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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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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在與周擇紳的這段戀愛關系裏,韓沈魚覺得自己始終是被引導的一方。

她時不時會懷疑,自己之所以喜歡寫BE,是不是因為她本身遲鈍不懂愛,又或者說,道理都懂,放在自己身上卻無法讓行動與理論重合。

然而現在,她似乎可以嘗試著寫一些砂糖甜餅了。

她一口答應周擇紳:“下次找你,不談工作,只談感情。”

周擇紳笑了笑,朝她家所在的樓棟看了一眼,說道:“上樓吧,到家以後把靠這邊的窗簾拉開,讓我知道你到了。”

韓沈魚循著他的目光仰頭望去。

眼前建築朝向他們的這一面,貌似是臥室和廚房。

拉開窗簾簡單,但拉開窗簾的同時,也讓他知道她住在哪層哪戶了。

具體的住址是個人隱私,只有親密的熟人才會被告知。

他雖然不和她一起上樓,但想知道她的住址,沒有明說,心思卻昭然若揭。

聰明人之間說話不必浪費口舌。

心照不宣的事,願意就是願意,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韓沈魚沒有考慮過萬一今後不想再見到他會不會後悔此刻的坦率,她只希望他們之間這輩子都不要存在任何隔閡。

她點點頭,乖順地說道:“好。”

周擇紳幫她把李沐雯給她的土特產搬上電梯,韓沈魚把那些東西留給了他一半去送朋友。

也不知道他這種身份的人是用什麽品級的禮物維持社交關系,反正她給,周擇紳就照單收下了。

韓沈魚好久沒有回自己家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從家鄉帶回來的土貨挪到家門口,突然發現門前不光堆著合作方送來的年禮,還有幾個包裹。

仔細一看,也是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們送來的新年禮物。

韓沈魚打開門後,將這些快遞箱一一搬進去,找到家裏的剪刀,把這些箱子抱在懷裏拆封。

合作方送的果不其然是年年都大致相同的文創用品。

其他朋友,有的送的是自己的外文實體書To簽,有的是她們家鄉的特色小吃,還有過年去國外旅行的給她寄了當地的藝術品和明信片。

關系好的朋友只是默默給她寄,說都沒跟她說。

寄件人用的還不是筆名,昵稱千奇百怪,她沒法把禮物和人對上號。

她把收到的禮品都拍了照。

作者朋友送的發到朋友圈裏感謝和招領,合作方送的發到微博致謝營業。

微博的評論還是一如既往的五花八門,一溜“新年快樂”中夾雜著幾句催促、詢問和特色惡評。

【歇夠了吧,該開新書了吧,我等得花都快要謝了。】

【啊啊啊是不是紙書快來了!我的錢包已經準備好啦!快催催出版社!我就是那個一生要鏈接的女人!】

【絕版的書會再版嗎?禮貌詢問,再版的版權給了哪家呀。真的好期待啊~】

【給你發私信你一條都不回!只有營業的時候知道詐屍了!那就祝你糊一輩子!】

【你很閑嗎?有空炫耀合作方給了你多少好處,沒空寫篇新年番外?你看別人家作者逢年過節是怎麽做售後的,當你的讀者真是除了給你花錢什麽都撈不到!】

熱情的呼喊和怨念的牢騷,韓沈魚都看到了。

她沈默了一會兒,又發了條微博:【我去琢磨一下直播怎麽開,有一些很早就想和大家說的話,今天終於可以鼓起勇氣對大家說了。】

發完她也沒管讀者什麽反應,開播會不會有人進直播間,徑直進了書房,把桌面收拾了一下,隨即直接在微博上開始用手機直播。

直播時攝像頭是對著鍵盤和手托的,她沒露臉。

用另一部因為內存滿了淘汰掉的手機看彈幕。

“大家好,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平時評論區的黑粉一個人能刷成百上千條惡評,顯得這類群體勢力龐大,數量眾多。

然而當人數被精準顯示,才發現關註她的人裏,真愛粉才是大多數。

一開播,彈幕就被誇她聲音好聽的言論刷屏了。

韓沈魚沒有準備腹稿。

既然是別了很久的心裏話,便無需措辭。

韓沈魚分外誠懇地說:“所有商用的稿子我都交了,目前和大家沒有信息差,大家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制作一本書必然需要耗費時間和精力,需要許多人的辛勤付出和共同努力,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也和大家一樣期待著成品,可能做的只有等待,還有安撫大家躁動的心。”

彈幕中有許多人聽了她的話表示支持和配合。

接下來,韓沈魚就要掏心掏肺敞開心扉了。

“一直以來,同樣是寫作這件事,我卻很清晰地劃分為了工作的部分和私人的部分。工作的部分是有酬勞的、必須要完成的,私人的部分是為愛發電的、有靈感才會寫的。但不管我是否在心裏做了明確的劃分,大家都不必為我的前程或者情懷負責任。這也是我這麽多年來不接受采訪以及拒絕回應的原因。我的確可以禮貌地向大家解釋我之所以這麽做、為什麽不那樣做的理由,但是這些話不能變成白紙黑字的作品,讓大家在閱讀的過程中享受到樂趣。”

“這就不得不說到我寫小說的初衷和大家看小說的初衷。”

“我寫小說是因為小說這一體裁和數學、物理這樣需要研究的學科沒有任何區別。從第一次提筆到現在,我時常會覺得文海浩瀚,而我十分渺小,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探究出蘊藏在字裏行間的奧秘。我必須要心懷敬畏,帶著審慎的態度去對待它。所以不論是面對帶著滿滿傲慢的寫作指導,還是具有攻擊性的惡評,我的第一反應,只是我們不是同路人而已。我的謙卑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是放任內心變得孱弱,而是永遠抱著學習的心態與人交流切磋,讓自己始終處於一種不斷進步的狀態,讓自己在這條路上走得遠一點,再遠一點。”

“而大家看小說無非是想在現實之外尋找到一片樂土。我想大家最初接觸到小說時,沒有一個人是抱著陪伴作者走過一段艱難歷程的目的來的,只不過剛好看到某個無人問津的人可憐,出於憐憫安慰了她兩句,如果無法感受到小說內容帶來的情緒價值,想走還是會走的。”

“寫文以來,我沒有讓大家陪我過過一個生日,但沒有勸阻大家為書中的角色過生日。這種荒唐的事情,放在現實生活中沒人會理解,但是和同好說,就會引起共鳴。大家是來做夢的,誰來打碎夢境就是與大家為敵,這是一樣沒有人會在意、遇到卻很令人生氣的事情。”

“後來不知是哪一天,一群不速之客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闖入了這個世界,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開始了他們侵略和霸淩。他們手裏拿著一道道枷鎖和封條,給他們不理解的所有人都貼上了標簽。他們審判作者,嘲笑讀者,絲毫不為他們的踐踏感到羞恥。天好像變了,那個原本兼容並蓄的夢幻之鄉最終還是被撕裂了。”

“聽起來很悲傷是不是?但是我的寫作生涯有受到影響嗎?大家的學業與事業有受到影響嗎?大家在現實世界中都有自己的身份和必須面對的煩惱和挑戰。大家有緣在網絡空間相遇與相識,是命運安排給我們的一場奇遇。我從不覺得小說這種娛樂大眾的消遣品有什麽珍貴的藝術價值,但是對真實的人生多少有所裨益。我希望大家的人生順順利利,而我也只不過是一個會寫點東西的普通人而已。我寫虐戀,有用摒棄世俗的震撼叩擊過你的心靈,我寫BE,有用超越生死的真情打動對愛情失望透頂的你,這就夠了。大家不必管我在現實生活中是什麽樣子,就像大家在現實生活中未必是現在的樣子。”

“我在這裏必須誠實地說,現在的網絡環境越來越惡劣,也許有一天,這個圈子會被一種全新的形式所取代而不覆存在,成為又一‘時代的熱淚’。可那又怎麽樣?文字永存。我依舊會以作者的身份發聲,為含冤者正名,為叛道者辯白,為苦難者解縛,為平凡者加冕。歌頌青春,在勸人平靜地接受衰老;鼓舞鬥志,再勸人從容地接納平庸。我們都可以盡可能從容一點。”

說完最後一句,她平靜溫柔的聲音裏是帶著笑意的。

彈幕裏是齊刷刷的“流淚”符合,讀者們紛紛誇她說得太好了。

也許還有黑粉在直播間,也被她戳中了心坎,一言不發地走了。

韓沈魚想了想,又說:“我從前念書的時候,總是很喜歡把物欲橫流和浮躁結合在一起,妄圖中這種高端的詞匯來提升自己的逼格。可是長大後發現,野心才是物欲聯系在一起的。我們是這一代的少年人或者青年人,也就是這個時代的中流砥柱,這個年紀的我們不追求金錢和地位,經濟由誰去推動發展呢?窮不可怕,階層差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窮怕了以後的羞恥心。靠自己辛勤的勞動賺錢,不偷不搶,有什麽好羞恥的呢?”

有表達,就會被誤解。

這是韓沈魚寫作這麽多年以來最大的感悟。

從前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因為怕給周佳棠添麻煩而如履薄冰,然而她今天突然想起來了,她賣的是勞動力而不是身。

歸來她仍是自己。

她的讀者都在十七八歲的豆蔻年華,應該去開創更多可能。

她在囚籠中困縛了這麽久,不希望陪伴自己的人也囿於方寸之間無法逃脫。

她說的不是經驗之談,其中並不包含方法論。

但是哪怕只有和她一樣的人聽進去了,階段性地為未來拼搏了一把,也算是她沒有辜負自己的影響力。

她寫BE虐文從來不只是渲染悲傷的情緒,輸出消極的價值觀。

她的每一部作品裏,都寫滿了“置之死地而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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