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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恩怨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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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恩怨難明

“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覆,這就要走了麽?”堂屋裏,孫夫人一臉憂容地拉住陸千渺的手,心裏有些不舍。她知道自己無權幹涉別人的事,可在照顧陸千渺的這些天裏,她總歸產生了一些感情。這感情或許不該有,畢竟陸千渺不是她的親人更不是她的女兒,但這並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陸千渺不知該作何反應,她也沒想到提出辭行後,孫夫人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她心裏很是動容,卻只淡然道:“多謝孫夫人、孫前輩的收留和照顧,此恩我永生難忘。但我非去不可,有朝一日,若我完成了我該做的事,我一定前來探望二位。”

站在一旁悠然地端起茶杯喝茶的孫自留,此刻也終於忍不住出聲道:“哎呀,夫人,人家又不是你女兒,是去是留不是咱們說了算的。”

孫夫人瞪了他一眼,似是想起了什麽往事,幽怨地說道:“你怎麽又說這話!當初要不是你,小錦怎麽會離開我們!”

孫自留神色一滯,只好灰溜溜地瞥過臉,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孫夫人又繼續回頭看著陸千渺,嘆了口氣,一雙手緊緊握住陸千渺的手,道:“好姑娘,這份恩情你不用償還,有人自會替你償還。我反倒要請你幫我一個忙,你若覺得麻煩,也可推脫。”

“有人自會替我償還?”陸千渺聞得此言,心中正疑惑,只是她來不及多想,便搖頭道:“不會,夫人但說無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會盡力去做。”

“我們夫妻曾經收了一個徒弟,叫花錦,她自幼跟在我們身邊長大,我們對她視如己出。可就在十二年前,她外出游歷,偶然間救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風行雪。她與風行雪情投意合,想嫁給他。我們夫妻對此事也沒有什麽意見。可惜天不遂人願,過了兩年,風行雪就因與萬紅枯教主決戰而離世了。至此花錦銷聲匿跡,音信全無,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又過了兩年,花錦忽然帶著另一個陌生男人回到了邱暝居,告訴我們她要和這個男人成親。我們夫妻倆強烈反對,絕不同意這門親事,因為她帶回來的這個男人一定不是個好人!”

孫夫人說到這裏,神情激動起來,眼睛紅了,聲音也變得哽咽。

“可是花錦這個傻丫頭哪裏聽得進勸,執意要跟著那男人走。我們不同意,她就跟著那男人跑了。我當時很想去找她,但孫自留阻止了我……”

“你當然沒必要去找回她,她自己走的,我們又沒逼她走!她若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我不會有半句不好聽的話!”孫自留突然冷著臉插嘴道。他雖然表面上好像很不在意此事,但其實內心從未放下這件事。

孫夫人這次沒有同孫自留生氣,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就這樣一晃過了許多年,她當真一次也沒有回來過,甚至連封信也沒捎來。我們不知道她究竟過得怎麽樣?她現在住在哪裏?倘若有一天你遇見了她,就說師父師母很想念她,要是得空了,請她回來看看我們。若是不方便回來,就請她寫封信給我們。”

孫夫人說得很動情,她說著說著,臉上掉下了幾滴眼淚。這是她積攢了數年的思念,以往她也只敢偷偷想念,一人躲在暗處獨自哭泣,她實在不敢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抹眼淚。因為只要一提起這件傷心事,夫妻倆就避免不了吵架。兩人對此都心知肚明,久而久之,誰也不輕易提及這件事。只是恰逢這次機會,兩人各自都忍不住說出來了。

陸千渺見孫夫人如此傷心難過,更加不忍心拒絕他們二人的請求,想著這也不是什麽棘手的事,她同意了:“好,若是我遇見了花錦,一定向她轉告二位的話。只是不知那個男子是誰?我也好打聽打聽他的下落,方便尋找。”

孫自留突然走近陸千渺,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一邊的桌子上,神情凝重地對她說道:“這個人叫溫舒玉,你要找的風行雪,同溫舒玉既是至交好友,又是結義兄弟。不過我實在不明白,像風行雪這樣的正直良善之人,怎會同溫舒玉這樣道貌岸然之人交朋友!”

此前陸千渺聽孫夫人說到花錦和風行雪的關系時,她心裏已是暗暗吃了一驚。沒想到她與孫自留夫婦竟然如此有緣,她要找的人竟然和孫自留夫婦有這樣深的淵源,真是因緣際會。

後來她努力回想幼時記憶,似是小時候見過花錦。但那時年歲太小,記憶十分模糊,連花錦的面容也記不清,只隱約記得風行雪曾帶著一個女人來過她家裏幾次。

再說溫舒玉,她也有點印象。溫舒玉和風行雪都是她父親最好的朋友和兄弟,在她年幼時,他們二人時常來家裏做客,探望他們一家。

她其實對溫舒玉了解不多,也不太清楚他的為人,聽到孫自留那樣說他,她反而感到很意外。在她模糊的記憶中,父親的這兩位好朋友都很和善可親。

但令陸千渺印象最深的,還是風行雪這位叔叔。她到現在還記得風行雪當年的音容笑貌……

“陸姑娘,你沒事吧?陸姑娘?”孫夫人見陸千渺久久不說話,又神情黯然地望著前方出神,面上一臉哀戚,似是陷入了某種悲傷的回憶,便趕緊握緊陸千渺的手,擔憂地說道。

陸千渺被孫夫人從故夢中喚醒,立馬恢覆了正常。她搖搖頭沖著孫夫人淺淺一笑,道:“沒事,您不用擔心,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回想起孫自留剛才說的話,又轉頭對他說道:“孫前輩,您說溫舒玉不是個好人,是不是因為他和他好朋友喜歡的人在一起了,您為此感到不齒?”

孫夫人和孫自留相互看了一眼,沒想到陸千渺會這麽直白地說出問題所在,二人頓時一臉不自在。

陸千渺又繼續說道:“其實晚輩心裏有個疑問,說出來了,還請二位前輩不要覺得冒犯。”她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

“你,你說吧。”孫自留背過身去,不再看她們兩人,像是有意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的表情。

“先前我以為,二位前輩是因為花錦做出的選擇致使師門蒙羞而生氣。因為花錦可以選擇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別的男人成親,但是不能選擇溫舒玉。”

“二位前輩厭惡溫舒玉,原因多半在此。”

“可後來我又覺得,二位前輩在江湖中沈浮多年,或許早已看淡那些聲名顏面……其實兩位更是出於對花錦的生氣和擔心吧。”

孫夫人眼中淚光閃爍,長嘆一聲,說道:“連你都明白的道理,錦兒又怎會不知呢?這麽多年,她就是在躲著我們吧!”

孫自留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冷冰冰的,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用硬邦邦的口吻插話道:“好了,此事以後不必多言。事已至此,再談這些又有何用?這是她自己的選擇,由她去吧!”

孫自留看向陸千渺,臉色又緩和了不少:“我們提的這件事,就拜托你了。若你不想做這件事了,也可隨時作罷。”

言畢,孫自留轉身走出了堂屋。

陸千渺此時的心情很覆雜,她也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好好的一場送別,卻被弄得不歡而散。這可不是她想要的。

眼見陸千渺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孫夫人慌忙擦掉眼角的淚水,說道:“陸姑娘,你別跟孫老頭一般見識,他脾氣上來了,就這樣!一會兒他自己就好了!”

“倒是你,路上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再讓自己受傷了。”

陸千渺被孫夫人輕柔的話語所觸動,一時又怔住了。

孫夫人說完,又上前一步抱住了陸千渺,她雖然很在意花錦,但也同樣無比關心陸千渺,陸千渺在她心中已經不是一個過客或病人了,她很喜歡這個孩子,於是她把自己內心的想法也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或許你不會相信,看到你,我總會想起花錦,但我知道你不是花錦,所以我就把你當成了我的另一個女兒,我的家人。看到你這麽難過,我心裏也很難受。我不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麽,但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的笑容。”

這是多麽溫暖的懷抱,這雙臂彎是多麽的溫柔卻又有力。就這樣被孫夫人擁抱著,陸千渺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她有多久沒有感受到家人的懷抱了呢?上一次落入家人的懷中,是什麽時候了呢?

臉上的淚水已不記得是怎麽被孫夫人擦去的,陸千渺只記得自己背著孫自留夫婦為她準備的包袱走出竹門時,看見天空飄來一大團白雲,一陣暖風吹來,好像把她心底的堅冰融化了。

林間枝頭的鳥不時啼叫著,將清脆悅耳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山中風吹草動,帶動著天上流動的浮雲。金燦燦的陽光自雲中縫隙傾瀉而下,灑下一片光輝。

陸千渺的身影漸漸遠去,隱沒在山林之中。

楓鳴鎮的人不愛喝酒,因此鎮上沒有賣酒的地方,只有茶肆、客棧、食鋪。就算去了客棧,也是沒有酒喝的。要想喝酒,就得去離鎮子不遠的十裏之外,那兒有一片楓葉林,有一個酒店,很多過往的商客游子都喜歡去那裏。

江慎憐其實也不十分喜愛喝酒,他一般只有心情特別糟糕的時候才大喝特喝,而且喜歡獨自喝悶酒,一喝就非得把自己灌醉不可。

但此時他就坐在那被楓林環繞的酒店中,盡情享受這裏的美酒佳肴。他心情並不糟糕,卻喝得有了幾分醉意。他在等一個人,可他偏偏又不喜歡等,等人總是很漫長的,而漫長的等候,只有靠喝酒才能熬過。

他等的是金善堂。那天盧府的大廳金善堂也在場,趙德禪說了那些話後,金善堂和那群人一起離開了。在柴家宅院發生的事,一定和金善堂脫不了關系。

可是金善堂並不好找。這幾天裏,江慎憐一直留在楓鳴鎮上尋找金善堂的行蹤,他正為找不到此人犯愁,卻沒想到這人自己倒找上門來,一早派了個乞丐給他傳話,約他午時在這裏見面。

金善堂這個管家在盧府可是個大忙人,整日不是和這個客人交談,就是去招待另一個客人,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他一一照管,事無巨細,江慎憐很少見他有閑下來的時刻。他在盧府待的時間並不長,和金善堂很少打交道,對此人的了解不多,不過光看他對人卑躬屈膝的姿態,就足以讓人心生厭惡。

周圍的人吵吵嚷嚷,到處都是酒杯碰撞聲。時間卷入人聲的洪流中,很快就逝去了。

一轉眼,桌上只剩下殘羹冷炙,江慎憐端起桌上的一碗酒,一飲而盡,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他看見金善堂踏入店門了。

他在笑,在笑金善堂來遲了。他比金善堂來得早些,多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可他並不生氣,這值得等待。他很瞧不起金善堂,所以他很期待金善堂要做什麽。他倒要看看,這個金善堂究竟想搞什麽名堂,居然敢來自投羅網。

金善堂進店後,站在店裏掃了好幾眼,最後看到江慎憐時,金善堂臉上帶著人們常見的虛偽的笑容,向他所在之處快步走來。

看見金善堂離他越來越近,江慎憐心中的殺意噴薄欲出,紫色的瞳眸中折射出可怕的光芒,臉上的笑意卻越深了。

他很喜歡楓鳴鎮這地方,楓鳴鎮上沒有一棵楓樹,可楓鳴鎮周邊卻有大片大片的楓林。現在是春天,等入了秋,就能看見鮮紅奪目的楓林,他看見紅的,就心生歡喜,這會讓他想起曾經看到過的鮮活的血——不是人死後冷冰冰的血,而是殺人時噴濺出的滾燙的血,他便覺得秋天的楓林是血染紅的。

他想,金善堂的血會比楓林的顏色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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