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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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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弘晝知道自己落入了弘晟與弘時的圈套之中, 可他卻是義無反顧。

就像他知道,若弘歷知道他身處險境,一樣是會奮不顧身的。

可誰知弘晝前腳剛從角門跑了出去,後腳弘歷就回來了。

小福子看到他時已是眼眶泛淚, 差點就哭出聲來, 哽咽道:“主子, 您去哪裏了?方才我們到處都沒找到您。”

“可真是把奴才嚇壞了, 若是您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奴才該怎麽和鈕祜祿格格交代啊!“

弘歷安慰小福子等人道:“別擔心, 我不過去了一趟茅房而已,在誠親王府內, 能有什麽事?”

說著,他更是自顧自嘀咕道:“只是奇怪的很, 方才我去茅房,茅房的門突然就打不開了。”

後來還是他高聲呼救,等了好久這才有人過來的。

他雖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也沒有多想,只看向小豆子道:“咦, 弟弟呢?他怎麽還沒回來?”

這下就輪到小豆子要哭了, 鼻子一酸, 就哽咽道:“糟了,只怕咱們中計了。”

“我們家主子他, 他現在爭取找您了。”

弘歷略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 要帶著小福子等人從角門出去找弘晝, 只是方才還暢通無阻的角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卻被上了鎖。

完了!

一貫沈穩的弘歷面上都浮現了幾分慌張之色。

弘歷連忙道:“我們分頭去找。”

只是他也是第一次來誠親王府,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如何去找弘晝?頓時一個個急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

另一邊的弘晝也是邁著小短腿哼哧哼哧跑著,今日天氣本就不大好,雖未落雪,但天氣卻是陰沈沈的,一陣寒風吹來,竟發出幾分嗚咽之聲,聽著像鬼在叫似的。

幸而弘晝今日出門時身上穿的衣裳厚,如今又著急,不僅不覺得冷,只覺得渾身直冒熱氣,更是揚聲嚷嚷道:“哥哥!哥哥!”

“你在哪裏?”

無人應答。

只有呼嘯的風聲回應他。

弘晝隱約聽見身後有什麽響動,扭頭一看,卻見著一個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這人影剛消失,就有嗚咽的哭聲傳了過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鬧鬼了?

弘晝眼睛瞪得大大的,頓時面上露出幾分感興趣得神色來。

上輩子他最喜歡就是鬼屋或過山車這等刺激性的游戲,來到大清,為了怕主子們受驚,就連歌舞都是選的些毫無新意的。

他頓時就來了興趣。

他想得清楚,就算真有鬼,誠親王府鬧鬼與他有什麽關系?他今日可是第一次過來,冤有頭債有主,鬼哪裏會找到他身上?

如今有鬼纏上自己,定是弘晟他們在搗鬼,定是弘晟他們使的調虎離山之計,想必如今弘歷正好好的。

弘晝心中了然,放心不下,又往前走了兩步,只見一個身著白衣的“鬼”從他眼前一竄而過。

這“鬼”穿著白袍不說,嘴巴裏還叼著一根紅舌頭,不光不嚇人,這笨拙的樣子還有幾分可愛。

弘晝撲哧一聲就笑出聲來。

他今日無聊了一天,如今見有人陪自己玩玩,頓時就來了興趣,便躲在了一棵大樹後,半點聲音都沒發出。

不多時,弘晝就見著一前一後竄出來兩個裝鬼的小太監,這兩人一邊找他一邊嘀咕道:“人了?方才我還瞧見了他,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了?”

另一個小太監沒好氣道:“你問我我問誰?咱們還是快去找吧,最好能將這小阿哥嚇出個好歹來,如此咱們也好與世子交代,能回去領賞。”

弘晝一聽這話更是心中了然,貓著腰躲在大樹後沒有出聲。

兩個小太監這裏瞧瞧,那裏看看,正找人找的認真極了,只見弘晝卻是突然撲了出來。

玩裝鬼游戲嘛,就要講究一個逼真。

弘晝在缺少道具的情況下也是想盡了辦法,如今將身上的披風反穿,露出斑駁虎紋的那一面,胖乎乎的小臉上更是抹上雪,猛地一跳,可將兩個小太監嚇得夠嗆,嚇得連連直退。

弘晝將臉上的雪抹幹凈,笑瞇瞇道:“嘿嘿,沒想到吧,我在這裏!”

回過神來的兩個小太監行事之前壓根沒想到會到這般境地,當即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鬼四目相對,不知道如何是好。

弘晝臉上笑意更甚:“你們是聽弘晟堂兄吩咐,過來嚇唬我的嗎?”

這兩個小太監皆是機靈的,若不然也不會被弘晟選中,當即遲疑著不敢接話。

弘晝卻與他們嘮起家常:“你們可真傻呀,若真的將我嚇出個好歹來,你們覺得我阿瑪會善罷甘休嗎?這事兒鬧到皇瑪法跟前,三伯能脫得了幹系嗎?”

“弘晟堂兄是誠親王府的世子,三伯肯定是要護著他的,到時候替他背黑鍋的就是你們兩個,你們覺得自己還能活命嗎?”

“你們啊,為了幾兩碎銀子將自己的命都要賠上去,這個道理,連我這個小娃娃都懂,你們就不懂嗎?”

兩個小太監嘀咕幾句,很快就商量出對策來,連連道:“五阿哥您說的是,只是如今奴才該怎麽辦才好……”

弘晝看向兩個眼淚鼻涕哭成一團的“鬼”,越看越覺得好玩,想了想道:“你們可以回去與弘晟堂兄說裝鬼嚇了我之後,我嚇得躲了起來,這樣也能對他好交差。”

“如此,就算這件事真牽連到你們身上,頂多也就被打幾個板子,不至於丟了性命的。”

兩個小太監頓時跪地磕頭如搗蒜,連聲道謝,其中一個小太監更是主動道:“小阿哥,您隨奴才們一起走吧?這地方怪冷的,您又頭一次過來,若是沒人指路,找不到出去的路的。”

弘晝卻是堅決搖搖頭:“我不走。”

若這事兒就這樣輕飄飄落下,他可不答應,當即就道:“你們走吧,我另有安排。”

這兩個小太監聽說弘晝不計較這事兒,當即連滾帶爬就跑了。

弘晝一點都不覺得冷,今日他穿著披風,手腳都是暖暖的,一會堆堆雪人,一會又捏捏雪球,一會更是踹一腳樹,享受樹落大雪的飄逸感覺……玩的是不亦樂乎。

另一邊的弘歷卻急的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行人找遍了都沒找到弘晝,小豆子就哭喪道:“……四阿哥,這樣下去可不行,天越來越晚了,我們家主子還沒找到,不如就去找誠親王吧?”

“他到底是您們的三伯,總不能眼睜睜見著我們家主子在誠親王府出事吧?”

弘歷想了想,卻搖搖頭道:“不行,不能告訴三伯,得回去告訴阿瑪一聲。”

他雖不知道老三是什麽樣的人,但他想著弘晝名聲在外,老三又是弘晟的阿瑪,萬一到時候父子聯合起來汙蔑弘晝怎麽辦?亦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白白叫弘晝受了委屈怎麽辦?

小豆子答應一聲,撒丫子就跑開了。

一炷香的時間後,四爺就聽說了這消息,如今雖有年側福晉有孕,但中年喪女對他來說仍是錐心之痛,當即就站起身來,更是道:“蘇培盛,不必準備馬車,備馬,我騎馬過去。”

騎馬速度能快上許多。

四爺很快就到了誠親王府,他是直奔學堂而去,瞧見門口的弘歷已哭紅了眼,忙道:“弘歷,莫哭,將這件事與我好好說一聲。”

弘歷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道了一遍,比如他上茅房時突然發現茅房被鎖上,比如前腳小豆子等人才見著弘晝從角門出去了,可他們準備去找弘晝時,卻發現這門怎麽都打不開……

四爺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正欲說話時,老三就匆匆趕了過來。

不知情的老三面上含笑,驚愕道:“四弟,你怎麽來了?你也是的,過來之前也不差人與我說一聲,惹得門房與我說了我才知道。”

說著,他更是拍了拍四爺的肩膀,含笑道:“不過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今日莊子上送了一頭鹿過來,不如晚上我們兄弟兩人小酌兩杯,倒也是愜意。”

四爺一貫面上沒什麽表情,如今更是臉色沈沈,瞧著就叫人心生怯意。

他一開口更是到:“多謝三哥好意,只是今日弘晝在你們誠親王府不見了,恐怕我沒心情與你喝酒談天。”

老三一楞。

他並不知道弘晟的所作所為,雖說他並不喜歡得皇上喜歡的弘晝,但弘晝若在誠親王府出了什麽岔子,他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忙道:“四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好端端的,弘晝這孩子怎會不見?”

四爺冷聲道:“這就要問問三哥的好兒子了!”

知子莫若父。

老三是知道弘晟是什麽性子的,打從弘晟出生起,就被當成未來世子培養,再加上弘時又有霸道厲害的額娘,一向沒有將家中兄弟姐妹放在眼裏,行事很是張狂,他一向是睜只眼閉只眼的,可如今卻將手伸向弘晝身上,這可是他能兜得住的?

可當著四爺的面,他也要替兒子打圓場的:“四弟是不是弄錯了?孩子們之間有個口角很正常。”

“弘晟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性子如何我是知道的,雖說脾氣不算好,卻是心腸不壞,這事兒定有誤會,有誤會!”

四爺沈著一張臉沒有說話。

老三也知道這事兒不是那麽好糊弄過去的,連忙吩咐人去找弘晝,更是皺眉道:“世子人?把他給我找過來?”

一旁的奴才硬著頭皮接話道:“回王爺的話,世子……世子和雍親王府的三阿哥出去吃飯了。”

這下,老三與四爺面上的神色都不好看。

四爺更是知道這事兒怕是弘時也有份,想著回去與弘時好好算賬。

他眼見著天色黑沈沈的,便吩咐陳福先將弘歷送回去,自己帶著蘇培盛等人也去找弘晝。

誰知道弘歷卻拽著他的衣角,流著淚道:“阿瑪,我不回去,您就叫我與您一起去找弟弟吧!”

他一向被鈕祜祿格格教導“男兒有淚不輕彈”,很少落淚,可如今眼淚卻是越落越厲害,更是哽咽道:“我實在是擔心弟弟……”

瞧見如此懂事的弘歷,四爺在心裏是愈發惱火弘時來,點點頭,也就答應下來。

一行人便鉆入林蔭小道去找弘晝。

喊的喊,找的找,老三幾乎差遣整個王府全府出動,恨不得掘地三尺,都沒找到弘晝。

等著弘晟趕回來時,天已擦黑,他一瞧見這架勢就暗道不好,硬著頭皮上前道:“不知道阿瑪突然找我回來可有什麽事兒……”

他這話音還沒落下,老三就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沒有半點防備的他被這一巴掌抽的臉偏了過去。

弘晟長這麽大,在誠親王府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別說被人打臉,是手指頭都沒被人動過一下得,當即瞪大眼睛看向老三:“阿瑪,您這是做什麽?”

老三卻沖著他直使眼色,厲聲道:“你說我在做什麽?今日弘晝不見了,是不是你在搗鬼?”

眼瞅著弘晟要開口,他更是搶在弘晟前面揚聲開口:“這事兒我已經問過你身邊伺候的人,他們已經如實招來,說你與弘時一起想要給弘晝顏色瞧瞧,是不是?我怎麽養出你這樣畜生不如的兒子來!”

他說話高明的很,雖字字句句未提弘時,卻不動聲色將弘時也拽下水,言外之意就是:老四,你就算不顧及著我誠親王府的面子,也得顧及顧及你兒子弘時的面子吧?若事情鬧開了,誰臉上都不好看。

弘晟也領悟他話中的意思,低著頭連聲認錯。

四爺卻是一言不發,眼神淡淡掠過弘時面上。

這件事本就從始至終都是弘晟在主導,弘時連幫兇都算不上,可他也不能否認,畢竟他是知情的。

迎上四爺的目光,他嚇得渾身瑟瑟發抖。

四爺並未接老三的話,也未當眾訓斥弘時,牽著弘歷的手又去找弘晝。

如今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黑壓壓的天,呼嘯的狂風……看的四爺臉色愈發冷峻。

弘歷的眼淚在四爺過來後好不容易止住,可如今又是擔心起來,生怕弘晝害怕,更怕弘晝有個三長兩短。

父子兩個誰都沒有接話。

弘歷默默走了會,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突然開口:“阿瑪,您說會不會是風聲太大或我們的聲音太小,所以弟弟沒聽到我們喊他?”

說著,他就打開隨身帶的小荷包,掏出裏頭青蛙形狀的金口哨來,“您看,我和弟弟都有個這樣的金口哨,我若吹口哨,弟弟肯定能夠聽見的。”

四爺點點頭,道:“你且試一試。”

弘歷便使出渾身力氣吹了口哨。

一聲又一聲。

此時此刻的弘晝正躲在一個破竹筐子裏頭睡覺,他向來不會委屈自己,今日也是這般,他不知道從哪裏找了破布蓋在竹筐上面,小小的竹筐剛好能容納下一個他,他穿的多且又有破布遮風擋雪,不僅不冷,甚至還有些暖和。

他本就無聊,原打算躲一會兒就出去的,不曾想無聊之下竟睡著了,聽見哨子聲音這才醒來,出來一看,天色竟是黑蒙蒙的。

完了!

弘晝也知道這事兒怕是鬧大了,想了又想,索性將計就計,將破衣裳往自己身上一裹,半死不活躺在竹筐子裏,也掏出隨身攜帶的金口哨吹了起來。

很快,弘歷就與四爺尋了過來。

四爺一眼就看到躺在竹筐中“昏睡”的弘晝,將身上的大氅脫下來將弘晝包住,低聲道:“弘晝?弘晝?阿瑪來了!”

弘歷湊在一旁,也急急道:“弟弟,我也來了。”

弘晝拿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攥著四爺的手,方才他那手刻意在雪地裏抓過,如今是冷冰冰的,更是虛弱開口道:“阿瑪,哥哥,你們來了。”

“我,我好冷啊!”

“阿瑪,哥哥,我想回家!”

四爺將弘晝抱的更緊了些,正色道:“好,阿瑪這就帶你回家。”

他剛抱著弘晝穿過角門,就碰見了老三。

提心吊膽的老三見弘晝終於找到,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連聲道:“弘晝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等明日我就要弘晟上門給弘晝賠個不是……”

不管是在朝堂上還是朝堂外,四爺一向是個不愛計較的性子,可如今聽聞這話冷冷一哂,道:“三哥覺得這等事光是賠個不是就能了了?三哥也知道,我雍親王府不比誠親王府枝繁葉茂,如今我膝下就這三個兒子,若今日弘晝有個三長兩短,又豈是賠不是能解決的?”

老三萬萬沒想到他這般油鹽不進,拉著四爺的袖子就要往人少處走。

只是,四爺卻微微退了兩步,道:“三哥有什麽話在這裏說就是了。”

老三臉色訕訕,低聲道:“老四,你就非得將這事兒鬧得人盡皆知嗎?難道弘晝是你兒子,弘時就不是你兒子了?弘時今年也有十一歲,馬上就可以說親,這名聲不好聽,說親可就難了……”

“三哥這是在嚇唬我嗎?”四爺面色半點不改,掃了弘時一眼,見他壓根不敢看向自己,心裏是失望更甚:“弘時是我的兒子不假,可正因他是我的兒子,所以我才不會包庇他。”

“天子犯法都與庶民同罪,更別說他區區一皇孫,他又並非無知孩童,做下這等事情之前就該想到會有今日這一天的。”

說著,他更是似笑非笑道:“不過三哥你放心,如何嚴懲弘時是我的家事,我定不會將這事兒告訴皇阿瑪的。”

老三一聽這話,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可下一刻,他又聽見四爺道:“不過你也知道弘晝向來皇阿瑪喜歡,弘晝這孩子又向來頑劣慣了的,若哪日弘晝被皇阿瑪接進宮與皇阿瑪告了狀,這事兒就麻煩了。”

笑面虎·老三面上都有些繃不住了,低聲道:“老四,你……你到底要怎麽辦才肯罷休?”

四爺看了眼懷中的弘晝,見弘晝眼角還掛著眼淚,更是怒火中燒:“弘晝今日足足在雪天凍了兩個時辰,如今昏迷不醒,我覺得三哥打弘晟十個板子小懲大戒,應該不為過吧?”

弘晟連忙開口:“阿瑪!”

老三掃了弘晟一眼,眼裏滿是不舍,可他又看了四爺一眼,狠下心腸道:“如此,就依了你的意思吧。”

說著,他也不理會連連求饒的弘晟,就命身邊的奴才將弘晟綁起來。

很快弘晟就被五花大綁起來,有兩個小太監要上前打板子。

四爺卻道:“三哥,這兩個小太監是誠親王府的人,我倒是信得過,可你向來公正,不如就由我身邊的人動手吧。”

老三咬咬牙,還是點了點頭。

當即蘇培盛就選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上前。

一板子接一板子下去,打的弘晟是慘叫連連,一旁的弘時更是臉色蒼白,想著阿瑪對弘晟堂兄都這般下狠手,那他呢?阿瑪回去會怎麽對付他?

一想到這裏,弘時的腿肚子直發軟。

十個板子很快就打完了。

四爺抱著弘晝,轉身就走。

馬車內已被碳盆子熏得暖烘烘得,四爺抱著弘晝,帶上弘歷上了馬車,至於弘時,他沒管,大概是坐著今早上過來的馬車回去的。

一上馬車,弘歷就忍不住啜泣起來,“阿瑪,您說弟弟會不會有事?”

“我聽額娘說過,弟弟不到足月生產,身子骨本就比旁人弱些。”

“外頭這麽冷的天,弟弟足足凍了兩個時辰……”

弘晝聽到弘歷那啜泣聲,很是感動。

在他的印象裏,弘歷一向是沈穩大方的,如今聽見弘歷還有吸鼻子的聲音,很難想象弘歷哭的滿臉鼻涕眼淚的樣子。

他真想睜開眼看看弘歷這樣子。

只是他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因為,四爺壓根沒接話。

他等啊等,一直等了好久,四爺都沒接話。

這下就連弘歷都察覺到不對勁了:“阿瑪,您怎麽不說話?您這樣看著弟弟做什麽?”

四爺冷冷開口:“我要看看弘晝還能裝到什麽時候。”

弘歷:???

弘晝:???

弘歷還著急替弘晝辯解:“阿瑪,您是不是弄錯了?弟弟明明是暈倒了,方才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躺在破筐子裏了……”

弘晝見已經裝不下去,索性睜開眼,沖著四爺嘿嘿一笑:“阿瑪,您可真聰明!”

只是一睜開眼,他就後悔了。

四爺的臉色可真難看,比當日懷恪郡主去世時的臉色還要難看!

反應極快的弘晝當即就爬起來,拽著四爺的袖子道:“阿瑪,您聽我解釋,其實我不是故意惹你們擔心的,實在是我方才睡著了……”

四爺沒有搭話,眼神落在前方,就像沒聽到他的話似的。

弘晝驚覺到四爺生氣了,忙沖著正擦鼻涕眼淚的弘歷使眼色。

弘歷會意,忙開口道:“阿瑪,您就別與弟弟一般見識,弟弟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若三伯不把弘晟堂兄狠狠責罰一頓,以後他們還會欺負弟弟的……”

四爺依舊沒有接話。

弘晝沒法子,只能自己親自上陣:“阿瑪,您別生氣,我和您說個秘密,是我今日在花園聽到三伯和他謀士說的話,您想不想聽?”

他見賣關子無用,覺得定是自己的話不夠吸引人,又道:“是關於二伯的喲!”

四爺依舊沒搭理他。

弘晝繼續道:“真的特別特別重要,您不聽會後悔的……”

可不管他怎麽說,四爺都不搭腔。

弘晝只覺得自己像一拳拳打在軟綿綿的棉花上,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到了雍親王府門口,四爺更是頭也沒回的進去了,沒搭理弘晝,也沒搭理在門口等著他的弘時。

看著四爺的背影,弘晝微微嘆了口氣:“完了,阿瑪生氣了。”

對於一貫情緒無祈福的人來說,突然生氣是件挺嚴重的事兒。

弘歷也跟著他一起嘆了口氣:“弟弟,這次是你過分了,你是不知道,阿瑪聽說你不見了,不知道多擔心,靴子襪子都濕了,三伯勸阿瑪喝口茶暖暖身子,阿瑪都沒答應。”

“我瞧著阿瑪那樣子,好像,好像說話聲音都在發抖似的。”

“今日你也有不對的地方,姐姐才沒了,阿瑪怕你也出事了……”

弘晝點點頭,正色道:“這次我是真的知道錯了。”

說著,他更是有氣無力道:“哥哥,你也別擔心,我會好好與阿瑪道歉的。”

因今日耽擱了不少時間,兩個孩子早已饑腸轆轆。

弘晝回去緩福軒時,隔著老遠就看到了滿臉擔憂的耿格格,再走的近了,他更是看到耿格格眼睛紅紅的。

這讓他覺得這次真的錯了。

耿格格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就把弘晝緊緊摟在懷裏,哽咽道:“弘晝,你沒事兒吧?先前你阿瑪差人來說你不見了,可真是把額娘嚇壞了。”

她瞧見弘晝怏怏的,只覺得不對,將弘晝從上到下都看了個遍,更是拿手摸了摸弘晝的小腦門,低聲道:“你有沒有不舒服?要不要請陳老大夫來看看?”

弘晝搖搖頭,道:“額娘,我沒事兒,我沒有不舒服。”

耿格格遲疑道:“那你這是怎麽了?”

弘晝牽著耿格格的手走了進去,更是將四爺生氣的事與耿格格說了,哭喪著臉道:“額娘,這次阿瑪是真的生氣了。”

耿格格見他餓了許久,卻連吃飯都沒什麽胃口,雖心疼,卻還是正色道:“今日這事兒的確是你做的不對,你好好與你阿瑪認錯,知道了嗎?”

弘晝點了點頭。

等著用過晚點,弘晝跑進房間是又寫又畫,畫了一個生氣的四爺,四爺旁邊站著一個啼哭的他,更是在上面寫著五個字:“阿瑪,對不起。”

此時便是天色已晚,但他還是去了外院書房一趟。

只是,他剛靠近書房,就被門口的小太監攔了下來,小太監為難道:“五阿哥見諒,方才王爺吩咐人,誰都不見。”

“您請回吧。”

弘晝這才註意到,原來書房門口還跪著裏李側福晉與弘時,這時候天氣是愈發冷了,也不知道李側福晉與弘時跪了多久,迎著廊下的燈籠,他見著兩人鼻尖凍的通紅通紅,更能聽見李側福晉低聲的啜泣聲。

弘晝微微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紙遞給小太監,道:“那我就不去打擾阿瑪了,你幫我將這個交給阿瑪吧。”

小太監連聲應下。

弘晝轉身就走,走了沒幾步卻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折身回來道:“你與蘇公公說一聲,阿瑪心情不好,肯定不想吃東西的,但額娘說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阿瑪就算再生氣,也不能不吃飯。”

小太監點頭稱是。

弘晝又道:“還有,阿瑪就算再生氣,也不能不睡覺,若是睡不著,躺在床上養養神也是好的。”

這話說完,他才悵然若失走了。

小太監連忙將話帶給蘇培盛,將手中的紙也遞給蘇培盛。

一刻鐘後,蘇培盛就帶人進去擺飯。

屋子裏並未點燈,黑黝黝的,四爺一人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四爺瞧見蘇培盛已命人點了燈,正準備帶人擺飯,只皺眉道:“蘇培盛,我的話你聽不懂嗎?”

蘇培盛是知道四爺脾氣的,正因為他清楚四爺的脾氣,所以才不敢放任四爺這樣生悶氣。

方才連年側福晉都聞訊過來,可四爺都沒見。

他跟在四爺身邊這麽多年,還沒見過四爺這般生氣,只覺得這事兒非同小可,走上前將弘晝的畫鋪在桌上,恭聲道:“王爺息怒,這是五阿哥送來的畫,五阿哥還專程交代了,說您不能不吃飯不能不睡覺,連不到四歲的五阿哥都如此顧念您的身子,奴才等人就算冒著被您打板子的風險也得勸勸您。”

“身子是您自己的,就算三阿哥與五阿哥有錯,您又何必與自己生氣?若是將身子氣壞了怎麽辦……”

他絮絮叨叨說著話,四爺聽了實在覺得聒噪,一低頭就看到了畫上的內容。

畫中的小弘晝臉上都是眼淚,畫中的“阿瑪,對不起”這五個字更是寫的歪歪扭扭,當即他就冷哼一聲:“我就知道,原先由我日日盯著他啟蒙,他字寫的雖醜,卻不至於這般醜,我前些日子沒盯著他,他這字寫的是愈發醜了,只怕是一日都沒練過字。”

能說話就表示自家主子沒這麽生氣了。

蘇培盛懸著的一顆心微微放下了些,低聲道:“那您明兒見到五阿哥,好好訓他一頓。”

說著,他更是笑著道:“您先吃飯,吃飽了飯才有力氣訓五阿哥了。”

四爺長長嘆了口氣,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他剛拿起筷子,就聽見外頭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當即眉頭一皺,道:“他們還沒走?”

他們?

蘇培盛是多聰明的人吶,想著四爺連李側福晉與三阿哥的名字都不願提了,只怕是徹底厭棄了他們,小心翼翼道:“是,李側福晉與三阿哥還跪在外頭,方才奴才勸了幾次,可李側福晉說……李側福晉說若是您不見她,她就一直跪下去。”

三爺拿起筷子,淡淡道:“他們若願意跪,就叫他們跪著,不必再勸了。”

蘇培盛低聲應是。

可憐李側福晉在外頭跪的是渾身冰冷,眼睫毛都泛了一層薄霜,可仍舊未見到四爺出來。

她的病本就沒有好全乎,如今身上是又熱又冷,難受的很。

可相較於身上難受,她的心裏更難受。

當年她也曾很得四爺的喜歡,雖比不上年側福晉和四爺之間心意相通,卻對四爺是有幾分了解的,知道四爺肯訓他們,罵他們,那就說明還不算真的生氣,如今四爺這般無視他們,以後只會當成沒他們這號人。

李側福晉的心啊,比這天兒還要冷上幾分,只要曾嬤嬤扶起自己起來,緩緩走了出去:“弘時,走吧。”

不明所以的弘時卻道:“額娘,阿瑪還沒出來見我們,阿瑪還沒說原諒我了……”

李側福晉似笑似哭,低聲道:“不必再跪了,今日便是我們跪死過去,你阿瑪也不會出來的。”

這一夜對雍親王府的許多人來說,都很難受。

四爺,李側福晉與弘時這幾個自不必說,心系四爺的年側福晉雖高興李側福晉與弘時徹底失寵,卻也擔心四爺的身子。

甚至就連弘晝夜裏睡得都不香了。

翌日一早,他早早起床,管瓜爾佳嬤嬤要了食盒,前去了外院書房。

他也知道四爺不想見他,徑直將食盒遞給蘇培盛,正色道:“蘇公公,這是我給阿瑪準備的點心,阿瑪不愛吃甜的,昨日我就與大廚房說過,要他們做些不太甜膩的糕點,喏,你記得給阿瑪。”

誰對上這等肉嘟嘟,可愛的小娃娃都會心情大好,蘇培盛也是其中一個,當即就笑瞇瞇應是。

弘晝更是絮絮叨叨起來:“蘇公公,阿瑪昨晚上用晚點了嗎?”

“阿瑪昨晚上睡得好嗎?”

“阿瑪可有熬夜?”

他聲音嘹亮,正好傳進四爺的耳朵裏去了。

此處雖是四爺的書房,但在書房裏也有個隔間,有的時候四爺看書看的晚了,就會在這裏歇下。

四爺雖心裏還有幾分生氣,卻覺得心裏好似舒坦了不少。

弘晝仔仔細細交代了一籮筐,比如要蘇培盛盯著四爺吃早飯,比如要蘇培盛多勸勸四爺……到了最後,他更是道:“我知道阿瑪在生我的氣,若知道阿瑪這樣生氣,早知道就不要阿瑪知道三哥做下的那些事兒了。”

“姐姐沒了,阿瑪心裏本就難受,如今心裏怕是更難受。”

他老氣橫秋嘆了口氣,道:“算了,蘇公公,不和你說了,我要去誠親王府了,晚些時候回來再來看阿瑪。”

這話說的蘇培盛下意識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要知道弘晝最不愛的就是學習,先前跟著四爺啟蒙時,那是能躲懶就躲懶,今日怎麽這樣好學了?

蘇培盛笑著道:“五阿哥,您昨日好歹也吹了兩個時辰的冷風,不如今日就好好在王府中歇歇,身子要緊吶!”

弘晝搖搖頭,正色道:“我不要。”

“阿瑪不喜歡我這樣子,他本就生氣,若我勤勉好學些,興許他就能高興起來啦。”

這話一說完,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撒丫子就跑開了,跑的老遠還不忘交代蘇培盛道:“蘇公公,你一定要盯著阿瑪用早飯啊!”

因這一通折騰,弘晝是急匆匆趕回緩福軒拿了書袋就要往外跑,耿格格見狀也勸他歇兩日,再不濟今日也是要歇一歇的,畢竟有的時候小孩子病氣會隔一日才發出來。

但誰都沒辦法阻止弘晝去誠親王府的決心。

弘晝急匆匆跑上馬車,弘歷只覺得像見了鬼似的,不過弘歷聽完他的解釋,頗為讚同點了點頭:“弟弟,你這樣做沒錯,若你好學上進,阿瑪肯定會高興的。”

“你天資聰穎,就是,就是……平日裏太懶散了些,若是你勤奮些,肯定學的比誰都好。”

方才沒功夫用早飯,如今正捧著豆沙包啃的弘晝皺皺眉,狐疑看向弘歷,不解道:“哥哥,人人都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我就算不念書,也有顏如玉和黃金屋的,既然這般,那我還念書幹什麽?”

說著,他更是嘿嘿一笑,低聲道:“當然,我這些日子會勤奮好學的,這樣阿瑪知道就不會生我的氣了。”

弘歷警覺道:“那阿瑪不生你的氣之後了?”

弘晝卻是理所當然道:“若阿瑪不生我的氣了,我當然是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啊,我又不愛念書!”

他就想當一條鹹魚而已。

他本有幾分郁郁寡歡,可到了學堂,見著弘晟與弘時的位置都空著,當即心情就好了起來。

弘晟昨日被他那三伯打了板子,十個板子打下去,雖不至於要人性命,卻足以叫人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

至於弘時,就弘時昨日那樣的跪法,定會染上風寒,沒有十天半個月不會好的。

心情好了不少的弘晝聽起課來是格外認真。

柳老先生雖覺得有些不對,但對上如此好學的學生,還是願意傾囊相授的,今日他仍教授的是成語,不過是以提問的方式詢問每位阿哥是何意。

無比積極的弘晝回答問題可積極啦,積極的柳老先生眼睛直眨直眨,半天回不過神來,“柳老先生,我知道見異思遷是什麽意思,是一見到不一樣性別的人就想搬到別人家裏。”

“柳老先生,一窮二白我也知道是什麽意思,大概是人一窮別人見到他就恨不得翻兩個白眼。”

“柳老先生,語重心長我還知道是什麽意思,肯定是別人說的話重了,心裏就懷恨很長時間是不是?”

……

柳老先生驚呆了,偏偏有些小阿哥們年紀不大,被弘晝這麽一掰扯,思緒也就飄的遠了:“柳老先生,我知道了,度日如年肯定是日子過的太好,每天就像過年一樣!”

“柳老先生,還有我,游刃有餘的意思肯定是把會游泳的刀放在水裏就會變成魚兒!”

弘晝很是滿意。

沒吃過豬肉,他卻也是見過豬跑的,知道學堂裏一向規矩森嚴,先生提問後才能回答,但有他在,看看,這一眾學生們回答問題多積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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