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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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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虞禾收了劍, 低頭看著衣襟和裙帶上的血,是謝衡之留下來的。

幾乎在鶴道望看向她的那一瞬,她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謝衡之不會讓她死, 所以她要擋在鶴道望身前,趁他毫無防備之時刺下這一劍。

“怎麽,還後悔上了?”

鶴道望收了武器, 見虞禾神情恍惚,忍不住冷嘲兩句。

虞禾搖搖頭。

“不後悔, 就是覺得這麽做有點沒良心……”

她沒做過利用別人好心, 反手傷害人的事。

“跟謝衡之講什麽良心?刺他一劍就愧疚上了,往後若是要殺他, 你又如何能下手?”

“這不一樣。”她攥緊了手指, 心底有些發悶。“就算心底過不去,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鶴道望瞟了她一眼,往前走了幾步, 踢了一腳地上的昏迷不醒的歌南風。

“這什麽人?”

虞禾跟過去,才發現混亂中歌南風被打成了重傷,此刻正昏迷不醒。

“聽尚善說, 是陽關五傑之一, 名為歌南風,經常跟蹤謝衡之, 方才他也中了幻術。”

她說著,又提醒道:“附近的村民都中了幻術,不少瑤山弟子也被迷惑, 朝著一個方向夢游, 峰主怎會出現在此?”

鶴道望一臉嫌惡地拎起了歌南風,語氣也煩躁不已:“公儀蕤在疆黎失蹤, 派出來的弟子沿途搜尋公儀蕤的下落,在附近有了消息後,這群弟子也跟著不見。如今再看,與這邪術脫不開幹系。”

虞禾說了幾句後,心情又沮喪下去,低著頭悶聲不說話。

“謝衡之一意孤行,並非你一人之錯,他的罪孽由他自己承擔,那些人也不是因你而死,不必怪到自己頭上。”鶴道望語氣雖然冷硬,說出來的話卻沒那麽不近人情。

虞禾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看上一眼就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她語氣仍低落,“說是這麽說,但現在……怎麽會走到這一步?”

曾經的九境第一仙門,最有名望的劍道驚鴻,無數人的安穩,都因她的覆生而走向相反的局面,怎麽想心底都不好受。

鶴道望朝她的後腦拍了一巴掌,沒好氣道:“傻楞著做什麽,霽寒聲不管了?”

虞禾捂著腦袋連連點頭,鶴道望將東西幾個東西塞給她,說:“自己長點腦子,再被抓去,可沒這次的好運氣。”

“我知道了,峰主也多多保重。”

鶴道望交代了幾句,虞禾匆忙離去,按照他的吩咐尋找霽寒聲。

——

尚善飛了很長一段路,直到不會再被鶴道望趕上來,他才落在地面上,將謝衡之甩了下來。

他化成人形,將不省人事的謝衡之推了兩下。

“你不會快死了吧。”尚善有些慌亂。

謝衡之勉力撐起身,嗆了兩口血出來,沒有回答尚善的話。

他將蒙在眼上的發帶扯了下來,冷淡地掃了尚善一眼,而後動作緩慢地將發帶纏繞在手上系好。

“你挑了個好地方。”謝衡之扭過頭,朝右側看去。

四面是廣闊的山野,月色照耀下,能看到遠處有一棵極其高大的樹,樹上似乎吊著些果實。

尚善不懂他的意思,謝衡之下頜輕擡,示意他再仔細看樹的方向。

遠遠看去,有一個一個的小黑點朝著大樹移動,那些黑點的大小,正好和樹上的果實一樣大。

這哪裏是果實,分明是中了幻術的人。

“那現在怎麽辦,給你換個地方吧?”

“晚了。”

謝衡之示意他化形。

尚善化出原形,謝衡之踩在他的腦袋上,緩緩朝著大樹靠近。

“你好像來過……”越靠越近後,尚善才發覺這樹長得有些眼熟。

“嗯。”

謝衡之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

為了讓虞禾覆生,他去了很多地方,自然也見過這棵八苦樹。

疆黎的典籍上寫著,八苦樹千年一結果,果實能再造血肉,為人重鑄身軀。

只可惜等他來的時候,八苦樹遠不到結果的時間,便被邪法所侵,從疆黎的聖樹成了不折不扣的邪物。

只不過那時,八苦樹只是比尋常的樹要大了些,不像如今高大得駭人,竟已有要遮天蔽日的架勢。

謝衡之離得太近,加上他現在重傷,已經無力抵抗幻術,即便此刻離開,也會因為陷入幻像而再次重返八苦樹。

等走得近了,尚善才發現樹上吊滿了人,有些已經化作白骨,有些還面色紅潤,他們閉著眼,無不是面色安詳,胸口能看見輕微的起伏,像是還沈浸在美夢中。

“上次來還不是這樣。”尚善喃喃道。

上次來的時候,這棵樹沒有這麽大,也沒吊著這麽多人,只是有些人會在樹下睡覺。

尚善見謝衡之沈默不語,只是擡頭看著樹上面目不清的人,他有些心虛地問:“現在怎麽辦?”

雖然他現在還有餘力,謝衡之卻重傷成這樣,再來點什麽攻擊立刻就能沒命。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兩個有根基撐著,早在靠近這棵樹的時候就已經陷入幻像。

謝衡之肯定不像虞禾那麽好心,知道自己有危險立刻給他解開契約。更何況虞禾那個時候還說了,是因為他才沒有殺了謝衡之。

這麽記仇的人,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他。

尚善嘆了口氣,他也挺意外的,虞禾居然下手這麽狠,連他都嚇了一跳。

“你是不是很生氣?”他試探地問了一句,眼神中竟也有幾分同情。

謝衡之沒有回答,顯而易見就是在生氣。

他緊抿著唇,鮮紅的血染在唇上,襯得他臉色更加蒼白。

虞禾刺他一劍的時候,他並沒有憤怒,說是為尚善留他一命的時候,也是失落更多,唯有霽寒聲的名字出現,心底才猛然燒起了一團大火。

霽寒聲……

又是霽寒聲。

虞禾在美夢中見到了霽寒聲,為什麽?是什麽夢?

已經是幻像中都要出現霽寒聲的地步了,明明從前不是這樣的,她對過往當真已經沒什麽留戀了嗎?

謝衡之不明白,這麽久過去了,他將過往攥得越來越緊,虞禾卻已經悄然松了手,想要徹底了結這段情愛。

說到底,她與霽寒聲相識半載,不過是年少綺夢,如何比得了他們經年累月的相知相伴。

謝衡之這一生,想要的東西總能得到,似乎只要足夠強大,沒什麽是摘不下的。從來只有旁人向他投來或艷羨,或嫉妒的眼光。

就算他入了魔,承受更多不同的目光,他也依舊不放在眼內。

有人說到同情,他只覺得可笑。

誰敢同情他,誰又配同情他?

唯有這次他才真切地體會到,原來不是足夠強大,就能將一切緊握在手。從一開始便無法掌控的,到了如今,依然會一次又一次地背離他所想。

心底狂亂的那團火,燒灼著他的五臟六腑,似乎連他的喉舌都感到焦啞痛苦,在虞禾面前的時候,竟是再難說出話來。

不甘又憤怒的火焰,正是他從未品嘗過的嫉妒。

謝衡之扭過頭,目光陰冷得嚇人,尚善那點同情的話都憋了回去。

“你該走了。”他忽然說道。

尚善有些糾結,示意謝衡之給他解了契約。“你要是死在這兒……”

“沒那麽輕易。”

謝衡之擡起眼,看著樹上一個男子。

公儀蕤無知無覺地陷入睡夢中,腰間屬於濟元藥宗的玉牌垂落著,隨著涼風吹過而輕輕搖晃起來。

一般謝衡之說不會死,那就是真的不會死。

尚善也不敢繼續在這兒留太久,看著月光下的人游魂似的往樹下走,連他一只魔族都覺得場面詭異。

“你要是也跟他們一樣做夢怎麽辦?”

“一場美夢,也沒什麽不好。”

“虞禾要是趁機躲起來,跟霽寒聲隱居,你再也找不到她了。”尚善準備離開,又忍不住碎嘴地說了兩句。

謝衡之虛弱地笑了一下。“她這麽在意你,我扒了你的皮,或許就能將她逼出來。”

尚善立刻化出原形,頭也不回地飛走。

——

疆黎有著各種不同的部落,風俗與中州大不相同。

尤其是烏山一代,玉玲瑯並非樓疏雨一般的純魔之身,而是有魔族血脈,後人又世代以邪術修煉的魔修。

玉玲瑯擅蠱,手中的骨鞭名喚赤蚺,同樣含有劇毒。

虞禾以前在棲雲仙府的時候,前輩們就著重講過十二樓與烏山的魔族。玉玲瑯雖然功法與修為都不比樓疏雨,卻比腦子一根筋的魔族更擅長玩弄人心,與人對戰之時也都是些陰損的手段。

鶴道望給了虞禾用來聯系霽寒聲的咒符,奈何霽寒聲多半是靈力受制,一直沒有動靜。

她換上疆黎女子的裝扮,一路趕到了烏山的地界。

疆黎雖有玉玲瑯作祟而混亂不堪,但也正因玉玲瑯一族的功力只能由女子傳承,而讓整個烏山都有著排斥男子的風氣,許多疆黎女人遭遇不公,會到烏山附近尋求庇佑,甚至是去修煉邪術。

這也導致烏山雖然是魔族聚集之地,卻有著許多人族的城鎮,甚至對玉玲瑯頗為推崇。

虞禾混在烏山的城鎮裏,想要打探出一些霽寒聲的消息,卻發現人群熙攘的道路上忽然喧鬧了起來。

她瞅了一眼,只看到是什麽人被圍了起來,正想湊近點,就聽一人冷聲道:“退開!”

隨後琴音錚然一響,靈氣的震蕩直接開出一條路,擋路的人群紛紛被推到兩邊。

琴無暇衣衫飄逸,一張美得令人心驚的臉,與這鬧哄哄的街市格格不入。

他目光探尋,似乎正在尋找著什麽,緊接著因為一無所獲,面色不禁沈了下去,收起琴大步往前走。

虞禾幾步跟上去,卻被他輕斥一聲:“夠了!”

她楞了一下,直接一把抓著他,指著自己的臉。“是我,你不記得我了?”

琴無暇回過頭,皺著眉想了一下,似乎終於有了點印象。

虞禾見他眼神警惕,連忙道:“我和謝衡之不是一夥的。”

琴無暇微微頷首。

“柳姑娘已經同我說過了,你為何在此,他們正在找你。”

“我在疆黎看到了泣月,她中了幻術,現在可能有些麻煩。”虞禾認為還是有必要和他說一聲。

然而琴無暇並沒有露出擔憂的表情,反而是立刻沈下臉色,冷聲道:“她與我沒有關系,不必告訴我。”

虞禾驚訝:“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嗎?”

“不過一廂情願,我從未認可過,也請姑娘日後莫要再提。”他被惹得心中不悅,說完擡步就要走。

虞禾心中不平,本想追上去,手中的咒符卻有了反應。

她連忙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小聲問:“霽寒聲,是你嗎?”

咒符有流光環繞,發出些細微的響動。

“虞禾……你的話,我都聽見到了,只是……陷入迷陣,無法回應。”

裏面傳來霽寒聲斷斷續續,略顯模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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