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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四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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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四十二天

濯塵殿內, 風聲闃闃。

一東一西,分坐於堂下兩端的游聞羽和紀雲相之間,氣氛卻是潮流湧動、暗濤洶湧。

女婢們奉了兩回茶, 時間也從早晨臨近中午, 二人的商議依然沒有分出個結果。

游聞羽生來聰慧,不願墨守成規, 向來追求變革的他, 自然做出了一番大膽開拓的計劃。而換成以紀雲相為首的如夢世眾人的想法, 則偏向於保守, 且明裏暗裏想要把更多的人手安插到繁閣各部中去。

他們二人各自執掌著繁閣一半的權力, 縱使游聞羽名義上代管翡翠貔貅, 可許嬌河這個實際的擁有者在場,他也不好越俎代庖,將紀雲相提出的建議全數駁回。

他們唇槍舌劍了一個半時辰,誰也說服不了誰。

只是盡管風向無法壓制, 雙方卻是默契得誰也沒有向許嬌河發問, 試圖求得她的支持。

許嬌河擡起一側手肘架住扶手,掌心捧著不再散發出熱氣的茶盞,她裝出一副高深莫測、微笑傾聽的模樣, 想要借此遮掩自己的頭腦空空, 奈何每每聽不到半刻, 就開始眼神渙散、意識游離。

已然過了用午飯的時辰, 兩位客人並沒有放過許嬌河的意思。

游聞羽和紀雲相早已辟谷的身體仿佛有著無窮的精力, 支持著他們文鬥到底。

許嬌河心中叫苦不疊, 正想著尋個借口先行開溜, 冷不丁聽到紀雲相說道:“觀渺君想要改革繁閣制度,雲相自然鼎力配合, 不如就從輿部開始,雲銜宗處北,如夢世在南,各自掌控著一方的消息情報來源,撤換輿部的副部主韓慎,換成我如夢世的高手加入,這樣更能加快獲取消息的速度。”

繁閣共有三部,拍賣靈寶的競部、搜羅消息的輿部和收集奇珍的薈部。

表面上競部為主,實則輿部最為重要,因此從來皆由雲銜宗的人牢牢把控。

原來前頭鋪墊了這麽多,如夢世打得便是這個主意。

游聞羽心下一動。

紀雲相以支持變革的名義,要求自己同意在輿部安插如夢世的人手。

其實從整體看來,倒是稱得上一件劃算的買賣。

反正以自己的手腕,哪怕扶了新的副部主上去,紀雲相的人一時半會兒也休想染指其中。

至於先前的副部主韓慎,游聞羽也不清楚他的來歷,似乎之前是靈力頗高的四方游俠,後被雲銜宗招到麾下,做了個編外的閑散人員,同雲銜宗內的各個勢力均沒有直接關聯。

就算替換了他,想來宗主和諸位閣主長老那頭也不會有什麽意見。

游聞羽的盤算很快,面上卻不漏聲色。

他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微涼茶水潤了潤喉,正想開口試探紀雲相讓步的最後底線在何處,一直神游天外充當背景板的許嬌河,卻冷不丁地替他做出了回答:“不可以,我不同意。”

“?”

“?”

在座的兩位青年紛紛轉頭看向她,眼神中浮現出四個透明的問號——他們由衷地感到困惑,剛才還扮成將頭埋進沙子裏的鴕鳥,試圖躲過任何詢問和對答的許嬌河,怎麽忽然主動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只是這個意見,沒有人一個人是喜聞樂見的。

紀雲相率先抿住嘴唇,而游聞羽沈默幾瞬後,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師母可是有什麽高見?”

許嬌河理所當然道:“葉尊主在交接儀式上說過,如夢世就算參與管理繁閣的事務,也不過是起到輔佐之責,這樣隨意撤換掉輿部副部主的說法,似乎和‘輔佐’二字背道而馳。”

“我知曉你們都很聰明,也很會算計,但若換成你們是那位副部主,突然之間得到通知要被調離職位,來替代的人還是一個陌生的、沒什麽資歷和成績的人,你們可會認可,心中可能平心靜氣?”

許嬌河沒有把話說半截藏半截,天生的性格也註定了她學不來聰明人的虛與委蛇。

紀雲相看向她的目光更是奇異。

他知曉許嬌河嬌氣、記仇還庸俗,除去好皮囊外一無是處。

可從來沒預料到,遍地皆是人精的雲銜宗,竟然真的半點為人處世的竅門都沒有傳授給她。

“師母……是與韓慎相熟嗎?”

無言了好一陣子,游聞羽按下微妙不悅,心平氣和地發問。

他不經意的提問,叫心底有鬼的許嬌河呼吸猛地一緊。

她的腦筋卻在此刻高速運轉起來,發揮出不同於平日的靈敏作用,理直氣壯道:“不熟,只是我年少時經歷過這種滋味,能夠感同身受罷了。”

“……”

她的話看似強詞奪理,但結合身世,又顯得十分合情合理。

游聞羽清楚許嬌河在未嫁給紀若曇之前過得不好,一些小事難免觸景傷情。

更何況,就算許嬌河非要撒謊,眼下也不是逼問的好時機。

於是他不再提出疑義。

無人繼續說話,只是望著許嬌河各懷心思。

許嬌河被四只眼睛註視得有些不知所措,肚腹卻恰好在這時發出一陣響亮的鳴叫。

咕嚕——

無言的難堪叫許嬌河徹底紅了面孔,殿內的氣氛瞬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再也待不下去的她索性站起,大聲說自己餓了要去吃飯,也不顧二人的面色表情,匆匆離去。

……

許嬌河在膳廳狠狠咽下兩碗飯,待徘徊在腦海中的窘迫感好不容易煙消雲散,才特地繞開通往濯塵殿的必經之路,信步回到內院住處,對侍候的女婢道自己要午睡,誰也不可打擾。

她一邊揉著發脹的肚子,一邊放下拔步床上的簾幔,將紀若曇喚了出來。

待在柳夭劍中,與淩亂不整無緣的青年仍舊是一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冷淡樣子。

他甫一出來,許嬌河立即拉著他的袖口神秘兮兮地說道:“我今天可是幫了夫君你一個大忙!”

或許是吃飽喝足之後心情愉快了幾分,許嬌河的眼睛亮晶晶的。

活像一只抓到老鼠擺在主人臥房門口,渴望得到表揚和獎賞的貓咪。

紀若曇看著她:“什麽忙?”

“你給我的那份名單裏面,不是有個掌管輿部的副部主叫韓慎嘛?我在濯塵殿聽游聞羽和紀雲相議事的時候說,要把他撤掉換成如夢世準備的人。”

許嬌河吞了口唾液,得意地說,“我一想,要是把他換掉,你在繁閣可用的人不就少了一個嗎?所以我趕緊否定了他們的提議,還用了一個他們誰也反駁不了的理由。”

韓慎在紀若曇給出的名單裏不假,可許嬌河說為了紀若曇才出聲,便是最大的謊話——她惦記著這些人皆可以任自己驅使,還不用像游聞羽似地那麽麻煩,非要她付出感情,因此一個也舍不得失去。

許嬌河眼珠咕嚕一轉,適時將自己不停盤算的小心機掩去,轉而扇動著漆黑的睫羽,沖紀若曇揚起笑臉,雖是明晃晃的邀功,卻十分俏皮討喜:“夫君瞧,我是不是幫了你很大一個忙?”

紀若曇同她對望,並沒有說話。

那雙能夠看透萬物的眼睛掃過來,仿佛三伏天的冰雪將許嬌河澆了個透心涼。

她頓時從一味歡喜的心境中清醒過來。

想起紀若曇從前的做派,思忖自己簡直自討沒趣。

許嬌河的手指無意識地拽著身畔織金軟枕上的布料,將褶皺抹平又用力地攥在一起,在等不到對方回答的時間,尷尬地為前頭的言論找補道:“那個,你要不當我什麽都沒……”

“謝謝。”

紀若曇的道謝卻追著言語的末尾響起。

坦蕩平靜,清晰可聞。

許嬌河有些發怔,她不過逞口舌之快,沒想過紀若曇真的能夠說出這兩個字來。

她渾圓的瞳孔放大,便顯出幾分不符合年齡的嬌憨之態。

半晌,許嬌河猛地將雙手摁在並攏的膝蓋上,局促地低下頭去。

又嘴硬道:“夫君以為光說句謝就夠了嗎?”

她兀自不肯服輸,耳垂卻泛起一抹被人順毛後赧然的粉意。

“你想要什麽?”

紀若曇十分配合地詢問,半點不情願的氣息也無,仿佛許嬌河真的立下了大功一件。

可他想到自己目前的形態,稍作遲疑後又說:“不過我現在這樣,也沒什麽東西能給你。”

許嬌河想他說得也是,思量片刻大度地擺手道:“那等你回覆以後再提。”

被紀若曇認可的感覺,叫她近日來黴雨綿綿的心情,終於雨過天晴,人也好說話了不少。

只是快樂不過三秒,紀若曇道:“我上次和你說過的事,你還記得嗎?”

許嬌河唇畔好不容易舒展的笑意凝在原處:“啊?”

“就是摘扶桑花的事。”

“每個新月的第一日,宋氏皇族會在旸谷祭祀太陽,還有四日便是十月初一。”

……所以剛才那麽痛快地說謝謝,還許諾自己可以隨意提出要求,就是為了順理成章提起這個嗎?

許嬌河皺著臉頰,盯著紀若曇看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反正我們已經知道扶桑花開在旸谷裏面,為什麽要等到皇室祭祀時再去采摘呢?趁著沒有人在的時候,不是更安全一點……”

“旸谷的神靈結界,唯有帝王龍氣才能暫時消弭,單憑你我二人,就算提前到了也進不去。”

面對她的問題,紀若曇解釋得耐心且一絲不茍。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我會在這幾天制作出一個與你相似的傀儡,到了第三日深夜,將它放在屋裏掩人耳目,屆時你便隨我一同動身前往九州皇宮。”

好吧,看來這件事自己是做不可了。

許嬌河心裏垂頭喪氣,不忘做最後掙紮:“可我半分靈力都無,你又是這樣,我們怎麽混進去?”

“不必擔心。”

紀若曇忽然靠近她一點,平攤向上的掌心聚集小簇輕靈的光芒。

一呼一吸之後,那簇靈力變成了一支女子佩戴的珠釵。

他將珠釵放進許嬌河的手裏:“等我們到了皇宮,你按一下釵頭的合歡花,便會有人來接應。”

許嬌河便垂下眼,瞧著掌中其貌不揚的珠釵。

這東西哪怕在她最落魄之時,於她而言都算不上珍貴。

只是為女子所用,又雕刻出合歡花的式樣,似乎意義非凡。

許嬌河看了看珠釵,繼而擡頭看了看紀若曇。

心中橫生一片疑竇:

紀若曇待自己如此冷淡,這麽多年也不見小洞天內傳言他心悅過哪家道姑女冠。

莫非……他喜歡的女子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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