雙更)(含補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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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雙更)(含補昨天)

魔物得到人血滋養,重新開始生長,兒子卻被這一變故嚇到,不受控制地往後退,可是樹的藤蔓抓住了他的腳腕,他只能向父親求救:“爹,救我!爹!”

王二如夢初醒,伸手去撕扯那些藤蔓,可是鐮刀並不能劈開它們,反而刺激它們生長得更快,同時伸出倒刺,狠狠地勒進了兒子的皮肉之中。

“爹!它在喝我的血!”兒子不安地扭動身體,又怕激怒了這些怪物,他的臉色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脖子上的血管開始膨出,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要長出來了。

王二其實早有猜測,明明山中的野菇早就被采摘一空,為什麽他進山的時候卻能看到遍野的菌菇,難道真的是因為此處隱秘不可尋找嗎?

早就聽聞這座大山是從前大戰時的遺址,早些年鎮上居民進山的時候常遇怪事,後來才慢慢消失不見。這些價值連城的野菌菇在一夜之間突然出現,只怕本就是邪物。

可就算是邪物,對王二來說卻是救命稻草。

在藤蔓往他身上撲的時候,王二手一個抖動,丟掉了鐮刀,他突然意識到,原來真正讓菌菇價值連城的,是來自人的血肉。

“爹!”兒子不明白父親為什麽停止了救他的動作,試圖用掙紮喚起父親的憐憫。

但是父親閉上眼睛,兒子也明白了,他開始竭盡全力呼喚起母親:“娘,救我,娘——”

“你看,其實他們都不傻。”神明冷眼旁觀:“他們都清楚這些菌菇的來歷,只是自欺欺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過他們的日子。”

梅景勝意識到白晝的反常,他本來在魔物纏住那男孩的時候就準備出手,卻被阻止了。他雖然不明白白晝的用意,卻永遠不會違逆祂。

梅景勝問道:“人頭菇吞吃了李慧,可李慧竟還有自己的意識,難道她不是凡人?”

“她是。”

“那麽到底是魔物吞噬了李慧還是李慧變成了魔物?”

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現象,有的凡人在被魔物吞食之後沒有被完全消化,經過數千年的反抗之後,成功地占據主權,成為這副軀殼新的主人。

能做到如此的凡人需心智極其堅毅,可就算如此,在取代魔物之後,他們也往往會忘了自己是誰。

這亦是凡人成魔的一種方式,但是沒有人會用這種方式去成魔。

白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指了指遠方:“你看。”

在兒子喊出那句娘之後,樹林有了變化,風呼呼地吹過,像不能自已的哭泣。

捆住他的藤蔓也不再動作,留給他逃出來的時間。可是只有那麽一瞬,藤蔓編織成網,再次向他撲過來。

兒子也在這種困境中變得機靈起來,奔到了父親身邊,他們發現這些藤蔓永遠不會攻擊樹的背面,於是和那些人臉一起躲進了樹洞裏。

這些男男女女的臉看著十分滲人,從脖頸處齊齊斬斷,斷面伸出血紅色的脈管,緊緊地與大樹貼聯。他們只有薄薄一張面皮,後面的血肉全部消失不見,可是湊近了,仿佛還能感到他們身上的溫度,睜開眼睛似乎就能活過來。

好巧不巧,他們躲的也不是別處,正是李慧所在的魔樹。

“娘……”兒子望著母親的頭顱,忍不住怔怔流淚,他想伸出手撫摸母親的面龐。

父親粗暴地打掉了他的手,低聲罵道:“小兔崽子,不想活了?我可告訴你自己找死,別帶上老子。”

對於死去的妻子,他早就沒了感情。他們奉父母之命成婚,也許新婚時還有幾分溫存,可是逐漸他就對她是去了耐心,討厭她斤斤計較的尖酸刻薄,討厭她不修邊幅的邋遢模樣,更討厭她在外人面前不給自己面子……

她失蹤的那個晚上,他還惡意地猜測她是不是跟別的男人跑了,因為他知道自己足夠貧窮,足夠無能,他並非一無所知,他也害怕。她和別人跑了之後,他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妻子。

不過當他賣菌子賣了一大筆錢之後,他的想法就改變了,他有錢了,當然要換一個更漂亮的老婆。

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新的菌菇嗎,大概只是裝傻。

“小慧……”王二開始向妻子祈求:“你不顧念夫妻情分,也要顧念咱們的兒子,他還這麽小,難道你真的忍心看著他葬送在這裏嗎?我知道事到如今,你未必信任,可兒子也是我親生的,我肯定會全力供他讀書,以前那個算命老瞎子不也說,他是天上的文曲星轉世,將來能飛黃騰達,就這一點,我砸鍋賣鐵也會供他!”

王二低聲道:“你要是還有幾分意識,便送我和兒子出去吧。”

王二現在說的話會比之前要真心誠意,他和妻子搭夥過日子,妻子冒險進山找菇也不是為他,他知道這一點,妻子若有意識也知道,他要是對她承諾忠貞不二也是假的,只有為了孩子的說辭還有幾分真。

李慧果然上當,她木然的表情在一瞬間發生變化,像是在掙紮和反抗,她的嘴唇突然張開:“你發誓!”

她在這裏受了很久的折磨與掙紮,看著丈夫來來回回,她心裏十分不甘。

世上哪有什麽偉大無私的人,就算是母親對孩子,那也是有限度的。更何況她早就不是人了。

她的意識被魔物侵蝕,有時候會出現不屬於她的想法。她開始閉著眼睛就能感受到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有時候鳥兒誤入這片樹林,她閉上眼睛就可以把它絞殺,頃刻之間它就變成血沫,這種強大的力量令人迷醉,也讓凡人李慧變得痛苦。

不是魔吞噬了她,而是她吞噬了魔。既然已經成魔,又何必在乎渺小的凡人?

王二的命,她本來就要拿走的,這世上沒有一件東西可以白白拿走,可是她的孩子……李慧的眼神變得很溫柔很無奈,只有孩子可以從母親那裏無條件地拿走任何一切。

她知道王二說得不錯,王二從不在意她這個妻子,可是孩子到底是親生的,王二允諾會好好照顧孩子,她相信。

“她動搖了。”白晝看著突然停止的藤蔓,道:“也許母親兩個字是世間最大的謊言。”

梅景勝意識到她的言下之意:“您是說,這一切都是李慧的計算?這怎麽可能?”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婦人在身死之後不僅能跟魔物爭棲身之地,還設計將丈夫引誘過來,先給出誘餌引他上鉤,緊接著騙他用血肉飼養,直到暴食者最終吃盡了自己……這樣以牙還牙地報覆回去。

唯一的變量是她的兒子。

她為了這個小人兒了十月懷胎之苦,兒是母身上的一塊肉,她愛他,因為她可以在為他受苦的時候安慰自己,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不就是自己嗎?

“所以您是故意把他帶過來的。”梅景勝道:“那麽李慧會為了兒子放棄自己的覆仇嗎?她已經變成了魔物,王二說得也有理,他也許會變心,但不會虧待自己的兒子。”

“我不知道。”白晝說:“凡人是很覆雜的,吾也很想知道,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如果李慧放走了丈夫和兒子,他們就再也不會回來,而她還要這樣孤獨寂寞的與魔物鬥爭上千年,直至其中一方被吞沒殆盡。

“好!好,我發誓……”王二顫顫巍巍地舉起手,賭咒道:“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一定會把兒子好好地撫養長大,供他上學讀書,如若違背此誓,天打雷劈,叫我不得好死……”

“不,不要!”兒子驚恐萬狀地拉住父親另一只手:“她是妖怪,我不相信她是我娘……”

“爹,我想回家……”就算父親夜夜留宿青樓,那也是別的女人的錯。而溫柔善良的母親,怎麽會叫父親發下如此毒誓。

“若你真是我娘,就放我們出去!”

“閉嘴!”王二怒吼道,他本就暴脾氣,脾氣上來以後將兒子的臉狠狠地打到一邊。

“原來您早就知道了。”梅景勝恍然大悟,“您不幹涉,是因為這本就是個人因果。”

他心裏稍有些不是滋味:“看來現在我已經不得您信任了。”

白晝頗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便是兒子的這一句叫李慧徹底死心,她的面孔變得扭曲,臉上的皮肉涮涮地下掉,看著兒子厭惡恐懼的神情,她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我為之付出一切的,竟然都是如此了!]

在劇烈的悲愴之後,李慧伸出手,猛地將二人推出了樹外:“既然如此,我們一家人就永遠在一起吧!”

竟然是玉石俱焚。

父子倆在推出的一瞬間,就被瘋狂生長的藤蔓捆綁在空中,兒子在剎那間就被穿透了心臟,父親卻有好一刻才斷氣。

“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空氣裏彌漫的那些悲愴與憤怒,就連梅景勝也忍不住受到了感染,白晝卻心平氣和地看著這一切:“以為李慧會犧牲自己?”

“可是她已經犧牲了一切,沒有人可以毫無怨恨地忍受痛苦。”白晝說:“一個凡人要忍受魔氣是十分痛苦的,並且她也不再是那個懦弱的無能的凡人李慧,如果她為之付出一切的只有謊言和傷害,她當然是沒有辦法再忍受下去的。”

就在李慧吞噬掉丈夫和兒子之後,一個不起眼的凡人女子出現在原地,她紮著淡藍色的頭巾,穿著粗麻做的衣裳,她非常生疏地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臉,一時大哭大笑,她的眼淚落到身上,沾濕的地方就變成了骨頭。

“她變成了魔。”梅景勝驚嘆道:“這實在是不可思議,一個普通的凡人女子,吞噬了魔物,如果不是我們恰好看到,再過些時日,她將藏匿於天地之間,無人知道真相。”

梅景勝擡手,想要趁這個魔物未成長之際消滅於搖籃之中,卻被白晝輕輕按下,他不解地望過去,難道神主心生同情,所以想要放過這個魔物?

“這樁因果已經了結。接下來她所犯的因果,自有天地審判。吾並不想提前定她的罪。”

也許李慧並不是那麽清白,可是世間不清白的男子多了去了,怎生有了一個女子做了不清白的事情,就有人要跳出來審判她?

對於白晝來講,祂既不管不清白的男子,也不管不清白的女子。若世間世事都要祂來插手,祂不是要忙死?

倘若有朝一日李慧真做了影響三界安危秩序的事情,那才是白晝出手的時機。

“不過吾倒是想看看她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一個曾經身為凡人,現在變成魔物,卻披著凡人軀殼的女人,她的選擇會不會和從前不同呢?

李慧離開之後,魔障慢慢消失,恢覆了原本的樣貌。

白晝也和梅景勝現出身形,祂難得有自己走路的興致,道:“青河洞君是自己回去還是陪我走走?”

“神主先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梅景勝觀祂神色,“看來神主還算滿意這個結果。”

“大約是看慣了癡男怨女的戲碼。”白晝說:“以牙還牙,當然比以德報怨更叫人痛快。”

“怎麽,你也以為我是那種以德報怨之神嗎?”

梅景勝不知如何回答,合虛山主生來代表光明,三界稱讚祂是仁德善良舍己為眾生的女神。

這種話從祂嘴裏說出來,確實叫人吃驚。

但正如祂所說,要受成千上萬年的痛苦折磨,誰能夠毫無怨恨呢?

梅景勝不敢細想。

再說湛劍落到水中之後,睜開眼睛的時候,竟發現自己踏在平地之上,兩旁樹木蔥蘢,好似在原本的山洞之外,卻又叫人十分陌生。

他憑著記憶走了一會兒,才發覺自己和原本的山洞不在同一個時空。

他聽見有人踏碎樹葉的聲音,於是配劍自動出鞘,他想也不想地橫在女人的脖頸之處:“誰?”

是個鄉間婦人,大概是山下的居民。

瘦弱的女人微微顫抖,低著頭說道:“別……別殺我,我家中還有孩子,進山來拾點柴火,求你饒我一命!”

湛劍看她是個普通凡人,沒有多想,還給她指了下山的方向。

“謝謝。”女人仍舊低著頭:“可是我找不到哪邊可以下山,你可以帶我過去嗎?”

湛劍頓時心生疑慮,再一細瞧,才看出女人的異樣。他心中不免覺得好笑,山中的鬼怪,竟然也打主意打到他頭上來了。

也罷,他就除了這女怪,也算是為山下的居民做一樁好事。

他這輩子壞事做得太多,只怕沒有來世。

湛劍將計就計,裝作不知地走在她面前。

而這女人正是李慧,她剛剛從魔物化形,對人的血肉有一種天然的渴望,可是曾經做人的經歷又告訴她不能這麽做。

在這種糾結之中,她遇上了湛劍。能孤身出現在此山中,想來也是貪財之輩,既然已經做好了賭命的準備,不如喪命於她之手?

想到這裏,李慧的身體慢慢發生了變化,她的影子變成一團泥濘,游走在他身後。

然而就在藤蔓要紮穿他的心臟之前,一柄飛劍砍斷了從影子裏生長出來的根枝。

藤蔓如同李慧斷掉的肢體,在地上跳了兩下,很快縮了回去。

女人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她知道自己失敗了,但臉上同時出現一種震驚,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會被身體本能操控,去對一個陌生人下手。

在這種強烈的情緒刺激之下,她倉皇地逃走了。

湛劍沒有顧得上去追,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白晝在林間現身:“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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