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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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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媯海境從前見過他的這位嫂嫂,在他哥哥的府上。那時候他哥哥病了,又是十分兇險的瘧疾,府上人人自危,昔日獻殷勤的貴女避之不及。

可這位未過門的新嫂嫂卻不顧自身安危,向先帝請求入府照顧未婚夫,據說還當眾賭咒發誓,如果媯海塘出了什麽意外,她寧願常伴青燈古佛。

先帝嘉許她的品德心性,還給她搬了一塊牌坊,於是大家都知道她對賢王忠貞不二,癡情不悔。

就這樣,巫馬姳搬進了賢王府,只是巫馬姳作為女眷住在內院,媯海境是外男,住在外院,他們不常碰面。

也有幾回,媯海境去探望王兄的時候,看見她在餵藥,見他到來,起身向他行禮。

她以白布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只是她很快垂下眼,似乎是躲閃,聲音委婉動聽。

從前媯海境對她的印象沒有很深刻,她在他眼裏,和京城中其他大家閨秀沒有兩樣,都只是一個冰冷的刻板符號。

在那段賢王府被封閉的日子裏,巫馬姳像一個安靜的影子,她善解人意地陪著心情不佳的賢王,操持著府中的大小事物。

賢王痊愈之後,發自內心地對他感慨:“所謂危難之中見真情,經此一病,我看清楚了身邊的朋友和小人,四弟,你我雖不是一母同胞,但我幼時養在淑妃娘娘宮裏,心裏一直把你看作我的親弟弟。如今的形勢你也看到了,並非我們不爭就能有活路……你與巫馬小姐待我情深意重,我日後一定不會虧待你們!”

媯海塘對巫馬姳或許是感動更多一點:“她一個弱女子,卻敢孤身涉險,對我確實是情深義重,只是她心腸太軟,我總是擔心她的性子立不住,遭人欺負。她雖然是家中的嫡長女,但不受寵愛,可巫馬家的家事,我也不便於插手。之後離京的這段日子,還請你幫忙照看。”

因著兄長的囑托,媯海境暗中保護了她一段時間,也在宴會上幫她解了幾次圍。

巫馬姳是一個符合世俗期待的女子,她溫柔賢淑且知書達禮,但也讓人覺得乏味。

可惜媯海境不是梁上君子,他並不是在暗處跟著她,所以也就無緣得知她和媯海城私會的事情。

媯海境對於兄長叛變這件事一直持保留態度,可是兄長被抓,他又不能坐視不理。

京城中傳得沸揚揚,巫馬小姐大義滅親,協助朝廷捉拿叛軍歸案。

她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真叫人大吃一驚。

媯海境秘密潛入宮中,想知道到底是什麽讓巫馬姳叛變,她明明之前是那樣癡心不改,更何況她的父兄是他們的人。

媯海塘這次正是因為太過自信,才栽了一個大跟頭。

媯海境把“巫馬姳”剛才和家人的對話悉數收入耳中,覺得“她”和從前大不一樣。

不過現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機,她是皇帝的寵妃,想要把兄長從牢獄中救出來,還要靠她的力量。

媯海境比較簡單直接,在等待她說話的時候,一把匕首已經從袖中滑出。

在對上祂眼睛的時候,媯海境不由得一楞,祂的眼睛像一片寧靜的湖泊,裏面一塵不染,仿佛要將他溺斃在一片永恒的寂靜之中。

“你是誰?”白晝對他毫無印象,這說明原主巫馬姳對他的印象也不深。

“你不是巫馬姳。”媯海境肯定地說道。

“我是。”白晝輕聲說:“我和你交情不深,為什麽見過你就要認識你?王爺是不是太過自信了?”

媯海境一時分不清她的話是不是諷刺,但見她點破自己的身份,知道是自己誤會的。

他暗中觀察過,她一段時間,自以為對她很熟悉,卻忘了從祂的角度來說,還對自己很陌生。

媯海境低聲說了一聲抱歉,手上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架到了美人的脖頸旁。

“我並不想為難你。”

“那你正在做什麽?”

“我只是希望你能幫忙把兄長救出來,你家人對你不好,但是兄長對你是真心誠意的。”

媯海境是先帝的第四子,生母是已經過世的淑太妃,對外說是因病去世,實則死於宮廷內鬥。

傳聞是太後嫉妒淑太妃受寵,害她一屍兩命。

不過太後已經過世,媯海境對現在的皇帝——太後的親兒子並沒有太多的仇恨,他並不是一個會遷怒別人的人。

只是媯海境和媯海城自幼一同長大,自生母去世後,他就一直藏拙,在偌大的宮廷裏生活得像個影子。他不重地位,也不重名利,等兄長登基後,他就準備歸隱田園。

從小到大,他習慣了當兄長的一把劍,所以無論兄長要做什麽,他都無條件地支持兄長。

祂潔白修長的脖頸像一匹綢緞,他的手腕只要微微抖動,似乎就能刺破祂的血管。

媯海境把目光往旁挪移,語氣開始變得生硬:“媯海塘薄情寡義,你如果跟他,遲早會被厭棄。我兄長是重情義的人,就算日後不寵愛你,也會保你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這聽上去似乎是一個選擇題。”白晝笑意盈盈,沒有將橫在脖前的匕首放在眼裏:“但是我為什麽要做這個選擇題?”

祂重覆問道:“我為什麽一定要在這兩個男人之中選擇一個?難道我是他們王冠上的裝飾品嗎?”

祂的問題一下子問住了歸海境。

媯海境本來是要勸說祂的,勸說祂投向他們的陣營。

“我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我幫了你們,那我是繼續待在皇宮,還是你們會想方設法把我一起帶走呢?”

媯海境沈默了,因為他們不可能帶走巫馬姳,甚至兄長會希望祂潛伏在媯海城身邊當探子。

“我知道了。”白晝失望地說:“那其實你們也沒有什麽不同嘛。”只能說不愧是兄弟,利用起女人來都毫不手軟。

白晝突然有那麽一點理解巫馬姳的憤怒,隨著祂在這裏待的時日越長,祂無聊的時候就從浩瀚的記憶海裏撈出這個人類的片段,一個被瘋道士帶走的名門閨秀,童年的經歷讓她極度地渴望被愛,她可以為對方做許多失去自我的事情,但如果對方給不了她想要的愛,她就會徹底瘋狂。

一個世俗意義上的乖小姐,實際上是個瘋子。

巫馬姳的性格和白晝的性格截然相反,祂搞不清楚為什麽巫馬姳會是祂的轉世?

不過神明轉念一想,祂活得太長,或許祂自己都記不清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變化。

不過只要活得夠長,再熱烈的性格也會變得和祂一樣無趣。

祂忽然開始懷念祂的孿生妹妹,很多年前祂們的感情很好,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祂們之間的關系變得勢如水火。

在世人眼中,祂們是對立面,一個是善,一個是惡;一個是愛,一個是恨。可是世間的感情本來就是愛恨交雜善惡交加。

當一方的力量沒有節制,就算是好的事物也會變壞。

“不!”媯海鏡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去反駁祂:“那如果我承諾會帶你走呢?”他鬼使神差地向祂保證。

他很少做這樣的舉動,但這一刻就跟鬼迷心竅一般:“我會想方設法帶你離開。”

“但我還是不想幫忙。”白晝笑盈盈地望他:“你又欲如何呢?”

他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放下手。他原本想威逼祂,可這一招似乎對祂沒有用處。

誰知就在他猶豫的這一刻,白晝猛然抓住他的手反客為主,刀鋒抵住他的喉嚨,鮮血順著流了下來。

“你看上去真不是造反的人。”白晝覺得這個人類很有意思,祂今天心情好,逗他道:“你幹嘛要跟著媯海塘造反呢?失敗了就算能保住腦袋也是終身圈禁,成功了你還是和現在一樣是個富貴王爺。最重要的是你甘心被圈禁一輩子嗎?”

“他是我兄長。”媯海鏡不希望別人說媯海塘的壞話。

“但你們並不是一母所出。”既然不是一個母親生的,算什麽兄弟?

在白晝誕生的幼年時代,初代人類還只談論母系血緣。

不過幾個桑海滄田的工夫,母親的影子就在社會構架中被徹底抹去了。

“你不用挑撥離間。”

媯海境低頭看祂,祂手上握著他貼身攜帶的匕首,鮮血滴在祂手上,他竟然有一種想為祂擦拭的沖動。

他硬生生忍住,懷疑自己著了魔,他同時註意到,祂拿著匕首的手沒有一絲顫抖。

白晝突然問道:“你剛才說會帶我離開這裏,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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