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板點頭, 帶著他們去看其他的藥材。

不過好在除了那箱子石膏之外, 其他的藥材保存的很好，沒有絲毫受潮的跡象。

如同錢老板所說的那樣子, 葛磊所需要的藥材這裏全部都有, 而且分量也非常充足, 足夠他們使用的了。

“錢老板, 這些藥材我全都要了。”

一般來說，倒爺是不會做自絕生路的事情, 不過人性這種東西，葛磊在醫院的時候見得多了, 過於相信人性，最後是會吃大虧的。

這些藥材全都是放在箱子裏面的，他們若是要買，則會從箱子裏面挪到大麻袋之中。

葛磊也不嫌麻煩, 一袋一袋地確認這些藥材有沒有什麽問題。

看到葛磊那仔細的樣子, 錢老板的目光閃了閃, 在葛磊查看黃連的時候，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哥, 難道你會看藥材的好壞？”

雖然覺得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會這些東西有些奇怪，不過他並不覺得這個少年是在裝模作樣，看他的樣子分明就是個老手。

在查探藥材的時候他會先站在那裏聞一聞味道，等到確定了什麽之後, 才會伸手進去攪和, 將裏面的那些藥材仔細翻看翻看。

這是個內行人。

錢老板在省城當了這麽多年的倒爺, 之所以能一直屹立不倒到現在，靠的就是一個誠信問題，若是藥材的質量不好，或者有什麽問題，他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會明明白白說出來。

說到底，這些藥材比不得其他的東西，是治病救人的東西，若是真的弄了些假藥材去糊弄人，治不了病不說，到最後因為藥效不夠，說不定還會耽誤了人的性命。

他是求財，不是想害人性命，自然是不會弄那些假了吧唧的東西。

也因為他的東西真，他這生意才越做越大，省城有不少倒爺為了追求更大利益弄些假玩意兒糊弄人，結果到最後都進了局子裏面，就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屹立不倒。

將最後一袋黃連檢查完畢之後，葛磊直起腰來，甩了甩自己的手，剛剛在翻看黃連的時候，他的手上沾染了不少藥味兒，那苦澀的味道熏得他有些頭疼。

不過葛磊很快便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他擡頭看著錢老板，笑了起來：“錢老板，你說笑了，這是我糊口的東西，怎麽可能不會？”

言下之意就是他對這些東西十分了解，他甭想騙他。

錢老板對葛磊的好感更高了，他伸出手去，用力地拍了拍葛磊的肩膀。

葛磊的身材瘦弱，那裏經得住錢老板這麽拍，他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在了地上。

自打進了這裏一直都沒有什麽存在感的牛玉喜沖了出來，扶住了葛磊，他看著錢老板，壓著怒氣說道：“你幹啥子？他還是個小娃子，你用那麽大的力氣幹什麽？”

牛玉喜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像是個知識分子的男人怎麽做起事兒來這麽蠢，好好的一個小娃子，他偏偏下手去錘，知道的這是他表達感情的一種方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故意害人呢。

葛磊的肩膀被錢老板拍的生疼，他擡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看著對面站著的錢老板，無奈地說道：“你用的力氣太大了，我這小胳膊小腿的可有些受不住。”

錢老板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那啥，對不起啊。”

葛磊搖了搖頭，指了指那些被他檢查過的藥材，說道：“我們就要這些。”

錢老板點頭，沒有在說什麽，計算了一下價格之後，牛玉喜和錢老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完成了這筆交易。

打從他們過來，到購買到藥材，前前後後總共花費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當錢老板幫著將這些藥材給送到小巷子口的時候，牛玉喜還感覺自己像是身處在夢境之中似的。

這就成了？

直到錢老板人都走了，牛玉喜還沒有回過神來，整個人就那麽傻不楞登地站在原地，一副神游九天，不知道該怎麽回來的模樣。

“村長，村長？”

葛磊一連喊了幾聲，方才將牛玉喜的魂兒給喊了回來，他扭過頭去，楞楞地看著葛磊，臉上的茫然之色仍舊沒有褪去。

“村長，我去醫院那邊兒把拖拉機跟人都叫過來，咱們帶著藥材感覺回去吧。”

牛玉喜楞楞地點了點頭，看著葛磊朝著距離這裏不遠處的省醫院走了過去。

說起來這個錢老板也有意思，他的老窩距離省醫院極近，走路過去的話怕也就只有七八分鐘左右，站在那個巷子口，他們就能直接看到省醫院頂樓上的那個大大的紅色十字架。

有道是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個叫錢老板的深谙這一點兒，把一個倒騰藥材的大本營按在這地方，這麽多年都沒有出事兒，除了他膽大心細之外，這其中怕是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不過這些暫時跟葛磊也沒有什麽關系，他加快腳步朝著省醫院走了過去，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省醫院的門口。

先前他們租的那個拖拉機在醫院門口的空地上聽著，拖拉機駕駛員躺在車鬥子裏面，臉上蓋了個草帽，細微的鼾聲從草帽下傳了過來。

看樣子他是睡熟了。

現在已經是七月末了，太陽毒的狠，也虧得拖拉機停著的位置正好，旁邊的幾棵樹將陽光全都給遮擋住了，只有斑駁的光點落下來，雖然仍舊有些熱，不過卻是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張師傅，張師傅，你醒一醒，醒一醒。”

拖拉機的駕駛員姓張，單名一個飛字，他跟水滸傳裏面的張飛一個名字，不過長相卻是南轅北轍，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長得白白凈凈的，身上穿著套藍色的工人裝，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城裏面出來的。

葛磊喊了幾聲之後，張飛方才醒了過來，他將臉上的草帽拿了下來，沒好氣地說道：“誰啊……唉，是你啊，你叫什麽來著？算了，也不管你叫什麽了，你去哪兒了？牛村長呢？剛剛那些人找你們都找瘋了。”

張飛一醒過來，就劈裏啪啦地說了這麽一大堆，他從車鬥裏面坐了起來，看著在自己旁邊蹲著的葛磊，開口說道：“成了成了，你現在也回來了，你還是趕緊著去和那堆人會和吧，省的他們急。”

葛磊點了點頭，略微想了想，還是說道：“張師傅，牛村長就在前面路口左拐的地方，藥材我們已經買好了，你先過去幫著牛村長一起將藥材裝上車，等會兒我會帶著其他人跟你們會合。”

車是牛玉喜租的，張飛自然是要聽牛玉喜的話，他也沒有懷疑葛磊這麽個小孩子騙他，立馬就搖了火兒，開著拖拉機突突突地去了葛磊所指的地方。

目送著張飛開著拖拉機走遠，葛磊這才轉身朝著醫院裏面走了進去。

也是他的運氣不巧，剛剛進了醫院大門，就被葛渺給看見了，找了他們一個多小時的葛渺一見著葛磊，便像是一陣風似地沖了過來。

“葛二蛋，你死哪兒去了？不是去上廁所嗎？你一個廁所上這麽長時間，是掉進茅坑裏面被裏面的腌臜玩意兒沖走了不成？”

葛渺一邊說著，一邊朝著葛磊身上大力捶打著，葛磊這小身板兒挨了葛渺兩下之後，就有些受不住了，不得不開始躲避葛渺。

“你冷靜點兒，別鬧了……”

三姐這樣子潑婦一樣的大吵大鬧讓葛磊覺得有些丟人，他一邊躲避著葛渺的攻擊，一邊試圖讓葛渺冷靜下來。

然而葛渺的脾氣上來了之後，也不是他能勸得住的，她就在醫院的門診大廳裏面這麽追打著葛磊，一邊追打著，一邊大聲罵著什麽。

原本在醫院裏面四處尋找葛磊和牛玉喜的其他人也過來了，看到鬧騰不止的葛渺，那兩個紅衛兵急忙過來，一邊兒一個架住了葛渺。

“葛渺，你別鬧了，你看不到別人都在看我們嗎？”

這到底是在省醫院裏面，來看病的人不少，門診大廳裏面的病患不少，葛渺這麽不管不顧地鬧將起來，很快便吸引了很多人的註意，他們圍了過來，朝著葛渺他們指指點點。

雖然是從農村來的，可是他們也是要面子的，葛渺這麽做，簡直就是讓他們丟人現眼。

那兩個人連拉帶拽的將葛渺從醫院裏面弄了出去，而那個南樓村的村民也將被葛渺追得氣喘籲籲的葛磊給扶到了外面去。

等他們幾人出去之後，看到原本該停著拖拉機那地方空空蕩蕩的，他們都有些傻眼。

拖拉機呢？總該不能被人給偷走了吧？

這下子葛渺也忘記了吵鬧，傻不楞登地看著那地方，嘴巴一張一合的，也不知道該說些啥。

被葛渺追了大半天，此時終於緩過勁兒的葛磊開口說道：“拖拉機在前面一點兒的地方，咱們過去了就成。”

幾個人面面相覷，不過也都沒有說些什麽，跟著葛磊一起朝著遠處走去。

大約走了七八分鐘之後，拐過一個街角，他們就看到了停在那裏的拖拉機，以及放在拖拉機上的那十來包大麻袋。

除了葛磊之外，其他的幾個人都懵了。

這些大麻袋是怎麽回事兒？這些東西是打哪兒來的？

他們心裏面充滿了各種疑惑人，然而已經在車鬥裏面坐著的牛玉喜看到他們之後便急忙招呼著他們趕緊上車，看他那架勢，好像是後面有十頭狼追著似的。

“張師傅，趕緊發動車子，咱們馬上回去。”

張飛剛剛幫著牛玉喜把貨搬上了車，這還沒有歇一會兒，他就又催著自己趕緊趕車回去，張飛有些不太高興，嘴裏面嘀咕了兩句，不過還是認命地搖火兒，啟動了拖拉機。

刺耳的突突聲響了起來，牛玉喜在車上大聲招呼著他們：“小葛醫生，田娃，還有那三個誰，趕緊來，咱們藥抓緊回去了。”

田娃就是跟著他們一起來省城的那個村民。

田娃應了一聲，抓著葛磊就朝著那邊跑了過去，被牛玉喜統稱為那個誰的葛渺臉都要被牛玉喜氣歪了。

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性子的人，先前被葛磊氣了一番，這脾氣還沒有消了，現在又這麽被牛玉喜的這話一激，當即便想甩臉子。

葛渺鬧著不肯坐拖拉機回去，可是卻沒有人搭理他，那兩個紅衛兵勸了葛渺兩句，見她仍舊在那兒死犟著，兩人也不想搭理她，甩手上了拖拉機。

她又不是自己家的婆娘，誰耐煩這麽哄她？再說了，就算是自己大家的婆娘，也不帶這麽哄的。

其他人都上車了，就只剩下她一個人還在下面待著，葛渺的面子更加掛不住了，她本來打算他們在哄哄她，她就順勢上車了，哪知道結果最後人家倒是不搭理她了。

葛渺又氣又窘，只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個給人瞧的笑話，她怒氣上湧，也不管別的，轉頭就朝著遠處大步走去。

他們走他們的，那拖拉機她就不坐了，反正不久百十裏路嗎？她一路走回去就是了。

眼見著葛渺鬧性子要走，葛磊覺得十分頭疼，他想了想還是從拖拉機上下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追上了負氣離開的葛渺。

“別鬧了，咱們回去了，你靠兩條腿走多久才能回去？”

“我用不著你管，紅軍二萬五千裏長征都走的了，不過一百多裏路我還走不了麽？你放開我！”

火頭上的葛渺氣的要命，根本不搭理葛磊，葛磊越勸說，她反倒是越來勁兒，眼見著勸說不動，那邊兒牛玉喜又在催了，葛磊無奈，從口袋裏面逃出來五塊錢塞給了葛渺。

“成了成了，你不願意坐就不願意坐吧，我們先回去了，你自己做車回去好了。”

將錢塞給了葛渺之後，葛磊也沒有在好她糾纏廢話，快步朝著拖拉機的方向走了過去。

“你們都是大混蛋！”

眼見著拖拉機拉著葛磊他們全都走了，真的就不在管她了，葛渺氣怒攻心，大罵了起來。

雖然葛磊給了葛渺錢，但是她沒來過省城，也不認識路，廢了挺大工夫才找到汽車站的，那會兒天都快黑了，差一點兒她就沒有坐上回去的公交車，結果車子只到左店鄉停，是不去下面的小村子的，葛渺下了車之後，又走了七八裏路才回了婆家，等到她到家的時候，這天已經徹底地黑了下去，一番折騰下來葛渺可是受了不小的罪，她心裏面憋得難受，也因此把葛磊給記恨上了。

她從頭至尾都不覺得是自己做錯了，只認為一切都是葛磊的錯，若不是葛磊後來不繼續哄她，她何至於最後受這樣子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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