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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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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她笑看著葉老爺子:“爺爺, 你不覺得,我在某些方面,和你老人家很像嗎?”

葉老爺子看著葉天卉, 看著這個神韻間確實有幾分像自己兒子和兒媳婦的姑娘, 半晌, 他艱難地看向葉文茵:“那文茵——”

葉文茵聽到這個,頓時哭出了聲:“怎麽可能,爺爺,你別信,我就是爹地的親生女兒, 是你的親孫女,爹地!”

她扁著唇, 委屈悲憤地盯著葉天卉:“你到底是什麽人, 要來這裏幹什麽!你看你把我爹地氣壞了,如果爹地出什麽事,我和你沒完!”

事情到了這裏,葉文茵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賭了。

她要賭, 賭爹地對自己的感情,賭這種北妹會成為家族恥辱, 賭爺爺不會要這種孫女,也賭葉天卉那剛硬的脾性萬萬不如自己討喜!

然而,葉老爺子卻道:“住嘴!”

他這聲音並不大,但是卻低沈有力充滿威嚴,那葉文茵嚇了一跳, 臉上掛著淚, 怔怔地看著,再不敢開口說什麽。

在場所有的人大氣都不敢喘, 就那麽低頭站著。

葉老爺子卻在這時望向葉天卉,神情嚴肅:“葉小姐,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葉天卉:“為了能夠骨肉團聚,我該說的已經說了,如果你老人家單方面拒絕相信,認為我在無理取鬧,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我現在就離開,你就當我胡說八道好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

眾人從旁看得驚訝不已,一時都不知道做何反應。

不過所有的人都看出來了,這位葉姓姑娘,可不是什麽好惹的!

這時,葉立軒卻陡然出聲:“站住!”

葉天卉停下腳步。

葉立軒艱難地壓下胸口的翻騰情緒,望向葉老爺子:“爸,這件事,需要細查。”

葉老爺子蹙眉,看著兒子。

父子倆四目相對間,顯然葉老爺子已經明白葉立軒的意思,在這小姑娘的質問中,他已經信了一多半。

葉立軒澀聲道:“也許她真的是。”

葉老爺子再次望向葉天卉,這個一出現便讓他心生好感的小姑娘,有勇有謀有膽識,做事也實在有魄力。

這麽一個小姑娘,竟可能是他的親生孫女?

葉老爺子終於道:“先帶回去吧,具體什麽情況,還需要細查。”

***********

顯然葉老爺子已經動搖了。

葉立軒的話,葉天卉的膽識以及篤定讓他開始相信,也許葉天卉真的是他嫡親的孫女。

他當即下令,封鎖消息,帶著家族眾人並屬下離開馬場。

也幸好葉天卉把這消息抖擻出來時,在場的都是葉家人,胡經理並不在,是以葉老爺子一聲令下,便將消息封鎖住。

在沒有確切結論前,這件事自然是不能輕易外傳。

當葉家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時,胡經理正拿了那黑玫瑰的血樣急匆匆跑來,結果他一看,葉家人都要撤了,一時也是疑惑。

他忙問起葉家一位相熟的秘書,那秘書卻是對他皺眉搖頭,示意他千萬不要多問。

胡經理越發納悶,低聲道:“那個葉天卉可是我們馬場的技術骨幹,我們要重點栽培的。”

秘書聽他又提起葉天卉,趕緊沖他使眼色,讓他不用說了。

那葉天卉可真是膽大包天,直接號稱自己是葉家流落在外的女兒,無論這件事是真是假,葉天卉都不可能繼續留在馬場了。

然而胡經理不知道,他還一心惦記著葉天卉,眼看著葉家人就這麽紛紛上了加長型轎車浩浩蕩蕩離開,不免耷耷了頭,聳肩嘆氣:“怎麽可以這樣?”

葉天卉這個時候已經在葉老爺子的安排下,單獨上了一輛轎車,由兩個女傭陪著。

她自然明白,葉老爺子顯然是有些監控的意思。

這是一個乍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那是多麽和藹可親的人。

但是一旦涉及到家族利益,他便瞬間變了臉色。

不過葉天卉有足夠的底氣,知道自己至少應該能在葉家有一席之地了,不管他們用什麽樣的方式,他們都會安置下來自己了。

畢竟,看起來葉立軒對自己那死去的生身母親是有些感情在的,她拿出那耳墜,便是捏住了葉立軒的三寸。

至於進了葉家後,也不是說她就功德圓滿了,就葉家的形勢來說,她的路還很漫長。

那葉文茵必然不會善罷甘休,那葉立軫也不是省油的燈,需要對付的人還有很多。

不過她並沒什麽畏懼的,左不過這些豪門是非罷了,誰有手段那就來,鐵血沙場走過一遭的人,她還不至於怕了這群人。

反正好吃好喝的就行,和這些人鬥鬥心眼就當是解悶。

她回味著自己這一系列的動作,覺得還算是成功的,一切都照人下菜碟,致命一擊,保證讓那葉立軒愧疚後半生。

不用太補償,記得多給自己在葉家爭取一些錢就是了。

她略舒了口氣,有些愜意地靠在那座椅上,真皮的沙發座椅可真是舒服,果然豪車就是不一樣,比那巴士上的座椅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她微合上眼睛,想著今日的種種,不知怎麽,竟想起上輩子的一些事來。

比如她回朝面聖時。

她想起那一年,誹謗紛紜而起,說她擁兵自重,說她擅做決策,她奔波萬裏回去燕京城請罪,抵達燕京城的那一晚恰是磅礴雨夜。

聖人連夜宣她於禦書房,她讓自己麾下文武雙全的副將為自己寫了陳情奏章,她通讀過後背誦下來,進宮面聖。

她單膝跪在禦書房中,以一種悲慟而誠懇的聲調飽含感情地背誦著那陳情奏章。

她這麽背著的時候,突然,聖人開口了:“真的嗎?”

她垂首,一跪到底,不假思索地道:“末將句句肺腑之言!”

上方的聖人卻半晌沒有說話。

窗外風雨撲撲簌簌地吹打著禦書房的窗欞,葉天卉清楚地聽到那宮燈搖曳的聲音,也聽到了銅壺滴漏清晰的聲響。

她垂著眼睛,看著一滴雨順著戰袍的衣袂緩緩落在青玉地磚上。

良久,聖人的聲音再次自上方響起:“君王如天地,萬物賴為生……吾聽牧馬之聲,思君王巍巍之恩,夜不能寐?”

葉天卉聽著,恭敬而誠懇地道:“末將披肝瀝膽只為報皇恩,自是日思夜想,恨不得死而後己!”

然而,她這一番表忠誠,卻只換來那聖人一聲意味不明的“哦”。

她微怔了下,有些困惑地看過去,卻見禦書案後,聖人身著一件寬松的緙絲絹棉長袍,墨發慵懶地輕垂在肩頭……

看樣子是已經就寢又爬起來的,甚至未曾梳洗就爬過來禦書房了?

這樣折騰一個皇帝合適嗎?

她眨眨眼睛,想著自己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這時候,聖人卻以拇指輕托著下巴,矜貴中帶著一絲讓人琢磨不透的笑:“葉將軍,所以你奔波萬裏,雨夜入燕京,擾了朕的清夢,只是想告訴朕,你人在邊塞,心系君王,日思夜想,你甚至想得夜不能寐?”

豪華房車突然停下,葉天卉身形為之一頓。

在這一頓間,她的思緒便從那遙遠的回憶中收了回來,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只是,聖人那讓人捉摸不透的慵懶笑意依然浮現在葉天卉面前,讓她面紅耳赤羞愧難當。

那一次的誹謗之言再也沒有人提起,就那麽無聲無息消失了,她雨夜入宮一番剖心之言,換來的是帝王大手一揮的封賞。

不過她卻開心不起來。

在某個瞬間,她是懊惱的。

覺得屬下為她撰寫的那陳情奏折也太過離譜,讓她像個傻子一樣說著不太切實際的話!

但是很快她又覺得,聖人有些過分了。

他為什麽要那麽對著自己笑,為什麽要在那字裏行間挑剔著自己!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

在之後的光陰裏,當她縱馬馳騁時,當她軍營夜讀時,又或者當她眺望那茫茫原野時,她腦中偶爾會浮現出聖人那一晚的眼神。

終於在某個夜晚,她臉紅耳赤地醒來,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她可能被他調戲了。

葉天卉擡起手,覆蓋住眼睛,試圖擋住眼前覆現的那幻影。

她想,她已經重活一輩子了,曾經的金戈鐵馬都已經在夢裏,昔日的巍巍皇權只怕也化作那荒蕪皇陵旁的一抹土,誰還會在意?

調戲了就調戲了,反正她也沒吃虧。

至於那顧時璋,他確實很像,但那又如何,他不是,不是就不是。

就算是,她也不認賬!

***********

浩浩蕩蕩的豪車隊伍在爬到了半山腰時終於停了下來,葉天卉看著窗外,從路邊的標記,她大概認出這裏是淺水灣,根據她對香江粗淺的認識,這淺水灣好像是豪宅區。

往前看,前面豪車似乎停在了一處偌大的院子前,那院子圍墻足足七八米高,隱隱可以看到裏面綠樹成蔭,有米白色西洋風建築群露出頂端來。

看得出,這是一處豪宅,一處猶如皇宮一般的所在。

車門被打開,她被西裝革履的保安請下車,之後在兩個女傭兩個保安的前後簇擁中往前走,通過一道防守嚴密的鐵柵欄門,經過重重把守後,眼前便豁然開朗。

這花園占地面積極大,有原木色的甲板路鋪設在草木之間,白色條石鋪就的小道上很有藝術感地散落著五彩鵝卵石,各樣修剪整齊的名貴樹種穿插其中,蓊蓊郁郁,彰顯著這個園林的講究和從容。

葉天卉被那保安和女傭簇擁著繼續往前走,先是進入了一處大廳,那大廳布置很有藝術氣息,一水兒的白色真皮沙發,看上去就很貴也很空曠。

她自打再世為人,已經習慣了北京城的簡樸,偶爾間看著那紅磚灰墻上精致的雕花紋路,也能想象那座老城曾經的奢華。

只是一切終究早已逝去,只留下些許痕跡。

但是現在來到這裏,她便明白,任何時代其實都是一樣的,總會有一些人站在金字塔的最頂尖,享受著世人難以想象的奢靡。

她被引領著往前,拾階而上,沿著那光鮮到不可思議的地板,經過一處懸掛著各樣名畫的走廊,終於來到了一處房間。

一個穿了套裝挽著發髻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女人來了,自我介紹過,說她姓譚,人稱譚媽。

譚媽笑著對她說,讓她先在這裏住下。

葉天卉見此,什麽都沒問。

反正讓她住下她就住下,葉家不是尋常人家,葉老爺子也不是尋常人,他既然知道了,必然會去查。

他們要查那就讓他們查,她等著結果就是了。

在這之前,她不用著急,事實上現在最應該著急的是葉文茵。

還有她那親爹葉立軒。

這時候,譚媽起身就要出去,葉天卉叫住她:“譚媽,慢著。”

譚媽回身:“葉小姐還有什麽吩咐?”

葉天卉看著譚媽:“我有個問題。”

譚媽笑了笑,溫和卻不容置疑地道:“有什麽問題,等葉小姐見到先生再問就是了。”

葉天卉:“可我只是想知道,這裏有吃的嗎,我餓了。”

她挑眉,看著譚媽:“你們該不會想餓著我吧?”

譚媽笑容微凝,打量著葉天卉,道:“吃的自然是有,葉小姐想吃什麽?”

葉天卉淡淡地道:“葉家也算是大戶人家,難道平日裏不學一些待客之道?就這麽沒規矩?竟然還要問我吃什麽?我要龍肝鳳膽,有嗎?”

譚媽一時啞然,之後才道:“這個時候不是正餐時間,葉小姐先用下午茶嗎?”

葉天卉頷首,吩咐道:“好,各樣隨意來一些吧,免得這裏的餐點不對我胃口。”

譚媽神情略有些異樣:“那小姐想喝點什麽?牛奶,咖啡,還是果汁?”

葉天卉:“牛奶吧,就純牛奶,熱的。”

譚媽:“好。”

一時譚媽出去,葉天卉仔細研究了一番這臥房,挺開闊的一間客房,裝飾豪華,有一處陽臺,站在木質豎格落地窗前往外看,越過院子裏的風景,以及遠處入門處的安保人員,往遠處看,可以看到天高雲淡,甚至隱隱看到香江的海灣風景。

這可真是風水寶地,視線絕佳。

她不免有些感慨,之前自己窩在深圳,從海岸遙望這邊,滿腦子想著怎麽鉆到這邊來,現在自己終於成功了,可以在這別墅的房間回望深圳。

她又走回臥房研究了一番,發現旁邊的花瓶仿佛不是尋常花瓶,那釉面勻潤,釉色青黃,看上去有些年月了,怎麽也得是一個古董吧。

她上輩子到底出身大家,見過世面的,一眼便知,這是名貴陶瓷。

葉天卉不免唏噓。

所以對於葉家來說,隨便一間客房都擺放著值錢的古董?那一路上走廊裏的畫,該不會都是價值不菲的西洋畫吧?

他們這種人家,真要把自己趕出家門,那自己隨便搬一塊磚離開,是不是就夠幾個月飯錢了?

她嘆息一聲,又研究了一番,發現旁邊竟是一處推拉門,推開後,這才發現,竟是一處浴房。

這浴室比她之前租住房子的一個房間還要開闊,裏面一水的大理石家具,金色和白色相間,兩邊分別有淋浴間和洗手間,用了夾紗玻璃墻來隔開。

洗浴間那裏有個非常奢華的圓形浴缸,看上去如果泡澡的話應該很舒服。

她對著那浴缸摸索一番,很快搞明白了怎麽洗澡怎麽方便。

在內地時,她自然沒見過這些,自己租房子住,廁所衛生間也很簡陋,她還沒享受過這種豪華的設備,一時不免躍躍欲試。

很快兩個菲傭來了,端著托盤,有一杯熱牛奶,還有各樣糕點,葉天卉看了後很滿意,讓她們給布置在陽臺的小石幾上。

葉天卉看她們布置好,這才道:“麻煩給我準備新的換洗衣物,還有浴巾等用品。”

菲傭兩個人面面相覷。

葉天卉看著她們茫然的樣子,突然意識到,她們剛才一直沒說話。

自己指著陽臺,她們便將下午茶擺放在陽臺的石幾上,但其實可能她們沒聽懂。

換言之,這菲傭是不懂中國話的。

葉天卉笑了笑,淡聲道:“不懂的話,那就學,先出去吧。”

她擺手,示意她們出去,兩個菲傭對視一眼,這才退出去。

葉天卉先洗了手臉,便坐在陽臺上,欣賞著外面的風景,品嘗著這各樣美食。

這葉家自己做的糕點乍看和外面賣的沒什麽兩樣,但入口一吃,那味道就不同了,葉天卉吃了一個芒果糯米糍,只覺外面的糯米皮實在是軟糯好吃不粘牙,裏面的芒果味道也很好,還有香蕉糕、砵仔糕和芝麻卷等,每一個都吃著滋味獨到。

她想著,可能葉家這種家庭自己會養著廚子,都是精挑細選好廚子。

上輩子葉天卉家中自然也養著好廚子,不過她常年在外,不怎麽著家,倒是沒怎麽享受過。

她喝著牛奶,慢條斯理地品著這糕點,欣賞著外面風景,都是愜意得很。

這麽吃著的時候,就聽到外面敲門聲,葉天卉淡聲道:“請進。”

進來的是譚媽:“葉小姐,請問你剛才是有什麽吩咐?”

葉天卉頭也沒回,道:“麻煩給我準備新的換洗衣物,我要洗個澡。”

譚媽:“好的。”

葉天卉:“另外,下次不要讓那些不懂中文的菲傭過來。”

譚媽聽著,笑看著葉天卉,道:“葉小姐,你怕是不知道吧,菲傭是菲律賓人,她們都是講英文的,她們不懂中文。”

葉天卉淡聲道:“哦,在我中國人的地界,在葉家的宅院裏,不懂英文就不配吃飯了?”

譚媽挑眉:“可是她們確實不懂中文。”

葉天卉神情很淡,她看著譚媽,道:“那就讓會中文的保姆過來。”

譚媽一怔。

眼前的葉天卉分明神情平靜,但是眼神中卻有一種無法描述的壓迫感,讓她覺得自己不能違抗。

這種感覺她只在葉老爺子身上感覺到過。

她只好道:“那,那我安排。”

葉天卉頷首。

之後,她才慢條斯理地道:“家裏的傭人不懂中文,所以東家和客人竟然只能說英文,這種話你們但凡敢在老爺子面前說——”

她卻是不說了,只是笑看著譚媽。

譚媽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葉天卉說得是對的。

老爺子是民國時候老派文人,也是生意人,老觀念老傳統,最看不得年輕人說話夾著幾句英文,雖說現在香江政府部門工作人員不少都是中夾英,普通人也開始在話語中夾一些英文單詞了,但是老爺子卻很是不屑。

他認為和英美打交道說英文可以,但是如果中國人平時自己就說英文,那就是數典忘祖,如果讓他在家裏說英文,他是必會惱怒的。

葉天卉見譚媽這神情,自然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笑著道:“你先出去準備吧,等我吃飯,我要洗澡。”

譚媽神情訕訕的,點頭出去了。

**********

在葉天卉吃飽喝足的時候,一位說中文的女傭進來了,給她帶來了換洗的睡衣和浴巾等物。

葉天卉拿著那些用品過去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澡。

在內地時候,想泡熱水澡只能去洗澡堂子,後來她一心想跑到香江來,這一路上吃苦受罪窮困潦倒的,就算租了房子能洗澡,也只是站在那裏沖一沖,又因為周圍環境亂糟糟,總歸是留心著不能放松。

如今舒服地躺在浴缸裏泡著熱水澡,這自然是難言的享受。

熱氣氤氳中透著一股清淡的玫瑰花香味,這讓她竟然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舒坦地伸展四肢,讓自己漂浮在水中,感受著那種徹底放松感。

微合上眼睛,她回想著上一輩子的自己,也想著這一生的自己。

曾經的榮譽驕傲,曾經執著堅守的,曾經熱血奮鬥過的,曾經願意用一生去追求的,其實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如今的她,正經應該做的是躺下來享受人生。

無論如何得讓自己吃點好的。

洗過澡後,她擦拭了身體,吹洗了頭發,之後換上早已準別好的睡衣。

這睡衣非常柔軟,像是桑蠶絲,但是又不完全像,葉天卉沒見過這樣的織物,她只覺得好,一定很貴。

走出浴室時,就見那位中國女傭又來了,給她送來了一些衣物,看起來是日常穿的,有薄毛衣,長褲,還有大衣等。

葉天卉看到這些衣服便明白,現在她的身份不明,葉老爺子不會讓她離開葉家,至於到底怎麽處理,他還需要再調查商量。

對此葉天卉也就無所謂,反正這裏有吃有喝舒舒服服的,她就先享受一番吧。

她坐在梳妝臺前梳理著頭發,同時按了鈴。

很快譚媽來了。

譚媽一進來,就見葉天卉坐在梳妝臺前,穿著一襲寬松真絲睡衣,墨黑的烏發輕垂在肩頭,倒是襯得她雙唇嬌艷肌膚如雪。

她有些意外。

之前看葉天卉衣著土氣,一看就是北妹,沒想到現在這麽梳洗過後,倒是一個靚妹。

葉天卉見譚媽進來,倒也沒說什麽,繼續梳頭發,就這麽讓譚媽等著。

她見過的人多了,一見譚媽就知道她是什麽人。

宮裏頭也有這種人,以為自己伺候在聖人面前便覺得自己大小也是一個官,慣常拿著自己手中的一些小權柄來拿捏人,在聖人跟前唯唯諾諾百般討好,在百官面前倒是鼻孔朝天。

所以對於這種人,她是不會客氣的。

足足讓她等了一會,葉天卉才問道:“我想出去逛逛,你有什麽推薦的嗎?”

她這話說得就很模棱兩可,“出去逛逛”,可以說是院子裏,也可以說是外面,一句話問出去後,就看譚媽怎麽應對。

譚媽略意外了下,道:“葉小姐,你如果要出去,那就要派車了,怕是不方便,老爺子那裏沒提起來,我們也不敢擅自做主。”

葉天卉輕笑:“瞧你,想得倒是多,這裏有吃有喝的,還有人伺候著,我出去幹嘛?我就在院子裏逛逛而已。”

譚媽聽這話,明白自己誤會了,便道:“葉小姐想去院子裏逛,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要註意,有些地方是不能隨便過去的。”

葉天卉:“行,你都說說吧。”

譚媽這才提起,畢竟這邊幾棟樓,有些是老爺子的辦公區,要會見重要客人等,沒有人允許,他們這些下人是不能過去的。

葉天卉聽著,點頭,之後又問起其它,很快便知道,這大別墅裏倒是一應俱全,有幾棟房子,這一棟是客房,客人來了一般住這裏。

這棟別墅的四樓有健身房,也有圖書館,總之設施一應俱全,至於電話,房間裏也是有的,隨時可以搖電話。

葉天卉聽著倒是不錯,看來葉老爺子並沒有想禁錮她,電話是可以打的。

當然了,這老爺子估計也不忌憚什麽,畢竟她是內地來的,無親無故的,給警察局搖電話人家警察都不會搭理她。

等譚媽離開後,葉天卉便出去探索了一番,健身器材什麽的真是沒意思,她也不太能看得上,還不如她自己練幾套功夫呢。

不過圖書館卻是不錯的,她看了一番,選了幾本賽馬的書拿回房間,這樣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看。

接下來兩天,葉天卉安安分分的,對一切都不管不顧,反正想吃什麽就提要求,想玩什麽也提要求,譚媽在經過這麽兩次微妙交鋒後,對她的要求幾乎是有求必應了。

她也時不時在樓下走走,不過在譚媽限定的區域後倒是沒看到葉家別的什麽人,她研究了一番,發現這豪宅可真大,看來也是分區域的,葉家人出行都是坐著擺渡車過去門口,所以她們不出來逛的話並不容易遇到。

這樣也好,省得見面尷尬。

這其間,早上時候有醫生團隊過來,說是要給她檢查身體,抽了她的血。

她猜著這必然是要去驗血了,估計國外有些先進的科技可以驗證出是不是親生的。

抽血的時候,葉天卉回想起葉立軒當時的樣子,他被自己說服了?

這讓她多少有些意外,她以為他會固執地不信,倔到最後一秒。

她想起他之前指責自己如何惡劣的樣子,還有他那嫌棄排斥的眼神,這樣的他,竟然突然輕易相信自己就是他親生女兒?

也是挺有意思的。

葉天卉開始期待,等真相出來後,這個爹面對自己是什麽樣的表情,愧疚?還是擺出我是你爹我沒錯的樣子?

好不容易抽完血,她回到房間,一時也是無聊,等待的過程總是無趣的,現在除了傭人,她也接觸不到別人。

也能拿了書來隨意翻翻。

這麽翻著時,她看到一旁的電話機,便心裏一動。

她想起來顧時璋,也許可以給顧時璋打一個電話?

她想,她對顧時璋是有些好感的,在這點上倒不必裝傻充楞,確實是有些好感的。

但是她現在也分不清這種好感來源自哪裏,是因為他氣質相貌上實在像極了聖人,於是她竟然想欺君罔上了,鬥膽肖想聖人了?

還是她孤苦無依,遇到這麽一個對她還不錯的男人便開始動了心思?

想起這些,她多少有些無奈,她沒想到自己竟然開始輕易為了一個男人煩惱了。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再次想起那一個雨夜,禦書房裏,聖人那雙意味深長的眼睛,以及他笑看著自己時的模樣。

他確實調戲了自己。

這是天下共主,是九五之尊,但看起來他也是一個男人。

一個深夜被急報驚擾穿著睡衣爬起來的男人。

也許是還活在夢裏沒睡醒,以至於失了分寸?還是說這個男人臨睡前喝酒了?

葉天卉輕嘆了一聲,其實她從來都看不懂他。

她更猜不透,最後她七封急函卻換不來糧草,到底是中間出了差池,還是他已對她起了殺心。

她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馬,曾共讀於禦學苑,曾練劍於青龍山,但帝王無情,她並不敢存著什麽幻想。

這麽想了一番後,葉天卉到底撥通了顧時璋的電話。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電話被第一時間接了起來。

葉天卉聽著那邊的聲音,並沒有說話。

顧時璋:“天卉,是你嗎?”

葉天卉笑了下,才道:“是我。”

顧時璋:“這麽突然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葉天卉:“也沒什麽,就是問候你一聲,你英國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顧時璋:“有些棘手,我可能要去一趟美國,估計得過幾天才能回去,你呢?最近怎麽樣了?”

葉天卉:“我啊,我可要發財了。”

顧時璋:“哦?”

葉天卉笑道:“我馬上就要平步青雲發大財,你快回來吧,不然你回來晚了,我風光發達,未必就認你這個舊友了。”

顧時璋聽聞這話,便笑出聲:“這是怎麽了,你買了多少馬票?”

葉天卉:“不是那個啦,等你回來再告訴你!”

顧時璋:“好,等著聽你講。”

一時他又笑道:“我在這裏有些投資,其實這次過來是處理投資問題,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我也可以發大財,等發財了,就回去請你吃那個張林記。”

葉天卉:“嗯,記得禮物。”

顧時璋:“知道,小財迷,怎麽也不能忘了你的禮物。”

葉天卉:“既然我都已經成財迷了,那我提醒下你,可要記得給我買個貴的禮物,不然白白枉擔了財迷的名聲呢。”

顧時璋笑得很沒辦法:“你等著,我把英國的白金漢宮給你搬回去住吧。”

葉天卉哼:“這種話就像說我下輩子要給你做牛做馬一樣,都是瞎話!”

顧時璋:“即使是瞎話,能說出來也是好的——”

他語音便有些意味深長起來:“不然你給我說一個?”

葉天卉:“說什麽?”

顧時璋:“當然是好聽的,比如說你下輩子要給我做牛做馬,或者會記得我,來找我。”

他的聲音帶著戲謔的調侃,但是葉天卉的心卻驟然緊縮。

她攥緊了電話筒,不動聲色地道:“哦,我下輩子為什麽要記得你?”

顧時璋卻是漫不經心地笑著:“我就說說而已,你這麽不想記著我嗎?”

葉天卉臉上泛起薄紅:“誰要記得你。”

她說出這話,那邊卻是沒聲了。

隔著越洋電話,她感覺到一陣讓她心緊的寂靜。

她閉上眼睛,隱約聽到他的呼吸聲,清沈穩定,一下下的,充滿磁性,叩擊在她耳膜上,讓她手指尖尖仿佛過了電。

良久,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低低的:“你那裏是下午三點多吧?”

葉天卉很輕地“嗯”了下。

顧時璋:“我們的時差是七個小時,我這裏是早上八點,我的窗外——”

他笑道:“從我的窗戶往外看,我看到磚紅色的老城堡,老式黑金屬燒氣路燈,外面在下雨,地面都是濕漉漉的,我的窗外有一對白人情侶,他們正撐著一把藍色傘,一起走在街道上。”

葉天卉想象了下那場景,不過她沒去過英國,所以想象不出。

顧時璋:“你要不要聽聽外面的雨聲?”

葉天卉:“能聽到嗎?”

顧時璋:“等一下。”

於是,葉天卉便聽到電話筒那邊傳來窸窣的聲音,之後便安靜下來。

再之後,她便聽到很輕微的“嘀嗒”聲,滋潤潮濕,一下下地響起。

於是一瞬間,那遙遠潮濕的霧都仿佛有了具體的形狀。

她甚至仿佛可以想象顧時璋一身西裝風度翩翩,舉著傘漫步倫敦街頭的樣子。

她笑道:“聽到了。”

顧時璋:“嗯。”

他的聲音溫醇好聽:“這是我最近幾天每晚都會聽到的聲音,現在你也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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