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剛下過一場雷雨，微涼的風在入夜後穿堂而過，窗外響起嘟嘟蟬聾，秦有菊懶洋洋地躺在軟榻上，手支著下顎，月光穿透窗欞落在身上，他聽著蟬嗚，想起那丫頭</p>

借宋朝楊萬裏所言：蟬聲無一添煩惱，自是愁人在斷腸，今日想來分外有戲</p>

秋蟬，秋蟬，一旦鳴起，便淒美得令人斷腸</p>

他此生本不該有七情六欲，因為他沒那資格，可五年前的那一夜，他心中不小心烙上人，一只秋蟬從此不分眷夏秋冬，夜夜在他心坎裏鳴聊，讓他聽上了癮，有了很深很深的貪念，讓他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擁有她，但無奈的是，這只秋蟬兒是否真會如宿命一般短暫逝去……</p>

“菊哥哥，你在想什麽呢？”</p>

他低眉望向枕在他腿上的公主</p>

她眉目如畫，眼珠微微轉動，朝他羞問</p>

銀羅長衣覆蓋著兩人，免去秋涼“沒想什麽”</p>

“我不信，我猜你正想著秋兒？”她眼如秋水的瞄他</p>

“是啊”他很誠實，不說謊</p>

“想她的好，還是壞？”</p>

“都有”他微笑</p>

“那就是壞事居多了”</p>

“何以見得？”</p>

“若是甜蜜的事，菊哥哥該笑的，可你剛才皺著眉”</p>

他點點頭“公主真是觀察入微”</p>

“自然要的，否則將來哪能得到駙馬的心”</p>

他笑容更詭“你當真不介意我心中有別人？”</p>

“不介意，因為我是公主，你心中的人再重要，也不可能及得上我”她自信的說</p>

秦有菊若有所思的額首，並不反駁她的話，只是續問：“那公主也不介意我這破身子，也許伴不了你白頭到老？”</p>

這話教她深思“我還年輕，菊哥哥若短命，我固然會難過，但父皇會為我重擇咐馬的”她豁達的說</p>

“也就是有我沒我，對你的未來都不影響”</p>

“也不是這樣，經過這幾次相處，我挺喜歡菊哥哥的，父皇選你做我的駙馬，我相當高興”她嬌俏的仰頸望著他，對愛情其實似懂非懂</p>

“是嗎……”</p>

“菊哥哥，我知道你喜歡秋兒，可她也同樣喜歡你嗎？不見得吧！”她說出自己的想法</p>

他眼神一黯“也許是這樣沒錯”那只秋蟬兒從不主動靠近，就連這會也情願站在外頭為他守門，而不肯露出一絲妒意，讓他內心陰郁，感嘆她，心中到底有他沒他？</p>

午後那場雷雨困住鮑主，令她一時回不了宮，便枕在他腿上睡了一覺，而門外的人就這樣文風不動的站了幾個時辰，其間連一次探頭進來也不曾，她就這樣放心他與公主獨處，還是，根本不在乎？</p>

“那菊哥哥為何還看重她？”公主繼續追問</p>

他苦笑“你年紀尚輕，算是不明白男女之間哪有公平可言，她對我不如我對她，我就算不平，也無減對她的喜愛”</p>

鮑主露出一副惜懂的表情“意思是否就像你不見得喜歡我，可我卻老愛往你這兒來，你說，我這是不是也是喜歡你的表現？”</p>

秦有菊抿了唇“我勸你別喜歡上我，我可不像你表面見到的這般好，我有可能——一口噬了你”他臉孔突然陰森下來</p>

鮑主沒被驚怕反而笑了出來“菊哥哥真有趣，居然這樣嚇唬我，你既非妖也非怪，還能吃人肉嗎？”</p>

“我不吃人肉，但我嗜人命”</p>

那陰涼的口氣總算教她有絲不安，他素來儒雅，可此刻似妖又似魅，挺教人害怕的</p>

見她似乎嚇到了，他這才淺淺露出笑來“真唬了你嗎？果真是個膽小表”他取笑她</p>

“菊哥哥”知曉被耍，她嬌噎</p>

秦有菊放聲笑了起來“你這傻丫頭”</p>

站在外頭候著的六個宮女，聽到裏頭的笑聲，有默契的互遞眼神，仿佛有意替主子揚威，她們得意的瞧向站在另一側面容灰敗的秋兒</p>

秋兒頭垂得低低的，心頭緊揪，不敢瞧四周人的眼光，只能拚命的忍住不住裏頭瞧，瞧了又怎麽樣？說放手就該放手，她不該吃昧！</p>

他能與公主相處融治、情投意合，再好不過，再好不過！</p>

可惜情感卻沒有理智堅強，在裏頭的笑聲不斷傳出時，眼淚悄悄流下了，但她不敢伸手去抹，怕周遭的六雙眼睛更加譏笑她，只得垂首任淚水直接滴入泥地，期盼什麽痕跡也別留下</p>

“你跟我來”忽然一雙手臂伸過來，強拉著她離開門邊，避開那幾個宮女的汕笑目光</p>

孫武陵直拉著秋兒離宮女們有段距離才停下，她訝然不已“武陵表哥，你這是做什麽？”他怎麽可以當著那群宮女的面強拉她走，如此她們又會怎麽想她？</p>

他氣憤的瞪著她“你這是何苦，他在裏頭與人談情說愛，你卻在外頭為他守門伺候，你何必作賤自己”</p>

“我的事不要你管！”難堪被直白說出，她惱怒的漲紅了臉</p>

“你做得到對我無情，可你的事我不能不管，我家裏出了點麻煩，指信來讓我回去一趟，我希望你跟我走”他沈著臉道</p>

“什麽，你家裏出事？很嚴重嗎？”她馬上忘了剛才的不悅，轉而普他擔憂</p>

“我爹似乎惹了些禍，我得回去瞧瞧才知狀況”</p>

“那還等什麽，快回去吧，至於我……”</p>

“小蟬，蘇家小姐已死，你沒有主子了，秦家也沒有你的賣身契，你隨時可以走，況且秦有菊又即將迎娶公主，你在秦府根本無立足之地，還是隨我走吧，我會照顧你的”他誠心的說</p>

“武陵表哥，我不能走”不敢瞧他失望的眼色，她垂下頭</p>

“你還是拒絕我？”他受挫，深吸一口氣</p>

“對不起，在秦府我還有事要完成，所以不能隨你走”見他難過，她解釋</p>

“那告訴我是什麽事，是不是只要完成了這件事兒你就能跟我走？若是如此，讓我幫你”他心急的說</p>

“這件事你幫不了我，我只能獨立完成，而且不是說做就能做，還得等等”</p>

見她三番兩次推拒，孫武陵終於忍不住怒火“你又找借口拒絕我？”</p>

“不是的，我是真的——”</p>

“不要再說了，你就是瞧不起我，認為我比不上秦有菊！”他怒火高張“那姓秦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弱不禁風的能給你什麽幸福！還是你貪圖他的錢？若是這樣，我也能努力，咱們回鄉一起奮鬥，難道不會有富裕的一天嗎？走，你隨我回去，我讓你做孫家的長媳！”他扳著她的肩用力搖晃</p>

“不，表哥，你失去理智了，放開我，請放開我——”她的頭教他搖得昏，掙紮著要他松手時，他竟吻住她的唇！</p>

她太過震驚而一時傻住，沒能立即推開他</p>

等她回過神氣憤的要推開他時，一道森冷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一</p>

“孫武陵，還不放開她”秦有菊帶著驚天怒氣的喝道</p>

秋兒渾身一僵，雙目愕然睜大，三爺見到武陵表哥吻她了！</p>

孫武陵這才松開她，而她立即一跌坐在地，容頗慘白，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不敢想象三爺見到方才那一幕是什麽樣的表情</p>

“菊哥哥，你真不該親自送我回宮的，你若待在屋子裏，就不會見到這麽令人傷心的事了”公主在一旁同情的說</p>

她臉色更加死白</p>

“秋兒，原來你真如外頭所傳的那樣不安於室，既然教我親眼瞧見你與男人親熱，那將來你別想進秦家大門了，那可是會站汙菊哥哥的名聲”公主燮眉再道</p>

已顫得不能自持，秋兒緊緊抓著雙手</p>

秦有菊見狀，斯文俊逸的臉龐冷冽駭人“孫武陵，你敢碰秋兒？”</p>

“我與小蟬兩情相悅，有何不可？”他哼聲說</p>

“兩情相悅？！”秦有菊鐵青著臉，一只手掌悄悄移至胸前，似要防止心口會突然爆裂</p>

“沒錯，我明早就離開，到時會帶小蟬一塊走”孫武陵徑自決定</p>

他的情緒從沒如此激動，胸膛內仿佛有股熱液要沖出“秋兒，你真願意跟他走？”他問向跌坐在地，始終不敢擡頭望他的人兒</p>

她全身發冷，視線落在地上，壓根無法面對他“我……我沒要跟他走……”</p>

這話一出，他臉色立刻好些，孫武陵卻握緊雙拳，洩氣不已</p>

“但、但我與武陵表哥確實是情投意合，我先……在這兒等，等他處理好家中的事，再來迎娶我回鄉”沒想到她竟接著又說</p>

秦有菊聞之色變</p>

孫武陵喜出望外“小蟬，你說的是真的嗎？好，你等我，等我處理好家裏的事，立刻就來迎娶”</p>

她用盡力氣投給他一絲的笑意“嗯，我等等表哥來接”</p>

下一刻，公主忽然大叫，“啊，菊哥哥，你怎麽吐血了！快，來人啊，快找大夫過來，快啊！”</p>

秋兒驚慌的朝秦有菊望去，正對上他那雙痛心疾首的眼，以及滿衣襟的鮮紅</p>

她唇色一褪，白如初雪，身子瞬間冰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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