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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月下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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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月下送別

眾所周知,雲臺山是個好地方,天時地利人和造就了一方靈山,往前數有不少名人陵墓建在此地,現在看則有珍奇草藥繁茂生長,遍地是寶。

但因為雲臺女學占據了整片山頭,背後又有不少勢力,所有的珍寶靈藥都自然而然地歸屬於女學,尋常百姓不得輕易入內。

司曦這話說的,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地獄笑話。

宋雲書莫名其妙地聽出了笑點,一個沒忍住,側過頭去掩袖笑開。

胡長史目光死死地盯著司曦,而被胡長史禁言的胡夫人與玲兒面面相覷,什麽話也不敢多說,女先生更是恨不得自己是個啞巴。

“很好笑嗎?”司曦走到她身邊,有些無奈地問。

宋雲書理所當然地用笑眼看他,點頭:“很好笑呀。”

司曦就不多問了,等她笑夠,才輕聲問道:“這是又出什麽事情了?”

“有些麻煩,回頭再跟你說吧。”宋雲書看了看面色古怪的胡長史夫婦,又轉頭去看司曦懷裏的小姑娘,“事情已經解決啦,不過你怎麽把月娘帶上來了?”

司曦今日裏穿得一身玄色,襯得膚色尤為白皙,整個人清冷得如同暗夜。

然而穿著粉裙子的小姑娘縮在他懷裏睡得格外安穩,和他的氣質格格不入,但看上去又中和了他身上的冷淡。

司曦輕嘆道:“她醒來之後非得要找你們,我鬧不過她,只好帶她上山了。”

宋雲書伸手去戳小姑娘的臉蛋,嘆為觀止:“那她怎麽又睡著了?上山的路那樣陡,也虧得她能安心睡過去。”

司曦也不明白,只搖頭道:“那我們就下山吧。”

說這話時,他稍稍擡眼,看了神情木然的胡長史一眼。

那眼中分明什麽情緒都沒有,平靜得宛如一汪幽深的潭水,卻激得胡長史面露驚恐,還得強行壓住內心的驚懼,給他們讓出一條路。

宋雲書拉著雁娘,司曦抱著月娘。

就這麽明目張膽地從衛兵包圍中走了出去。

步調閑適,神情坦然。

人都看不見影兒了,胡夫人才敢張望著怨道:“那是什麽人?能讓你這樣魂不守舍,穿得也不像個大官兒啊?”

玲兒小聲呢喃:“但他長得可真好看……”

“收起你們的心思!”胡長史腿軟得很,皺著眉狠狠地敲玲兒的腦袋,又將胡夫人重重地扯了回來,“無知婦人!那不是我們招惹得起的人!”

胡夫人和玲兒就沒敢說話了。

女先生計上心來,熱絡地湊過去,問:“他們是夫妻?長史大人可方便告知那位郎君的身份?日後我也好招待客人。”

“夫妻?”胡長史冷笑一聲。

話中意味深長,女先生洗耳恭聽。

他瞇著眼看向幾人相攜而去的身影,意味不明道:“再是勞什子的廬江首富,就是生了孩子也夠不上那位一個腳趾頭。”

只是不知道那位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別是……京城裏有什麽變故?!

想到這兒,胡長史頓時不敢再待下去,揮手叫護衛跟上:“回府!”

待走出一段距離,宋雲書才敢對著司曦柔聲道:“你每次都出現得很及時,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我總該說聲謝謝的。”

在廬江被流民包圍時,司曦的到來尚還能解釋為有所準備。

可連睡眠向來安穩的月娘都會突然哭鬧著,非要讓司曦帶她來找,就實在是奇妙得很。

司曦突然停下腳步,直直地看向她。

宋雲書不明所以地跟著停下,與他對視。

青年的鳳眼一如既往的昳麗好看,眼尾的弧度勾起絲絲縷縷的情意,若有若無,待要細看時卻只能捕捉到滿目的平靜,仿佛所有的情意都只是錯覺。

他實在是生了一張太能蠱惑人心的臉,可他偏偏又不用在蠱惑之道上。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相識將近一年。

宋雲書不自覺地去追尋他眼底深藏的亮色。

他的眉眼間依然有著些許的郁色,不過與相識之初作比,已散去了許多,取代沈郁之色的也並非是明朗澄澈,而是淺淺一層的溫柔。

宋雲書不僅從他的眼中看到自己,也從他的眉眼間看到自己。

司曦道:“雲書,你行事須再小心些,若再有下次,我也許幫不了你了。”

宋雲書一楞:“為什麽?”

司曦側過眸去,眼中浮起淡淡的悵惘:“我該走了。”

宋雲書問:“去哪裏?”

“去做一些我不得不做的事,”司曦對她展顏一笑,是難得的粲然明亮,“如果事情順利的話,我還會回竹下齋的。”

雁娘悄然地松開了宋雲書的手,落到後頭,不好去聽他們說話。

宋雲書並未察覺,只覺得心裏莫名地滯了滯:“那樣也好。”

什麽也好?

她自己也不清楚。

話就那麽說了出去,她也不想收回。

*

宋雲書本想給司曦辦一場送別宴,可司曦拒了,只言時間匆匆,不必麻煩。

她還要再勸,司曦猶豫之下,便說備上兩壺酒即可,大醉一場淋漓盡致,就已得送別二字的精髓。

宋雲書拗不過他,也就同意了。

於是夜半三更,兩人聚在庭院檐下,邊聽著細雨聲,邊喝著新出窖的杏子酒。

宋雲書不善飲精釀的白酒,卻偏愛花果調子的酒水來解饞,偶爾閑情雅致來了也會喝到微醺,靠著躺椅悠悠然地大睡一場。

但今日宋雲書卻有些克制不住,酒一杯一杯的喝,停不下來。

可酒量不好,再清淡的杏子酒都能讓她的眉眼間染上紅霞,自眼下紅至耳根,渲出大片美不勝收的緋色勝景。

她偏過頭慨嘆:“司曦,咱們都認識快一年了,你說快不快?”

還得打從她剛穿越過來第一次上衙門辦女戶算起。

那時候司曦還是堂上的大官。

可後來陰差陽錯的,司曦就成了她身邊的差使,進退得宜,行事有度,慢慢地就又成了她的得力助手,幫著她做了許多事。

司曦當然記得,畢竟這也算是他出格的人生裏都數一數二的事。

“少喝點,明早起來會頭疼的。”司曦溫聲勸她,手裏拿著酒杯的手卻也沒停過,一杯又一杯的下肚,“我其實沒想過會在竹下齋做這麽久。”

他的酒量非常好,喝點果酒不算什麽,就更襯得宋雲書像個酒鬼。

宋雲書懵懵懂懂地半瞇著眼看他,見他姿態輕松自如,不知嘟囔了句什麽,大大咧咧地扯著他的袖口問:“我問了你很多次,你為什麽要留在竹下齋,但你每次都敷衍我。”

每次都是顧左右而言他,有時候是仕途艱難,有時候是體弱多病。

理由五花八門的不成個樣子。

宋雲書才不信他的邪,瞪大著眼睛非要討個說法。

她清醒的時候就永遠看不見這種“無法無天”的樣子,司曦溫軟了眉眼,不自覺地放柔了語調:“因為我當時……陷入絕境。”

“那可不是絕境嘛,都快被人追殺弄死了。”宋雲書歪著頭看他,瞇著眼笑,“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死啦,這個理由不行,太敷衍了。”

說得好聽,然而救了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討價還價。

司曦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從昏迷中醒來,她的第一反應是索要報酬。

功利嗎?

他不覺得。

沒人有責任去平白無故的做好人,那也不見得會是件好事。

至少他認可宋雲書的做法,也從不認為給不起報酬就真會被丟出去,左不過就換成以工代酬,可她總是會救的。

有些埋在心底的話司曦不知不覺地就說了出來。

“我的絕境……不止於身處險境,更在於我不知道自己所為是對是錯。”

“……我好像總是在做無用功,還傷了許多人,天大地大竟尋不得一處容身之地。”

“雲書,其實在你救我之前,我沒想過活。”

——而在你救我之後,我沒想過死。

後半句話化作短短的嘆息,隨風而去。

半醉的宋雲書也不知道聽沒聽懂,清澈的眼中透著茫然,卻又看他看得認真。

司曦好笑地去碰她的臉:“跟你說了,你又聽進去沒?”

他的手沁涼,而宋雲書醉中的臉蛋滾燙。

本意只是想用指尖逗逗她,不想輕柔的動作卻猝不及防地被她按住,半張臉埋在他沁涼的手心上磨蹭,還分外舒服地嘆了口氣。

司曦整個人一僵。

她眨巴著眼睛:“聽進去了。”

“你還是忘了吧,”司曦想把手抽出來,卻被她抗拒地再拽過去幾分,幾乎將他的小臂都抱在了懷裏,只好長長地嘆了口氣,“又不是什麽光彩事。”

宋雲書乖順地道:“哦。”

說得好像當真想忘記就能忘記似的。

司曦:“……”

好吧,他跟一個醉鬼計較什麽。

司曦對自己的較真哭笑不得,用另一只手斟了酒,仰頭飲盡。

融融月色好似為整個庭院裹上了一層薄紗。

樹影婆娑,暗香浮動。

宋雲書慢慢半擡起頭來,虛著眼睛費勁地望著他出神的臉,好奇地問:“你看什麽呢?”

“看月亮。”司曦輕聲應。

宋雲書費勁地想了想這話的意思,才慢吞吞地坐起身,學著他的樣子,仰起頭去看天邊高懸的明月。

安靜了還沒一會兒。

她轉過頭看了司曦半天,特別鄭重地去捧他的臉,讓他正視自己。

司曦有些手足無措,想推開又怕傷了她。

分明沒有醉,可他的耳尖還是泛起了紅色。

宋雲書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念,唇邊帶著爛漫的笑容。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司曦,你這麽喜歡月亮呀?那你的‘佼人’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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