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葛磊家出來之後, 阿虎臉上的神情就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徑直朝著前面走著，一直都沒有回頭, 直到拐過前面的路口，他就看到一個瘦精肋骨的人正蹲在一戶人家的墻根處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 淡淡的灰色煙霧被他從口中吐了出來。

阿虎看著他吐出的煙圈消散在空氣之中，這才朝著他走了過去。

“阿龍，你在這塊兒蹲著幹啥子？我不是讓你在村口那邊兒等著我麽？”

聽到阿虎的聲音之後，阿龍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將手中的旱煙掐滅了, 隨手扔在了地上面。

“阿虎, 你甭說別的, 事情辦的咋樣了？成沒成？”

聽到阿龍這麽問，阿虎嘿嘿一笑, 開口說道：“你說呢？這不都是明擺著的事情麽？那一百塊錢你當是白給的麽？你說我為啥要多給他十塊錢，想想我都肉疼的很，有那十塊錢我做啥子不成？”

阿虎嘟囔了一句, 有些後悔自己先前窮大方, 把十塊錢說給就給人了, 現在就算是想要收回來都不成了。

阿龍瞥了一眼沒出息的阿虎，沒好氣地說道：“你看你那出息, 我跟你說, 這次的買賣咱們要是真做成了, 轉手就是這個數。”

阿龍說著, 伸出四根手指在阿虎的面前比劃了一下子。

阿虎倒抽了一口冷氣，有些不敢置信地開口說道：“你該不會是在胡說吧，能翻一倍都不得了，還能多翻這麽多？你真當這玩意兒是靈丹妙藥，啥都能治了不成？”

阿龍對自己這個腦子似乎有點兒不夠用的堂哥有些無語了，若不是因為要阿虎來現身說法，證明這些藥的效果，其實阿龍根本就不想拉著阿虎一起幹這樣的事兒。

“這藥當然不是什麽靈丹妙藥包治百病了，但是對於像是你那樣子的傷口，這藥真的就是靈丹妙藥了，那錢數可不算多。”

“我認識的這家人的家底兒可是豐厚的很，人家都跟我說了，只要藥管勁兒，多少錢都願意給，把人給治好了以後，另外還有重謝呢。”

阿虎知道自己的腦子笨，不如阿龍的腦子靈活，先前要拿著那些雕花的精美盒子去裝藥的事情也是阿龍提出來的，他說是要進行包裝，能把價格要的更高一些，阿虎仔細想想覺得阿龍說的都有道理，他深以為然，便點點頭說道：“我知道咧，旁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葛神醫的這些藥真的有效果，你也見過我屁股上的那個傷口先前是什麽樣子的，要不是葛神醫的藥，我也不可能好的這麽利索。”

阿龍點頭，見阿虎興致勃勃地還想在說什麽，他伸出手扯了扯阿虎的衣服袖子，沒好氣地說道：“成了成了，咱們甭在這兒說了，有什麽事情回去再說。”

阿虎閉上了嘴巴，果然沒有在開口，跟著阿龍一起朝著村子外面走了過去。

***

今天得的這一百塊錢算是一筆意外之財，葛磊的心情不錯，粗略計算一下，刨去制藥所需的成本之外，他能凈得七十塊。

這兩年來葛磊陸陸續續也賺了不少的錢，他的手頭的錢已經有了一千多塊錢，在這個年月，這筆錢已經算得上是一筆巨款了，然而對於葛磊來說，他還是覺得錢有些少了。

葛磊今年已經十六歲了，明年像是現在這時候他就要初中畢業了，這縣裏面和鄉裏面都沒有高中，葛磊想要上學，還得去市裏面去上，依照他現在的學習成績，考上高中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不過高考是在一九七七年恢覆的，算上他還要上的一年初中，三年高中，他畢業的時候正好是一九七四年，距離高考恢覆還有三年時間。

在那三年的空閑期，葛磊已經想好了自己要做什麽，他現在技術成面的東西已經有了，不過資金缺口還有挺多。

仔細思考一下之後，葛磊發現自己的錢還遠遠不夠，他嘆了一口氣，將先前那種高興的心情壓了下去，繼續開始忙碌了起來。

第二日，學校那邊兒依舊沒有開課，葛磊便在自己的小竈房裏面繼續忙碌著。

他今兒要給那個阿虎制藥，材料都已經一一配置齊全了，現在只要他著手去制藥就成了。

他剛準備制藥，外面便傳來人的喊聲。

“小葛醫生，小葛醫生你在不？趕緊來救命啊！”

聽到這人帶著哭腔的喊聲，葛磊的眉頭皺了起來，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門。

他才剛剛出去，便看到一個壯實的婦人朝著他沖了過來，看那架勢似乎是想要將他給撞暈了過去似的，葛磊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那人到了葛磊跟前之後，卻來了個急剎車，膝蓋一彎，便跪倒在了葛磊的面前。

“葛醫生，救救命啊！”

女人聲音嘶啞的厲害，像是哭嚎了許久傷到了聲帶的樣子，她一開口就是讓葛磊來救命，卻不說讓他救誰的命，不過情有所急，這是正常的事情，葛磊便開口安撫了她兩句：“嬸子，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你能告訴我嗎？”

剛剛她跑進來的急，葛磊也沒看清楚她的樣子，現在這麽一看，葛磊才發現來的這人也算是他們家的一個親戚，依照輩分來算，葛磊還要叫她一聲嬸嬸的。

葛磊跟她並不熟悉，平日裏也說不上兩句話，他只是依稀記得這個身嬸嬸是個嘴巴厲害的，屬於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不過心腸卻並不算壞，除了嘴巴毒了一點兒之外，她是一個還不錯的人。

“嬸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先起來，在慢慢跟我說，這到底是怎麽了？”

這婦人的名字叫做張巧娣，今年四十多歲，因為常年勞累，看起來倒是像五十多歲的人，這麽大年紀的人給葛磊跪下來，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他廢了好大勁兒才將張巧娣從地上給扶了起來。

“嬸子，究竟是怎麽了？”

葛磊又問了一遍，張巧娣終於回過神來，他抓住了葛磊的胳膊，眼淚又撲簌簌地往下掉。

“小葛醫生啊，你可要救救你叔叔，他快不成了，他要是出了什麽事情，我可怎麽辦啊！”

說著說著張巧娣便又開始哭嚎了起來，葛磊聽她的說的這些話，心中不由得一緊。

這是出事兒了？

“嬸子你別慌，你且等一下，我拿了藥箱就跟你一起過去。”

葛磊說著，松開了扶著張巧娣的手，急匆匆地去了房間裏面拿藥箱，然而等到他拿了藥箱出來，張巧娣仍舊在那兒哭天搶地地抹眼淚，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男人是死了，她是在這裏哭喪呢。

“嬸子，咱們趕緊過去瞧瞧葛叔吧，你甭哭了。”

經過了葛磊的一番勸解之後，張巧娣終於熄了聲，一邊抹眼淚一邊帶著葛磊朝著大門外面走了過去。

張巧娣的家距離葛磊的家有一段距離，正常走路過去的話得需要十分鐘的時間，不過他們這次的腳步挺快，大約摸走了四五分鐘的時間就到了地頭。

葛先鋒和張巧娣是兩口子，他們膝下總共有三子兒女，這兒子女兒都已經成家了，兒子也跟他們分家另過了，他們起了新房子，倒是把兩間破泥房子留給了葛先鋒和張巧娣，他們兩口子就在這麽個破地方過日子。

剛剛張巧娣出來的急，院子的和屋子裏面的門都大敞四開著，他們在門外站著便聽到門裏面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伴隨著這些咳嗽聲，還有一聲又一聲的嘔吐聲，他們只是在門口站著，便嗅到了屋子裏面那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腥臭味。

這到了門口以後，張巧娣便又嚎了起來，她也顧不得葛磊，快步朝著家裏面沖了過去，葛磊緊隨其後跟了過去。

他才一進門，便聞到了一股惡臭，葛磊擡起手來捂住了鼻子，目光在房間裏面轉了一圈。

這屋子裏面十分簡陋，除了一張床和兩個瘸腿凳子之外就沒有任何的東西了，這個房間不大，雖然擺放的東西並不多，可是仍舊顯得狹□□仄，屋子裏面原本就已經有兩個人在裏面了，在加上葛磊一個，屋子便顯得更加小了。

葛磊瞧見床邊上趴著一個人，此時正劇烈地咳嗽著，他咳嗽一會兒，便會吐出大量如同稀米粥一樣的濃痰，有些濃痰裏面還帶著不少的紅色血液，血腥味混合著臭氣在空氣之中彌散開來，熏得人險些沒跟著吐了出來。

張巧娣也不嫌棄葛先鋒惡心，手裏面抓著一條看不出顏色的毛巾幫著葛先鋒擦拭著嘴角，她一邊擦一邊兒哭，嘴裏面還含糊不清地說著些什麽。

看到葛先鋒這樣子，葛磊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看他這樣子，應該是得了肺癰。

所謂肺癰是由於熱毒郁結於肺，以致於肺葉生瘡，形成膿瘍的一種病癥，屬於內癰的一種，臨床以咳嗽、胸痛，發熱，咳吐腥臭濁痰，膿血相兼為主要特征。

看葛先鋒的樣子，很像是肺癰到了後期的癥狀。

不過這只是他的目測，究竟如何，他還不能確定。

等到葛先鋒吐過這一茬子之後，他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精氣神似的，渾身上下都沒有一丁點兒的力氣存在，就那麽癱軟在床上面，就連呼吸似乎都變得極為的費勁。

“嬸子，你往後退退，我來幫葛叔看看成不？”

葛磊開口說了一句，張巧娣終於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起身讓開了位置，讓葛磊坐到了葛先鋒的跟前。

葛先鋒的的脈象是滑脈，臥在床上的時候氣喘不停，剛剛吐了那麽久，面色卻紅的有些不太正常，他以手摸了摸葛先鋒的體溫，發覺他的體溫比葛磊的還要高上一些。

“葛叔，張嘴讓我看看。”

仔細看過之後，葛磊心中大致便有了數，他示意葛先鋒把嘴巴張開，葛先鋒照做了，不過嘴巴一張開便有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葛磊早有準備，屏住了呼吸。

他的舌頭呈現不正常的紅色，舌苔又黃又膩，看起來極為的惡心。

到這個時候，葛磊基本上已經確認了，葛先鋒這確實是肺癰晚期。

肺癰分為初期，成癰期，潰膿期和恢覆期，根據病情嚴重與否，治療的時候所采用的藥方也不同。

像是初期的時候使用連翹散便成，而成癰期則使用千金葦莖湯和如金解毒散來清肺解毒，化癰消腫，而到了潰膿期，也就是葛先鋒現在這種情況，則需要使用加味桔梗湯來排膿解毒。

葛先鋒咳嗽嘔吐不止，咳出來的東西之中還摻雜著血跡，像是他這樣子絡傷血溢的情況，則需要在加味桔梗湯之中在加入牡丹皮，山梔，藕節，白茅根，另外還需要服用三七以涼血止血。

他這樣子也就是情況看起來嚴重了些，對癥下藥之後，很快便能將問題給解決了，等他情況好轉進入到恢覆期之後，便可以使用沙參清肺湯或者是桔梗杏仁煎來清養補肺便成了。

確定了他是什麽情況之後，葛磊便簡單說了一下他的病情。

葛先鋒和張巧娣兩個聽不懂葛磊所說的那些專業的術語，不過他們知道的就是葛先鋒現在的情況只是看著眼中，其實並沒有什麽大礙的。

“小葛醫生，勞煩你給你葛叔治治病，麻煩你了，請你救救你葛叔。”

張巧娣又拉著葛磊的手準備開哭，葛磊看著她這樣子，有些頭疼了起來，不過還是耐著性子安撫了她幾句。

好說歹說，葛磊總算是脫身了，他也沒有在這裏多待，轉身便背著自己的藥箱準備離開了，走出去幾步之後，葛磊又回過頭來，看著拿著那塊兒看不出是什麽顏色毛巾幫著葛先鋒擦嘴的張巧娣，葛磊的嘴角抽了抽，說道：“嬸子，像是葛叔這樣子的病屋子裏面的空氣一定要好，他吐了這麽多的東西，已經沒什麽能吐的了，你還是先把屋子裏面的那些清理一下，好讓空氣流通起來，這樣對葛叔也有好處。”

“好好好，小葛醫生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馬上就來弄，馬上就來。”

她嘴裏面說著馬上就來，可是屁股卻沒有從床上挪開的打算，葛磊嘆了一口氣，沒有在說什麽。

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不停，他也沒有什麽辦法，她不願意動彈，葛磊自然也不會上趕著去幫她收拾的。

剛剛葛先鋒吐出來的那些東西味道實在是太難聞了，一個正常人聞著都會忍不住想要嘔吐，更何況是身上本來就不爽快的葛先鋒了？葛磊都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了，還能感覺到那難以言喻的惡臭在他鼻端縈繞著。

葛磊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急匆匆地朝著家裏面的方向跑了過去。

回去之後葛磊便開始著手熬煮治療肺癰的加味桔梗湯。

這些藥材都是家裏面現成的，也不用費多少的功夫就能熬煮成了，隨著這些藥材的熬煮，院子裏面很快便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中藥香氣。

葛鑫牽著鬧鬧的手從房間裏面出來了，看到正蹲在小爐子跟前熬藥的葛磊，葛鑫笑了起來，牽著鬧鬧朝著葛磊走了過來。

“二蛋，你這又在熬藥，這是要給誰送過去的？”

葛磊開口說道：“是給葛先鋒他們送去的，他得了肺癰，我煮好了就給他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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