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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毒紙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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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毒紙風波

別說小乙搞不懂她在想什麽,就是宋雲書自己,也不見得能明白自己在幹嘛。

她送走了司曦,送走了謝子遷,如今又送走了沈昭——每個人的離開都輕巧得像是一枚被吹開的羽毛,留下的痕跡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宋雲書很忙,不大會想起他們。

但在竹下齋和學堂總是缺人的時候,她就會想起這幾個好使得不得了的家夥。

然後反思自己做決定是不是過於草率。

只是這也沒用,她又不能再把人從戰場上拽回來。

好吧,三個她所掛念的人都在戰場上。

宋雲書從未如此懇切期待起戰亂早日平息,尤其是在忙得昏天黑地、廢寢忘食之時,她總會抽著空向佛像奉上一炷香,添上幾枚瓜果,讓神佛護佑他們平安歸來。

馮引闌稱她這種行為為無事不登三寶殿。

宋雲書表示讚同。

——沒點實際的用處,她拜佛做什麽?

戰事愈演愈烈,好在一直沒禍及江南,宋雲書也沒接到什麽噩耗,日子就這麽一天天平淡又充實地過去了。

又一個夏末雨後的清晨,馮引闌捏著一段梅花進了書房。

宋雲書難得沒在工作。

伏案忙碌太久,她肩頸腰腿都受不了,於是過兩個時辰就要爬起來做一套五禽戲,渾身骨節“吱嘎吱嘎”地作響。

馮引闌聽得牙酸,趕忙揮手:“別做了別做了,受不了。”

宋雲書輕睨她一眼,哼笑一聲,虎撲的動作猛地一變,雙手成爪就往馮引闌的身上撲。

馮引闌急忙躲開,瞪她:“沒見著我手裏拿著花呢?”

“又沒真打算撲你,”宋雲書的動作果然停在離她三寸的地方,笑著擡手,撥了撥含苞欲放的梅花骨朵,“這季候送梅花,誰這麽有心?”

她還以為是哪個追求者送給馮引闌的。

不料馮引闌無語地擡頭望天,很是嫌棄的將花塞給了她:“是你的。”

宋雲書低頭嗅了嗅,很是疑惑:“給我的?”

“我進來的時候遇見了錢管事,他讓我給你帶進來的。”馮引闌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掏了封信出來,一並塞給她,口中嘖嘖,“到底是誰這麽有心呀?”

信封上無字,落在手裏倒是有些厚重。

宋雲書心裏隱隱有有一個答案。

她抿了抿唇,輕笑道:“不告訴你。”

馮引闌眼光流轉,戲謔道:“哎呦餵,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能讓我們雲娘動了凡心?”

要說竹下齋的確是發展得越來越好,甚至到了有人會來巴結宋雲書的地步——比如前幾日,知味樓的東家給她送上了一雙俊秀溫柔的小侍。

宋雲書當時忙得腳不沾地,只溫和看了一眼就問:“你們會什麽?”

哥哥說:“善烹調。”

弟弟說:“善琴簫。”

本以為能招來宋雲書的喜愛,然後就被她反手送去了職業教育培訓班。

美名其曰:先培養,再就業。

這雙莫名其妙有了正經工作的小侍暫且不提,宋雲書的身邊其實沒什麽追求者,豪富世家的公子要麽覺得她太強勢,要麽看不起她的商女身份。

宋雲書自己是不在意,外頭亂七八糟的風聲卻不少。

馮引闌自認比她大上幾分,兩人是至交,也算半個姐姐,倒也偶爾會替她操心婚嫁相關的事——哪怕是招贅,養個廢物來糊弄外頭的口舌,都比她未嫁之身拋頭露面的罵名好。

宋雲書知道,也勸解過她幾次,只是自己並不在乎。

馮引闌才算是放下了擔心。

如今不知打哪兒來的一枝梅花,又叫她起了心思。

“雲娘看了,告訴我一聲,也好歹瞧瞧這郎君配不配得上你。”

“那你怕是瞧不著了,”宋雲書含笑,將梅枝小心擱在桌上,才騰出手來打開信封,拆除一沓信紙來,“再者,你想得也忒多了些。”

馮引闌笑道:“那還能是誰人這麽有心?”

宋雲書頓了頓,道:“一位舊友。”

信紙上有竹下齋的標記,看起來每一頁寫的時機不同,所以有的字跡工整,有的字跡潦草,有的甚至是在信紙上畫的一些小玩意兒。

從最上頭一頁看下來,每一頁的話都不算多。

只是零零散散的,也不知道攢了多久。

“……今日出戰,匈奴人三擂金鼓欲退,卻不想擊鼓之人斷了鼓槌,三擊未成,吾因而得以率軍相襲……”

“……塞北貧寒,少有奇珍,更無佳肴,卻有大漠落日,蔚為壯觀,故附拙作一幅。”

“落筆時,偶見院中有一晚開的梅樹,花色動人,故折枝相送,望爾心喜。”

細細碎碎的,盡是行軍時的趣事。

宋雲書再看了一眼壓在書上的梅枝,花苞都還青澀,想來還得在水瓶中養幾日,才能等來花開,卻早早地被人折下來送人了。

她不自在地小聲嘀咕:“誰想知道這些事了?”

百無聊賴坐在一邊的馮引闌下意識問:“什麽?”

宋雲書更不自在了,揉揉鼻尖:“沒什麽。”

她想要寫封回信,可是才寫下“早日歸來”幾個字,宋雲書就不知道還要說、還能說些什麽了。

也是這一刻她才發覺,自己的生活有些乏味。

人家在打仗,她再寫公務發牢騷,萬一影響了心情就不好了。

再者,信件又讓誰去送呢?

司馬樨是有自己的辦法,她可沒那個能力找人送信去前線。

馮引闌看出她的糾結,偏要看了個夠,才肯慢悠悠道:“錢管事還說了,送信的人就等在驛站,若是有回信,叫人送過去就是了。”

宋雲書:“……”

落在下風的感覺屬實很是微妙。

“得了,不逗你了,看你臉皮薄的,”馮引闌笑瞇瞇地搖頭,自覺出去,還貼心地關上了門,“認真寫,別辜負了人家這份心意。”

宋雲書一聲不吭地拿過了筆墨,耳尖的紅還有些掙紮,手已經誠實地拿起了筆。

那一枝梅花順理成章地讓她想起了一首詩。

“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

江南無所有,聊寄一枝春。”

念書時曾經無比向往過的美好意境,有一日當真出現在了自己身上。

宋雲書有些惶恐。

可她無可否認自己是開心的。

那枝梅花最後被她養在了一只白凈瓶裏,清水養著,倒真活到了花開的時候,讓整間書房都彌漫著冷清的香氣。

只是信件最終沒有送出去。

宋雲書在工作間隙,偶爾會看著那梅花漫不經心地想著。

她與司馬樨是不是逾矩了。

沒有答案。

宋雲書也無暇去做這種無謂的猜想。

秋天裏的第一場大雨帶來了寒涼,街邊的花草樹木開始不動聲色地雕零,人們開始換上厚一點的衣服,期盼著這一年能夠豐收。

竹下齋的客人依然絡繹不絕,但其他式微的書鋪也都明白了這種勢頭避無可避。

直到某天,一對衣衫襤褸的夫婦拿著血書的木板出現在竹下齋的門前。

他們不對著書鋪裏面,而對著周遭的來客,展示著手裏一人高的木板,哭喊得聲嘶力竭阻攔客人們的進入:“他們賣的東西有毒!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不像是演的。

他們都已是六七十歲的高齡,頭發花白淩亂,身形佝僂矮小,托起血書“奸商還吾兒命來”的兩雙手都刻滿了年年歲歲的紋路。

於是有人同情地丟下兩個銅子,有人真生了疑慮,更多的人覺得晦氣,當真就從竹下齋兩邊離去,決定短時間內不再過來。

有書生問他們:“命案怎的不去報官?”

老人家就說:“他們勢大,官員不管的。”

很多平頭百姓當真信了,跟著在竹下齋的門前啐一口唾沫,大聲斥責“奸商”,還要將這事傳得人人皆知。

守在門邊的迎客的婢女們哪兒見過這個架勢,上去勸阻,卻被兩個老人家反手推倒,還被指指點點地說著“欺負老人家”。

婢女也就不敢攔了,哭著進去找管事,說有人鬧事。

錢管事往外一瞧,本想讓護衛將人趕走,又顧及著恐怕會被當作畏罪,只好匆匆地去了書房找東家,說清楚事情的緣由。

這事情顯然是預備而來,短短時間裏就鬧得滿城風雨。

宋雲書聽罷,眸色一沈:“可知道他們的來路?”

“我讓護衛穿著常服去探聽了,說起來……有些不尋常。”錢管事解釋道。

“他們是廬江人氏,姓姜,時代漁樵為生,只有一個兒子,但不大爭氣,三十多歲了還只是個窮書生。據說在家裏好好的,平日裏只與筆墨為伴,前些日子突然死了,仵作說是死於毒害。他們就咬死了是我們筆墨紙張的問題。”

廬江人士,竹下齋發家之地。

倒是會挑地方。

宋雲書自己上輩子就是鉆研筆墨紙硯的手藝人,品控質檢專業得很,她不相信自己的東西會出問題——說句難聽的,要真有毒,她早就死了。

況且事到如今,顯然是有人在有心算無心。

宋雲書再問:“那仵作可有說是紙張筆墨的問題?”

“有,”錢管事點頭,“但從姜家搜出來的紙張筆墨都是殘缺的,分辨不出是不是從咱們家買的,所以……才沒沾上官司。”

按姜家的說法是,他們只買得起竹下齋的東西,定是官員包庇竹下齋。

宋雲書揉了揉眉心,輕嗤一聲:“去報官,說有人誣陷鬧事。”

錢管事一楞:“……是。”

錢管事領命要走,卻聽身後宋雲書忽而想起什麽般說道。

“等等,你附耳過來,我要你去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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