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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願我如月君如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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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願我如月君如星(3)

這場刺殺像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實權帝後的宮城怎會如此輕易闖入了刺客?

刺客又怎敢這般明目張膽地叫囂?

最重要的是,為什麽那一刻他們誰都動不了?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受傷。

阿姐從來沒這麽生氣過,查了背後主使定了罪,可光是這樣又解釋不了那神奇的、不讓人動彈的力量,又求神拜佛給我找救命的法子。

阿姐在我榻前哭著說,怎麽連小乙都救不了我。

我醒不過來,但能聽見,只是在黑暗中懵懵懂懂地想著。

小乙又是什麽東西?

*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冬。

窗外一片蕭瑟,而殿內窗明幾凈,溫暖如春,這還得益於阿姐早年推行的水暖。

阿姐在書桌前處理政務,看起來很是憔悴。

我很少從運籌帷幄的阿姐臉上看到這種神情。

所以我第一反應是哈哈大笑。

笑了一會兒,發現嗓子幹澀得要命,以至於笑聲都像是吱呀吱呀的破舊大門被風吹過的動靜。

阿姐無語地給我倒了杯水。

笑的太開懷,我緩了好半天才將將讓嗓子緩過來,又混不吝地往阿姐身上撲過去。

“阿姐,你這是怎麽回事?我還活著呢!”

阿姐眼眶一紅,惡狠狠地抱住了我。

“還好你沒事……”

語氣尚帶著劫後餘生的倉惶。

我笑不出,索性不笑了,慢慢地拍著阿姐的肩,柔聲道:“沒事了。”

慢慢的,我的床榻前圍了很多人。

滿身疲憊的長姐和姐夫、千裏迢迢帶藥趕回來的二姐、狠狠松了一口氣的沈昭姐姐、抹著眼淚還嘴硬的秦姐姐……

我不動聲色地張望了一圈。

我小聲問:“阿姐,小將軍呢?”

阿姐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神有種淡淡的悲傷。

“他待會兒過來,你別急。”

我不急。

可我心下說不出的一沈。

那個眼神……悲涼得像是看見了我一生無可奈何的宿命。

不像是阿姐會有的姿態。

因為裏頭帶了點認命的意味。

我有些不安。

但想到我的小將軍,我又覺得,我有什麽好不安的呢?

那可是所向披靡的小將軍啊。

他承諾過的,會一直一直保護我。

於是我乖巧地躺下,等我的小將軍。

*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

遲來的小將軍變成了小和尚。

我瞪大了眼睛。

他站在窗外,離我很遠,雙手合十,語氣溫和地念了一句佛偈。

“阿彌陀佛。”

他的眉心還是那顆熟悉的紅痣。

我盯了半天,忽而落下淚來。

他的神情近乎悲憫,宛如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可他明明不是這樣的。

我的小將軍,愛恨都太明朗,所以才會在家國兩難全的時候顯得那樣沈郁。

怎麽就釋然了呢?

他的眸色平靜透徹得像是淋漓的大雪。

眼睛突然有些幹澀。

大概是病榻上躺久了,不太習慣於看見這樣澄澈的景象。

我慢慢地揉了揉眼角。

像是要將眼前的一切都揉進我的眼中。

他只是那樣平靜、那樣平靜地看著我的動作。

我轉過眼去。

才發現窗外下雪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留不住的。

我早該知道。

小將軍從來不是池中物,我這一片小天地,又哪裏容得下他呢?

一味強求,兩敗俱傷。

留不住、留不住啊。

*

我從此失去了我的小將軍。

但沒關系,我仍舊是宋月書。

大雍第一紈絝。

*

後來我的傷好了,也從阿姐那裏知道了許多東西。

她跟我講了她的來歷,講了小乙的存在,也講了她從住持那裏聽到的真相。

最後告訴了我,她對於這個世界的猜想。

其實很簡單的。

阿姐說,我應該是一個甜寵文女主。

我的人生線應該是從頭到尾的幸福美滿,作為一個無腦小甜餅造福後世聽故事的人。

說的也沒錯。

我的前半輩子從書商的女兒到皇後的妹妹,壓根兒沒受過苦,後半生也只需要當個古靈精怪的小郡主,自然會有陌上人如玉的狀元郎來愛我。

我會有一個很好的人生。

那是卦象裏一字一句替我鋪陳好的未來。

只是小將軍不是我的男主,而我的故事線不該有這樣的變動。

所以天道讓無緣之人命格相克,強行相愛必然會害人害己。

——但這個世界原本不該有這麽強硬的天命。

阿姐說,這其實也怪她和小乙的到來,打破了原有的、最最普通的世界規則。

於是在她之後,規則相應地增強,以防止更多的變數出現。

阿姐說這些的時候很是歉疚。

但是這又哪裏能怪她呢?

她的到來並非自願,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國泰民安……她沒有錯的。

況且她是待我最最好的阿姐。

我搖頭。

我只是問阿姐:“那現在該怎麽辦呢?”

阿姐沈默了好一會兒,告訴我:“隨你心意。”

這句話的意思是,不管面對的是什麽,她會一如既往替我撐腰。

那就好。

我松了口氣。

*

次年三月,我站在太極殿外,遙遙望見了身著錦衣帽插宮花的狀元郎。

很好看。

但還是比小將軍差了一些。

阿姐給我的消息裏寫,顧狀元書香世家、為人清正,於男女之事上單純專一。

顧狀元不知怎的回望了我一眼。

他怔住,白凈的面皮上瞬間漫上紅暈。

——可我明明特意換了男裝!

我頭疼得要命,飛快地從樹後面消失了。

*

顧狀元很是追著我跑了一段時日,非說是一見鐘情。

我被氣笑:“我有什麽好的?”

他滯了滯,很快道:“郡主哪裏都好。”

我嗤笑:“你自己信嗎?”

他動搖了。

除了一張好皮囊,他是喜歡我鬧騰又不學無術的性子、惡作劇的壞脾性還是沒一點相關的興趣愛好?

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走了。

只是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和小將軍心意相通的那段時日裏,也總拿這話逗他。

“我有什麽好的?”

他不假思索地答:“你是辣黨。”

主打一個真誠。

現在想想還是很好笑。

顧狀元後來再沒有找過我。

聽說是受了人點化,不久之後就同青梅竹馬的鄰家妹妹定了婚事,還給我送了喜帖。

我去了。

豐神俊朗的顧狀元有雙很溫潤的眼眸,這回看了我,終於不再是失神的,帶著今科狀元應當有的睿智理性,還有幾分不好言明的感謝。

新娘子是個有點害羞的可愛姑娘,和顧狀元站在一起天仙配。

也不知顧狀元自己知不知道,他看新娘子的眼神才合該是戀人間的溫柔尊重。

——應該是知道的。

畢竟我都喝上喜酒了。

醇厚的女兒紅喝起來有點燒喉嚨。

還記得當年我也和小將軍在桃林下埋了一壇酒,坦蕩地商量著婚宴上一醉方休。

我忍不住咳出了一點眼淚。

……討厭的天道,憑什麽只欺負我一個人?

*

天道啊天道。

顧狀元的命改了。

我的是不是也可以變一變了?

*

長華山又高又險,但靈驗得很。

其實都是借口。

我只是、只是很想念我的小將軍。

浴佛節前後一個月,我都暫住在長華寺內,名其名曰說是平心靜氣休養生息,實則天天在寺裏到處跑,企圖找到我的小將軍。

長華寺的樹被我禍害了不少。

或多或少有些“禿”。

熟悉的人影子都沒看著一個。

——其實也沒做什麽,我只是經常爬上去,然後四處打望一整天。

住持看不過眼,找人尋了我去講經。

我聽不懂,昏昏欲睡地看著鶴發雞皮的老人家撚佛珠。

我決定攤牌:“住持,再不說點我想聽的,我可就要睡著了。”

住持含笑問:“女施主想聽什麽?”

他還真問住我了。

我沈思片刻。

最後問他:“是他不願意見我?”

住持的臉上也帶著那種悲天憫人的神情。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不說話,我就要走。

住持卻攔了一句:“山不來就你,你自可去就山。”

……廢話,那我不是山的影子都找不著麽?

我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因為住持不知怎的大發慈悲,帶我去了一處佛堂。

但這裏其實並不像佛堂。

小小的院子裏橫七豎八地牽了很多條線繩,殷紅的如同詭譎的血脈纏繞著整個佛堂,又有無數金筆勾描的經文密密麻麻地書寫在墻壁上、窗戶上……

我沒忍住問他:“這是鎮壓妖魔的架勢?”

住持楞了一下,高深莫測地合掌:“此間並無妖魔。”

我嘴角一抽,撥弄了一下最近的一條線繩:“那這是什麽意思?”

住持嘆道:“如此,他才會安心些。”

這個世界裏沒什麽稱得上怪力亂神的東西,但我受刺那日的眾人異狀,顯然給小將軍造成了不小的陰影。

住持說,他似乎覺得那是他的問題。

所以尋了各種術士,讓他們將他“鎮壓”在此。

佛像莊嚴,高高在上。

我只能看見他跪著的背影。

住持除了阻止我進去,也就靜靜地陪著我看。

腿站得僵了,我轉頭問他:“我能不能帶他回去?”

住持不說話。

我就也明白了,他不會隨我回去。

只好再換個問法。

“他要怎樣才肯回去?”

住持終於回答了我的問題。

“那日他登山門,求老衲為他剃度,塵緣未了,老衲本不願收徒——只是他說,他已別無所求,只願尋個去處,擋他帶煞的命格,免得再傷了無辜之人。”

“老衲便問他,已傷了的人該怎麽辦?”

他說,願此生吃齋念佛積攢功德,以償她此生平安喜樂。

……平安喜樂。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只是有點難過。

也喜歡濃油赤醬大魚大肉的小將軍去吃齋念佛了。

宮城裏,又只剩下我一個辣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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