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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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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水源,水源。”小孩兒重覆著這兩個字。

沈冰月看那孩子實在是可憐,衣不蔽體,整個人黑黑瘦瘦的,她的心思一動便站了起來,想要走近這孩子,可還沒走幾步,便被不知道是誰從後面抵上來了一把刀子,刀子抵在她的腰上:“不許傷害他。”

“嗯。”沈冰月也學著白墨的樣子舉起了雙手,那孩子忙扔掉叉子,蹭蹭蹭的像個地鼠一樣跑到了白墨跟前兒把電腦跑走。

白墨沒攔,倒是沈冰月急得直喊:“你別給弄壞了,別給弄壞了。”

“別亂動!”拿刀抵著沈冰月的女人聲音冷漠。

“不動不動,不亂動。”沈冰月不敢亂動,在這個幾乎等同於冷兵器時代的地方,沈冰月的兵將能力毫無作用。

白墨、沈冰月兩個人被推推嚷嚷的給推進了木籠子裏。

籠子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地下的那半直接用的是沙漠本身的黃沙,外頭抹了層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用來固定,上面是木頭紮成一排圍成的籠子。

沈冰月觀察了一會兒才註意到這個地方一個男人都沒有,全部都是小孩兒和女人,她沖著剛剛拿叉子的小孩兒喊:“小孩兒,你過來一下。”

那小孩子正蹲在地上拿木棍挑傻子玩兒,聽到沈冰月叫自己而停住了動作,他偏頭看著沈冰月的眼睛裏空無一物。

孩子的臉由於常年沒有水可以沖洗,現在上面已經是布滿灰塵,他不知道在想什麽,只是很跑了過來,他好像很習慣像兔子那樣奔跑。

小孩子蹲在地上,沈冰月問他:“電腦呢?”

小孩兒指了指右邊的方向:“被埋起來了。”

“送給你了。”倚著沙壁休憩的白墨突然說。

小孩兒好像懂送是什麽意思,他高興的原地蹦了三圈兒,蹦的灰飛起來可老高,小禿鷹飛到木棍與木棍的縫隙間,彈出了小腦袋,眼珠兒溜圓兒左看看右看看。小孩兒蹲在地上摸了摸它的頭,小禿鷹竟然也沒害怕。

他摸了有一會兒,剛剛威脅沈冰月的女人過來後小孩兒跑了,女人也跟剛剛拿小孩兒一樣,蹲在地上和他們說話:“明天早上,就會把你們烤了吃。”

哦,不是說話。

女人走後,沈冰月軟軟的坐到了白墨對過的暗面兒屈膝手搭在上頭。

“明天就要死了,有什麽想說的?”白墨一分鐘不惹沈冰月都難受。

“沒什麽想說的,”沈冰月挑起眉毛,臉色無恙:“就是和你死在一起可惜了。”

“那你想跟誰?”白墨微微直了直上身兒:“沈星?”

“你別亂說!”沈冰月有點慌了。

白墨輕輕一笑,嘴角彎起的弧度剛好和昨晚的月亮一樣:“你以為誰都是傻子?”

“你別亂說!”沈冰月握緊了拳頭,一張臉漲得通紅。

“我可沒亂說。”白墨又是一聲輕笑,他這個人好像就是不懂什麽叫得饒人。

他不饒過沈冰月。

“沈星是我哥,你別亂說話,你再敢說一句,我出去殺了你。”沈冰月狠狠道。

“哇,好害怕啊。”白墨根本不屑沈冰月的威脅,暫且不說兩個人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是個問題,單說沈冰月要殺白墨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格。

荒野裏的居民是系統所制作出來的劣質人物,因為磁場而未被回收的人物,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人,是上帝遺棄的人。

他們在這片沙子上已經生活了幾十年,每一天都有渴死的人,每一天都有餓死的人,但他們依然努力的去尋找水源,這個部落叫‘落摩’意為落下的太陽,他們認為太陽落下來了,就會得到水,就會得到食物。

這裏的男人除了年紀小的,其餘的都要出去找水源,搶水源,南邊兒還有一個這樣的部落,比他們還要殘忍,那個部落裏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副人骨面具,是從前在闖入者們臉上扒下的,闖入者還活著的時候,用刀子生生的把臉和骨頭割下來,再再沙漠裏風幹個半個月。

夜深了,月掛弦彎。

這裏的夜,是外面的白天。

女人們開始準備晚上的食物,他們吃螞蟻吃蚯蚓,燃一團火,把螞蟻團架在上面烤,烤熟的先給小孩兒吃。

沈冰月有些乏了,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

大約淩晨左右,監牢的門被人打開了,是那個小孩兒,他躡手躡腳地走下來,拿臟兮兮的小手拍拍沈冰月的臉,沈冰月睜開眼,看著他楞住了,小孩兒用口型說:“走,快走。”沈冰月一個激靈醒了,她一骨碌站起來,照著白墨的肚子狠狠地踢了一腳,白墨吃痛地抱住了肚子,沈冰月拎著他的襯衣領子把他拎起來了,白墨是什麽人,新紀元裏僅次於沈星、程語的天才少年,剛一看到沈冰月跟前兒的小孩兒就明白怎麽回事兒了。

他把地上的禿鷹一把撈起來,三個人一只鷹弓著腰小心翼翼的往外走,這一路還算順路,這兒的人夜裏睡得死。

一直走到差不多看不到部落的地方,小孩兒指了指前方一望無際的沙漠說:“那,你們要去的在那兒。”

白墨眼睛一亮,明白了小孩兒應該是看到了他電腦裏的圖。

“和我們走吧?”沈冰月蹲下來看著孩子的眼睛說。

小孩兒忙搖頭:“媽媽,媽媽。”

沈冰月明白了他的媽媽還在部落裏,但他不知道這孩子擅自把他們放了回去會不會有危險,她從手腕上摘下來一塊外部終端連接器給小孩兒戴上,在這裏面雖然不好使,但是她想試試,出去之後能不能連接上,如果能連上她可以從外給他們運輸水和食物。

小孩兒摸著手腕上手環一樣裏頭還有藍色液體流動的東西對著沈冰月呲了呲小牙。

“我們走啦。”沈冰月摸著小孩兒的頭柔聲道。

小孩兒伸手摸了摸她肩膀上的小禿鷹,小禿鷹飛到了小孩兒的肩膀上用小腦袋蹭他的臉。

沈冰月楞了下隨後說:“這只小鷹你養著吧。”

聽到這話,小孩兒的眼睛亮了。

等白墨和沈冰月走出很遠了,小鷹也沒跟上來,小孩兒早已帶著它回部落了。

“你的鷹跟你也不親啊。”白墨欠揍道。

“跟你親。”沈冰月沒好氣兒的給懟了回去。

在沙漠裏不管是方向感多好的人都會迷路,兩個人就這麽沒頭沒腦的一直走到了天亮。

部落裏的人醒了,想要殺了他們祭天的時候才發現牢裏早就空了,而那小孩兒因為肩膀上的鷹也被拎了出來。這個部落有一個規定,不傷害孩子,小孩兒僥幸逃過一劫。

從外歸來的男人知道了這件事之後,選定了五個最強壯的騎上摩托車追了出去。

而這一切還走在沙漠之中的兩個人絲毫不知。

又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白墨最先發現了前面不對勁兒的天兒,那天上揚起的風沙就像是人為的一樣,一共五行。

他拉住沈冰月的胳膊:“別動。”

這時沈冰月也註意到了前頭的風沙:“好像是人。”

“過來。”白墨剛剛就註意到這兒有個沙子洞,在一個沙包的後面。

沈冰月跟在他的身後,隨他一起跳進那沙坑。

進來後,是另一副天地,沙洞裏放著一張木桌,木桌上是一個奶茶壺。沈冰月站在地上指了指上頭漏進來光的洞:“這個,會被發現吧。”

這樣碩大的洞一定會被發現,但是白墨打算賭一把,就賭是風沙堵上洞的速度快,還是對方來得快。

“我太笨了。”沈冰月敲了下自己的頭

這麽多年以來,都是沈星救自己,這是沈冰月第一次救沈星就出了這事兒。

她真的太對不起沈星了。

“也沒有很笨。”白墨揉了下沈冰月的頭發。

已經準備好白墨會嘲笑自己的沈冰月,楞楞地站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洞口被堵上,最後只有薄薄的光能透進來。

白墨走到桌邊坐了下去,拿起奶茶壺顛了一顛,又打開壺蓋兒,瞇起一只眼用另一只眼往裏頭看了眼:“幹了,這地兒得有個幾十年了吧。”白墨環顧著四周的墻壁,這兒好像被人整修過。

其實,這是白墨第一次到沙漠來,在新紀元裏,無論是地球、火星,還是銀河系之外的星球上都已經沒有沙漠了,高科技的種植技術和擁有高端基因的植被,可以在一個月內覆蓋沙漠,再用一個月將沙漠變成可以植樹造林建設城市的普通泥土地面。

白墨曾在古地球圖表上看到過地球沙漠的樣貌,他當時就很好奇,但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沙漠,也能觸碰到粒粒分明的黃沙。

他將手指插進地裏,感受著沙子的溫度,是涼的,和外頭滾燙的沙子不一樣。

“坐下來,”白墨沖沈冰月招招手:“我們一天後再出去。”

“要這麽久?”沈冰月瞪大了眼睛。

“嗯,對方比我們熟悉地形,只能在他們走的更遠的時候再出去。”白墨說。

好在兩個人的饑餓系統並不發達,三天不吃飯沒有任何關系。

棚頂上的沙子簌簌的往下落,外頭還有摩托車紮過沙子的摩擦聲,吱吱嘎嘎就像是兩種生澀物體碰撞而產生的聲音。

“沈冰月,你有想過你現在生活的世界不是真實世界麽?”白墨饒有興致的擺弄著木桌兒上的銀紙圓形茶杯問著。

沈冰月拖著下巴坐在他的對面,思考了一會兒她說:“想過,我時常想我其實只是一個別人的玩具,他們比我大很多,在他們的眼睛裏我不會動,是可以任人擺布的。他們決定我的生死,生從商店買到家裏,死是玩具的主人玩夠兒了時候,他們擅自給我們設定了游戲規則,比方說,結婚、生子。”

白墨的嘴角揚著,他沒料到一個游戲代碼竟然會有這樣的反向思考,身為人類的他這樣的事可真的是從來沒有想過的。

“你知道電子游戲麽?”沈冰月瞇著眼試探性的問出口。

“知道。”白墨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有時候甚至覺得我是街頭少年所玩兒的電子游戲裏的人物,無血無肉,思想也是別人的,一切都是別人的,我沒有自己。”沈冰月一股腦兒的說完後嘆了口氣。

在她的世界觀裏最殘忍的事情,無外乎是成為一具軀殼,軀殼承載著的不知道是誰。

白墨被她的這段話嚇得手上動作狠狠的一頓,他不得不擡起頭仔仔細細地看看這個印象裏只會跟在沈星身邊喊哥哥哥哥的一串兒代碼了。

她錐子形臉型,眼睛是標準審美裏的丹鳳眼,嘴唇殷紅,鼻梁挺拔,是個標準美女。以前白墨也覺得她漂亮,但因為知道她是一串串兒數字字母組成的代碼,所以總覺得這充其量也就是仿真娃娃,可這仿真娃娃一旦有了自己的思想那就不一樣。

“為什麽這樣想?”白墨想要一探個究竟出來。

沈冰月煩躁的抹了一把臉:“我總夢到自己在一個方形的框裏面站著,旁邊是一項項的數值,就跟游戲裏的人物一樣。”

白墨摸了摸眉毛:“你是想太多了吧。”

他說:“白天想太多,晚上就會夢到。”

“我白天也不會想啊。”沈冰月無奈的耷拉下了腦袋,她還以為白墨會給出什麽好的答案呢。

“潛意識裏的,從心理學的角度上來講,你的自主意識無法獲取意識深處的內容,但自由意識,夜晚睡夢中的你,沒了自主控制,也就成了自由意識。”白墨的語氣裏帶著十幾分的篤定,哪怕這是哄沈冰月的,他也要讓沈冰月相信。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如果是游戲人物,那你是不是也是?”沈冰月問這話的時候眼睛裏竟然充滿了期待。

她試圖證明自己不是特例的個體,是和絕大多數人一樣的,普通的,大眾的、群體性的。

人很奇怪,喜歡的事情上總希望是特別的,懼怕的事情上卻希望大家都一樣。

“如果你是,那麽我也是。”白墨微彎著嘴角,無比誠懇地看著沈冰月。

沈冰月收回了胳膊,搖搖頭:“我們在胡亂想什麽啊。”

“古地球早期的哲學家相信,世上必定有某種“東西”,萬物皆由此衍生,而且最終仍舊回歸於此。而就像你所思考的,我們由游戲系統而生,回歸游戲系統之中也是這個道理,歸於最終的起始點。”白墨說。

“那是真實的麽?”沈冰月問。

“何謂真實?”白墨反問。

“真的存在?”沈冰月不太自信地說。

“如果按照‘真的存在’這樣的理解來理解的話,那我們都是真實的,但事實上,真實這個詞本就不存在。”白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是嚴肅的,在他的腦海裏,沈冰雨已經不再只是普通的代碼了。她是,擁有著真實情感、懇切思考的,和他同樣的人類。

“真實這個詞不存在。”沈冰月喃喃道,皺緊的眉毛好像在宣稱這個問題她思考不通一樣。

“所有的詞語都是人創造的,比方說,真實的另一面是不真實,我是真實的,你也可以說我是不真實的,這樣一來的話,我即是真實的也是不真實的,真實這個詞便沒有實際意義了,由於沒有實際意義而消失。”白墨說。

沈冰月聽的雲裏霧裏的,卻還想繼續問,她拿手指了指頭頂:“宇宙,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白墨實打實的承認了自己不清楚。

“即便是在新紀元的世界裏,宇宙也仍然有許多不為認知的地方,就像黑洞那樣,黑洞裏存在著物質,可是這些物質是什麽,幾萬年來沒人探究得清楚,就像黑洞對宇宙來說是毀滅性的,但與此同時,黑洞中是不是也存在著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上也有一個地球,就像鏡像世界,我們生活在鏡像世界裏,所到之處,皆有一個相似的人曾經到達過,而我們共用著一個思考系統。”白墨說著自己的思考。

沈冰月也跟著他的思考遨游著:“也就是說,時空裏存在著另一個我?”

“有這個可能性。”白墨說著又補充了一句:“也存在著另一個我,相似的,兩個我。”

“那做的事情都會是相同的麽?”沈冰月詢問。

“這個我曾經在碩士畢業的論文裏探究過,也做過一些實驗,但結果是沒有結果。”白墨如實回答。

人類的大腦和這個宇宙一樣,有著太多的不可知性,探究人類大腦與探究宇宙的相似之處在於,我們無法得知真理,無法取得真理,有相對應的解釋便是真理。

這樣的真理看起來微不足道,所以很多時候探究過後的結果,無人可知。

“你,真的喜歡自己的職業?”沈冰月指的是白墨作為科學家的這一職業。

白墨用手撐住頭往身後的墻上一倚,他揚起嘴角,得意的聲音響起來:“當然,人都是好奇的,就像你小的時候好奇長大之後,不允許戀愛的時候好奇戀愛,我只是好奇這個我所不了解的宇宙。人類,再過幾千年幾萬年也依舊是對世界充滿著好奇的。”

“好奇。”沈冰月的腦海裏浮現出沈星的模樣,她好像一直以來也很好奇沈星,雖然和他相處已經九年了,但是她連他的喜好也不知道,不光如此,她連他的年紀也不清楚,或許她自以為是的喜歡其實只是好奇。就像好奇一件新鮮事物那樣的好奇,得到之後說不定會不喜歡。

“愛可能會由好奇而起,”白墨再一次擺弄起來面前的小茶杯,他真喜歡這茶杯上頭的圖騰,是一條有四個腦袋的小蛇模樣的東西,這個圖案讓他好奇的不行。

“那會由什麽中止?”沈冰月問完後舔了舔嘴唇,白墨帶著玩味意味的眼神看著沈冰月,最後把沈冰月看的垂下了眼眸,她以為得不到答案了,可沒想到,得到了答案。

“會由卻發現和期待中的不同而停止。”白墨笑了笑,他除了研究宇宙,還愛好性的研究了人類心理,從古地球到新紀元全部都有研究,而他現在正在用古地球人類的心理方式和沈冰月對話,因為沈冰月是由古地球人創造而來。

不過,他不像新紀元的其他心理學家看不起古地球人那充沛的感情,他的世界觀足夠龐大,龐大到可以包容與他所接受的教育相駁論的各式各樣的情感,各式各樣的事情。

所以,他在這個世界裏生活得要比其他人生活得要更好一些。

“其實,我曾發現過很有意思的一件事。”白墨的眼睛裏突然閃著幼兒看到棒棒糖的那種純潔期待著的光。

“什麽?”沈冰月雖然有點兒累了,想終止對話,但她這個時候也並不打算駁他的面子。

“人類不接受不同,不接受你的思想和我不一樣。”白墨笑,這是古地球心理學家早就發現的問題,他現在只是拿來緩解談話的緊張氣氛。

沈冰月想了想隨後笑道:“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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