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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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個瓜
金烏西墜, 給遠山和天際鑲了一層金邊。
黃鶯靜靜坐在窗口，看著光明悄悄落幕。
她記得，小時候在孤兒院, 每到傍晚, 夕陽落下的時候，她，還有宋逸辰宋清風，會一起翻墻去隔壁的小院。
那院子有一個和他們一般大小的孩子，五六歲的年紀, 非常不乖，每天都不做作業，還各種偷看電視、偷吃零食。
他父母回來後，就會教訓他, 有時候罰他站在墻角, 有時候還會拍打他的屁股。
這時候, 黃鶯就會忍不住, “我把老師布置的作業都做完了！”
宋逸辰也會附和, “我也沒有偷看電視, 也沒有偷吃零食！”
——孤兒院並不是永遠都有零食的。
最後宋清風會總結：“我們都表現很好……比這家孩子乖多了！”
可無論他們多乖, 多懂事, 他們終究是被拋棄的孩子。在別的孩子還在苦惱自己的父母怎麽總是約束自己、不讓自己看電視吃零食時候，他們只能孤零零坐在孤兒院的小板凳上, 等候工作人員發餐食。亦或是翻墻來到小院，羨慕地看著有父母的孩子。
有爸爸媽媽的感覺真好啊，就像是有了根, 以後無論去了哪裏，歸來總有一個家。
但黃鶯他們是沒有家的。
孤兒院並不是他們的家。院長收.養.孩.子, 也只是為了騙取好心人的善款，美其名曰是為了給孤兒們更好的成長環境，但那些錢最終都進了院長的口袋。
在黃鶯12歲那年，又有大善人來做慈善，黃鶯聽說這人姓陸，是海市頂級富豪，帶著自己的一對子女來資助孤兒院。
聽說這位富豪非常有錢，也會捐很多很多的錢。院長借此忽悠他們，讓大家都好好表現，得到更多的錢，大家的生活也會變好。
但黃鶯知道院長在騙人。
那天她和宋逸辰宋清風爬墻時候聽到了，院長定好出國的機票，計劃拿到陸富豪的捐款後就卷錢去海外，不會再管這些孤兒了。
“都是些拖油瓶，還以為能用他們賺點錢呢，沒想到現在這些富豪們一個比一個摳！”
院長忿忿地對著電話說著，“這回總算遇到一個冤大頭了，咱們用這些孩子再敲一筆，到時候錢一到賬，咱們就出國！”
“那些孩子怎麽辦？”電話對面的人問。
“怕啥，到時候大門一關，他們誰也逃不出去，過兩天送貨的人過來，也會知道我們離開了，不過到時候他們再報警也沒用了，反正咱們都逃之夭夭了，哈哈哈哈哈~”
孤兒院送貨的三天來一趟。
也就是說，院長想活活餓著他們，餓三天。
人餓三天或許不會死，但黃鶯不想感受這滋味。
黃鶯想反抗，她想活下去。
陸富豪帶著子女來慰問孤兒院這天，孤兒院的孩子們都表現得很好，載歌載舞，乖巧懂事。陸富豪對此也很滿意，幾乎敲定要捐款。
就在陸富豪要把鈔票給院長時候，黃鶯突然沖出來，指著院長大喊，“叔叔！你不要把錢捐給院長，他已經買好了出國的票，計劃拿到錢就跑路！他不會把錢用在我們身上的！”
眾人大駭，對這一小孩的舉報始料未及。
——但小孩子也就只有這點能力了，那時候的黃鶯不懂什麽計謀，只懂得直接把真相告訴陸富豪。
院長立刻攔住黃鶯，說這孩子別看著乖巧懂事，其實腦袋不正常，又被害妄想癥。院長還叫工作人員把黃鶯拖下去，宋逸辰好宋清風立刻沖上來，攔住了院長。
兩個12歲長期營養不良的男生十分瘦削，根本壓不住院長那肥碩的身體，可不知怎麽著，那一瞬間，其他孩子非常默契地沖上前，一起壓著院長。
最後，黃鶯在宋逸辰的幫助下翻出院長的手機，找到他貪汙的聊天記錄。
“孤兒院院長貪汙案”曝光，這事兒轟動全國，記者媒體乃至政.府的人都來了。
院長很快被警方帶走，孤兒院也被整治，剩下的孩子都被送去了其他福利院。
黃鶯和宋家兄弟被送到了不同的福利院。
兩方沒有再見面，甚至也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
大約是在幾年後，黃鶯上了大學，買了自己的手機，才非常偶然的又聯系上宋逸辰和宋清風。
他們在微博互關了彼此，有時候會點讚，有時候還會評論兩句，但也僅限於此。
黃鶯一直沒有被領養，在福利院長大，接受福利院的資助，後來又讀了大學。這些年她唯一的心願，便是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有一個真正和自己血脈聯系的家人。
——黃鶯已經過了幻想父母有一天會回來把自己接走的年紀，她也徹底沒有被人領養的希望。
但她還是真誠的想要有一個孩子，那大概是她和世界唯一的聯系。
後來，黃鶯戀愛了。
男方對她很好，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黃鶯大四實習那段時間，他天天在公司樓下接送。
長街漆黑，風雪飄揚，路燈影影綽綽。燈下卻有一人，耳朵被凍得通紅，眼瞼都被凍出了冰霜，一邊用手互相搓著取暖，一邊耐心地等她。
黃鶯恍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和宋逸辰宋清風兄弟爬墻去看隔壁人家的時候。
也是這番的場景。
無論多晚，那家的燈一直亮著，無論歸途有多遠，回來終有等候的人。
黃鶯突然覺得，自己也有家了。
……
戀愛、結婚、懷孕……
人生像是一下被拉快了進程。
但就在黃鶯滿心期待孩子出生時候，意外發生了。
曾經意氣風發無比疼愛自己的丈夫突然創業失敗，瀕臨破產。家境一落千丈，還面臨著巨額的欠款。
黃鶯是過過苦日子的，破產雖然難熬，但他們還年輕，堅持堅持，終究能熬過去。
可丈夫卻難以接受這樣的失敗，每日酗酒度日，借酒消愁。
酒後，他的本性也就暴露出來。
他開始家暴黃鶯。
黃鶯無法想象，明明是曾經春風和煦般的人，怎麽酒後就如地獄的魔鬼？
他對黃鶯拳打腳踢，撕扯她的頭發，猛踹黃鶯的小腹，幾乎把她往死裏打！
那時候，黃鶯還懷著身孕啊！
她一度想要逃跑，可是她終究逃不掉。
丈夫酗酒的時間越來越多，甚至全天都醉醺醺的，看到黃鶯就各種挑刺，各種爆打她發洩！
黃鶯知道不能這樣了。
就如當年，想要摧毀掉孤兒院的院長一般。有人要毀了她，那她必須先發制人毀了對方！
一次家暴後，黃鶯咬牙，在丈夫爛醉熟睡之際，殺了他！
一刀刀捅入丈夫的心窩，黃鶯才感覺到那解放的淋漓快感。
以後，不會再有人再欺負她了。
也不會有人再踹她的孩子了。
殺了丈夫後，黃鶯還是計劃如何掩蓋犯罪。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一切說成是家暴自衛，她是錯手殺了丈夫，這樣也可以把責任都推到丈夫身上。
但黃鶯沒想到，那天，宋逸辰竟然上門來找她。
*
宋逸辰離開孤兒院後，人生軌跡和黃鶯截然不同。
黃鶯若不是遇到一個人渣丈夫，大學畢業後也會有一個不錯的未來。
但宋逸辰和宋清風都不是學習的料，兩人曾因為被同學嘲諷“沒有父母的野孩子”而和對方發生爭執，被趕出學校。
之後生活也一塌糊塗，他們兄弟幹脆早早離開福利院，也不再上學了，在社會上當混混，東混一天，西混一天。
未來大概也就是如此，日子一天天混下去罷了。
從微博上得知黃鶯懷孕，宋逸辰本是來慶賀的。但進入房間後，卻看到地上鮮血淋漓的男人。
再看看黃鶯滿身的傷痕，宋逸辰很快就明白了。
“我不會有事的……”
黃鶯捂著自己八個月大的肚子，囔囔自語，“我……我只是正當防衛，只是正當防衛而已！”
宋逸辰當了那麽多年的混混，只稍一眼便看出那男人血肉模糊的身體，沒捅個十幾刀是出不來的。
“警方不會信。”宋逸辰涼涼道。
黃鶯聞言，雙腿一軟，轟然跌坐在地上。
宋逸辰都能看出來，警方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呢？
是她太天真了。
十年前面對院長時候就很天真，十年後面對自己的丈夫，也一樣天真。
她這些年這麽努力，努力學習、努力進取，努力做福利院最優秀的孩子。可無論她多努力，她終究沒被領養。
她又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海市大學，有了一個不錯的文憑，甚至也有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工作。
她應該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可以如夢想般有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終究都是一場空。
努力了那麽久，也只是個笑話。
黃鶯感覺自己的世界仿佛黑了，從來都不曾有過光，也不會再亮起來了。
“你的孩子還有幾個月出生？”
耳畔突然又響起宋逸辰的聲音。
“兩個月，”黃鶯的聲音悲涼，“醫生說預產期兩個月。不過，我的孩子應該會被送去福利院吧？跟我們一樣，在一個沒有親情的地方長大。
“只希望她別和我們一樣，遇到一個那麽黑心的孤兒院。”
黃鶯低頭撫摸著孕肚。
她曾無數次幻想，自己會做一個合格的母親，給孩子一個幸福的未來……可最終這孩子還是如她一樣，只能在福利院長大了。
宋逸辰和黃鶯都沒再說話，房間裏是死一般的沈寂。
宋逸辰甚至去陽臺，看著外頭老城區晦暗的街景，默默抽了根煙。
一根、一根、又一根。
宋逸辰身上那包煙盒裏本來也就只剩下三根煙。抽完這三根煙，宋逸辰又回來，看著黃鶯，他深吸了一口氣。
“偽裝成入室盜竊殺人案吧，我，入室盜竊殺了你丈夫，到時候你只要指認我是兇手，就沒事了。”
黃鶯猛地擡頭，瞳孔顫抖著。
“宋逸辰，你瘋了嗎？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得著你替我頂罪嗎！”
“過去咱們不都這樣？”宋逸辰咧嘴一笑，“你偷偷爬墻，我和清風跟著，最後被管床阿姨發現了，是我們給你頂罪；你揭發了院長，也是我們幫你按著他找到證據。這些年不都這樣？
“你放心，出了什麽事，我給你兜著呢。”
黃鶯一直沒有哭。
被丈夫家暴時候沒有哭，殺死丈夫時候也沒有哭。
可是此刻，她的眼淚卻如決堤的洪水，再也忍不住，噴湧而出。
“宋逸辰，你真的不用如此的，我、我們已經長大了，我不再需要你的幫忙的！”
“我不僅僅是想幫你，”宋逸辰長嘆了一聲。
他伸手，輕輕撫摸著黃鶯的腹部，那個微小又脆弱的生命，此刻就在黃鶯腹中孕育著，最終，她會成為他們所有人的希望。
“黃鶯，我們都是孤兒啊，可是你的孩子可以不是，這樣不好嗎？反正事情都這樣了，總要有一個人是開心的，不是嗎？”
當年，他們三人在孤兒院的時候，就暗暗發誓：即便自己的父母不是個好東西，他們未來也會當很好很好的父母。
他們會永遠陪在孩子身邊，給他買最好的玩具，最好吃的零食，盡自己所能給他最好的生活環境。
這是年少的誓言，也是美好的夢想。
時至如今，宋逸辰知道，他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即便他有了孩子，估計一輩子也只能跟著他這樣顛沛流離。
可黃鶯不同啊！
黃鶯……還是有機會的。
她的孩子，也一樣能有機會。
*
事情終究是這樣定下來。
當然，宋逸辰也不是無腦的就給黃鶯頂罪，他還有宋清風。華夏法律遵守疑罪從無的審判原則，只要警方不能判定他們誰是真兇，那就無法給他們定罪。
宋清風也知道了黃鶯的事情，毫不猶豫同意幫忙。這計劃如果順利，疑罪從無判定，他們只是犯了盜竊罪，最多三年有期徒刑罷了。
“或許，三年後，我們出來還能再相見呢！”宋清風笑，“黃鶯，那時候你孩子可要叫我小叔啊！”
“至於我哥……”宋清風又拍了拍宋逸辰的肩膀，“怎麽說都得是個幹爹吧？”
他們樂觀地希冀著疑罪從無能夠成功。至少，在來海市醫院之前，在這個孩子出生前，一切都是順利的。
直到警方終於發現，宋清風當日根本不在黃鶯家，而宋逸辰才是唯一“兇手”的事情也得到證實。
入室盜竊殺人，還捅了對方十八刀……黃鶯不懂法律，但她知道這種罪行，幾乎給宋逸辰判了死刑。
所以，在醫院門口時候，黃鶯懵了。
她寧可宋逸辰當場反水，就說這事兒是她幹的，這事兒本來也就是她幹的，她才是那個應該受到懲罰的人！
可是在醫院門口，宋逸辰突然發癲撲到她時候，表面是在罵她，實際上，他在她耳畔說了一句：
“黃鶯，當一個好媽媽，好好把孩子撫養長大吧！”
*
林茶看完了黃鶯的一生。
她本該會對殺人犯感到憎惡，可她實在恨不起黃鶯。
其他嘉賓們也沈默著。
沈醉作為現場唯一一個聽不到林茶心聲的嘉賓，從江銘凱口中得知了黃鶯的事情，他楞了楞神，也嘆了口氣。
“但這樣，黃鶯的情緒就對了。”
所以她一路回到醫院，眼神裏是愧疚——那是對宋逸辰和宋清風的愧疚。
真相大白本應令人歡喜，但所有人絲毫沒有歡喜的感覺。嘉賓們甚至覺得，早知道就不邀請劉警官和於警官加入吃瓜群了。
如果就按照疑罪從無來判定呢？
這何嘗又不是一種“皆大歡喜”的結局？
柳鳴謙卻拍了拍陳羨知和沈醉的肩膀，“說出真相，本來就不是錯誤的，沒什麽好自責的。而且你們有沒有想過，黃鶯會怎麽做呢？”
*
林茶去找了黃鶯。
病房裏，黃鶯剛給孩子餵完奶，哄著哄著就哄睡著了。
周圍還有好些個醫生護士，聽說宋逸辰可以被定罪，紛紛恭喜黃鶯。
看到林茶出現，大家有些詫異。連黃鶯也很詫異。但醫生護士們都還有別的事情，恭喜黃鶯兩句後，就離開了。
林茶來到黃鶯床邊，想著如何自我介紹。但黃鶯其實認識她，剛剛劉警官給她打電話，說找到證明宋清風不在現場的確鑿證據，再加上黃鶯的口供證詞，基本可以給宋逸辰頂罪。宋逸辰這次拉宋清風作偽證，還捅了死者十八刀，所以至少無期，甚至可能死刑。
劉警官還告訴黃鶯，能夠知道真相，是因為一個女明星，就是林茶。
黃鶯擡頭看向林茶，禮貌道，“你好，我知道你，我看過你的綜藝節目，很有意思。”
林茶猶豫半響，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黃鶯自首。
來的路上，她想過威脅黃鶯，說你不自首，我就去警局告發你。
可到了病房，看到黃鶯那個可愛的嬰兒後，林茶不自覺退縮。
宋逸辰都願意頂罪了，她多管閑事做什麽呢？她只是意外得到吃瓜系統，她可不是包青天，管不了天下所有事情。
如果這次逃掉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狂也就罷了，可黃鶯明顯不是啊！
她也只……迫於無奈。
黃鶯卻看出了林茶的矛盾，兀自說道，“再等兩天好嗎？”
她像是在對林茶說，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讓我再陪陪她兩天，我會去自首的。”
林茶大驚，脫口而出，“那這孩子不就成孤兒了？”
黃鶯輕輕摸了摸孩子熟睡的臉頰，苦笑了聲，“可我也不能讓宋逸辰替我頂罪啊！他會死的，有些事情我自私點就算了，但這件事……我不能這樣。”
黃鶯依舊溫柔看著孩子，沒有看林茶，繼續道，“以前在孤兒院時候，我總是不明白，那些為人父母的怎麽能生而不養，那麽過分呢？我的父母一定不是好人！宋逸辰他父母也一定不是，不然怎麽會把我們丟在孤兒院不管不顧？
“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大人啊，也有很多很多不得已，如果可以陪著她，我也想陪她一輩子啊！哪怕只是看著她長大，我也願意。”
“可這世上，還有陪著孩子長大更重要的事情，也更無奈的事情。”黃鶯輕輕牽著嬰兒粉嫩的手，豆大的淚珠一顆顆砸落下來，“寶寶，媽媽也有很多不得已，以後長大了，不要怪媽媽，好嗎？”
林茶拘謹地站著。
她感覺黃鶯並不是想要和她說話，只是遇到一個人，便想要發洩一下，把自己心中壓抑很久的想法說出來罷了。
但她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麽不報警呢？家暴是犯法的，你可以報警啊！”
“你以為我沒報警嗎？”黃鶯擦掉眼角的淚珠，“可我老公酒醒時候，是一個非常稱職的丈夫，他只有在喝醉了酒，才會化身沒有人性的魔鬼！
“他在警局被拘留那幾天，表現得多好啊！甚至都讓警方懷疑是我誣陷他了。之後，家暴被判定為婚內矛盾，我們庭外和解了，回家後，他也很溫順的，一直說我錯了。但一旦他喝了酒，他就變本加厲打我！
“甚至，他帶我去私人醫院做了胎兒的性別鑒定，發現是個女孩。他覺得女孩是個賠錢貨，他逼我打掉這個孩子！
“我當然不同意啊，他就打我，往死裏打，還拼命踹我的肚子！他踹的可是我的孩子啊！”
黃鶯淚眼婆娑看著林茶，舉起手，“我的這根小拇指，就是在他家暴我時候被他踩得失去知覺的；我右胸的肋骨，也是被他踹斷的；還有我這只左耳，我是聽不見的，這一切，都是他那晚打出來的！”
“他逼我說，我們家已經沒錢了，根本養不了女兒這種賠錢貨，今天不打掉，明天也要打掉，大醫院不能打掉八個月的孩子，我們就去私人醫院引產！反正這個孩子，絕不能出生！
“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如果等到明天，死的就是我的孩子！我期待了那麽久，努力了那麽久，我真的只是想要有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她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誰也都想傷害她！”
黃鶯淚流滿面，淚水和鼻涕混合在一起，她一抽一抽的，但還是堅強的擦掉了。
林茶是一個傾聽者，適時遞上紙巾，讓黃鶯能擦掉臉上所有不堪。
黃鶯又看向嬰兒床裏已經熟睡的孩子，嬰兒的小床裏還放滿了醫生護士們送的小禮物，把整個小床裝點得溫馨可愛。
“我會去自首的。”黃鶯鄭重道，“如果宋逸辰的雙胞胎方法成功，我可能會不管，但既然失敗了，我肯定會自首。”
“只是我的孩子……”
黃鶯凝望著床上的孩子，眼神無比溫柔，“雖然我是孤兒，但你不是啊！即便我不能陪在你身邊，寶寶，你要相信，這世上有很多愛你的人，有很多人……是期待著你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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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西墜, 給遠山和天際鑲了一層金邊。
黃鶯靜靜坐在窗口，看著光明悄悄落幕。
她記得，小時候在孤兒院, 每到傍晚, 夕陽落下的時候，她，還有宋逸辰宋清風，會一起翻墻去隔壁的小院。
那院子有一個和他們一般大小的孩子，五六歲的年紀, 非常不乖，每天都不做作業，還各種偷看電視、偷吃零食。
他父母回來後，就會教訓他, 有時候罰他站在墻角, 有時候還會拍打他的屁股。
這時候, 黃鶯就會忍不住, “我把老師布置的作業都做完了！”
宋逸辰也會附和, “我也沒有偷看電視, 也沒有偷吃零食！”
——孤兒院並不是永遠都有零食的。
最後宋清風會總結：“我們都表現很好……比這家孩子乖多了！”
可無論他們多乖, 多懂事, 他們終究是被拋棄的孩子。在別的孩子還在苦惱自己的父母怎麽總是約束自己、不讓自己看電視吃零食時候，他們只能孤零零坐在孤兒院的小板凳上, 等候工作人員發餐食。亦或是翻墻來到小院，羨慕地看著有父母的孩子。
有爸爸媽媽的感覺真好啊，就像是有了根, 以後無論去了哪裏，歸來總有一個家。
但黃鶯他們是沒有家的。
孤兒院並不是他們的家。院長收.養.孩.子, 也只是為了騙取好心人的善款，美其名曰是為了給孤兒們更好的成長環境，但那些錢最終都進了院長的口袋。
在黃鶯12歲那年，又有大善人來做慈善，黃鶯聽說這人姓陸，是海市頂級富豪，帶著自己的一對子女來資助孤兒院。
聽說這位富豪非常有錢，也會捐很多很多的錢。院長借此忽悠他們，讓大家都好好表現，得到更多的錢，大家的生活也會變好。
但黃鶯知道院長在騙人。
那天她和宋逸辰宋清風爬墻時候聽到了，院長定好出國的機票，計劃拿到陸富豪的捐款後就卷錢去海外，不會再管這些孤兒了。
“都是些拖油瓶，還以為能用他們賺點錢呢，沒想到現在這些富豪們一個比一個摳！”
院長忿忿地對著電話說著，“這回總算遇到一個冤大頭了，咱們用這些孩子再敲一筆，到時候錢一到賬，咱們就出國！”
“那些孩子怎麽辦？”電話對面的人問。
“怕啥，到時候大門一關，他們誰也逃不出去，過兩天送貨的人過來，也會知道我們離開了，不過到時候他們再報警也沒用了，反正咱們都逃之夭夭了，哈哈哈哈哈~”
孤兒院送貨的三天來一趟。
也就是說，院長想活活餓著他們，餓三天。
人餓三天或許不會死，但黃鶯不想感受這滋味。
黃鶯想反抗，她想活下去。
陸富豪帶著子女來慰問孤兒院這天，孤兒院的孩子們都表現得很好，載歌載舞，乖巧懂事。陸富豪對此也很滿意，幾乎敲定要捐款。
就在陸富豪要把鈔票給院長時候，黃鶯突然沖出來，指著院長大喊，“叔叔！你不要把錢捐給院長，他已經買好了出國的票，計劃拿到錢就跑路！他不會把錢用在我們身上的！”
眾人大駭，對這一小孩的舉報始料未及。
——但小孩子也就只有這點能力了，那時候的黃鶯不懂什麽計謀，只懂得直接把真相告訴陸富豪。
院長立刻攔住黃鶯，說這孩子別看著乖巧懂事，其實腦袋不正常，又被害妄想癥。院長還叫工作人員把黃鶯拖下去，宋逸辰好宋清風立刻沖上來，攔住了院長。
兩個12歲長期營養不良的男生十分瘦削，根本壓不住院長那肥碩的身體，可不知怎麽著，那一瞬間，其他孩子非常默契地沖上前，一起壓著院長。
最後，黃鶯在宋逸辰的幫助下翻出院長的手機，找到他貪汙的聊天記錄。
“孤兒院院長貪汙案”曝光，這事兒轟動全國，記者媒體乃至政.府的人都來了。
院長很快被警方帶走，孤兒院也被整治，剩下的孩子都被送去了其他福利院。
黃鶯和宋家兄弟被送到了不同的福利院。
兩方沒有再見面，甚至也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
大約是在幾年後，黃鶯上了大學，買了自己的手機，才非常偶然的又聯系上宋逸辰和宋清風。
他們在微博互關了彼此，有時候會點讚，有時候還會評論兩句，但也僅限於此。
黃鶯一直沒有被領養，在福利院長大，接受福利院的資助，後來又讀了大學。這些年她唯一的心願，便是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有一個真正和自己血脈聯系的家人。
——黃鶯已經過了幻想父母有一天會回來把自己接走的年紀，她也徹底沒有被人領養的希望。
但她還是真誠的想要有一個孩子，那大概是她和世界唯一的聯系。
後來，黃鶯戀愛了。
男方對她很好，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黃鶯大四實習那段時間，他天天在公司樓下接送。
長街漆黑，風雪飄揚，路燈影影綽綽。燈下卻有一人，耳朵被凍得通紅，眼瞼都被凍出了冰霜，一邊用手互相搓著取暖，一邊耐心地等她。
黃鶯恍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和宋逸辰宋清風兄弟爬墻去看隔壁人家的時候。
也是這番的場景。
無論多晚，那家的燈一直亮著，無論歸途有多遠，回來終有等候的人。
黃鶯突然覺得，自己也有家了。
……
戀愛、結婚、懷孕……
人生像是一下被拉快了進程。
但就在黃鶯滿心期待孩子出生時候，意外發生了。
曾經意氣風發無比疼愛自己的丈夫突然創業失敗，瀕臨破產。家境一落千丈，還面臨著巨額的欠款。
黃鶯是過過苦日子的，破產雖然難熬，但他們還年輕，堅持堅持，終究能熬過去。
可丈夫卻難以接受這樣的失敗，每日酗酒度日，借酒消愁。
酒後，他的本性也就暴露出來。
他開始家暴黃鶯。
黃鶯無法想象，明明是曾經春風和煦般的人，怎麽酒後就如地獄的魔鬼？
他對黃鶯拳打腳踢，撕扯她的頭發，猛踹黃鶯的小腹，幾乎把她往死裏打！
那時候，黃鶯還懷著身孕啊！
她一度想要逃跑，可是她終究逃不掉。
丈夫酗酒的時間越來越多，甚至全天都醉醺醺的，看到黃鶯就各種挑刺，各種爆打她發洩！
黃鶯知道不能這樣了。
就如當年，想要摧毀掉孤兒院的院長一般。有人要毀了她，那她必須先發制人毀了對方！
一次家暴後，黃鶯咬牙，在丈夫爛醉熟睡之際，殺了他！
一刀刀捅入丈夫的心窩，黃鶯才感覺到那解放的淋漓快感。
以後，不會再有人再欺負她了。
也不會有人再踹她的孩子了。
殺了丈夫後，黃鶯還是計劃如何掩蓋犯罪。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一切說成是家暴自衛，她是錯手殺了丈夫，這樣也可以把責任都推到丈夫身上。
但黃鶯沒想到，那天，宋逸辰竟然上門來找她。
*
宋逸辰離開孤兒院後，人生軌跡和黃鶯截然不同。
黃鶯若不是遇到一個人渣丈夫，大學畢業後也會有一個不錯的未來。
但宋逸辰和宋清風都不是學習的料，兩人曾因為被同學嘲諷“沒有父母的野孩子”而和對方發生爭執，被趕出學校。
之後生活也一塌糊塗，他們兄弟幹脆早早離開福利院，也不再上學了，在社會上當混混，東混一天，西混一天。
未來大概也就是如此，日子一天天混下去罷了。
從微博上得知黃鶯懷孕，宋逸辰本是來慶賀的。但進入房間後，卻看到地上鮮血淋漓的男人。
再看看黃鶯滿身的傷痕，宋逸辰很快就明白了。
“我不會有事的……”
黃鶯捂著自己八個月大的肚子，囔囔自語，“我……我只是正當防衛，只是正當防衛而已！”
宋逸辰當了那麽多年的混混，只稍一眼便看出那男人血肉模糊的身體，沒捅個十幾刀是出不來的。
“警方不會信。”宋逸辰涼涼道。
黃鶯聞言，雙腿一軟，轟然跌坐在地上。
宋逸辰都能看出來，警方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呢？
是她太天真了。
十年前面對院長時候就很天真，十年後面對自己的丈夫，也一樣天真。
她這些年這麽努力，努力學習、努力進取，努力做福利院最優秀的孩子。可無論她多努力，她終究沒被領養。
她又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海市大學，有了一個不錯的文憑，甚至也有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工作。
她應該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可以如夢想般有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終究都是一場空。
努力了那麽久，也只是個笑話。
黃鶯感覺自己的世界仿佛黑了，從來都不曾有過光，也不會再亮起來了。
“你的孩子還有幾個月出生？”
耳畔突然又響起宋逸辰的聲音。
“兩個月，”黃鶯的聲音悲涼，“醫生說預產期兩個月。不過，我的孩子應該會被送去福利院吧？跟我們一樣，在一個沒有親情的地方長大。
“只希望她別和我們一樣，遇到一個那麽黑心的孤兒院。”
黃鶯低頭撫摸著孕肚。
她曾無數次幻想，自己會做一個合格的母親，給孩子一個幸福的未來……可最終這孩子還是如她一樣，只能在福利院長大了。
宋逸辰和黃鶯都沒再說話，房間裏是死一般的沈寂。
宋逸辰甚至去陽臺，看著外頭老城區晦暗的街景，默默抽了根煙。
一根、一根、又一根。
宋逸辰身上那包煙盒裏本來也就只剩下三根煙。抽完這三根煙，宋逸辰又回來，看著黃鶯，他深吸了一口氣。
“偽裝成入室盜竊殺人案吧，我，入室盜竊殺了你丈夫，到時候你只要指認我是兇手，就沒事了。”
黃鶯猛地擡頭，瞳孔顫抖著。
“宋逸辰，你瘋了嗎？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得著你替我頂罪嗎！”
“過去咱們不都這樣？”宋逸辰咧嘴一笑，“你偷偷爬墻，我和清風跟著，最後被管床阿姨發現了，是我們給你頂罪；你揭發了院長，也是我們幫你按著他找到證據。這些年不都這樣？
“你放心，出了什麽事，我給你兜著呢。”
黃鶯一直沒有哭。
被丈夫家暴時候沒有哭，殺死丈夫時候也沒有哭。
可是此刻，她的眼淚卻如決堤的洪水，再也忍不住，噴湧而出。
“宋逸辰，你真的不用如此的，我、我們已經長大了，我不再需要你的幫忙的！”
“我不僅僅是想幫你，”宋逸辰長嘆了一聲。
他伸手，輕輕撫摸著黃鶯的腹部，那個微小又脆弱的生命，此刻就在黃鶯腹中孕育著，最終，她會成為他們所有人的希望。
“黃鶯，我們都是孤兒啊，可是你的孩子可以不是，這樣不好嗎？反正事情都這樣了，總要有一個人是開心的，不是嗎？”
當年，他們三人在孤兒院的時候，就暗暗發誓：即便自己的父母不是個好東西，他們未來也會當很好很好的父母。
他們會永遠陪在孩子身邊，給他買最好的玩具，最好吃的零食，盡自己所能給他最好的生活環境。
這是年少的誓言，也是美好的夢想。
時至如今，宋逸辰知道，他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即便他有了孩子，估計一輩子也只能跟著他這樣顛沛流離。
可黃鶯不同啊！
黃鶯……還是有機會的。
她的孩子，也一樣能有機會。
*
事情終究是這樣定下來。
當然，宋逸辰也不是無腦的就給黃鶯頂罪，他還有宋清風。華夏法律遵守疑罪從無的審判原則，只要警方不能判定他們誰是真兇，那就無法給他們定罪。
宋清風也知道了黃鶯的事情，毫不猶豫同意幫忙。這計劃如果順利，疑罪從無判定，他們只是犯了盜竊罪，最多三年有期徒刑罷了。
“或許，三年後，我們出來還能再相見呢！”宋清風笑，“黃鶯，那時候你孩子可要叫我小叔啊！”
“至於我哥……”宋清風又拍了拍宋逸辰的肩膀，“怎麽說都得是個幹爹吧？”
他們樂觀地希冀著疑罪從無能夠成功。至少，在來海市醫院之前，在這個孩子出生前，一切都是順利的。
直到警方終於發現，宋清風當日根本不在黃鶯家，而宋逸辰才是唯一“兇手”的事情也得到證實。
入室盜竊殺人，還捅了對方十八刀……黃鶯不懂法律，但她知道這種罪行，幾乎給宋逸辰判了死刑。
所以，在醫院門口時候，黃鶯懵了。
她寧可宋逸辰當場反水，就說這事兒是她幹的，這事兒本來也就是她幹的，她才是那個應該受到懲罰的人！
可是在醫院門口，宋逸辰突然發癲撲到她時候，表面是在罵她，實際上，他在她耳畔說了一句：
“黃鶯，當一個好媽媽，好好把孩子撫養長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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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茶看完了黃鶯的一生。
她本該會對殺人犯感到憎惡，可她實在恨不起黃鶯。
其他嘉賓們也沈默著。
沈醉作為現場唯一一個聽不到林茶心聲的嘉賓，從江銘凱口中得知了黃鶯的事情，他楞了楞神，也嘆了口氣。
“但這樣，黃鶯的情緒就對了。”
所以她一路回到醫院，眼神裏是愧疚——那是對宋逸辰和宋清風的愧疚。
真相大白本應令人歡喜，但所有人絲毫沒有歡喜的感覺。嘉賓們甚至覺得，早知道就不邀請劉警官和於警官加入吃瓜群了。
如果就按照疑罪從無來判定呢？
這何嘗又不是一種“皆大歡喜”的結局？
柳鳴謙卻拍了拍陳羨知和沈醉的肩膀，“說出真相，本來就不是錯誤的，沒什麽好自責的。而且你們有沒有想過，黃鶯會怎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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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茶去找了黃鶯。
病房裏，黃鶯剛給孩子餵完奶，哄著哄著就哄睡著了。
周圍還有好些個醫生護士，聽說宋逸辰可以被定罪，紛紛恭喜黃鶯。
看到林茶出現，大家有些詫異。連黃鶯也很詫異。但醫生護士們都還有別的事情，恭喜黃鶯兩句後，就離開了。
林茶來到黃鶯床邊，想著如何自我介紹。但黃鶯其實認識她，剛剛劉警官給她打電話，說找到證明宋清風不在現場的確鑿證據，再加上黃鶯的口供證詞，基本可以給宋逸辰頂罪。宋逸辰這次拉宋清風作偽證，還捅了死者十八刀，所以至少無期，甚至可能死刑。
劉警官還告訴黃鶯，能夠知道真相，是因為一個女明星，就是林茶。
黃鶯擡頭看向林茶，禮貌道，“你好，我知道你，我看過你的綜藝節目，很有意思。”
林茶猶豫半響，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黃鶯自首。
來的路上，她想過威脅黃鶯，說你不自首，我就去警局告發你。
可到了病房，看到黃鶯那個可愛的嬰兒後，林茶不自覺退縮。
宋逸辰都願意頂罪了，她多管閑事做什麽呢？她只是意外得到吃瓜系統，她可不是包青天，管不了天下所有事情。
如果這次逃掉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狂也就罷了，可黃鶯明顯不是啊！
她也只……迫於無奈。
黃鶯卻看出了林茶的矛盾，兀自說道，“再等兩天好嗎？”
她像是在對林茶說，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讓我再陪陪她兩天，我會去自首的。”
林茶大驚，脫口而出，“那這孩子不就成孤兒了？”
黃鶯輕輕摸了摸孩子熟睡的臉頰，苦笑了聲，“可我也不能讓宋逸辰替我頂罪啊！他會死的，有些事情我自私點就算了，但這件事……我不能這樣。”
黃鶯依舊溫柔看著孩子，沒有看林茶，繼續道，“以前在孤兒院時候，我總是不明白，那些為人父母的怎麽能生而不養，那麽過分呢？我的父母一定不是好人！宋逸辰他父母也一定不是，不然怎麽會把我們丟在孤兒院不管不顧？
“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大人啊，也有很多很多不得已，如果可以陪著她，我也想陪她一輩子啊！哪怕只是看著她長大，我也願意。”
“可這世上，還有陪著孩子長大更重要的事情，也更無奈的事情。”黃鶯輕輕牽著嬰兒粉嫩的手，豆大的淚珠一顆顆砸落下來，“寶寶，媽媽也有很多不得已，以後長大了，不要怪媽媽，好嗎？”
林茶拘謹地站著。
她感覺黃鶯並不是想要和她說話，只是遇到一個人，便想要發洩一下，把自己心中壓抑很久的想法說出來罷了。
但她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麽不報警呢？家暴是犯法的，你可以報警啊！”
“你以為我沒報警嗎？”黃鶯擦掉眼角的淚珠，“可我老公酒醒時候，是一個非常稱職的丈夫，他只有在喝醉了酒，才會化身沒有人性的魔鬼！
“他在警局被拘留那幾天，表現得多好啊！甚至都讓警方懷疑是我誣陷他了。之後，家暴被判定為婚內矛盾，我們庭外和解了，回家後，他也很溫順的，一直說我錯了。但一旦他喝了酒，他就變本加厲打我！
“甚至，他帶我去私人醫院做了胎兒的性別鑒定，發現是個女孩。他覺得女孩是個賠錢貨，他逼我打掉這個孩子！
“我當然不同意啊，他就打我，往死裏打，還拼命踹我的肚子！他踹的可是我的孩子啊！”
黃鶯淚眼婆娑看著林茶，舉起手，“我的這根小拇指，就是在他家暴我時候被他踩得失去知覺的；我右胸的肋骨，也是被他踹斷的；還有我這只左耳，我是聽不見的，這一切，都是他那晚打出來的！”
“他逼我說，我們家已經沒錢了，根本養不了女兒這種賠錢貨，今天不打掉，明天也要打掉，大醫院不能打掉八個月的孩子，我們就去私人醫院引產！反正這個孩子，絕不能出生！
“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如果等到明天，死的就是我的孩子！我期待了那麽久，努力了那麽久，我真的只是想要有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她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誰也都想傷害她！”
黃鶯淚流滿面，淚水和鼻涕混合在一起，她一抽一抽的，但還是堅強的擦掉了。
林茶是一個傾聽者，適時遞上紙巾，讓黃鶯能擦掉臉上所有不堪。
黃鶯又看向嬰兒床裏已經熟睡的孩子，嬰兒的小床裏還放滿了醫生護士們送的小禮物，把整個小床裝點得溫馨可愛。
“我會去自首的。”黃鶯鄭重道，“如果宋逸辰的雙胞胎方法成功，我可能會不管，但既然失敗了，我肯定會自首。”
“只是我的孩子……”
黃鶯凝望著床上的孩子，眼神無比溫柔，“雖然我是孤兒，但你不是啊！即便我不能陪在你身邊，寶寶，你要相信，這世上有很多愛你的人，有很多人……是期待著你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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