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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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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尉遲嫣婉生來要做皇後,無論皇帝是誰。

她十三歲時嫁入東宮,而太子的年齡比她足足大上一輪。

父兄自覺愧對於她,自家世代名流,有朝一日卻要依靠出賣女兒保住前人留下的榮華富貴,因此對她無比縱容。

在這個禮法是加諸於女子身上的枷鎖的時代,尉遲嫣婉被養成了一個外人看來囂張跋扈,粗魯善妒的女子。

青銅劍掉落的那一刻,喜妹不知從哪兒湧出來的勇氣,竟然上前推開了皇後,當她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從小受到的教育令她渾身顫抖:“娘娘恕罪,我家小姐身體不好,一直臥床靜養,這也是陛下的意思。娘娘這樣闖進來,難道就不怕陛下責怪嗎?”

皇後家世顯赫,又是眾人皆知的小孩子脾性,如果她今天真的一怒之下做出了傷害自家小姐的事情,只怕皇帝也會輕輕放過。

喜妹緊張地看著尉遲嫣婉,希冀於拿媯海城做幌子,來震懾住她。

尉遲嫣婉卻搞錯了重點:“阿姊身體不好?一直如此嗎?”

她坐在床邊,握住了白晝的雙手,神情充滿關切:“阿姊哪裏不舒服?是不是宮人們照顧不周?”

別說喜妹了,就連從小服侍皇後的侍女都目瞪口呆地忘記了言語。

這巫馬小姐確實生得如同天仙一般,人不像人,反而像一尊活過來的玉器,冰肌玉骨,還向外透著絲絲冷氣。

但是自家主子又不是男人,怎麽會因為另一個女人的美貌就忘了自己的來意?

別說皇後的侍女了,都連喜妹都懷疑,自家小姐是不是給對方施了仙法?

自家小姐幼時曾向仙人學道,只是知之者甚少。

尉遲嫣婉臨走時還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走到大殿門口又折返回來,神情真摯地對白晝說:“阿姊,陛下貪圖你的美貌,我知你被困此處,定然心中煩悶不堪,後宮又多善妒之人……但阿姊別怕,我為中宮皇後,一定為你撐腰!”

兩邊宮女全程當了瞎子啞巴聾子,心中忍不住道,您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回宮後,皇後的陪嫁侍女春生終於忍不住:“娘娘,您怎麽……您剛才還說巫馬氏狐媚惑主,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她差點以為自己項上人頭不保。

皇後要是真因一時沖動殺了巫馬氏,皇帝礙於尉遲家的面子不會也不敢對皇後做什麽,但是她們這些伺候的宮人一定見不著第二天的太陽。

“住嘴!”尉遲嫣婉捧著臉,坐在梳妝鏡前,咯咯地笑起來,又有一絲悵惘:“她真好看。”

皇後年幼,面龐正處於女童與少女之間,竟有種天真無邪的意味。

“難怪陛下喜歡她。”

春生以為她傷心難過,連忙安慰道:“娘娘,您其實不比巫馬氏差,只是您年紀尚小,等過幾年巫馬氏年老色衰,您正值青春年華……”

“胡說!阿姊不過大我兩歲,怎麽過幾年就年老色衰了?”尉遲嫣婉不滿地說:“照你這麽說,陛下今年二十七歲,已是行將就木了?”

春生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賭咒發誓自己不是這個意思:“陛下是男人,陛下……怎麽會年老色衰呢?”

“他又不是神仙,他當然會年老色衰!”尉遲嫣婉無比肯定地說。

“什麽年老色衰?”

春生擡頭一驚,皇帝竟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們身後,她剛想行禮,媯海城不耐地揮手,意思是讓她們都退下。

退出大殿之前,春深擔憂的往自家主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自家主子仿佛被巫馬氏迷了心竅,竟連一個正眼都不給陛下,還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

後宮的若幹事都發生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只有他想管和不想管。

他本欲去探望受驚的愛妃,可內侍勸他,陛下逾越祖制封巫馬氏為妃,已經惹得朝廷內外動蕩不安,皇後身後的尉遲一族對他忠心耿耿,陛下實在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去傷皇後的心。

媯海城只好強忍著不耐,踏進了皇後的寢宮。

他實在是不喜歡這個被家人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女孩,在他被立為太子之前,尉遲嫣婉甚至已經被確定為未來的太子妃。

實在是荒謬又可笑,太子未立,而太子妃已定。尉遲嫣婉的存在從某種程度上與他作為皇太子/皇帝的利益相沖突,何況她的性情不是那麽溫順,她總是大吵大鬧,絲毫不將他的威嚴放在眼裏。

可他正是需要用到尉遲家的時候,不得不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出來:“如果嫣婉也覺得自己年老色衰了,那叫宮中的其他妃嬪如何是好?”

尉遲嫣婉今天格外地不買他賬:“陛下誤會了。”

尉遲嫣婉的聲音十分生硬:“陛下比妾大十二歲,比巫馬阿姊大十歲……”

尉遲嬿婉的話沒有說完,但言有盡而意無窮,直接給了媯海城當頭一棒。

尉遲嫣婉的意思是說他老了?!

古往今來的帝王總是在求長生,媯海城也不例外。在這個人平均壽命只有四十歲的時代,二十七歲確實也不能算年輕了。

最重要的是媯海城確實覺得近來力不從心,晨起常感疲乏,午後又常覺困倦。

尉遲嫣婉根本就不在意媯海城在想什麽,她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巫馬阿姊真恍若神仙妃子……”

媯海城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尉遲嫣婉這麽一搞,把媯海城搞得連安撫她的心思都沒有了。

沒一會兒,宮人便見皇帝從皇後宮中拂袖而去,不似大家預料中的怒氣沖沖,反而有一種腳步踉蹌虛浮之感,似乎深受打擊。

媯海城離開之後,春生匆匆進去,見自家主子仍是那副神游天外、滿不在乎的樣子,著急地快哭了:“娘娘,您怎麽又把陛下氣走了?”

若是往常,尉遲嫣婉冷靜下來之後也會後悔,可是今天她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嗯。”

用完晚膳後,尉遲嫣婉說她要出去散步消食,春生心中覺得不妙,竭力挽救局面:“奴婢陪您去花房散散心?”

尉遲嫣婉理直氣壯地說:“吾要去蘭妃殿!”

……

今天的陛下自從皇後的椒房殿回來後一直心情欠佳,天祿閣服侍的宮人們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惹這位陰晴不定的陛下發怒。

長福小心翼翼地獻言:“陛下時候不早了,您看折子看了這麽久,小心傷了眼睛,不如……”長福一邊觀察帝王神色,一邊道:“不如去蘭妃殿坐坐?”

媯海城把折子往旁一扔,不說話,算是應允。

於是長福給下面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讓他出門喚轎攆。

“難道……孤真的老了?”

皇帝冷丁地一問,長福背後直冒冷汗:“陛下正值壯年,何來老了一說?”

好在皇帝沒有繼續問下去,他煩躁地揉了揉眉頭:“孤竟把尉遲嫣婉那個女人的話當真了!”

媯海城對尉遲嫣婉的不滿顯然已經很久了:“一國之母應當賢良淑德,恪守婦德,她哪裏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長福把頭低下去,並不敢應聲。

……

白晝大部分時候在打盹,偶爾睜開眼睛看看人間發生的事。祂就像每一位無聊的神明那樣,用自己的方式打發漫長的時間。

不過這一次,祂並不敢長時間地合上眼睛,只是時不時地打一會兒小盹。

但是在喜妹眼裏,自家小姐突然變得嗜睡起來,白天也不出門,就在寢宮裏睡覺,晚上偶爾出來看看月亮。

喜妹十分懷疑自家小姐被帝王幽禁於此,郁結於心,所以借睡眠來逃避現實。

白晝睡到傍晚才醒,祂被祂的人類侍女嘮叨到不行,終於勉為其難地答應出門散步。誰知這個人類侍女“得寸進尺”:“小姐再喝一碗桂花圓子湯吧,所以說現在還是夏日,但夜裏風涼,喝些熱湯水暖暖身子。”

“哦。”白晝慢吞吞地說:“那我還是不出去了。”自從祂的孿生姐妹兵解之後,祂開始喜歡冰喜歡寒冷,並抗拒一切炙熱的事物,因為那會讓祂的狀況雪上加霜。

祂的本源失去制衡,體內似有一團混亂的風暴,最開始攪得祂痛不欲生。

那是失去至親的痛,只是再痛苦,也被時間化解。

白晝趕在喜妹變臉之前,踏出了殿門,喜妹轉憂為樂,輕快地跟了上去:“小姐,等等我!”

她們在宮門口遇見陛下的轎攆,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沒入紅墻之後,那光落在白晝臉上,竟有種大廈將塌極盛而轉衰的艷麗。

祂的神態有一種無法被打破的寧靜,像一位真正的神明。

媯海城摒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向祂走去:“阿姳。”他親昵地叫著那個早已經死去的女子的名字,他忽然覺得這就是他此生的摯愛。

白晝朝他溫和地笑:“陛下怎麽來了?”

“孤來看看你,孤聽說之前皇後來找你的麻煩,婆婆文海棠廢文每日更新,幺汙兒二漆霧二八一你可有受驚?”他在白晝的笑容裏激動得不能自已,像是給予表達和證明什麽。

他憤怒地在話語中訓斥尉遲嫣婉:“皇後實在不成樣子!她善妒成性,不足以成為後宮的表率!”

“阿姳——”他深情款款地對祂說道:“孤最屬意的皇後……是你。”

四周宮人把頭埋得不能再低,尉遲家是世家望族,可以說當今陛下的皇位都有一半是尉遲家的。

說句不好聽的,媯海城想另立皇後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更何況現在晉王朝腹背受敵,除非媯海城不想要這個皇位了。

白晝對媯海城的表現一點都不驚訝,祂在更久之前遇到過更狂熱的信徒。

不過那實在是太久遠了,那時候人類管祂叫母神,祂還不是世上最後一個母性神祗,人類還沒有開始建立王朝,部落的首領們往往是女性。

在更久遠之前,人們通常難以分辨自己的父親是誰,卻總是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

孩子對母親的依戀是一種割舍不掉的情感,就像人類對母神。

當媯海城想要向前更進一步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無法動彈。這並不是一種錯覺,於是他望向白晝的眼神裏夾雜了恐懼和忌憚。

這是仙法還是妖術?

直到尉遲嫣婉橫沖直撞地跑了進來,她的性子一如既往地潑辣:“陛下想做什麽?”

她那樣子仿佛他會傷害祂一樣,媯海城不滿於她言語裏的不馴:“孤倒是要問問皇後要做什麽?”

這實在是一副稀罕景象,皇後因為皇帝私藏的美人和皇帝發生了劇烈的爭吵,但這場景怎麽看都不對勁。

不過其他人也沒多想,只覺得是皇後善妒,不願讓皇帝來找司馬姳。

就連媯海城也這麽認為。

唯有皇後身邊的侍女心驚肉跳,覺得自己好似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大秘密。

“陛下,皇後娘娘還是小孩子心性,是在意您才會如此,等過些時日,巫馬小姐成了皇妃,陛下再去蘭妃殿,是寵幸自己的妃子,皇後娘娘也不能說什麽了。”

皇帝要去蘭妃殿卻被皇後攔下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前朝後宮,不少人隔岸觀火。

有人覺得皇帝奪臣妻有傷風化,也有人覺得皇後太過小家子氣,不過,總而言之這件事情,讓媯海城堅定了要給巫馬姳名分的事情。

當天晚上,尉遲嫣婉在蘭妃殿門口趕走了皇帝,自己卻堂而皇之地住了下來。

尉遲嫣婉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不,我就要住這裏!”

喜妹遲疑地說:“但那是我家小姐的床……”

“對!我就要睡這張床!這床這麽大,難不成還睡不下,我們兩個人嗎?”

睡是睡得下,可是……喜妹還在遲疑,被白晝屏退:“你去休息吧。”

喜妹身為貼身侍女,要給主子守夜;春生身為皇後的貼身侍女,要給皇後守夜。

於是兩個侍女在門口面面相覷,不知道事情怎麽發展成這樣。

她們同樣關註著裏面的動靜,一位怕自家主子任性欺負別人;一位怕自家主子被欺負。

不過裏面的場景倒是一片和諧。

尉遲嫣婉散了頭發,身上只披一件薄衣,跪坐在床上,嗅祂身上的香氣:“阿姊用了什麽味道的香?”

“我不用香。”白晝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奈何身邊還有個小女孩,對於神來說,她確實是個小女孩。

白晝有些頭痛,就像母親拿孩子沒辦法。

“阿姊喜歡陛下嗎?會因為我把陛下趕走而生氣嗎?”尉遲嫣婉在祂身邊找了個位置躺下來,側睡看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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