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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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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舍

他們收拾好了行李,秦安一家將他們送到城門口。

“一路平安,我會好好看管你們的醫館和宅院,有空回來看看我們。”秦安娘對著他們說。

平敬川走向秦安娘,將懷中的一個錦囊交給她,說道:“這裏面是一些碎銀,你們留著。”

秦安娘連忙推拒道:“不用不用,這些錢你們路上用。”

平敬川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收著!”

無奈之下,秦安娘只好收下了。

平敬川轉過身走向馬車,突然他停下回望,說了一句“我本名叫做董愈”,便上了馬車。

車夫甩一甩馬鞭,馬蹄便噠噠噠動起來,很快就駛出城門,揚起一陣煙塵。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平熙坐在馬車裏晃晃悠悠昏昏欲睡,突然想到一件事立馬坐直了身子。

“對了,我想起個事。爹你認識若梨,那當初為何要裝死?”

聽平熙冷不丁冒出這句話,大家都清醒了。

平敬川揉了揉太陽穴道:“熙兒,爹當初死遁不是為了躲若梨姑娘。這世上尋找我的勢力很多,要我死的人數不勝數,只要不被他們知道我的行蹤才能保住我們這個家。”

“是啊,董先生這些年謹小慎微,我們也是隱匿在各處暗中保護。好在其他勢力沒有尋到先生的蹤跡。”若梨補充道。

“那為何現在要帶走爹爹?”

“熙兒,許多事情你不必知道,這是我既定的命運。”平敬川嘆了口氣。

“呃,等到了京城,我先帶董先生去見公子,平熙和平逸先住在我安排的地方。”若梨見氣氛有些凝重,連忙岔開話題。

馬車一路上行一段歇一段,大約一個月才抵達京城。

馬車入了京城變得平穩起來,平熙聽著外頭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偷偷掀開簾子一角往外看去。

京城不愧是京城,亭臺樓閣、十裏長街,每走幾步便能看到迎風招展的酒旗,街上錦衣華服與粗布短衫混雜,夕陽下的皇城覆蓋著一層華麗的光暈。

若梨先將平熙和平逸安置在一間宅子裏,離開的時候帶走了平敬川。

丞相府中,若梨帶著平敬川穿過外院,沿著花園的小徑走進湖心亭,一個年輕男子正坐在廳中石桌旁,邊上還站著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

若梨和平敬川見了二人,忙跪拜在地行了個大禮。

“起來吧。”那年輕男子揚了揚手說道。

中年男子走上前,將平敬川從上到下打量一遍,開口道:“董大夫,多年未見,過得可好啊。”

“回丞相大人,小人這些年隱姓埋名,未被其他人尋到蹤跡。”平敬川說著抱以一拳。

丞相滿意地點點頭,又道:“殿下的大計將成,本應過些時日再將你請回來,但我恐怕夜長夢多,便派人把你帶回來了,董大夫這些日子便在府中吧。府中守衛森嚴,能確保你的安全。”

平敬川想到兩個孩子,囁嚅難言,但無奈只能應了下來。

“聽說董先生有兩個孩子,可有安排好住所?”青年男子悠悠問道。

若梨應道:“殿下,屬下已將他們安頓好。”

“嗯,再派些人暗中保護著。”

若梨畢恭畢敬說了聲“是!”便離開了。

宅院裏什麽都不缺,但是卻無聊得緊。

平熙吃完侍女送來的晚飯便早早躺上了床。

平逸本想出門玩玩卻被門口侍衛攔了下來,無奈只能在院中練練劍消磨時光。

就在平熙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若梨推門而入。

“小熙,這段日子你們住在這裏,公子會派人保護你們的。”

平熙揉揉眼睛嘆了口氣問道:“是保護還是囚禁啊......”

若梨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也不能說是囚禁,這京城魚龍混雜,你們外出容易遇到危險。若是覺得在宅子裏悶,我常常來陪你聊天好不好?”

反正反抗也不會有結果,平熙索性坦然接受,等之後有機會再出去。

不過平熙要盡量避免和那位主碰面,按他的性子保不準會做出什麽。

之後的日子若梨常常會帶些京城裏時興的小玩意兒或者吃食給平熙,偶爾平敬川會寫了信讓她帶給平熙。

平逸這些時日總是找不見人,許是待在宅子哪個地方休息吧。

平熙送走若梨,剛打算回屋就聽到偏房附近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平熙端起院中的一個花盆,躡手躡腳地朝響動的地方走去。

墻根是一叢灌木,裏面隱隱約約有個人躲在裏面,他一動枝葉就發出沙沙的聲響。

平熙守在出口,只要等他一出來就砸上去。

灌木被扒出一個小洞,一個腦袋慢慢探了出來,平熙直接一個用力把花盆砸到了他的頭上。

一聲悶響,那人被砸暈趴在地上。

平熙趕緊上前掰過他的腦袋,定睛一看竟然是平逸!

“平逸?怎麽是你啊......”平熙給他檢查了一下,除了腦袋磕破流血,沒有其他大問題。

把灌木的枝葉扒開一些,平熙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拼盡全力把他一點點拖了出來。

等他整個人被平熙拖出來,她才騰出手把現場清理了一下,恢覆成原來的樣子。

失去意識的人比清醒的人要沈許多,平熙把他馱在背上,嘗試了幾次沒能站起身來,最後換了個方式勾住他的腋下把他拖到了房間裏。

等進了屋平熙已經精疲力竭,沒有能力把他放到床上,只好將就著放在地上。

給平逸的傷口上了些藥,平熙就靜坐在一旁等他醒來。

過了許久,平逸睜開了眼,有些迷茫地坐了起來,看到平熙正盯著他,問道:“我這是...怎麽了?我怎麽躺在地上?”他摸了摸頭,“嘶”了一聲繼續道,“怎麽頭那麽痛啊......”

“哥!你怎麽在墻角的灌木叢裏鬼鬼祟祟的,我以為是賊就拿了個花盆把你砸暈了。”平熙趕緊上前扶起他。

平逸齜牙咧嘴地在凳子上坐下,端起平熙提前倒好放涼的茶水一飲而盡,解釋道:“好妹妹,哥這是在挖洞呢!”

他說著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將聲音放低,拉著平熙的胳膊讓她靠近些。

“我們在這裏面關了那麽久,一直待下去會憋瘋的。我前幾日發現有幾只老鼠從墻根躥出來,就查看了一番,本來想著滅鼠卻發現那叢灌木裏面有一個小洞,想來是老鼠鉆的。所以我就想著能不能把這洞擴大些,這樣我們就能逃出去了。”

“哥,你怎麽不早和我說,咱們就算能出去,也沒有落腳處啊。這京城可不是岑州,我們在這裏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

“說的也是,是哥哥魯莽了。不過有了這個洞,我們可以出去玩啊,天天待在這個地方人都要傻了。”

說的在理,平熙點點頭,拍了拍平逸的肩膀,道:“哥,挖洞這個事咱們慢慢來,千萬不要被發現了,連若梨都不能說。你先去歇息吧,好好養傷。”

平逸捂著傷口,傻兮兮地笑著離開了。

平熙無奈地望著平逸晃晃悠悠的背影,心想著:這平逸,本來就生性大條遲鈍,不會被我敲傻了吧......

閑來無事,平熙決定親自去看看墻角的洞。

換了身輕便的麻布短衫,平熙回到了灌木叢旁。

她趴在地上撥開側面的枝條,果然看到墻角有個洞,小心地鉆進去,裏頭有許多小蟲子,引得平熙一陣惡寒,差點叫出聲。

強忍著惡心避開蟲子,平熙終於夠著墻角的洞,指尖觸摸著磚塊,感覺有些潮濕。

洞的另一邊也是密密的枝葉,平熙用手摳了摳磚塊發現十分松軟,徒手就能把磚塊掰下來。湊近聞一聞有一股潮濕的泥土氣味,外頭隱約能聽到淙淙流水聲。

看來只要出了這個洞,外面就是一條河,怪不得這裏濕氣那麽重。

對外頭的情況有了基本的掌握,平熙就趕緊退了出去,將灌木四周清掃幹凈便回房洗漱了。

平逸的傷口過了幾日便好得差不多了,他們花了一天的時間把洞挖好,剛好夠一個成年男子鉆過去,洞口在灌木的掩映下很難被發現。

平時若梨會在酉時來看平熙,所以他們必須在酉時之前回來,不過好在若梨過幾日要外出,這也給他們很多時間。

平熙拉著她的手叮囑著要小心,一邊答應會好好待在宅子裏一邊強忍住內心的喜悅將她送走了。

若梨不在,他們就自在許多。

天微微亮,平熙和平逸就穿戴好準備出門了。

為了避免許多麻煩,平熙用平逸還沒穿過的新衣裳改了改就穿上身了,在外行走還是男裝輕便些。

京城的風光平熙已經看膩了,不過有個地方前世平熙沒有機會去,現在倒是可以好好游逛一番。

平熙拉著平逸往西市走去。

“咱們去哪啊,這裏不好玩嗎?”平逸被平熙拽著,一邊留戀地望著街市一邊問道。

“哎呀,這裏不好玩,我帶你去個更好玩的地方。”

走了一段路,他們在一個牌坊前停下。

擡頭望去,上頭赫然寫著“瓦舍”二字。

“瓦舍......這裏是做什麽的?”

“瓦舍裏好玩的可多了,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平熙挪到平逸的身後,把他推了進去。

平逸一邊被平熙推著,一邊問道:“別推別推,我自己走。小熙你怎麽知道這裏的啊......”

“當然是若梨告訴我的!”

瓦舍不愧是游藝區,酒肆、茶館、勾欄、看棚應有盡有,各種職業的人員奔走賣藝,有雜耍的,有說書的,有變戲法的,有擺攤賣貨的,當然也有大大小小的妓館。這裏是平民百姓找樂子的場所,三教九流、魚龍混雜。

一路往裏走,能看到一堆一堆人群,中間圍著的都是賣藝的藝人,一聲聲喝彩此起彼伏,一聲更比一聲響。瓦舍裏散布著勾欄,勾欄是伎藝演出的地方,由戲臺、神樓、看席等構成。有些勾欄裏正傳來咿咿呀呀的吟唱聲,有些勾欄還沒開張。

平熙和平逸買了些吃食,一路逛一路吃,好不快樂。

多數藝人被人群層層圍住,平熙和平逸擠不進去只能在外面墊著腳看,但是站久了很累。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吆喝聲:“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諸位看官快來看哦!看看是我老頭子的頭硬還是鐵硬!”

平熙放眼望去,一個瘦弱的老頭裸露著上身,皮膚貼在骨頭上現出肋骨的痕跡,頭上紮著一個紅色的布條,手上握著幾根看起來是鐵質的長條。

平熙戳戳平逸,示意他一起過去看看。

到了老人近前才看到他的後邊藏著一個小女孩,只不過這小女孩和旁人不太一樣,她的肚子竟然高高挺著,就像一個快要爆炸的皮球。

老頭見人多起來就塞給小女孩一塊糖,招呼她坐在邊上的石階上,然後立馬換了一副笑盈盈的臉,笑的滿臉褶皺。

“來來來!檢查一下!”老頭高聲說著將手上的鐵棍給看客們檢查。

傳了一輪,這些棍棍確實是是鐵質的。老人便將長棍的一端杵在地上,另一端杵在自己的額頭上,隨著一聲“嗬!”老人的面色瞬間充血漲紅,他的頭頂著鐵棍往前壓,鐵棍微微震動卻依舊筆直。

看客們見此都開始倒喝彩。

“老頭!行不行啊!”

“不行就別硬撐了,等會受傷了可沒人幫你!”

“就是就是!”

“籲!”

......

老人似乎沒有受這些人的影響,又一發力,額上和脖頸間的青筋暴起,鼻腔裏發出“嗤嗤”的氣聲,那鐵棍竟然慢慢開始向下彎折,老人最後一用力,鐵棍的折點便觸到地面。

“喔!厲害厲害!”

一陣歡呼響起,老人如釋重負,重新揚起了笑容。

他從腰間掏出一個布兜,來到看客們前面討賞錢。

一些人見他過來只當沒看見,一些人掏出幾個銅板放到布兜裏,也有人直接將銅板扔到地上。

老人也不惱,只是點頭哈腰賠著笑,見到地上的銅錢便立馬蹲下撿起來,放到嘴邊吹一吹,嘿嘿一笑就塞進布兜。

“多謝......誒,多謝......”老頭滿臉堆笑,五官都陷在皺紋裏面。

一圈下來,老人得到的賞錢不多,但也讓他樂得合不攏嘴。

他把布兜封好塞回腰帶裏,又拿出兩根鐵棍杵在額頭上。

“下面我老頭子就用兩根鐵棍!各位老爺們喝個彩吧!”

說完人群裏響起一陣喝彩聲。

老人和第一次一樣使出渾身解數把鐵棍折彎,只不過這次用的時間更多些。

老人繼續拿出布兜求賞錢,這次拿到的銅板更多了。

他來到平熙和平逸面前,平熙掏出一個碎銀遞給他,老人一楞,擡頭詫異地望著平熙,推拒道:“這,這太多了,我就要幾個銅板......”

“不礙事,大爺您表演的好,給您的賞錢自然就多。”

老人聽了連連道謝,顫顫巍巍地接過碎銀放進布兜。

突然,他額上的布巾裏滲出一點血跡。

“大爺你流血了!”平逸見了驚呼道。

老人連忙伸手往額上一抹,將血跡往褲間一擦,笑呵呵地說著不礙事。

一圈下來,老人手上的布兜已經沈甸甸了。

他剛把布兜放好,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出來大聲說道:“老頭!你這鐵棍是假的吧!肯定是用了什麽把戲來騙錢!”

大漢說著走向老頭,把他一推,拾起地上的鐵棍細細檢查起來。

眾人見了都不敢上前,這大漢是瓦舍有名的地痞,專門靠戳穿藝人的小把戲來勒索錢財。

他把鐵棍放在腿上,兩只手各抓住兩端,用力向下一折,鐵棍紋絲不動,看來鐵棍沒什麽問題。

見拆穿不成,大漢眼珠子骨碌一轉,把鐵棍往地上一扔,反手拽住老頭的腰帶就要去搶布兜。

“你在這裏行藝,還沒給我保護費呢!拿過來!”

老頭拼命拽住布兜,這可是他活命的錢。

一拉二拽大漢終於把布兜搶到手,還沒等打開就被一個青年踹倒在地。

原來邊上的人見情況不對都開始散開,我和平逸相視一看,平逸領會了我的意思,立刻飛身上前將大漢踹翻。

“你這是什麽道理!”平熙大聲呵斥,“沒聽說過要給一個流氓交保護費的,你當這裏的管事是空氣嗎?再不走我就報官了!”

平逸在平熙說話的空檔已經將布兜還給老人,把他扶到一邊的臺階上坐下。

“你!你你你......”那流氓是個外強中幹的人,見他們氣勢洶洶就灰溜溜跑了。

老人坐在石階上,雙手緊緊護住布兜,心有餘悸地顫抖著。

他身旁的小女娃似乎有些癡傻,一只手扣著地上的泥沙,嘴角控制不住留下涎水。

女娃兩只手指抿起一些泥沙往嘴裏送,平熙眼疾手快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拍掉手上的泥沙。

“大爺,您的孩子是怎麽了?”平熙觀察了一下女娃的肚子,問道。

“這是我孫女,她的爹娘在逃荒路上去世了,我就帶著她一路北上。她幼時生病燒壞了腦子,從前年開始肚子也越來越大,這孩子是個苦命的......”老人嘆了口氣,摸了摸眼角的淚。

平熙翻過她的手腕,指尖搭在她的腕間探了探她的脈象,脈弦滑。

接著輕輕托住她的臉頰讓她張開嘴巴,舌苔白膩。

要想確定她的病癥需要進一步檢查,只是現下大庭廣眾無法診治。

“大爺,你們住在哪?我們送你們先回去吧,恐怕那地痞不甘心會回來報覆。”

“好好,我們走......”大爺收好帶來的工具,牽上孫女便帶他們去往他的住處。

從瓦舍的另一端出去,拐入一條小巷,裏面竟然是一個巨大的貧民窟!

京城的百姓常稱這貧民窟為“破瓦子”。

低矮的房屋用黃泥與稻草混雜而建成,地面泥濘不堪,淌著汙水。

平熙和平逸的到來顯得格格不入,住在裏面的百姓紛紛投以探究的目光。

越深入破瓦子,呈現在他們眼前的畫面越觸目驚心,平熙從未想過在繁華的京城裏還會有這種地方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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