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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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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逃

鐘楚懷這一箭中得很深,距離心口只偏了三寸。軍醫滿頭大汗,劃開傷口取出箭矢,剜掉腐肉止血填藥,前前後後忙活了一個時辰。幸而鐘楚懷底子硬朗,保住了性命。

手底下的將士群龍無首,一時無人主持大局,挨到後半夜鐘楚懷才清醒片刻,命人傳了副將過來。

鐘楚懷蒼白無力的躺在床上,艱難開口道,“你明日便散播消息出去,就說我中了暗箭,救治不及已經殞命,大軍這幾日就要徐徐退回中都。”

“兩日後你們再派出一支人馬出城,佯裝退兵,敵軍必然要趁機追殺。到時城中剩餘人馬出動,攔腰截斷敵軍部署,抓住時機挫敵銳氣,如若不敵則迅速退回城內。你,可記清楚了?”

“屬下記清楚了。”副將抱拳籌備去了。

鐘楚懷虛弱不濟,清醒這一會兒又陷入昏迷。只願一切能順利,不至睡夢中身首異處。連著三日都斷斷續續發著高熱,嘴裏含糊不清說著胡話。下屬也不敢勞他傷神,按照他的計劃細致推進。

陸煜澤吃一塹長一智,並未輕易相信對方主帥中箭身亡的消息,而是小心謹慎的出動一部分兵力追趕,果然不久後看見城中另一支人馬殺出意圖前後夾擊。他立即指揮騎兵營沖鋒打破了對方的圖謀。

守軍見計謀敗露,不敢糾纏,折損部分將士後才得以退回臨汾城內。

鐘楚懷略略好些,披著大衣強撐著坐起來,危難之際他必須頂住壓力,穩住軍心。再等三天,只要三天,就會有援軍了。

孤立無援的每時每刻都異常磨人,攻城防守,夜襲反擊,城中每個人的弦緊繃著,每天都有人死去。黑夜散去,黎明的曙光終將到來。

東西兩部抽調的大軍在第四日清晨到達臨汾城外,黑壓壓的人馬一時將這個北方重鎮擠得水洩不通。城墻上的守備揉了揉疲憊地眼睛,以為是在做夢。

陸煜澤本想快速突擊直取中都的計劃被破滅了,不料被三萬人卡在了半道,如今只能硬著頭皮走到黑。

朝廷抽調來的精兵以逸待勞士氣高昂,個個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建功立業。反觀叛軍這邊久攻不下士氣低糜,不少人本就糊裏糊塗的跟著大軍攻城,現今也都開始心生懷疑。

兩軍在洪洞展開廝殺,北疆叛軍初時尚可抵抗,其後漸漸不支,蠻夷見勢不妙,率先撤出戰場向北逃竄,這一逃動搖了軍心,有人跟著怯戰後逃,一發不可收拾。陸煜澤立在人群中,大聲嘶吼,“再後退一步者斬!”仍然無法阻止大軍潰敗。

叛軍沿靈石逃亡忻州,陸煜澤收拾殘部,企圖逃往戎狄境內避避風頭,途中卻被蕭錦佑同朔州太守攔住。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當真是山窮水盡。

“沒想到還是到了這個地步,鐘楚懷那廝倒是骨頭挺硬。”陸煜澤自嘲地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絕望,成王敗寇,他知道他的路就到此為止了。

他看了一眼同樣愁眉不展的蕭清允,起碼要給他留一線生機,“來人!把他給我綁起來!”

蕭清允表情出現一瞬間的驚愕,徒勞地掙紮幾下,被人反手捆住,“舅舅,你瘋了嗎?”

“我沒瘋!你聽著,陸家完了,你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他雙目赤紅地瞪著這個外甥,“他們不會殺你的,只要你好好按我說的做。”

“我不能……”蕭清允內心極度煎熬,他怎麽能那麽做。

陸煜澤不由分說地將他推了出去,城墻上戰旗獵獵,春夏之交的和風卻讓人覺得刺骨。他環伺城外包圍的大軍,仰天長嘆一聲,旋即面目猙獰地一腳將蕭清允抵在垛口上,“北齊將士聽著,太子在我手上,若是不想他死,就放我們一條生路,不然本帥縱使逃不出去也要拉他陪葬!”

城下的援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這又是演的哪一出。太子同叛軍是不是一夥的,也沒有個定論。這放肯定是放不得,可是萬一太子是被挾持的,逼死了太子誰也不敢擔這個責任。將領們面面相覷,竟不知如何是好。

陸煜澤悄然掏出匕首,劃開束縛蕭清允雙手的麻繩,將匕首順勢遞至他手心,“殺了我!”聲音很輕,只有兩人聽見,卻無比決絕。

蕭清允不肯,哀傷地望著他,手裏緊緊攥著刀柄。

“快點!”陸煜澤催促他,臨終不忘提點幾句,“活下去,不要再婦人之仁了,等到東山再起那天。”

蕭清允閉上眼睛,右手一揮,溫熱的血濺在他臉上,卻將他心底最後一絲柔情抽幹。“奸賊伏誅,爾等叛軍速速投降!”

陸煜澤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他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他一定會成功的。

城內的將士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懵了,主帥被殺,誰還敢負隅頑抗?紛紛放下武器,開城投降。這場邊關將領權勢過大勾結外邦引起的謀反被鎮壓下來。

建元帝嘉獎了本次鎮壓叛亂過程中立功的將領,尤其是鐘楚懷和蕭錦佑兩人。可惜鐘楚懷實在心身俱疲,身體還沒好利索,回京後便告了病假待在府中休養。

朝廷對於定國公一幹人等全部處決,念其祖上功績,只移其三族。建元帝順勢將北疆的兵權一分為二,選派兩名可靠大將前往接任。

皇後因母家失勢受了牽連,被建元帝禁足坤寧宮,死生不覆相見。一朝從高臺跌落,殘生無望,青絲皆白。

蕭清允被帶回京城後下了詔獄,建元帝暫時還未考慮好如何處置,只模棱兩可地著刑部查明事實再行定奪。

如今陸家這塊心頭病已去,說到底無需再顧忌什麽。但他不得不承認,年紀大了會變得心慈手軟,不管蕭清允是否參與了這場謀逆,畢竟也是他的孩子。不如先放一放,等想清楚了再決定。

建元帝遭此打擊心中郁悶至極,前些日子強撐著身體不敢松懈,現今叛亂平息竟也倒下了。蕭璟琰監國一時嘗出了滋味,皇帝病倒,太子待罪,權臣告病,天時地利人和,形勢對他一片大好,幾番下來便有些躍躍欲試。

春風得意就有些忘形,尤其蕭璟琰這種多少帶些紈絝習氣的皇子,本來無人問津只能沈迷酒色,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便要嘲弄夕日的對手。

這天日頭正好,蕭璟琰心血來潮下朝後,特意繞了個彎去了趟刑部。刑部尚書見他來了,也是一臉諂媚地鞍前馬後,良禽擇木而棲,下一步二皇子很有可能就是儲君了,可得小心巴結著。

蕭璟琰覷了他一眼,說要提審一下罪太子。雖說這有些不合規矩,但刑部尚書一琢磨,不過是審問一下也出不了大事,還是依言照辦。

不一會兒,蕭清允就被帶上來。脫去了太子服飾,只著一身灰白囚衣的蕭清允顯得瘦削單薄,精神狀態看著不是很好。關在牢裏這些天,建元帝一直沒有進一步的旨意,沒人敢動他,也無人問津。堂堂一朝太子,竟被人無聲無息的遺忘,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悲哀。

蕭清允擡了擡眼皮,蔑視地看了一眼座上那志得意滿之人,眼中充滿了不屑。論權勢不如他,論才幹比不過他,一個坐收漁翁之利的廢物如今也能大搖大擺地審問他了,真是可笑!

蕭璟琰被他那目空一切的眼神盯得發毛,一晃神才發覺自己根本不需要打怵,現在捏死蕭清允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不費吹灰之力。

他強自鎮定的咽了咽口水,手中驚堂木一拍,聲色內荏道,“罪臣蕭清允,見到本王還不跪下!”

蕭清允嗤笑一聲,“你算個什麽東西,父皇尚未給本宮定罪,哪由得你在此猖狂。”

蕭璟琰不能輸了氣勢,刻意加重了語調,“父皇龍體欠安,屬本王監理朝政,如何審你不得?”

蕭清允犀利的目光掃過他的臉,確信他不是信口開河,心下生出一計——驅虎吞狼。自己身陷囹圄無法施展,不若挑撥蕭璟琰同鐘楚懷的關系,讓他倆互相內鬥,不論他倆誰打倒誰,都是他樂意見到的。

他睨了睨,一副看笑話的模樣,“可笑為他人作嫁衣,你卻還不自知,真是可憐。”

“你再說一遍!蕭清允!”蕭璟琰暴跳如雷,他顯然想不通蕭清允已經淪為階下囚,怎麽還敢挑釁他。

蕭清允根本沒把他當回事,氣定神閑地彈了彈手指,“你也不照照鏡子,哪點比得上我。我在時尚且不得寵愛,你憑什麽覺得沒了我,父皇就會對你高看一眼。”

他頓了頓,好讓蕭璟琰消化消化,才繼續慢慢說道,“父皇一直青睞的就是鐘楚懷,這次立下大功的也是鐘楚懷,不用我說,你也能知道他現在的威望。你可別忘了,他的另一重身份,立嫡立長,就算我這個嫡子被廢了,不還有長子在嗎?你以為能輪到你嗎?”

“可笑你同他聯手,到頭來不過是被人利用。你真是蠢透了,哈哈哈……”

蕭璟琰額上青筋暴起,隨手抓起桌案上的筆筒就朝他丟過去。蕭清允被砸中眉骨,血順著眼瞼淌下,更顯得那張臉猙獰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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