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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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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三天

環繞在許嬌河腰間的絳帶化形,變作一把軟劍,懸在了兩人之間。

它的邊緣相較尋常刀尖更為纖薄,與薛從節的靈力相撞,卻發出金石般的蕩聲。

許嬌河瞪著眼,不知該看軟劍,還是該看薛從節精彩紛呈的臉。

“這不是,無衍道君幾十年前親手打造的最後一把武器青游嗎?”

萬籟俱寂過後,有識貨的閣主顫抖著聲線道出軟劍的來歷。

靈劍逞威,許嬌河身上的桎梏皆除,大腦也跟著活泛起來。

什麽青游?

這不是紀若曇滅道前的幾天,從各境上貢的珍寶中隨手抽出來送給自己的禮物嗎?

……除了需要取個名字才能佩戴以外,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

許嬌河搜刮幹凈腦海裏的記憶,終於想起曾經為軟劍定下的名字。

“柳、柳夭?”

她嘗試著喚了出來。

差異過大的名稱畫風,叫見到無衍道君傑作陷入狂熱狀態的閣主首徒們變得沈默。

軟劍卻回應得很快,劍身又是一陣清脆的嗡鳴。

太好了。

就算紀若曇不在,有他的法寶護身,料想自己也不用死了。

許嬌河松懈下來,又變回挑著眼梢,軟著骨頭的樣子:“今天恐怕不能遂長老的心願了。”

“許嬌河,你還不把青游收起來!”

“你難道忘了,雲銜宗內不得隨意亮出武器嗎?”

薛從節再不顧及表面的客套,斷然呵斥道。

“我只是個凡人,這是夫君的靈劍,我又如何使喚得了?”

許嬌河擰起柳眉,刻意做出為難的模樣。

她這副樣子落在薛從節的眼裏,無疑於火上澆油。

薛從節擡高音調,最後一遍問道:“你收是不收?”

“可我真的不啊——”

許嬌河的話音說到結尾,生生拖長成尖叫。

她看到薛從節的十指以極快的速度變化著手勢,接著一柄光華內斂的青銅劍憑空而生。

龍吟虎嘯,異彩大動,裹挾著雷霆萬鈞的威勢,就要刺向護在她身前的柳夭。

“從節——”

“長老不可——”

兩道全然不同的男聲自明鏡堂的前後方傳出。

一頭是以法訣催動拂塵想要護住許嬌河的梅臨,而另一頭是靈力比話音更快的游聞羽。

淺青色的霧氣從他的掌心無聲溢出,仿佛蜿蜒游走的龍蛇,不斷彌散擴張,將許嬌河整個籠罩起來,薛從節召喚而出挑飛柳夭的青銅劍,則凝結著在薄霧屏障的表面,旋轉著不得而入。

比霧氣顏色更深的靈力以劍尖為中心,朝四周如漣漪般層層溢出。

薛從節一擊未中,在醞釀第二道攻勢之時,手腕被秉禮長老的拂塵纏住。

這幾秒間隔,足夠游聞羽掠身飛往許嬌河身邊,掐指引訣,化解掉青銅劍無處釋放的餘威。

救下許嬌河後,他不再使出多餘的動作,運轉著與青銅劍抗衡的屏障,在其中抱拳行禮道:“弟子游聞羽見過執法長老,剛才情勢危機,多有得罪,還望長老能夠諒解。”

薛從節沈著面孔,不予任何回應。

他的整副心神灌註在解決手腕拂塵的問題上,怎誰料梅臨越纏越緊。

薛從節回頭吼道:“怎麽你們都要攔我!”

他這樣說,到底沒再發狠催動青銅劍與游聞羽相爭。

咻得一聲輕響,青銅劍回到他的掌心。

游聞羽見狀,也收起了靈力屏障,他越過許嬌河的肩頭,讓她護在身後,平聲問道:“弟子在空氣中感覺到了搜魂術的氣息,不知長老是否打算用在師母的身上?”

“是又如何?”

薛從節理直氣壯道,“相比無衍道君的死因,一個普通人的性命不值得可惜!”

“長老您錯了,師母不是普通人。”

游聞羽站直身體,堅定地說道,“她是與師尊進行了結契儀式的道侶。”

他的話將大家極力忽略的問題重新擺在臺面上,這一舉動促使薛從節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你身為弟子,如何能夠不關心師尊的死因?”

薛從節擡起頭,視線與高出他許多的游聞羽撞上,怫然斥責。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聞羽當然關心。”面對薛從節的斥責,游聞羽不卑不亢,“只是師尊同師母本為一體,師尊既已滅道,這份恩情,我理應回報到師母身上。”

“更何況,師母也並非不願配合,她早將所見所聞悉數告知於我,由我代為稟告給了宗主。”

“長老又何必苦苦相逼?”

“今日場景,假使師尊泉下有知,心中不知該生出多少淒涼之意。”

聲到最後,但見哽咽的顫音。

許嬌河縮在游聞羽的背後,聽到他將孝義恩情擡出來時,便知曉這場仗執法長老必輸無疑。

也難怪,雲銜宗上,論口舌本事,誰又能比得過紀若曇唯一的弟子。

她虛倚著游聞羽,偷偷用餘光打量在座的閣主首徒,見他們的面孔上均露出動容之色。

心裏更是得意。

話說到這個份上,若薛從節還要硬來,那就是犯了眾怒。

果然,薛從節能混到執法長老的位置,也不是個一根筋的。

他退後一步,壓抑著眉眼問道:“那你想怎麽做?”

“師尊已故,懷淵峰的一切,應當由師母繼承。”

游聞羽將早就想好的說辭坦蕩道出。

“癡人說夢!”

“雲銜宗開宗以來共立九座山峰,上至一宗之主,下到五大閣主,無一不是靈力深厚、功行彪炳之輩,她許嬌河何德何能,能夠成為懷淵峰的主人?!”

薛從節垂落在兩頰之側的灰白長眉劇烈抖動著,要不是推開游聞羽實在有失執法長老的風度,他恨不得跳到許嬌河面前,指著她的鼻子呵罵。

他的話語一出,明鏡堂內的風向,也由游聞羽這頭,倒向了另一邊。

閣主和首徒們不約而同透出不讚成的眼神,齊齊眺向二人所在。

游聞羽也安靜了下來。

這不到半炷香內翻天覆地的變化,叫許嬌河心生茫然。

焦急之下,她借著寬大衣袖的遮掩,咬牙一掐游聞羽的腰。

對方像尊沈默高大的塑像,半點反應都沒有,反倒連累許嬌河的手指生生作痛。

只是她的小動作之後,遲遲不語的游聞羽仿佛終於下定了決心,輕聲開口:“倘若師尊和師母共同培養出了一名百年間達到洞徹期境界的弟子呢?”

“……”

青年極淡極穩的嗓音,內容卻有著不啻於驚雷般的震懾力。

小洞天中,修仙境界共有八層,即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合魂、洞徹、通玄、大乘。

雲銜宗作為第一大宗門,門內金丹期以下的弟子比比皆是。

而元嬰期共有二十一人。

合魂期及以上不過區區九人。

要知道能百年間到達洞徹期境界,縱觀修仙界,從前唯有紀若曇一人。

就是紀若曇這一位驚艷絕倫的天才,奠定了雲銜宗無懈可擊的至高之位。

如今,宗門即將迎來第二人。

薛從節一時忘了同許嬌河計較,他黑黢黢的瞳孔燃起前所未有的熱度,問道:“可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長老一看便知。”

游聞羽斂袖,往日裏蘊含著隨和笑意的面孔凝聚起端肅的神態,呢喃聲調恍若自語,“洪纖曲直,洞徹萬物——今日宗門的第十座山峰,就由聞羽來開啟吧。”

言畢,他縱身向門外而出,堂內的人群均施展輕體之術緊追其後。

許嬌河沒有法術,只能憑借雙腿小跑跟在末尾。

當她抵達眾人聚集的地方時,只見雲上浩渺之處,但見萬丈金光。

轟隆隆的巨聲回蕩在明鏡堂的任意角落,如悶雷,如群馬,如洪流。

許嬌河難受地堵住耳朵,這聲音卻無孔不入。

人群首端,游聞羽憑空浮起,兩袖灌風,長發逸散。

他掌心的靈力呈現出一條氣勢如虹的光帶直射到雲層深處。

幾十轉呼吸之間,陡峭的山峰沖破白雲的阻礙,以一種無可抵擋的氣勢拔地而起,略低於與它並肩對望的懷淵峰,卻遠高於五大閣主的授課教才之所。

天地浩蕩,獨山巍峨。

又過了片刻,轟隆聲止息。

游聞羽的腳尖重歸地面,由於靈力損耗過度,潤玉般的肌膚顯出蒼白的狀態。

他穿過自行分開的人群,重新站在許嬌河的左側,目光遙遙望向片刻失神的薛從節。

“聞羽能有今日成就,全仰賴師尊和師母的盡心教養。”

“還請執法長老能夠重新考慮我的提議。”

薛從節同意與否,此刻已經成了最不要緊的事情。

眾人只知,許嬌河如此好命。

縱使紀若曇不在,亦有游聞羽保全她一世安寧。

……

良久,明鏡堂的西南方向傳來悠遠而嘹亮的鳥鳴。

一名通身白衣、氣質出塵的青年在群鶴的環繞紛飛下,降臨在明鏡堂的山巔。

甫一落地,他摸了摸首領白鶴的頭頂,攏起寬大的袖袍走進人群。

“見過宗主。”

閣主以下,年輕的子弟們跪倒在地,振聲問安。

兩位長老則欠身致意。

許嬌河慢了半拍,等青年來到自己面前時,才後知後覺試圖彎腰行禮。

頭顱還未俯低,手臂已被扶住。

許嬌河楞楞擡頭,對上青年秀致俊雅的眉眼:“嬌河君不必多禮。”

待許嬌河站直,明澹收回雙手,又一擡袖:“都免禮吧。”

他踱步到游聞羽方才釋放靈力的地方,側眸望向小洞天中新生的山峰,感嘆道,“我在洞府閉關時突然感覺到一陣天地動蕩,本以為大妖現世,想不到是天賜英才於我雲銜宗。”

“若曇算我的半個弟子,能見到他的聲名有人承繼,我很欣慰。”

抒發完感想,明澹看著低頭不發一言的薛從節道:“明鏡堂內的場景,秉禮長老已經借由傳音古螺讓我悉數知曉,嬌河君無錯,當然,執法長老你一心為了宗門也沒有錯。”

“只是經過此事,我已決議讓嬌河君成為懷淵峰之主。”

“搜魂一術用在凡人身上終不可取,若曇的死因,我會通過別的辦法來調查。”

有游聞羽立峰撐腰在前,有明澹一錘定音在後,無人再有異言。

“至於聞羽——”

明澹的眸光在游聞羽臉上落定,“你既然已經開辟山峰,可打算成為劍閣閣主招收徒弟?”

紀若曇已死,他執掌的劍閣群龍無首。

游聞羽憑借洞徹期的實力,成為新任閣主也無可厚非。

眾人揣測著明澹的用意,另一側游聞羽卻再度跪地:“師母新任懷淵峰之主,還有許多事務需要聞羽從旁協助,因而掌管劍閣招納弟子之事,還請宗主應允推遲進行。”

明澹點頭道:“可以。”

……

於許嬌河而言,這無比漫長的上午終於過去。

她趁著難得出關的明澹在外和各位雲銜宗閣主議事的關頭,偷偷遛回明鏡堂,把被薛從節打飛在角落的軟劍柳夭重新撿了起來。

擦掉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柳夭變回潔白的絳帶纏回許嬌河的腰間。

做完這些,許嬌河打開靈寶戒,打算取出一枚遁符離開。

一只潔白而冰冷的手,卻從後方捂住了她的唇瓣。

“師母,是我。”

游聞羽用四個字阻止了許嬌河的驚叫聲出口。

他將許嬌河轉了過來,修長身軀重重倚靠在她纖弱的肩膀上。

“游聞羽,你在幹什麽?這樣於禮不合……”

許嬌河的瞳孔擴大,下意識就要把他推開。

往常能說會道的青年沒有立刻開口。

他一手攥著許嬌河的手臂,一手從衣袖中掏出塊整潔的絲帕,覆在氣息微弱的口唇之上。

接著,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師母,行行好,煩請您體諒一次小徒。”

“為了救您出水火,我昨夜強行突破境界,差點英年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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