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渺離開的時候鬧鬧的年紀還小, 還不明白自己已經被娘拋棄了，後來年紀大了之後，鬧鬧知道自己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 也傷心過幾天時間, 可是她的姥姥姥爺，大姨小姨還有大小舅舅們對她都非常好，村子裏面那些就算是有爹有娘的孩子們過得日子也未必有她的舒心。

那些糾結的情緒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鬧鬧覺得自己就算是沒有爹沒有娘，也沒有任何的關系。

葛青山跟白珍珍他們從來都沒有隱瞞過鬧鬧, 也沒有找什麽理由來糊弄她, 在她六歲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告訴了鬧鬧她爹娘的事情。

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子, 所以爹跟娘離婚了, 而娘也拋下她離開了，雖然那個拋棄她的娘也經常寄回來錢, 可是母愛並不是金錢可以彌補的。

沒有爹娘的鬧鬧要比平常的小孩子成熟一些, 她雖然年幼, 可是也清楚地知道誰對自己是最好的。

跟照顧了她這麽久家人們相比較起來，那個頂著她娘親稱號的人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陌生的存在。

“這裏就是我的家, 我哪裏也不去, 我要跟我姥姥姥爺, 小姨跟小舅舅在一起。”

鬧鬧口齒清晰，將自己的想法表達了出來。

雖然說母女連心, 但是母親若是在孩子成長的階段之中沒有參與進來, 也沒有給予任何的感情, 年幼的孩子並不會因為什麽所謂的天性而選擇一個頂著母親稱號的陌生人。

鬧鬧這麽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這葛渺的心裏面異常難受，這也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一塊兒肉，在她年幼的時候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帶大了，當初拋下她也是迫不得已，現在自己有能力了，就想把女兒接到自己的身邊，可是這個她辛辛苦苦才生下來的孩子根本就不認她。

葛渺心如刀絞，眼中隱約有淚光浮現出來，她雖然身體站得筆直，可是垂在身側的手卻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在她不在的這些年裏面，他們這些人究竟是如何教導她的女兒的？怎麽好好的一個孩子連自己的親娘都不認了？

葛渺心中難受得厲害，她吸了吸鼻子，目光從葛家的一眾人身上掃了過去，最終落在了白珍珍的身上。

“娘，這些年我在外面過得很不容易，現在我好不容易發達了，有些家底子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帶走鬧鬧，讓她跟我在一起，這當閨女的跟娘在一起不是天經地義的麽？請你不要阻撓我們母女相聚，好麽？”

白珍珍還沒有開口說話，葛鑫便從她的身後站了出來，她皺著眉頭看著站在不遠處的葛渺，沒好氣地開口說道：“葛渺，你這話可就說錯了，當初是你不要鬧鬧的，這幾年來也是我們大家夥兒出力把鬧鬧養大的，而且更為關鍵的是鬧鬧現在上的我們葛家的戶口，你憑什麽帶走她？”

“我是她的娘，我生了她，我憑什麽不能帶她走？你們這樣子的生農村有什麽好的？留在這裏能有什麽出息？我現在有能力有本事了，自然要給我閨女更好的。”

“三姐，你怎麽能這麽說，什麽叫我們這樣子的生農村？你把話給說清楚了，你難道不是從這村子裏面出去的麽？現在怎麽還瞧不起農村了？”

葛晶感覺到鬧鬧抓著自己衣服的手都開始抖了起來，不免有些心疼了起來，真論起來，鬧鬧是她一手帶大的，她跟鬧鬧之間的感情是最好的，鬧鬧也是最依賴她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葛晶代替了葛渺，成為了鬧鬧的母親。

“鬧鬧都已經說了，她不想跟你走，你說在多也沒有用。”

一直悶不吭聲的葛森也甕聲甕氣地說道：“葛渺，當初你離開的時候是怎麽回事兒，你自己心裏面也一清二楚，你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這孩子你不想要的時候就扔了，想要的時候就要撿回去，天底下有你這樣子當人娘的麽？”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把葛渺懟得啞口無言，當初的事情確實是她的不對，可是那會兒她也是走投無路，實在沒有辦法了，這些年她也不是沒有付出，寄回來的那些錢不都是給鬧鬧的麽？

“你們甭跟我說這些，娘要孩子天經地義，你們能把鬧鬧給我最好，要是不給的話，我就告到公安局裏面去，我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沒有王法了。”

葛渺的態度異常強硬，她就表明了一個意思，她這次回來就是要把鬧鬧給帶走的，誰說都沒有用。

看到葛渺這蠻橫不講理的樣子，鬧鬧癟了癟嘴巴，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裏，我不要跟她走，姥姥姥爺，小姨小舅舅，你們幫幫我，我不要跟她離開。”

女童的聲音又尖又利，穿透性極強，鬧鬧這麽排斥她的模樣，就像是幾個無形的大耳光一樣，重重地扇在了葛渺的臉上面。

葛渺的臉忽青忽白，最後徹底黑了下去，她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這個死孩子居然連個娘都不叫？

鬧鬧哭鬧不休，葛晶心疼得要命，柔聲細語地哄著鬧鬧，可是卻沒有多大的用處，此時小姑娘已經陷入到了巨大的恐懼之中，她不想被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帶走，她要留在這裏，留在自己的家裏面，鬧鬧哭得傷心，小臉很快便糊成了花老貓的模樣，看起來極為可憐。

看到鬧鬧這個樣子，葛磊嘆了一口氣，蹲下去將哭鬧不休的鬧鬧給抱了起來。

“鬧鬧乖，鬧鬧不哭了，舅舅答應你，不會讓她把你帶走的，你相信舅舅，好不好？乖乖，別哭了。”

葛磊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慢慢地將鬧鬧給安撫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擡起頭朝著葛磊看了過來，那兩只眼睛被她用小手揉得紅彤彤的，看起來就像是小兔子一樣，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可憐勁兒。

若是說葛晶像是鬧鬧的娘，那葛磊在鬧鬧心裏面的地位就跟爹一樣，打從小時候開始，葛磊答應她的事情就從來都沒有做不到的，鬧鬧也知道一件事情，葛磊答應了她說不會讓她被帶走的，那就一定不會被帶走的。

鬧鬧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說道：“真的嗎？舅舅，我不想走，我不想離開你們，她原來不要了，現在我也不要她了。”

這話也將鬧鬧心裏面的那些怨氣給透露了出來，她並非不怨恨的，所以在自己的娘回來，說要帶她走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

曾經的你不要我，現在的我也不會要你的。

“小晶子，你先帶鬧鬧去大哥家裏面躲一躲，這邊的事兒解決了在過來。”

葛晶接過了葛磊遞過去的鬧鬧，猶豫了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那我先把她帶過去了。”

鬧鬧的年紀還小，這些事兒在她跟前掰扯，對她的心靈會造成很大的傷害的，她雖然年紀不大，可並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嬰兒，他們是她的親人，可是那一邊兒到底是她的母親，兩邊的人因為她而產生爭吵，對她也是一種傷害。

鬧鬧鬧著不肯離開，葛磊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柔聲開口說道：“鬧鬧乖，你跟小姨過去玩兒，等你回來了之後，所有的事情就全都解決了。”

鬧鬧將信將疑，仍舊不願意走：“舅舅，我害怕。”

“別怕，有舅舅在呢，沒事兒的，乖乖跟小姨過去，去找歡歡樂樂他們玩兒。”

葛磊的信譽在鬧鬧的跟前一直都是滿格的，她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乖乖地點了點頭，被葛晶抱走了。

見葛晶要抱著鬧鬧走，葛渺瞬間急了，尖聲說道：“小晶子，你幹什麽？你把我閨女給放下來……”

“三姐，你鬧夠了沒有？倘若你還有一分記著她是你閨女的，你就甭在這裏鬧騰，讓小晶子把她抱走了，有什麽事情咱們大人說，別把孩子給牽扯進來。”

葛磊的態度極為強硬，聽到他毫不客氣的話語，葛渺的暴脾氣險些炸了，只是在看到鬧鬧那哭得都成了花老貓的臉時，只能將這口氣給咽了下去。

葛晶把鬧鬧給抱走了，院子裏面那些壓抑著的氣氛似乎變得輕松了一些，白珍珍捂著心口，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來。

她不想跟葛渺置氣，便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地開口：“葛渺，剛剛的事情你也看見了，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鬧鬧都是不可能被你給帶走的，我們已經養了她這麽久了，不差那麽幾年在把她給養大了，她跟我們在農村裏面生活了這麽久，從骨子裏面她就是農村人，你既然嫌棄她，又何必帶她走呢？”

葛渺下意識地反駁：“我什麽時候嫌棄她了……”

只是這番話在看到白珍珍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時，便卡在了嗓子裏面，再也說不出來了。

葛渺恍惚之間想起來自己回來的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

當年從家裏面離開的時候，她可是受了挺長時間的罪，不過後來在城市裏面，她慢慢地也就站穩了腳跟，在城市裏面生活了幾年之後，葛渺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是從農村來的姑娘，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當成了城裏人看待。

這幾年她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手頭也挺寬裕的，她想起來自己被丟在農村裏面的孩子，便眼巴巴地跑來，想要將她帶走跟自己一起生活。

那天回來當葛渺第一眼看到那個穿著粗布衣服要跟著幾個小男孩要去掏鳥蛋的鬧鬧時，心裏面浮現出來的第一感覺不是歡喜，而是一絲微不可查的嫌棄。

她從城裏面帶來了很多的花衣服，她想讓鬧鬧換上，她想要改變鬧鬧那土得掉渣的農村口音，跟她一樣說城裏話，她做了很多的事情，葛渺告訴自己說那是為了能讓鬧鬧以後能更好融入到城裏面的生活，可是她自己心裏面清楚，她不過是嫌棄農村長大的鬧鬧罷了。

見葛渺卡殼了，白珍珍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葛渺，看你的樣子，你應該是又結婚了吧？你既然結婚了，又組建了一個新的家庭，好好過日子不好麽？何必要把鬧鬧也帶回去？她就是鄉下地方長大的野孩子，你把她帶到城裏面去箍著，她也不會開心的。”

白珍珍語重心長地說了很多話，想要讓葛渺放棄把鬧鬧帶走的念頭，然而葛渺只是沈默，卻並沒有說什麽。

葛磊站在白珍珍的身後，看著沈默不語的葛渺，也猜不到她心裏面在想些什麽。

葛渺的命運跟上一輩子已經發生了太多的改變，連帶著她的性格似乎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上一輩子葛磊雖然跟葛渺生活了很多年，可是到頭來他卻發現自己對自己的這個姐姐還是不了解。

葛渺她在想些什麽，籌謀著什麽，打算著什麽，葛磊全都不清楚。

白珍珍的話說完了之後，葛渺卻沒有開口，她低垂著頭，似乎在想著些什麽，院子裏面其他人也沒有開口，整個院子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沈默之中。

許久之後，葛渺再一次擡起頭來，她看著白珍珍，一字一頓地說道：“鬧鬧是我的女兒，我一定會把她給帶走的，你們說什麽都沒有任何的用處。”

看她的樣子是油鹽不進了，無論他們怎麽說，都改變不了她的想法。

“現在鬧鬧還小，不明白進城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不過在等兩年，她年紀大了，也就明白了進城的好處，我是她的親娘，你們難道還怕我害了她不成？”

“葛渺，你死了這條心吧，鬧鬧不會跟你走的。”

白珍珍被葛渺氣得不輕，直接開口撂下這番話來。

“那我們就等著瞧，看看鬧鬧最後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談話到此結束，幾個人說到最後還是不歡而散。

葛渺也懶得再搭理其他的人，大步朝著葛晶的屋子裏面走了過去，她很快便進到了屋子裏面，用力地將房門給摔上了。

白珍珍臉上的疲倦之色更濃了，葛青山扶著她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大拇指不輕不重地幫著她揉著太陽穴。

“這可怎麽辦才好？”

白珍珍喃喃地開口說道，臉上的神情越發難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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