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咕噥了一聲, 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葛磊，好像葛磊要做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似的，然而葛磊的目光極為平靜，盯著他看著的時候，眼神之中沒有摻雜任何的東西。

這個叫狗子的年輕男人有些不太自然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眼神變得飄忽了起來。

“那個，衣服不掀開行不行？我娘都這麽大年紀了，她就只穿了一件外衫，裏面啥都沒有穿, 你掀開衣服看不合適。”

葛磊微微一楞, 這才想起來現在還是一九七零年, 鄉下的風氣並不開放，雖然他是給人看病，但是掀開衣服來看似乎有點兒太過了。

“不掀開就不掀開，醒了，小哥你往旁邊站站，別當事兒。”

年輕男人點了點頭, 立即往旁邊讓了一步, 葛磊上前站到了那個女人的面前，他看著滿臉緊張躺在窗上的女人，放輕了聲音說道：“大嬸, 我現在要按壓一下你的腹部, 查看你的情況, 可能有點兒疼, 你稍稍忍一忍，若是真的疼得受不了，你就跟我說，好嗎？”

女人點了點頭，啞聲開口說道：“我知道了，葛醫生你來吧，我忍著。”

葛磊點頭，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將手指張開 ，放在了女人鼓起的肚子上面，他從中間開始按壓，食指和中指一起使勁兒，一邊按壓一邊問道：“你這邊兒疼嗎？”

“不疼。”

“這邊兒呢？”

“還好。”

“這兒呢？”

“葛醫生，我這兒開始疼了。”

葛磊點了點頭，將手從女人胸部靠下一點兒的部分移開，緊接著朝著兩邊肋骨處按壓了下去。

他不過才剛剛使勁兒，女人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

“好疼！”

年輕男人聽見了自己老娘的叫聲，立馬過去將葛磊給推開了，自己站在自己老娘身邊抓住了她的手。

“娘，你怎麽了？你哪兒疼？娘，你別嚇我……”

說著說著，他又反應過來，猛地站起來朝著葛磊看了過去。

“你對我娘做了什麽？我娘怎麽會這麽疼的？你這個庸醫！”

原本看起來挺好說話的男人舉起拳頭朝著葛磊沖了過來，看樣子像是要揍葛磊似的。

葛磊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拳頭，他還想在打，然而就在此時，躺在床上的女人沙啞著聲音開口喝止住了他。

“狗子，你幹什麽！不許對葛醫生無理！”

狗子舉起的拳頭猛地放了下來，他狠狠地瞪了葛磊一眼，扭頭朝著自己老娘走了過去。

“娘，你咋樣，你沒事兒吧？”

葛磊摘下手套放在一旁，看著床邊的那兩個人，語氣仍舊沒有太大的起伏。

“我已經檢查好了，你扶著你娘起來吧。”

狗子扶著自己的老娘坐了起來，在起來的過程之中，老娘扯動了身上的傷處，疼得直抽冷氣，狗子的火氣又上來了，還想過來揍葛磊，然而他的胳膊被自己的老娘死死抓著，就算是想過來都不成。

女人坐起來之後，先是瞪了一眼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兒子，這才轉頭看向了葛磊，有氣無力地說道：“葛醫生，我兒子還年輕，不懂事，你原諒則個，別跟他一般計較。”

葛磊聞言，目光微動，看了一眼這個應該比自己大了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嘴角抽了抽，默默地接受了他年紀還小，不懂事的說法。

“沒什麽，他擔心你的，也是正常的。”

從葛磊的聲音裏面聽不出他的情緒辯護，他臉上又帶著一個口罩，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女人心裏面有些沒譜，不知道葛磊心裏面是怎麽想的，想到自己明明是來找葛磊看病的，結果自己的這個不爭氣的兒子還想揍葛磊，她又瞪了自己的兒子一眼，這才將目光轉向了葛磊。

“葛醫生啊，我這個病是啥病？還沒有得治？”

葛磊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這才開口說道：“你這是氣滯濕阻證，屬於肝硬化的一種，我建議你最好去大醫院裏面檢查治療，我這裏只能延緩癥狀，沒有治愈的可能。”

女人楞住了，她呆呆地看著在葛磊許久，好一會兒之後方才艱難地開口說道：“那我去大醫院檢查的話，就能治愈了嗎？”

葛磊沈默了下去，斟酌著該怎麽說，然而這人老成精，女人也是一把年紀了，當看到葛磊這個模樣的時候，她心中便已經有了數。

若是去大醫院裏面能治，她也就去治了，可怕就怕去了大醫院裏面，這錢花了，病也治不好，那收了一堆罪，結果錢幹凈了，人也沒留下。

肖玉翠生了五個兒子，前幾個兒子都結婚生子了，這最小的孩子還沒有個著落，她若是不給他張羅著，說不定小兒子連個媳婦兒都娶不上……

這麽一會兒功夫，她腦子裏面閃過各種各樣的念頭，許久之後，她方才理好了思緒，沈聲開口說道：“葛醫生，你跟我說實話，我這病是不是到了大醫院裏面都瞧不好？你甭瞞著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我現在就只想要聽個實話。”

看著肖玉翠那堅定的眼神，葛磊也就沒有說什麽好聽話了。

“你這病拖得時間太晚了，現在已經到了晚期，就只能慢慢調養了。”

他沒有明說，可是話裏面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雖然早就有了準備，然而在聽到葛磊說的話之後，肖玉翠的神情仍舊變得有些難看了起來。

狗子是個傻的，他聽不懂葛磊和肖玉翠的話，然而從肖玉翠的表情上他能看出來自己的娘似乎是心情不好，他立馬便急了，起身朝著葛磊躥了過去。

“你對我娘說了什麽？你這個庸醫！”

說著他便舉起拳頭朝著葛磊砸了過來。

他這一下子照直不打彎地朝著葛磊的鼻梁骨砸了過來，以他的力氣，若是被砸中了，葛磊的鼻梁骨怕是要被大的骨折了，他的眼睛瞬間瞇了起來，緊接著便往旁邊讓了一步，然後伸出手抓住了狗子的胳膊，用力地往後一擰。

劇烈的疼痛感從狗子的手上面傳了過來，不過眨眼之間，自己的手便被折到了身後，他疼得嗷嘮一聲叫了出來。

“疼疼疼，你放開我，放開我！”

狗子疼得大聲喊了起來，肖玉翠見狀，頓時急了，連忙開口喊道：“葛醫生，葛醫生，狗子他不懂事兒，他年紀小，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你能松開他不？他的胳膊馬上就折斷了……”

肖玉翠一著急，又開始咳嗽了起來，葛磊的眉頭皺了皺，松開了抓著狗子的手。

狗子疼得直跳腳，可是卻不敢再去招惹葛磊了。

葛磊吐出了一口濁氣，開口說道：“我這裏條件有限，檢查的可能也有些不盡人意，所以你最好還是去鄉裏面或者縣裏面的醫院檢查一下的好。”

這個狗子給葛磊的感覺很不好，他像是沒有長腦子一樣，行事非常沖動 ，肖玉翠這病是根本看不好的，就算是用藥物調理，也不過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以狗子這種不長腦子的樣子，若是自己的老娘死了，保不齊還會找他來鬧。

這不管是什麽時候，醫鬧都是毫無道理可講的，狗子有成為醫鬧的潛質，所以葛磊並不想給他媽看病。

“葛醫生……”

肖玉翠還想說些什麽，結果卻被葛磊給打斷了。

“大神，不是我不想給你治，但是你這個還是去大醫院好好瞧瞧的好，我就只是個赤腳醫生，也沒有看過多少病人，先前那些關於我的那些事跡都是謠傳，你也甭將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葛磊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擺明了不給她看了，肖玉翠也知道狗子剛剛做的事情過分了，她嘆了一口氣，開口說了一句：“對不起葛醫生，你也甭怪狗子，他年紀還小，不懂事兒，你多體諒一下……”

葛磊沈默了一會兒，隨即開口說道：“大嬸，我今年才十六歲，他的年紀應該比我大不少，說他小似乎有點兒不合適了吧？”

肖玉翠接下來想說的話戛然而止，仔細想想確實也是這麽個理兒，葛磊可要比狗子的年紀小多了，以狗子年紀小讓葛醫生多擔待，似乎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她沒有在說什麽，示意狗子過來扶著她下去。

“葛醫生，今兒真的是對不起了，都是我們的錯，我在這裏帶狗子像你賠罪了。”

葛磊搖了搖頭，說道：“大嬸，這和你沒關系，你不用和我道歉的。”

肖翠玉看了一眼滿臉不服氣的狗子一眼，旁的話也沒有再說了，在狗子的攙扶下離開了葛磊的家。

人都走了，葛磊也放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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