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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若潘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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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若潘安

晚湖的風景好,今日天色尚佳,湖面上自然停了許多游船。步行至此處,看見湖面上的船,楊容姬突然想到了落水的情形,踟躕不敢前。

漪兒也跟著頓住腳步,看向自家女郎的臉色。

一時的悵然過後,楊容姬反倒釋然了,前方家仆已經備好了游船,桅桿上掛著燈籠,寫著“楊”字。

隔壁的游船聚著一堆公子,為首的一人拿著麈尾,口若懸河。

只言片語傳過來,他們似乎是在辨析,聖人有情還是無情。

楊容姬聽了片刻,反倒聽入了迷,只到船身猛烈震動,才回過神。

漪兒急忙走來扶住,看向前方:“何人沖撞?”

僅僅看到一白發老翁搖著船櫓,茫然的看過來。

前方是一船阻隔,左方是清談之士侃侃而談,楊家的船被困在此處,寸步難行,只得讓一船相讓。

楊容姬看了看左邊,隨後指了下前方的船只。

漪兒向前一步,大喊:“船翁可否行個方便,將船移一移?”

老翁一聽,當即轉了船櫓,應到:“好嘞,姑娘!”

“多謝船翁。”

漪兒剛要轉身,對面船只已走出一人。

“我在此賞景正好,為何偏讓我移開,左邊為何不移。”

船翁聽罷,依言放下船櫓。

漪兒急了:“郎君,您就行個方便。”

“不行。”

對方不似說笑,而是真正的強硬不退讓。漪兒一面對這種情況,又開始結結巴巴了。

楊容姬走過來,帷帽還沒來得及摘下,看向對面的公子:“郎君,你看右邊他們興致正高,辯論這等事情,一旦打斷便難以有之前的興致,故而央求郎君挪一下船只,目光所及景致並不會更改,反而可以移步換景……又有成人之美……”

對面一聽,楞了又楞,好半響回過神來。問道:“你是哪家的女兒?”

漪兒想作答,楊容姬攔住她,輕聲:“這不重要。”

對面又開始較真:“我見你帶著帷帽,是羞於見人還是傾國傾城?”

“未有羅敷之貌,只是忘了摘下。”

輕笑:“船家,挪上一挪吧!”

對面船只有了騷動,似是有人剛來,偶爾聽到“來遲…”等字眼。隨後一些人開始走向甲板,楊容姬在薄紗後沒有註意。

許是覺得遮著面容與人交談不太禮貌,她輕輕的撩開眼前的薄紗,春風一吹,索性將整個帷帽脫下,稍一擡頭,楞住。

漪兒倒吸一口氣,對面也倒吸一口氣。

楊容姬疑惑的看向漪兒,漪兒又開始結結巴巴了:“潘……潘安?”

貌若潘安,眼前即是潘安貌。或許要說……驚為天人。

楊容姬想起來楊氏曾經談論當今女子頗為大膽,見一美男子在街上,擲果盈車。

男子是誰?

名岳字安仁。

大夢初醒,恩人道,他叫潘安。

記憶瞬間貫通,楊容姬難得說不出話,這時漪兒突然活躍了起來,面朝潘安拜了一拜,笑道:“多謝郎君當日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而已。”

他看向楊容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春色比不過人。

“姑娘可對我有印象?”

楊容姬很誠實:“未有,但還是對郎君萬分感激。”

對方毫不介意,依舊笑意吟吟:“我卻識得姑娘,姑娘的父親與我父親是舊交。偶然救得姑娘,令尊還特意去了我府上。”

方才那名男子走過來,恍然大悟一般:“原是東武伯家的女郎,早說多好。”

楊容姬只是笑。

船只往前行,楊容姬告了辭,轉身走回艙內。漪兒待船行已遠,鄭重的來到楊容姬身邊。

“女郎莫嫌婢子多嘴,起初被對方刁難時,女郎就應報出自家家門,他人總會看在東武伯的面子上禮讓三分,女郎也就不會受這些堵。”

楊容姬知道漪兒忠心一片,此時也是為她著想。

可所謂的禮讓全是依仗父親的身份,搬出父親的身份壓制他人獲得某種便利,這不是她想要的。

反問道:“你看方才,我們沒有自報家門,憑借自己的口舌還不是說服了對方。”

“萬一對方是不講理之人呢?”

眼看話題將要延伸,楊容姬及時打斷:“漪兒的話我都聽見了,也記住了,你看風景這麽美,我們還是好好欣賞吧。”

.

楊容姬回府時,看到外面停了好些馬車。

漪兒看了看,道:“二姑娘歸寧了。”忙拉住楊容姬,囑咐道:“待會兒二姑娘要是又來招惹女郎,女郎定要去夫人身邊,料她還是忌憚著夫人的。”

二姑娘名喚楊絮,妾室所出,嫁與了舟山王家,據說與瑯琊王氏還能攀上一點關系,於是姑且可稱是個望族,聽漪兒的說法,這個楊絮與楊容姬應該關系不和。那就躲著點,少點是非。

甫一邁進家門,迎面一聲:“長姐。”

楊容姬微笑看過去,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模樣,就算梳起了婦人發髻,仍然未脫稚氣,臉龐稚氣,聲音稚氣,卻已經嫁人為妻了。

楊容姬帶了一絲憐惜,柔聲:“回來可要多住幾日,正好天氣溫和,景致又好。”

“長姐以為我過得是窮酸日子嗎,夫家對我甚好,我不愁吃不愁穿。”

楊容姬聽罷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邁步向大廳走去。

還沒走兩步就聽見一聲疾呼:“我的兒!”

妾室張娘子一陣風似的旋過來,握住楊絮的手:“我的兒,好不容易嫁了個稱心夫婿,一回來就要看人臉色。”

楊容姬轉了個身,拔腿就走。

漪兒在房內發憤的剪著花枝:“這張娘子也不看清自己的身份,屢次頂撞夫人,得虧了家主心中只有夫人一個,不然指不定鬧什麽幺蛾子出來……平日裏跟我們姑娘也不常見面,一見面就拈酸夾棒的,就跟別人都欠了她似的,說起來她起先不過是府裏的婢子,因夫人生了病,怕家主無人伺候,便擡了她為妾室,可她倒好,整日肖想些有的沒的……”

漪兒口才了得,且擅長搜集七大姑八大姨的瑣事,偶爾聽聽頗覺有趣,眼瞅著漪兒話題越扯越遠,楊容姬看了看手邊的書。

《詩經》,她正謄寫到一句:“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出聲:“漪兒可知今日在船上遇到的第一位郎君,他姓甚名誰?”

漪兒道:“那人與潘岳關系密切,從前聽大郎君二郎君議論到當今盛名的二十四友,潘郎為首,我見那人甚是不羈,衣著奢華,不出意外,是石崇。”

石崇之名,近日父親常常談論,說是石崇設了宴席,請了諸多文人墨客,伴有美酒美姬。

美人個個仙姿綽約,捧一金樽,挨個進酒,一位老者最煩此等淫靡之事,拒不飲酒,石崇指著美姬,漫不經心:“斬。”

此舉惹怒老者,更加堅持,石崇一連斬殺三人,老者屈服,飲酒之後拂袖而去。

勸酒斬美人,楊容姬聽到後身上冷汗連連。

人以群分,潘安與這類人交好,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楊容姬停了筆,又想到昔日是潘安跳水救了自己,那時他恐怕還不知自己是誰……

想來頭疼,楊容姬看向筆下,疏而劃掉“雲胡”二字。

既見君子,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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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過罷,漪兒記著了今日被張娘子指桑罵槐的事情,想去告訴楊氏。

楊容姬看出了她的意圖,拉著她走到樹下,柔聲:“漪兒你看,母親平日裏又要忙著處理賬本,還要服侍父親,哥哥們的學業也要操心,這等小事還要告訴母親麽?”

漪兒不甘心:“那平白的讓她們欺負了去?”

“她們克扣了我們的錢財衣食了麽?還是栽贓陷害了呢?”

悶悶的:“無。”

“那便對了,你看我,字帖還沒描完,帕子還沒繡完,琴還沒練,哪有那麽多的功夫跟別人爭來爭去鬥來鬥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漪兒要記著,自己不介意,沒人可以傷到我。”

漪兒楞楞的看著她,笑了笑:“女郎自落水後跟以前不一樣了。”

楊容姬“咯噔”一下。

“比以前成熟多了,也……更像個智者,前日家主偶然見到女郎的詩稿,接連讚嘆。”

楊容姬暗自高興,將來說不定可以靠詩稿掙錢。

“一落水啊,腦子更清明了。”

“哈哈……”

楊氏最清閑的時候,就是晚飯過後,她正繡著荷包,哼著小曲兒,倒比平時的溫柔端莊的模樣多了絲俏皮。

楊容姬進來之後,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下來,偎在楊氏身旁,背著詩,說著漪兒告訴她的小趣事兒。

楊容姬嘆了口氣:“真想永遠呆在母親身旁,將來我給母親織衣說故事。”

楊氏摸了摸她的頭:“母親也舍不得容兒離開。”

楊容姬試探著問:“倘若將來女兒……不嫁人了,母親會不會覺得失了臉面。”

楊氏嘆道:“若是聽聞別人家的女兒嫁不出去,母親會覺得那家人簡直沒有臉出門,可若是容兒的話,母親只會心疼。”

又笑了笑:“當然這是不會發生的。”

楊容姬悄悄揉了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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