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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你撒謊了,應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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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你撒謊了,應春和”

等任惟擦幹凈皮鞋準備進屋時,時候已經不早了。

應春和看了一眼時間,正想問任惟晚飯吃什麽,就見他站在門口瞧著屋裏的實木地板,沒有貿然往裏進。

“要換鞋麽?”任惟問他,腳上剛用水擦過的皮鞋還帶著水光。

應春和這才想起家裏不常有客會來,鞋架上向來只有兩雙拖鞋,一雙他的,一雙他外婆的。當然,他外婆的那雙太小,任惟顯然是穿不下的。

任惟在這一刻顯得很局促,像是明白自己是個不速之客,來的時機並不湊巧,也並不受人歡迎。

他抿著唇,沒有再開口,有些執拗地站在門口,好像應春和不給他找雙拖鞋他就打算這麽站一晚上。

應春和嘆了一口氣,走過去將自己的拖鞋脫下來給他:“穿我的吧。”

“啊,不用。沒有拖鞋就算了,我不穿也可以。”任惟見應春和把拖鞋讓給了自己,卻又不願意穿了,將皮鞋脫在外面,穿著襪子站在微涼的實木地板上。

兩個人都穿著襪子站著,中間就擺著那雙拖鞋,但是沒有一個人去穿。

這一幕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很滑稽。

應春和將拖鞋踢到任惟的腳邊:“穿上,我穿別的。”

他轉身從鞋架上把外婆的那雙粉色拖鞋拿了下來,有點小,但是勉強能穿。

任惟見應春和還有拖鞋穿,這才把腳伸進面前的那雙拖鞋裏,鞋子裏還殘留著一點餘溫,這讓他的面色終於好了些。

他朝應春和這邊看過來,留意到那雙拖鞋的顏色。

粉色的,不像應春和自己的,倒像女生的。

應春和有女朋友了?

應春和並沒有註意到他的眼神,此刻已經過了他平時吃晚飯的點,胃開始隱隱發出警告。

他皺了皺眉,神色略顯不耐,看了一眼任惟:“炒飯吃不吃?”

察覺他臉色不好,任惟怕他是覺得自己事多,也沒敢問拖鞋的事,快速點了下頭:“吃。”

“那我去做飯,你在客廳先待著吧。”應春和轉身便往廚房的方向走去,興許是怕任惟無聊,快走到廚房時腳步微頓,扭頭對他道,“無聊的話可以看電視,遙控器在桌上,我一會兒就好。”

任惟受寵若驚地在沙發上坐下,擺擺手:“我不是很餓,沒關系,你不用太快。”

應春和點頭,人轉身進了廚房。

將兩個雞蛋從冰箱裏拿出來時,應春和的腦海裏還在回放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西裝革履、俊秀矜貴的人坐在鋪著廉價沙發布的老式沙發上,像是坐在五顏六色的花海裏,怎麽看怎麽不和諧。

早就說該換新沙發了,應春和懊惱地想。

任惟沒有打開電視,而是打開手機先給助理發了個簡短的消息,大致交代了一下自己最近不會去公司的事,有事情讓她想辦法處理,或者去找副總,沒有要緊事不必聯系他。

做完這件事之後,他便將手機關機,徹底與北京的一切隔絕開來。

他收起手機,擡頭細細打量著這個家。

三室兩廳的房子,面積說不上大,看起來年頭不小,但打理得很整潔,也很溫馨。

電視櫃上放了一個花盆,種的是吊蘭,沒開花,但是長得很好,郁郁蔥蔥的。

任惟覺得這盆植物很有應春和的感覺,吊蘭的葉子輕輕搖晃,令他就此聯想到來這的路上應春和被風揚起的發絲。

一樣在風裏搖晃,一樣帶著清香。

任惟的家裏沒有這些,沒有小院子種花種菜,電視櫃上面也沒有綠植。他回國後在北京買的那套、他現在常住的房子,裝修沿用了之前在美國租住的那套房子的設計。

為此,任惟還特意聯系了一次美國的房東太太。

那套房子的裝修算不上有多好看,只是普普通通的極簡風格,主色調是米白色,沒什麽特色,但任惟習慣了,習慣了那樣的裝修,也習慣了長時間一個人獨處。

或許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念舊。

任惟走到餐桌邊倒了一杯水,趁機打量在廚房裏忙碌的應春和。

廚房門被拉上了,有紋理的玻璃門貼了金魚戲水的彩色窗花。燈光與壓花玻璃交織出細碎的光影,裏面的人就在這色彩斑斕的光影下朦朧一片,輕輕地晃蕩。

像是被罩在了他幼時玩過的萬花鏡裏,眼前的景也好似化為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他常夢見這樣的背影,隔得遠,從來看不清臉,只依稀瞧得見輪廓,在光影間隱隱綽綽、明明滅滅。

不止一次夢見,醒來卻抓不住一絲一縷,在腦海裏飛快地流走,不曾留下半點痕跡。

失憶這麽久以來,任惟頭一次為忘記了從前的事而感到難過。

他不該忘記應春和的。

廚房門拉開的聲音讓任惟的思緒漸漸回籠,目光所及之處,應春和端著兩盤炒飯朝他走來。

色澤誘人的蛋炒飯盛在印著荷花的白瓷盤子裏,值得一提的是,沒有蔥花。

盤子放在餐桌上,清脆的一聲響。

“吃。”應春和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下,並沒有看任惟一眼。

蛋炒飯的米粒顆顆分明,蛋液將米粒包裹得恰到好處,還散發著剛出鍋的熱氣,看得人食指大動。

任惟舀了一勺炒飯,送入口中,鹹香適中,是可以媲美飯店大廚的水準。

這讓他頗為意外地發出了一聲感慨:“應春和,想不到你廚藝這麽好。”

應春和聞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神,淡淡地應了聲:“沒有很好,除了蛋炒飯也不怎麽會做其他的。”

“能做好蛋炒飯也很厲害了。”任惟笑了笑,正好想起他在美國時的一次經歷,“我在美國的時候,有一回突然特別想吃蛋炒飯,跑遍了唐人街也沒找到一家蛋炒飯做得好吃的店。要是只是味道一般倒也罷了,可是他們的蛋炒飯居然都喜歡放蔥花。”

估計是覺得應春和可能不知道,任惟補充了一句:“我很討厭蔥花。”

任惟又吃了一口面前高度符合他口味的炒飯,咽下去之後不經意地問應春和:“你以前也給我做過蛋炒飯嗎?我總覺得味道好熟悉。”

“美國”兩個字將應春和刺了一下,心臟傳來一陣鈍鈍的痛感,從痛感裏滋生出恨,對任惟的恨。

可是當他對上任惟那張一無所知的臉,恨意又無力地消散了。

現在的任惟什麽都不知道,應春和提醒著自己。

他最終低下頭,很冷淡地回:“沒有,我以前不做飯。”

以前不做飯,那現在為什麽學會了做飯?

任惟想起那雙粉色的拖鞋,應春和或許有女朋友了的想法又一次在心頭浮現。他吃飯的動作一頓,略微遲疑片刻後,問應春和:“應春和,你家裏是還住了別人嗎?”

應春和不知道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源自何處,心裏感到莫名,但是他難得見任惟露出這樣小心翼翼的神情,好似將自己的生死全交由他來掌控,他能任其生也能任其死。

應春和忽然意識到這不失為一個好借口,輕輕地扯了下唇,對任惟露出他們見面後的第二個笑:“是啊,所以麻煩你三天後一定要離開。”

任惟覺得應春和的這個笑容堪稱殘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在喉口處壓抑著。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如此沖動、長途跋涉地趕來這裏,趕來這個陌生的海島,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他想找回過去的記憶,但是過去的人已經在往前走了。

任惟的喉結滾了滾,將那點屈辱感艱難地吞咽下去,像咽下一顆冰冷堅硬的石頭:“好,我會的。”

“嗯。”應春和點點頭,端起邊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掩蓋自己算不上自然的神情。

兩人都沒再說話,偌大的房子裏只剩下了勺子和瓷盤碰撞的聲音。

吃完炒飯之後,任惟主動站起來將應春和的那個空盤子接了過去:“我來洗碗吧。”

這一幕和很多年前的一幕奇妙地重合了,應春和一時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他跟任惟還一起住在那間小小的出租屋裏的時候。

任惟從小到大就沒進過幾次廚房,所以只能應春和來做,洗碗的工作理所當然地落到了任惟的頭上。

出租屋裏沒有餐桌,兩個人是窩在沙發吃的,飯菜放在從超市用十五塊買回來的折疊桌上。

應春和吃完之後就把碗放在桌子上,人陷在沙發裏不動了,只用腳輕輕地踢任惟,拖長尾音叫他:“任惟——去洗碗。”

應春和回過神來時,任惟已經進了廚房,水龍頭出水的嘩嘩聲從廚房裏傳出來。

“墻上掛著的那塊橘色的布是洗碗布……”應春和的聲音突然停住,電光火石間想起來一件事,立即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快步沖向廚房,但還是晚了,任惟已經看見了——

還沒有收起來的砧板上有一堆已經切好的小蔥。

背對著應春和的任惟慢慢地轉過身來,很篤定地道:“你撒謊了,應春和。”

你撒謊了,應春和。

你以前就有給我做過飯,你以前就知道我不吃蔥花。

既然兩句話裏有一句是謊言,那麽剩下那一句又有幾分真呢?

任惟略微審視地盯著應春和的臉看,生平頭一次恨自己沒有讀心術,不能夠一眼看穿面前此人的心中所想。

太狡猾了,差一點就將他騙了過去,還好讓他發現了這點沒來得及收拾的罪證,讓他發現了這只狐貍不經意露出的尾巴。

[應春和的日記]

2017年7月23日

在給任惟做飯以前,我沒有想過這件事會這麽麻煩。

這個人,他不吃蔥姜蒜!!!一點兒都不能放!!!

他舌頭靈得很,我偷偷用了蔥姜給肉去腥,炒的時候一丁點兒都沒給他看見蔥和姜,結果他一嘗就知道了,最後楞是一塊肉都沒吃,就著一盤青菜吃完了飯。

他也不能點外賣,因為嫌棄外賣重油重鹽,不健康。

我說他這就是富貴病!

他太麻煩了!我要和他分手!

今天準備做魚,上樓的時候房東阿姨好心告訴我,可以用檸檬去腥。超市的檸檬八塊一個,我買了兩個,是我三天的早餐錢。

如果今天任惟還不吃,我就把他的頭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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