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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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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

瓢潑大雨中餘杳撕心裂肺地哭喊,雨水往她嘴裏眼裏瘋狂灌去,她分不清眼淚還是雨,拳頭砸在玻璃上,甚至用頭去撞。

窗戶破不開,她摔下木梯跌到地上,爬起來去找石頭,從泥地裏扒出一塊磚,重新爬梯狠狠砸去。

玻璃裂開了口,她上手去掰,割得滿手是血,疼也不管,按在窗框上把身體往裏送,可屋子灰塵漫天,已然空空蕩蕩。

文具店外沒能追上遠去的他,客廳裏沒能將他拉住,現在又救不了。

時間線交錯打成的結,似乎在給她改變未來的機會,可她到現在一個都沒解開。

段時節還是會走向死亡的結局。

不行,她不要,大雨沖刷她的眼淚滿手的血,她又一次摔下梯子,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天被磅礴大雨壓得越來越暗,迷宮一樣的胡同圍困著她,她身體濕透,大口喘息尋找出路。

可怎麽都找不到,胡同路像有無數個分叉,不斷把她推向錯誤的方向。

她跑到嘔吐,嗓子裏一股血腥味,被石頭絆得摔在地上,趴在泥坑裏怎麽都起不來。

雨水漫灌,她跟著暗下的雨天一樣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依舊在雨裏,黢黑一片,有東西在舔她眼皮,帶著溫熱帶著刺。

餘杳半醒後看清它,又是只白貓。

帶她發現暴雨天奄奄一息的黃桃的,也是只白貓。

它見她睜眼便轉身跑開,停在不遠處回頭看她,晃動尾巴,黑沈夜色下幽靈一樣,又像再一次為她引路。

餘杳又一次跟上去,拖著腿蹣跚走過縱橫交錯的小路。

不久後轉過彎,白貓消失不見,她看到了遠處出口外自己停的車。

她爬進車內癱坐在座位上,手機充電亮起,黑暗中熒熒閃爍的時間是晚上9點13。

方游給她發消息,說段時節吃過晚飯又睡著了,他明天再來,問她什麽時候回賓館。

她依然覺得害怕,回完信息立刻上路,攥著方向盤在雨中飛快行駛。

手心傷口開裂,血一路滴滴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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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轟鳴作響,雨大得像能把人溺死。

夜裏10點多,餘杳終於返回旅館,扣上車門踉踉蹌蹌跑進去。

大堂明亮,燈光紮了她一眼,她抱著胳膊滿臉慘白,眼睛紅腫手上有血,渾身濕透都是泥,狼狽樣子立刻引起了別人註意。

好心的前臺妹妹和大姐焦急圍過來,問怎麽回事。

餘杳木然搖搖頭:“沒事,滑了一跤。”

也有其他人說怎麽摔成這樣,不行去趟診所吧,就附近不遠那個社區醫院。

餘杳被大姐攙扶著,還是擺手說不要緊,她想回房間。

前臺妹妹熱情,想起賓館藥箱有紗布雙氧水,不等餘杳拒絕跑進裏面去拿。

餘杳只好又待一會兒,大姐給她遞了杯熱水,蒸騰熱氣模糊了視線。

有道人影舉著黑傘停在賓館房檐下,然後反身背朝大廳收傘,控了控水。

他穿的是皮鞋,往電梯方向走去,鞋跟敲擊地面發出緩慢聲響——

嗒—嗒—

餘杳瞥了一眼,那是個白襯衣濕了肩膀的中年男人,黑色西褲被雨淋了半截,深黑一片,皮鞋澆濕變得光亮。

雖從雨中來,但衣裝整齊,像課堂上古板到夏天也會扣緊最上面一顆紐扣的老師。

前臺人聲喧嘩,比雨還要吵鬧。

電梯門徐徐打開,他走進去轉過身,一張紫青的臉帶著灰黑斑塊,瞳孔散大眼睛漆黑濃濁,出現在餘杳面前。

一瞬間,餘杳的頭皮被猛地撕開,全身血液瘋狂倒流——

那是死在文具店的段良義,是該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的惡魔。

一副行屍走肉,隨著電梯門合緊,消失在她眼前。

三秒後,門外血紅的數字又在她眼前,從1跳成了2。

餘杳心跳出喉嚨,段時節就在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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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劇烈晃動,曲折漫長像沒有盡頭,餘杳滿嘴血腥味,沖出安全通道一頭栽到地上,爬起來,她幾乎手腳並用跑過走廊。

房間號由大到小在眼前閃過,像為故事結尾做的倒計時。

212終於出現在她眼前,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門開了,雨水潮氣洶湧而出,傳來壓抑的痛苦悶叫,床上段良義後背壓下去,一把帶血的裁紙刀滑落在地當啷一響,餘杳同時看到摔碎的相機。

一瞬間眩暈,她迅速抄起凳子掄胳膊砸頭下去,一下兩下三下,眼見他轉頭抽手要擋,她蹲下抓起地上刀子,起來狠狠捅進他脖子,鮮血瘋狂噴出,她咬著牙猛地拔出,握緊了,全身骨頭哢嚓作響,把人掀翻到地,然後發現段時節失魂到瞳孔發散,手裏攥著那張舊SD卡,胯部原本的流膿的舊傷處,被一刀紮下去,一褲子血。

段良義緊捂脖子蜷縮著,血染紅襯衫,跟死人一樣一聲不響。

餘杳嘶喊著去拽段時節,讓他快走,一手攥著刀柄,一手握緊他冰冷的手,拖他下床奪門而出,踉踉蹌蹌經過走廊無數一模一樣的房門,來到電梯前。

電梯緩緩往上升,段時節抵在墻上大口喘息,血順著腿往下洶湧流淌,太多了,太多了,餘杳捂上去,捂不住,自己手上是血,臉上脖子上也是血,連瘋狂湧出的眼淚也混了血。

她看著段時節,結巴一樣張嘴,語無倫次不知道在說什麽。

慌亂間丟掉了刀子,她蹲下去摸,然後臉被冰冷的手捧住,段時節用顫抖的手反覆抹過她的眼下,濕紅的眼睛看著,蒼白的嘴唇幹裂,低而沙啞地開口:“沒事,不疼,不疼。”

電梯叮的一聲,他拿過刀攥進手心,拉她起來走進去,按鈕1白光一亮,兩扇灰冷轎門徐徐合起。

剩一掌厚的縫隙,餘杳抓緊段時節的手,從肺裏排出一口氣。

但下一秒,哐的一聲巨響——一只血紅大手插入門縫,撬開縫隙。

血淋淋的臉擠進一邊,皺縮的幹肉上翻出一只滿是膿瘡的黏濁眼睛。

段時節擋在門口,被那只伸長的血手抓住手臂。

刀落在地,餘杳抄起來就往上紮去,鮮血汩汩湧出,那只眼瞬間眥角大開,瘋狂往裏推擠。

門縫越來越大,餘杳腦子炸開,忽然反身左手按在門上,右手舉起刀子,狠狠朝那只眼睛捅去。

眼被捅成一個血洞,段良義松開手栽下去,電梯門隨後合緊——

餘杳跟著癱坐到地上,滿身是傷,哭著說:“我把他殺了,段時節,我殺了他!”

“……這次我能救你了,對嗎?”

濕熱的眼淚蹭在脖子上,呼吸間全是她的味道,段時節埋頭在她耳邊,心口正被一點點撕開。

電梯徐徐下墜,他捧住她的臉,頭抵著,淚眼一遍遍模糊望著,像在回想一個醒來後怎麽都記不起的夢,說:“那天晚上下雨,你不是已經救了我嗎?”

餘杳哭著搖頭,說太晚了太晚了,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

狹小轎廂中漫長的幾秒,兩道呼吸急促,他們跟著徐徐下墜,等門再次到地面打開,雨聲便瞬間在耳邊放大。

向外望去,旅館門廳昏暗空曠,狂風驟雨的深夜猶如無底深坑。

忽然,雨中傳來皮鞋拖過地面,又慢又重的聲音。

段時節也聽到了,和餘杳對視一眼,轎門合攏的時候他伸手一擋,迅速拉起她往外跑。

背後那道腳步聲很快變得清晰,急促又暴躁地跟上來。

雨點密密匝匝,像細薄的刀片刮著骨頭。

兩個人很快開門上車,這次餘杳在副駕,段時節坐駕駛座,將窗門迅速鎖緊,鑰匙打火開了空調。

幹風一陣陣吹過,餘杳半睜著濕紅的眼睛,身體止不住發抖。

她手心攤開,段時節才看到上面都是泡爛的傷口。

車裏有濕巾,他抽了一張,低頭托著她的手背,小心擦掉上面的泥水血漬。

玻璃隔絕了大雨,雨刮器運行,有節奏地發出刷刷聲。

“疼嗎?”段時節問。

餘杳搖頭,手指蜷縮,指腹抖著輕覆上去。

可突然間身體抽搐一顫,兩眼僵直在前方,用力將他一攥。

車窗前出現一個模糊黑影。

段時節探手打開車燈,燈光穿過密集雨幕,照在一張血水橫流,腐肉潰爛的臉上。

左眼成了血窟窿,另一只眼珠黑洞洞吊著,他梗起脖子直勾勾盯著他,然後擡一只手搓弄耳後,垂下眉梢無奈搖頭,浮出一絲無聲笑意,嘴巴開合,神色躲閃,又詭異的陰柔。

那一刻,像極了媽媽。

無數次,他聲嘶力竭試圖求救、逃跑,她總會用這副脆弱的表情動作,一次次拉住他,溫柔地抹掉他的眼淚,再一次次推他下去。

連同記憶,一起關進那個堆滿玩具的小木屋。

驟雨大作,手被重重一握,段時節轉過頭,餘杳眼睛驚恐張開,視線依舊僵硬地定在窗前。

“……”

“安全帶。”段時節提醒。

餘杳一臉木然。

沒再重覆,段時節探身越過她,拉過那頭的織帶,啪嗒一聲卡進鎖扣,囑咐一句:“門把手,抓緊了。”

楞兩秒,餘杳忽然意識到什麽,繃緊脖子擡頭,用通紅的發抖的眼睛看著他。

“害怕的話,閉上眼。”

輕聲說著,段時節伸手輕捂到她眼皮上,任滾燙淚水浸透他掌心。

暴雨如註,汽車發動機開始轟鳴,他望著車前那道影子,握緊方向盤一腳踩下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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