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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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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只是白晝的做法引發了一些誤會。

媯海城覺得祂仍然愛他,並且愛得無法自拔,所以才為他通風報信。

他深夜造訪白晝的寢宮,像只幽魂站在白晝的床頭,白晝披了件外衣,坐在床頭,默不作聲地點燃了床頭的蠟燭。

祂剛想叫人,卻被他阻止:“是孤不讓他們打擾你的,阿姳,是我想見你了。”

媯海城的語氣十分親昵:“我今日才知道,原來阿姳對我是如此情深意重,我不該疑心你。”

從前媯海塘雖有賢名,但說到底不是太子,而那時先帝還在世,媯海城偽裝得像模像樣,不至於像今時今日這樣過分,所以二人在京中貴女當中的名氣,還是媯海城更勝一籌。

而如今媯海城大勢已去,媯海塘眾望所歸,他不是不知道,京中有些人家已經暗中與媯海塘勾結在一起,他感到憤怒之餘,也感到一種深切的恐慌。

難道媯海塘真的是民心所向?他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可這是在這個時候,有人在他和媯海塘之間選擇了他。這難道不是一種真正的愛嗎?

“阿姳,你是孤的福星,你這次為孤立下了大功!”媯海城激動不能自已,完全漠視了白晝陌生的眼光。

別說祂並不是真正的巫馬姳,就算巫馬姳還活著,也未必會被他這些話感動。

“陛下深夜來此,只是為了說這些嗎?”

燈影下的美人似乎籠罩著上一層重重的紗,叫人捉摸不透,又因為這份神秘更加動人。

“當然不止這些!”媯海城一時頭腦發熱,急急向祂許諾:“孤要給你等同副後的權利,代替皇後執掌後宮!”

他說出這話就後悔了,皇後是尉遲家的女兒,他這麽做不是在打尉遲家的臉嗎?

可他又想,皇後與阿姳交好,未必會介意。只要皇後不鬧,這事情就好辦很多。

於是媯海城改了口吻:“但皇後說到底是國母,孤不好勉強她,孤知道你們是好友,皇後若沒有反對意見,孤絕不會食言!”他又加上了前提條件,從一開始許諾要給祂尊貴的位分,到現在讓祂自己去搞定皇後……白晝在心裏嘆息,祂的轉世挑男人的眼光可真不行。

“我不需要。”白晝毫不猶豫地拒絕,祂可沒有替皇帝管理後宮的想法。

誰知祂剛說完,媯海城就松了口氣:“愛我者,阿姳也。你如此為孤考慮,孤日後不會委屈了你!”

媯海城急於補償祂,便說:“巫馬家與反賊勾結,本是抄家的死罪,但他們是你的親人,孤願意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再追究此事,只關那麽幾日算作教訓,你的祖母年事已高,孤也令人妥善照顧,你不必擔心。”

白晝只覺得他古怪:“我與家中關系並不好,陛下秉公處理即可。”

媯海城不讚同:“她們畢竟是你的親人。”

媯海城總是能腦補出許多並不存在的事情,過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孤明白了,你是不願孤為難,才叫孤秉公處理……”

白晝:“……陛下開心就好。”

燭火漸暗,媯海城起了別的心思,想要緊靠著白晝在床邊坐下,誰知美人身姿敏捷,竟連衣角都沒讓他碰到。

不過祂那一躲,姿態真是美極了,似腳下不著一物,騰空而起。

媯海城想起一傳聞,說巫馬家祖上有仙緣,曾遇仙人點化,可惜資質欠缺,最終未能突破凡人壽命,只是比普通人多活了些年歲。

白晝回想了一下巫馬姳的記憶:“那位先祖壽終正寢時,正好一百五十歲,不過從嚴格意義上來講,現在巫馬家的人和他並沒有血緣關系,他一生未婚,其子嗣都是收養而來,都是些無父無母的孤兒。”

“孤聽說你曾到山上學習仙法?”

“那不過是個瘋癲的老道,他出現在巫馬姳的百日宴上,對巫馬姳的父母說,只要把這個有慧根的孩子交給他,便可心想事成,保住巫馬家的榮華富貴。”

那老道隨手一掐,竟算準了不少事情,於是巫馬姳的父親對他深信不移,聽從老道的話,把女兒送進山上苦修。

不過在白晝看來,那老道只是一個在強身健體之術上頗有心得的普通人,連真正的修道者都算不上。

老道對巫馬姳不算壞也不算好,他有時候會朝她莫名其妙地發火,讓她寒冬臘月裏出去給他打酒喝,也會在山下混混調戲她的時候,像一位父親那樣挺身而出,毫不客氣地替她教訓那群欺負她的人。

巫馬姳對老道的感情十分覆雜,他們只在一起相處了三年,後來老道染病去世,巫馬家便把女兒接了回來。

巫馬家的人似乎意識到老道只是個騙子,因為真正的修道者怎麽會染病而死?

他們甚至開始不待見巫馬姳,覺得她十分晦氣。不過他們自始至終沒有戳破老道的謊言,反而還放出消息,說大女兒自幼和仙人學習道法,仙人曾斷言女兒貴不可言。

巫馬老爺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麽將女兒賣出一個更好的價錢。

媯海城卻興致勃勃地問:“那麽阿姳相信這個世上真的有仙人嗎?”他的眼睛裏充滿野心和欲望:“一個人能活到一百五十歲,那也和成仙沒有區別了吧?”

在這個人均壽命只有四十的朝代,一百五十歲像一樁天方夜譚。

白晝好笑地搖頭:“一百五十歲對於神仙而言,不過是眨了一下眼睛。”

媯海城眼裏的欲望之色更深,他內心的想法脫口而出:“要如何才能得道成仙?”

白晝看穿他內心的真實想法,極為客觀地說道:“你不行。”

“你怎知孤不行?”

“有的是天生仙體,不過多數人還是後天得道。得道是一個很難的過程,許多人既沒悟性,也沒耐心。陛下享受過人間的榮華富貴,為什麽想去做清苦的神仙?”

白晝從來不覺得當神仙是一件好事,當神仙是很累的,總要回應那些信奉祂的人,稍有不如意,就會招來怨恨,還不如當人隨心自在。

白晝剛開始當神的時候,業務不熟練,加上祂又很心軟,導致剛開始一段時間總是焦頭爛額。

“孤不怕苦。”

“好吧,那麽陛下應該先戒女色。”白晝給他挖了個坑,而他跳了下去。

祂拿走一個燭臺,把媯海城一個人留在了床上,祂不喜歡睡在被汙染的東西上面。

門外守夜的喜妹正在打瞌睡,聽見有人出來,還以為是陛下,胡亂地往地下一跪。

“是我。”白晝舉著燭臺在她面前停下:“你怎麽又在這裏睡著了?”

祂並不需要喜妹幫祂守夜,喜妹誤以為這是責怪,眼睛一紅。

“你那還有地方睡嗎?帶我去躺一躺。”

喜妹如夢初醒地跟上去,跟在白晝後面欲言又止,小姐出來了,那陛下呢?

“他在裏面睡覺,我只好出來了。喜妹你明天把我那張床搬去送給陛下,就說陛下實在喜歡的話可以送給他。”

白晝用溫柔的聲音說道:“他進來的時候,你沒有說,你到底是聽陛下的話,還是聽我的話呢?”

喜妹這下清醒了,雖然現在的小姐也不罵她,可她對小姐的敬畏更深:“我是覺得,陛下不會傷害小姐,他這個時候來找小姐,無非也是想見您……如果是那些可能傷害您的後宮娘娘,我是絕對不會放她們進來的。”

“你說謊。”

“奴婢沒有!”喜妹驚慌失措地解釋道:“要是有人想傷害您,奴婢一定是擋在您前面的。”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傷害我?還是你覺得我應該屬於他?”

白晝伸出手,不容分說地把喜妹從地上拽起來:“你應該聽我的話,下次不要再犯這個錯誤了。”

白晝輕聲說:“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喜妹似懂非懂,但她牢牢記住了小姐的話,如果皇帝下次再來,她應該及時稟告小姐。

喜妹剛開始還以為小姐在開玩笑,沒想到小姐真的跑到自己的床上去睡了一晚上。

喜妹很愧疚,早知道這樣她就不放陛下進去了,就不用連累小姐睡她的硬板床。

第二天的時候,巫馬家的人從大牢裏被放了出來。

據說是陛下的旨意,巫馬老夫人及巫馬夫人巫馬二小姐跑到蘭妃殿謝恩。

老太君和巫馬夫人的臉色瞧不出什麽,二小姐的臉拉下來好長,到底是年輕的小女孩,即使跌了一個跟頭也學不會管好自己的脾氣。

“你怎麽能這樣……”她話剛喊出口,就被身邊的母親死死拉住。

她的臉上寫滿憤恨,似乎是責怪“長姐”壞了她的大好前程。

白晝微笑著提醒她:“阿姝,你還年輕,或許覺得蹲幾天大牢沒什麽,但是祖母年紀大了,不能隨你一起去蹲大牢。”

明明祂的語氣很和藹,巫馬姝卻聽出了威脅的意味。

不過白晝說得也不錯,老太君不過在牢裏待了一個晚上,這會兒看著就憔悴許多。入獄前,她們身上的金銀首飾全被人拿走,又因皇帝想為白晝出氣,被責令過來謝恩,以至於並沒有時間梳妝打扮。

老太君長長嘆了口氣,身子佝僂下去,低聲哀求:“阿姳,你不能不管你的父親和哥哥。”

陛下只是放過了女眷,可是以當今陛下的性子,不可能放過巫馬家的男丁。

但那和白晝沒什麽關系。

於是,她們瞧著端坐在上、面容艷麗得不可直視的女人半垂眼簾,祂的唇間溢出令人心頭一震的句子:“可是,他們做出這樣的決定,也從來沒考慮過你們。”

祂的目光突然對上巫馬夫人:“他做了什麽,你並不知道,你現在來擔心一個早就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人,沒有想過自己的命也會被連累嗎?”

巫馬夫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不同於老太君,她並不知道夫君的任何謀劃,當初巫馬將軍反叛的消息傳來,一府人都被軟禁的時候,她甚至不敢相信,直到她從婆婆口中證實了那些“謠言。”

這次亦然。

丈夫和兒子偷偷回來,她卻一無所知,甚至是她們一家下大獄的時候她才知道。

她被丈夫和兒子排除在他們的大計之外,巫馬夫人在白晝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憐憫。

她怎麽不算可憐呢?

她完全被蒙在鼓裏,還要自作聰明地去擔心始作俑者,巫馬夫人就像突然被針紮破了手指,尖銳的痛感一點點漫上心頭。

巫馬夫人開始沈默,她完全不同於婆婆作為知情者的冷靜,也不同於二女兒不知狀況大吵大鬧的任性,這些事情的發生都超出了她的認知。

她沒有想過丈夫和兒子要反叛,為什麽呢?難道現在的生活還不能滿足嗎?

賢王到底有什麽好?他再好也不是名正言順!現在不就失敗了嗎!

巫馬夫人又恨又惱,恨丈夫一意孤行把全家拖入深淵,惱兒子疏離自己這個母親,什麽也不肯告訴自己。

最終,巫馬夫人還是為了她最看重的兒子艱難開口:“阿姳,他畢竟是你哥哥啊,你哥哥對你一向不壞的。”

可是白晝什麽也沒說,叫宮人開始趕客。

無論是咒罵還是哀求,似乎都不能融化祂冰冷的心。

喜妹看著她們被拖走,心有不忍,可是白晝說:“你可以和她們一起離開。”

喜妹嚇得立刻表衷心,過了好一會兒,她沒聽見主子的聲音,奇怪地擡頭,卻發現祂已經走遠了。

祂拖著長長的裙擺,如同盛開的火焰鳶尾,據說這是陛下從南方屬國得到的一件貢品,用當地被看作是神鳥身上自然脫落的羽毛撚成絲線,與金線纏繞,繡成這一件輕若無物又光彩奪目的衣袍。

祂走起來的時候,似乎有紅色的鳶尾花在裙邊一朵朵盛開,隨著祂的走動而變化;又似一大片鮮紅的血燃燒成火……喜妹屏住了呼吸。

她心裏升起一個大膽的猜測,也許小姐並不是要報覆誰,只是祂想那麽做,就那麽做了。至於之後的事情會怎麽發展,祂並不關心。

白晝走到書房的時候,發現裏面有人,這人的武功不錯,應當算人間的個中高手,氣息藏匿到幾乎沒有。

可是他還活著,只要是活人,白晝就能感知到他的呼吸與心跳,活物逃不過掌管愛與生命的神的眼睛。

白晝還是照常推開了門,眼下是傍晚時分,太陽落山,燭火未點,書房內暗得像一張被潑了水模糊的山水畫。

而那人就隱身在這幅山水畫裏,當白晝從書架上取書的時候,冷不丁地聽他說:“我從前不知道,巫馬小姐是這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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