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十八章 威逼利誘

關燈
第二十八章威逼利誘

靜安茶肆就仿佛是廬江郡富貴人物的聚集地。

二樓中堂的說書先生謝子遷還在兢兢業業工作著,並且在精確捕捉到天字間裏宋雲書的身影後,下意識微妙地調整了自己的面向。

是很輕微的動作,但宋雲書還是發現了。

宋雲書面無表情地對著中堂屏風發呆,決定不去為難謝子遷,給他造成自己陰魂不散糾纏他的不好印象——雖然,本來也好不到哪兒去了。

天可憐見,她明明只是想招個員工而已。

王永年帶著大批隨從姍姍來遲,還讓掌櫃清了二樓的場,只留下一個面色如常的謝子遷還在激情澎湃的說書,一個宋雲書單手支頤靠在窗邊發呆。

他與謝子遷年歲相近,但看上去更溫潤俊美,生生壓住了暗紋錦衣的華貴。

早早守在天字間裏的長隨躬身行禮,低聲提醒宋雲書:“我家郎君如今已是官身,宋女郎該見禮才是。”

宋雲書可有可無,福身行禮,挑不出半分差錯。

那廂王永年遲來笑語道:“雲娘何必多禮,咱們兩家是世交,合該當一家人相處。”

禮都行過了,這樣的場面話說來又有什麽意思。

“雲娘是普通人家,哪裏敢高攀王家呢?”宋雲書輕哂,唇角挑起若有似無的笑意,避過長隨遞過來的茶,自行斟了一盞,“場面話不多說了,王郎君有話直說便是。”

七件精挑細選的禮品,並一卷親自寫下的帛書。

那日的帛書中只簡單寫道:三月十五,靜安茶肆,共商婚約與竹下齋事,會稽王家上。

內容平平無奇,落款卻大有文章。宋雲書本想一拒了之,然而會稽王家的大印卻說明了這是王家家主或主母的意思,而非王永年自己私下行事。

而會稽王家作為五姓七望之一,那是何等的龐然大物?

宋雲書不願輕易惹怒了王家,否則只怕他們能將她當作螞蟻,輕而易舉地捏死。

王永年飲了口茶,不大滿意地搖了搖頭,令長隨撤下,才笑道:“與雲娘許久不見,該多說些體己話才是,雲娘怎這樣著急呢?”

“竹下齋雖是小店,卻也忙得緊。”見他如此,宋雲書也松快下神色,懶洋洋地擡手撫過斜挽的鬢發,“到底是勞碌命,比不得王郎君做了官也是‘富貴閑人’。”

廬江郡的茶並不出色,換了第三盞,王永年還不滿意,卻也沒得選了,只能擱置茶盞。

蓋碗本微微傾斜著覆在杯面上,衣角一碰,便搖晃著扣上杯面。

王永年蹙眉。

長隨無聲地拿起茶盞,帶著其他隨從退下。

天字間裏便只剩下王永年與宋雲書二人。

“雲娘也覺得勞碌,那合該更加仔細考慮我的意見。”王永年有雙天然帶笑的眼睛,會自然而然地柔化他說話時的語調,“嫁入王家,這些事情自然有管事負責。”

果然還是舊事重提。

宋雲書意興闌珊地扯了扯嘴角:“天生勞碌命,做不了閑人。”

“我也不想為難雲娘,只是——”王永年刻意頓了頓,去看她的臉色。

宋雲書拿起茶盞,低頭啜飲,狀似毫不在意。

“母親幾番來信囑托我關懷雲娘,早日將雲娘帶回會稽成婚,母親說要是做不到,就只當我是不忠不義不孝不悌之輩。”

王永年深深地嘆了口氣,苦笑道:“可不是我非要在此事上為難雲娘。”

名聲對於為官之人極其重要,況且王家主母蕭氏還是個不走尋常路的奇女子,王永年絲毫不懷疑母親會親手扒掉自己的官袍。

這就好似是一條食物鏈,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宋雲書扶額,禮貌微笑:“你們母子作何拿我做賭註?你們誰又可曾考慮我的想法?”

“母親只是關懷雲娘。”王永年不讚同地搖頭。

宋雲書不欲與他爭辯這些,只問道:“我若還是不願呢?”

“這可就難辦了,”王永年為難地望了望窗外,語氣中卻帶著幾分笑意,“雲娘可有些沒日子沒見過宋家族老了吧?族老勸告,不知雲娘可能聽進去?”

原來如此。

怪道她公堂對峙以後再未見過宋七叔,也沒被宋家其他人為難過——好歹是個揚州士族,就是沒落了,也有幾分重量,折騰竹下齋並不難。

她不留情面,宋家能忍下這口氣才是怪事。

“這麽說我還得先謝過王郎君幫我消災擋難了?”

宋雲書這話說得倒是真心誠意,只是放在這個語境裏頭,多少帶些陰陽怪氣。

王永年嘆道:“雲娘何必針鋒相對?婚約之事,或許還有解法。”

宋雲書洗耳恭聽。

“母親與令堂相交甚深,婚約之事或許雲娘才是最好做些什麽的。”王永年想起遠在會稽的母親,溫潤的面龐上還是浮現出暖色,“她可能不信我,但一定會信你。”

……自己的母親都不相信自己了,母子關系真的能很好?

宋雲書看不懂,眼角微微抽搐,被她借掩袖的動作遮掩過去:“她要來廬江?”

王永年理所當然地答:“不,是你去會稽。”

宋雲書面露難色。

竹下齋和兩個妹妹都在廬江郡,這裏的事業不過剛剛起步,她還需看顧著造紙工坊還有新技術研究的各項工作,而在車馬困頓的現在,往來會稽起碼得半個多月。

看出她想拒絕,王永年悠悠地補了一句:“不去的話,我就當雲娘同意履行婚約了。”

在這個朝代待得越久,宋雲書越明白普通人在門閥手裏難能反抗,宋家就算了,再算上會稽王氏的話——那她大概真就只有被迫嫁人的份兒。

左右去會稽,她還能當作去做實地考察,日後建立分店也得宜。

衡量清楚利弊得失,宋雲書無比清楚自己退無可退,只能咬著牙答應下來:“我去。”

“一月。”王永年伸出手,笑,“一個月以內,我回會稽,你也得出發。”

宋雲書閉眼:“知道了。”

目的達成,王永年當即言笑晏晏地辭別:“既如此,會稽再會。”

他也沒非得聽見宋雲書的回答,甚至頗為善解人意地出了門,令守在門邊的長隨將簾幕放好,才帶著大群仆役往外走。

窗外不知打哪兒飛來只灰雀,落在窗沿上,歪著腦袋嘰嘰喳喳地叫喚。

灰雀黑豆似的眼睛左看看右瞅瞅,像是在好奇,又像是打量窗邊發呆的女郎,換來女郎細心掰碎撒下的點心殘渣。

餵了好一會兒,宋雲書終於換來了灰雀毛絨絨的貼貼,它靠在手背上,軟乎乎的。

小小的灰雀才不過她的拳頭大,用力點就能全然握緊手裏,由她來掌控生死。只是宋雲書的指尖動了動,最後也只是輕柔地替它梳理了羽毛。

灰雀歡快地啄完殘渣,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宋雲書看著,忍不住挫敗地捂住了臉。

——她從沒有這麽明確的感受到過,自己和灰雀如此相似,如此渺小。

簾幕外有斷斷續續的爭執聲。

宋雲書本不想管,然而那爭執聲裏她卻分辨出了謝子遷的聲線,似乎還有王永年,再然後輕易地在她腦海中串聯起了王謝之爭的往事。

王永年她管不著,謝子遷好歹是她心儀的員工備選,她還是去看看的好。

宋雲書錘了錘坐到僵硬的腰,快步走向簾幕邊,探聽情況。

中堂裏,謝子遷正與王永年僵持不下,或者說是王永年單方面找他的茬,非得讓隨侍們逼迫著謝子遷泡茶,而謝子遷被隨侍包圍著也巍然不懼。

屏風處仍按照謝子遷的習慣燃著極苦的沈水香。

王永年笑道:“好久不見,謝兄風采不改,只是不知這樣雅的香……謝兄還能賞否?”

“香不似人心易變。”謝子遷眸色平淡得幾乎看不出人影。

“我說不過謝兄,當年是,現在亦是。”王永年撫掌,看似爽朗落拓地道,“謝兄在茶肆多年,想必茶藝更加精進了吧?我可有這個口福?”

焚香品茶乃君子之藝,文人總覺得不該流俗。

也許是當真在茶肆待得久了,再次聽到這種話,謝子遷也沒生氣,只道:“郎君若想品茶勞請上午再來,這是謝某在茶肆的習慣。”

王永年挑眉:“若我今日偏想喝呢?”

周圍的隨侍氣勢洶洶,謝子遷不退不縮,負手而立。

宋雲書便在此時緩步而來,好似半點察覺不出這兒的火藥味兒,談笑自若地將手裏的托盤放在了桌案上,取了一盞奉至王永年面前。

“本是來向謝先生求教的,王郎君既也在此,不若一同品評一遭雲娘的手藝?”

王永年與她對視,兩人眼中俱有笑意,卻都只落在表面。

宋雲書拿了另一盞給謝子遷,卻對王永年道:“早聽聞王郎君精通君子技藝,還望郎君能不吝賜教。”

她有心庇護著謝子遷,王永年也給她這個面子。

總歸她護得了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卻並非次次都是能被她看見的。

王永年飲了茶,暗沈著眸色拂袖而去。

終於送走了這尊大佛,宋雲書的笑容瞬間落了下來,深感疲憊。

謝子遷還是那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低頭喝了一口茶,微微擰眉,看著她道:“這是茶肆裏的手藝吧。”

“這個啊,”宋雲書揉著手腕,撇嘴道,“他何德何能讓我親自上手?”

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謝子遷的睫羽輕輕翕動,冷不丁問她:“為什麽想讓我去竹下齋做事?”

宋雲書條件反射地答:“因為想做大做強——”

頓了頓,她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再想到那只灰雀,目標忽然就明確了起來,連帶著眼眸都亮了起來,將心裏的想法全盤托出。

“還因為,我想要有權有勢,把王永年這樣的門閥士子打壓下去。”

“不受任何人脅迫,從心順意地活著。”

“謝子遷,和我一起吧,你明明也很討厭王永年這樣的人。”

沒有了文辭藻飾,連邀請的理由都顯得有些幼稚。

謝子遷淡色的唇挽起笑弧。

他的同意和拒絕時是一樣的雲淡風輕,說不上來到底是不是因為她的理由而心動。

“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