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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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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施

潘安自上任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如今因為腿疾,修養在家,每日張柳和歐陽旭都會來縣令府與他一同商討事務,一直以來的兢兢業業頗有成效,許多棘手的事情都已解決,在這滿目春色中,三人終得清閑。

通常三人坐在書房之中,或移步亭臺,賞花喝茶,論談詩文。

盜賊肅清,百姓不再像往常一樣退縮,都盡力忙於農活。農活時節,他們愛在一起唱歌,唱的是當地的民歌,潘安提議,派人搜集這些民歌,編纂成冊,到時可記入地方風俗志,留給後人。

起初夏侯湛孤傲,不願加入三人,只是與潘安兩人吟詠詩題。近來夏侯湛開朗了許多,不再整日冷冷冰冰,倒是多了些人氣,會跟農戶閑談幾句,也會逗弄私塾孩童。

楊容姬離家第二日,潘安修了家書,這封家書於第四日到達楊容姬府中,那一日她正與邢氏在一同游湖,游的是當日她落水的湖。

湖面依舊有鴛鴦,撲棱棱戲水。

周邊有孩童掰碎了手裏的面餅,丟進湖裏,卻引得湖裏的魚兒爭相躍出水面,鴛鴦紋絲不動。

孩童驚異的看著湖面,指著鴛鴦道:“鴨子呢?怎麽不吃呀?”

旁邊有女子拿起面餅屑,丟遠了些,結果魚兒移到了鴛鴦那裏,成功嚇跑了鴛鴦,驚醒了湖水。

楊容姬與邢氏都笑出了聲。

兩人順勢坐到了草地上,漪兒在背後打著團扇,驅著蚊蟲。

還是仲春時節,洛陽城內的桃花未綻。

邢氏內心還住著一個頑童,她提起了潘安第一次見到楊容姬的事情。

青梅樹下,呼爾東施。

楊容姬差不多要將此事淡忘了,如今提起來,只是一笑置之。

傍晚隨邢氏回了眷園食飯,春季適合吃野菜,桌上滿滿當當的綠色。

薺菜,蕨菜,黃花苗……

簡簡單單的一頓飯,卻也花了心思。

邢氏吃飯不喜安靜,絮絮叨叨的將洛陽近幾月發生的大小事講給楊容姬聽。

街上有一個女子休了她的夫君,有人服五石散又喪了命,一家鋪子裏開始販賣吳地產的木屐,兩位士人在一同辯論談玄,足足有好幾日沒有合眼……

還有,司馬昭怕是得了頑疾,民間術士都被招了宮去,該是藥石無靈……

楊容姬與漪兒兩個人,便將河陽發生的事情訴於邢氏聽。

夏侯湛去了河陽,檀奴肅清了河陽的盜賊,百姓們有一日提著魚肉野味來了縣衙,說是答謝明府,潘安沒有收下,讓縣衙廚子做了一頓飯,留百姓們用了兩頓飯,他也在河陽種了滿山遍野的桃花……

邢氏喜吃梨,潘父便種了滿庭梨花,容姬愛桃花,潘安便種下滿山桃花。

飯後,婢子撤了碗筷,楊容姬漱了口,邢氏進去書房拿了東西出來。

她坐在楊容姬身邊,將手裏的書簿遞給楊容姬,解釋道:“你父親對安仁的要求甚高,要他勤寫文章,每五日檢查一次,見聞吃食游記心情,萬物皆可寫,那時安仁寫的文章,你父親都謄寫了下來,不過自打阿芘去世,再沒人謄寫文章,故而,這些年安仁寫的詩稿,不知他有沒有留存下來。”

楊容姬摸了摸,輕輕的翻開,邢氏便湊在一起看。

看了一會兒,楊容姬翻到一頁,還沒來得及細看,邢氏便手忙腳亂的捂住。

“這頁沒什麽好看的,容兒,咱們看下一頁。”

這般做賊心虛的模樣深深引起了楊容姬的好奇。

她乖巧的點頭:“好。”拿手準備翻開下一頁。

邢氏松了口氣,將手拿了開來。

楊容姬偷看她一眼,迅速翻回上一頁,敏捷的站起。

邢氏被弄的猝不及防,口中念叨著:“漪兒,快……”

漪兒也好奇,嘴上應著“是”,腦袋卻誠實的湊了過去。

於是邢氏眼睜睜的看著楊容姬含笑的嘴角耷拉下來,眉頭皺了一下,心裏暗道不好,覆雜的看了一眼雲嬤嬤。

雲嬤嬤走過來,扶著邢氏,低聲細問:“寫了什麽,夫人這樣大驚失色?”

這是潘安第一次進楊府時寫的一篇游記,先是陳述了當時揚州楊府的景致,無非是些慣常語句,似是從前人游記模擬而來,此後筆鋒一轉,寫花園之景,有青梅樹,還有……花園中的小女兒。

“府中小女貽我青梅,呼我阿姊,吾本男兒郎,何來女兒身?此兒眼拙,甚矣!後知此女乃楊家長女,人喚容姬,姿不及吾,大類東施。”

漪兒實在沒有忍住,笑到蹲地。

邢氏,雲嬤嬤:“……”

楊容姬輕飄飄的看她一眼,將書簿闔上,遞與邢氏。

邢氏著急了:“這……容兒……這……”

楊容姬虛偽微笑:“檀郎文筆甚好。”

楊歆帶了侍從過來接楊容姬回府,甫一進大廳,行了禮,便看到了邢氏手中的書冊,他也好奇,拿過來翻了翻,哈哈笑道:“我知道,潘郎兒時喚你東施,沒成想還寫了下來。”

邢氏:“……”

楊容姬回轉身行了禮:“母親,容兒明日再來看您。”

邢氏不清楚楊容姬是否生氣了,手足無措。

楊容姬走後,邢氏坐下,有些生氣:“阿芘是存心的吧,都與季初訂了親,還將這篇文章謄寫下來,存心添堵這不是!安仁這兔崽子真是……氣的我頭疼。”

雲嬤嬤善意的提醒:“可是……是夫人您將書簿拿出來的呀。”

邢氏:“……”

路上漪兒一直在憋笑,好不容易回了楊府,楊歆拿出一封信遞與楊容姬:“今日到的,大概是潘郎寄的家書,東施妹妹,哥哥先回房了。”

楊歆溜得很快,漪兒差點笑出聲。

夜晚有些冷,漪兒將門窗都闔上,鋪好了床。

楊容姬洗漱過後,拆了發髻便鉆進了被子裏,床邊燃著燈燭。

她將信拿出來,小心翼翼的拆開。

一幅畫,一張紙。

說不感動是假,可郁悶也是真。她預備爬起來回信。

漪兒見楊容姬起了床,慌忙替她披了外衣,挑燃了桌上的燈燭。

“女郎是要回信麽?”

“是呀。”

漪兒立在旁邊,研了墨,墨香四散開來,楊容姬拿起筆,鋪了紙張,將方才書簿中映象最深刻的那段話寫下。

“……後知此女乃楊家長女,人喚容姬,姿不及吾,大類東施。”

寫罷後,放下筆,墨跡已幹,她捏起一角,準備折疊,覆又放下,拿起筆添上一句——“努力加餐飯”。

她又畫了一幅畫,題為東施摘梅圖。

這一切都弄好,月亮已高,楊容姬吹了燈燭躺回床上,沾枕即眠。

潘安此時還躺在床上看書,旁邊的燈燭很亮,他看的是山水游記。

床邊已鋪上了兩層毛氈。

漪兒將書信寄往河陽,兩日後信使將信送往縣衙,被告知潘安在縣令府,於是便勒馬前往縣令府,將信遞與小廝。

小廝將信送進了書房,潘安正與歐陽旭張柳和議事,今日天色陰沈,使人疲憊無力。

“郎君,是女郎的信。”

潘安一振,讓他把信遞與自己。

剛要拆開,一擡頭,便看到歐陽旭與張柳和伸長的脖子。

他清咳了兩聲,將信放入了袖中。歐陽旭與張柳和兩人臉上寫滿了失望。

他扣了扣桌面,道:“來,方才說到哪裏了……”

失望過後,兩人便將精神轉移到了政事上面,假裝沒有看到,他們的明府三番五次摸了摸袖中的信封。

晚間下起了雨,潘安站起身,活動了下腿。這幾日的修養很有成效,到明日,他就能到處走走看看。

百姓都已播種,調換了作物種類,明日該去田間地頭走一走,看看長勢如何。

今晚下了雨,山間的菌子應該冒出來了頭,明日或可找農戶買些菌子,容兒愛吃這些山間野味。

她已歸家四五日了,不知打算何時歸來,庭中的桃花,可快要落盡了。

方拿出袖中的信封,夏侯湛又來敲門。

潘安扶額,慢吞吞挪去開門。這些人總愛打擾他,偏又沒有要緊的事。

果然,夏侯湛只是靠著門,對他道:“明日來私塾看看罷,你是需要來此查驗賬務的。”

“好,還有事兒嗎?”

“深閨寂寞,要不要與我喝兩杯?”

潘安白他一眼,關上了門。

夏侯湛大笑。

回到床邊,總算清凈了,潘安迫不及待拆開了信封,卻見掉出來一幅畫,他展開一看。

《東施摘梅圖》。

此是何意?

信紙展開,認真看罷。

他猛然往後倒去,翻了個身,在心裏把自己罵了一通。

頹廢了一陣又坐起來,將信紙上半部分折起,只餘下半部分——努力加餐飯。

又將信紙展開,神色覆雜的閉上眼睛。

這可如何是好?

潘安輾轉反側到後半夜,沒有想出來該回些什麽,他突然想到了歐陽旭。

歐陽旭畢竟年長,且已有妻室,或許可以請教一二。

楊容姬清晨推開門,晚間似乎下了雨,空氣格外清新。

她預備就在這幾日回河陽,春光明媚,河陽花開,已可緩緩歸。

潘安對此一無所知。

潘母懟安仁,安仁對此一無所知。

楊容姬:記仇.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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