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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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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勝到一旁選好跑道,深吸一口氣,繼續做她的蛙跳、高擡腿和沖刺。

場內人數比昨天多了一倍,也熱鬧了不少。部分人因為設備有限的原因,被無情趕去二樓。其餘人分散開,根據要求,做針對身體各部的強化訓練。

這一次訓練的內容比之昨天,要更加多樣化。

趙卓犖等領軍學員背著二十千克負重,在旁邊一圈接一圈的奔跑。一批罰跑的學生跟在後面,試圖跟緊他們的腳步,最終被無情的甩開。

場地中間的射擊臺降了下去,清空後改裝成簡單的布局,不少二隊的人正在那裏做俯臥撐或引體向上。

二隊狙擊成績在對比下普遍較弱,教官認為是他們手臂力量不夠,端槍不穩的緣故,所以給他們分配的多是手部訓練。

之前沖刺的時候,他們消耗的是腿部肌肉力量,這時候進行手臂鍛煉,對他們並沒有太大壓力。他們一面卯勁拉伸,一面討論之前的比賽。交流經驗,反思自我不足,順便總結下一次的對戰策略。包括對速度該怎樣調配,對紅線該怎麽利用,射擊的時候,有什麽特殊的技巧。

競爭似乎充斥在每一個角落。真是爭分奪秒,不敢浪費。

眾人受罰的氣勢高漲,一片熱火朝天。

當然,這和連勝都沒有關系。

她依舊以軟綿無力的姿態,在外圍悠悠的跳躍。腦海裏精準的計算著時間和體力,然後讓肉體一步步跟上。

教官每次掃過去看見,都想踢她一腳。

其實保持熱情才應該是正常狀態。他之前說了樓上會有傳感訓練,是故意說得語焉不詳,讓學生誤會。

都是從年輕走過來的,她當然知道機甲對他們的誘惑。一是源於神秘,二是源於力量。那是他們曾經廢寢忘食也想去一窺究竟的東西。

然而,這邊雖然是重要軍事基地,也有許多遠征軍的預備隊員,但沒有能給學生摸的機甲,他們只是準備基於自己平時的訓練,盡可能的點撥一下他們而已。

但現實如何並不影響這群不明真相的青年。

看看這群小年輕,多好的表現?再看看連勝,多糟糕的鬥志?

自己當年二十歲的時候,是這樣的嗎?不知道沖動和愚蠢,是年輕人的特權嗎?

連勝跳了一會兒,重新坐到地上休息。她的一組訓練耗時很短,所以並不緊迫。

趙卓犖的罰跑任務順利完成,過去刷了下卡,和教官打報告,準備往四樓過去。

隨著他動作,房間內詭異的安靜下來。眾生以各式覆雜的目光盯住了他,想親眼看著第一位勇士從這試煉場走出去。

趙卓犖擡手揉了把額前的短發,轉向到連勝旁邊,停了下來。彎下身小聲道:“不要再拖延了,最好快點把這邊的任務做完,到樓上去。”

連勝擡起頭。

趙卓犖解釋說:“訓練會慢慢分出批次,我想你也知道了。一味的提高訓練難度,對先批成員來說沒有什麽大意義,教官們會不斷改變訓練內容。”

趙卓犖:“之前的跑步對戰交替訓練,是兩輪次選出了一百人。這一次的攻防射擊訓練,也已經兩輪次了。”

“最先是耐力和對戰力的多項考察,再是爆發力和射擊水準的多項考察。他剛才說了四樓是傳感訓練,我想,之後應該會是身體素質的單項考核,再慢慢區分學生。”趙卓犖摸了下耳後,“早上已經是射擊訓練的第二輪次了。二樓還有之前的學生,應該會慢慢頂到樓上來。我們現在是繞全場跑的狀態,就人數來說已經到了該訓練設計的極限,所以他們肯定會再分出一批次的人,只是不知道具體的人數多少。告訴方見塵,讓他也趕緊跟上,不要落隊。”

連勝點頭。

雖然教官說了完成訓練的人去四樓,可是如果完成的人太多,上面一句人員已滿,把你打回來那就好笑了。

旁邊的學生很努力的想偷聽兩句,畢竟這是來自勝利者的指導。然而距離太遠,沒能聽清。

教官在遠處瞇著一只眼道:“訓練完畢的同學趕緊上去啊,不要在這裏幹擾其他學生的熱情。不然要留下來再加一組訓練嗎?”

趙卓犖將外套往上一提,跟她點了下頭,小跑著走出訓練場。

連勝兩手捶著自己的大腿,目送他離開。

方見塵面色猙獰的朝連勝這邊跳過來,然後圍著她將本組剩下的米數跳完,兩膝下沈,直接跪地,問道:“他跟你說了什麽?”

連勝說:“讓我們抓緊訓練,他在上面等你。”

“他竟然不來跟爸爸告別,而是來跟你。”方見塵沈痛道,“兒大不中留!”

“兒大不是不中留,是帶不動啊。”連勝指著門口說,“你看,你幾位爸爸相繼都要離開,只有你會繼續留在這裏。”

方見塵:“……”

葉步青脫了外套扛在肩上,也差不多完成懲罰,準備前往四樓。見他們看來,擡手打了聲招呼。朝上一指示意,然後朝他們頷首輕笑。

方見塵:“……”

“啊——!”方見塵在地上打滾,“這個世界就是操蛋!”

連勝對了下時間,目前還符合自己的計劃,應該不會出現意外。但是既然趙卓犖這麽說,還是早點完工,以免出現意外。

她不是非常喜歡這場披著射擊訓練外皮的沖刺訓練。

連勝覺得腿部肌肉已經恢覆一點,就爬起來繼續訓練。

不知道是修覆液的作用,還是最近極限式的訓練出了奇效,練的越久,連勝越能感受到自己肌肉強度的提升。

原本應該放棄倒下的地方,現在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壓榨出力量。不走到瀕臨極限的一步,真的發現不了。

時間分秒過去,教官沒有對他們做出任何的催促,只是放任學生們自己分配時間和任務。

他不停的在場中巡邏,糾正學生逐漸變形的動作,同時回答一下他們的問題。有人找他聊天,他也很樂意的陪他們聊天。

這位教官看起來和善可親,有求必應。二隊眾人很快就被他的溫柔感動了。

場內人漸漸少去,越來越多的學生選擇坐下來休息。然而一旦開始休息,就會喪失鬥志,加上周圍人的影響,感覺狀態逐漸松散。後半場的氣氛,顯然有些過於平靜。

連勝目不斜視,咬牙重新拉伸一下自己的筋骨。

在不斷的蛙跳之中,她深刻認識到了青蛙的不容易,也終於明白青蛙為什麽會有兩條這麽健壯的後腿。

感覺肌肉是酸軟的,但是用手去捏,卻是硬邦邦的。

她不敢強行跳躍。昨天林醫生警告過,蛙跳是種劇烈的下肢運動,對腿部訓練效果顯著,但是如果過量的話,也會造成身體傷害。容易引起膝關節的軟骨板骨折。

連勝等那股勁頭過去,重新蹲好,開始蛙跳。

教官閑得沒事了,就守在她旁邊,盯著她搞事道:“這次不算啊,重新來。”

“這叫蛙跳啊?你這叫青蛙撲水。看看你這姿勢,醜畢了!什麽玩意兒?”教官嫌棄道,“表演什麽呢?噗通噗通跳下水?高度給我出來!遠度也給我出來!力量給我出來!我沒讓你做原地蛙跳啊,”

教官站在她的身後,鑒於她是女生,沒有上腿去踹,但嘴上絲毫不客氣:“身體前傾,兩手負後,先擺出準備姿勢,兩腿用力蹬伸,給我跳!”

連勝往前躥出一段,然後停住了。

教官跟在她後面,指揮著她一步步訓練。旁邊學生紛紛看向他們,眼神裏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嫉妒。

雖然教官的語氣裏無不帶著嘲諷和揶揄,但是他一直在關註連勝,無疑是很看好她的。而連勝確實也是所有學生裏最有潛力的一位女性。尤其是以她的體力堅持到現在,甚至跟上了最先批的部隊,不得不讓人敬佩。

他們收回視線,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牌。

差得好遠,為什麽還有那麽多的訓練?來基地的第三天,想到自己將來的生活,閃現的第一個念頭,已經不是我可以,而是我能做到嗎?

所謂實力,只能在這樣痛苦的消磨中被激發出來嗎?

連勝在教官叫嚷下跳完一段。

教官摘下帽子,在手裏轉著玩,又是一副嫌棄的表情,說道:“停了。先休息一下。你這樣的距離,一次還跳不完五十米哦。自己看著辦啊,你勝利就在不遠處。”

連勝的二十五組已經快完成了,頻繁的訓練也幾乎到達了她的極限。這一次她沒有中途去醫務室治療,而是靠著自己的潛力完成,所以到最後,體力實在支撐不住,只能磨洋工一樣的磨著最後的幾組。

教官看了眼時間,覺得她應該沒有問題,就放心走開。

中午十一點半,早上的訓練正式宣告結束。有一半多的人還在痛苦掙紮。

“準備去吃飯,不要再訓練了!”教官拍了拍手說,“中午的射擊訓練繼續,還是照舊,規則小幅調整,到時候聽我指揮。已經完成訓練的學生,我尤其點名一個人,對,就是你連勝。站著茅坑不拉屎我讓你上去你還蹲在這裏占地方,下午滾樓上蹲去!”

兩腿發軟正站不起來的連勝:“……”

教官說:“我再重覆一遍。十一點半前打卡完成任務的人,中午可以去樓上報到,其餘人中午依舊在這裏集合。”

眾學生知道自己被踢出出了先批部隊,有些急眼。一人舉手道:“教官,我馬上就好了!求你再給我十分鐘!”

“十分鐘個屁!老子叫你們去吃飯聽懂了嗎?”教官頓時大怒,朝著他們吼道:“急什麽急?教官這邊都有安排。你們只要服從命令聽指揮!教官不接受反駁知道嗎?”

他大手一揮:“都吃飯去!”

連勝從地上爬起來,準備朝食堂摸去。

方見塵在完成訓練後,也留在了原地。他主要是害怕相同的事故再次發生,想等趙卓犖等人回來,給他通報情況再過去,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於是兩人正好搭伴,以食堂為目標進擊。

他們吭哧吭哧的到了地方,環顧一周,卻沒有看見趙卓犖等人的身影,甚至沒有看見任何一位先批學生的身影。

有些驚訝,但是沒有多追究。二人過去窗口端了飯,選了位置坐好,表演新一輪的狼吞虎咽。

吃過午飯之後,連勝試圖站起來,後遺癥開始顯現。她覺得自己腿部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肯定無法支持她下午的訓練。

她放下餐盤,和方見塵知會一聲,又往聖地醫務室而去。

在醫務室那裏坐了半個小時,決定回宿舍小睡一會兒。

這一次,連勝終於在清醒的情況下,在宿舍看見了自己的幾位室友。

她有四位室友。

一個女生已經回家了,她無法想象後面還會有更艱苦的訓練。早上的時候,將床鋪整理完畢,然後拎包離開了基地。

連勝覺得有點遺憾。

其實她覺得整個基地最難的地方她已經熬過去了。所謂的層層遞進,也只是因人而異。對連勝來說,最近做的二十五組沖刺訓練,遠比不上他們第一天的負重慢跑六個小時。

她第一天跑過了六個小時,最後卻還是因為六個小時的恐懼停在了原地。

她遇到了最糟糕的情況,這情況讓她失去對未來的希望。

第二位是早上和她一起訓練的女生。

那女生看見她進來,只是擡頭掃了一眼,然後又重新低下頭去,沒有說話。她正坐在床邊擦藥。

最後一位,就是早上叫醒她的那個姑娘,也是之前跑步痛哭投訴的那一位。她正在努力的脫襪子,她的襪子被粘在了自己的腳上。

連勝坐到自己的床鋪邊緣,看著她一點點動作,問道:“早上怎麽樣?很累吧。”

“恩,早上最累了,要跑六個小時呢。”女士擡起頭笑道,“不過我今天拿到三個勝場,還泡到了修覆液。我們校醫滿心欣慰,說總算是給我用上了。今天可有成績感,還休息了一段時間,所以沒有之前那麽累。”

那女生脫下了一只襪子,丟到旁邊,單腳小心的踩在鞋面上。然後開始脫另外一直的襪子。

因為長時間的奔跑,腳底被磨破了皮,還有一些水泡。時間一長,傷口和肉長在一起,要脫下來,得帶下來一層剛結好的皮。

連勝自己也是長過的,但是看別人撕,就覺得特別疼。於是在旁邊主動的抽氣呲聲。

女生:“……”

“你別這樣!”女生停下手裏的動作說,“你這樣我下不了手!”

連勝幹脆扭過頭不去看:“你繼續,繼續。”

女生問:“你呢?在三樓怎麽樣?”

旁邊擦藥的女生插嘴道:“她已經上四樓了。”

“天吶這麽快!”那女生震驚,看著她羨慕道:“真好啊,這麽快就要上四樓了。你真是好厲害啊。”

連勝說:“你比較厲害。像我,負重跑不了六小時。其實後面的比較簡單。”

擦藥的女生沒有說話,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放好藥膏,轉身躺下。

女生看了眼旁邊空出來的床鋪,苦笑道:“你不用安慰我了。”

宿舍裏面四個人,只有她一個人還留在原地。

連勝和另外一位室友的存在,讓她不能再給自己找借口是訓練計劃不合理。畢竟她們都上去了,證明只是自己不夠還優秀。

仿佛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軌道,她們根本不是前往一個地方的。

這時候走了一個人,她頓時有些慌神,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自信,是不是也應該及時醒悟,趁早脫身?

“我真的合適嗎?”女生有些迷惘道,“我就是拖大家的後腿,就算參加了機甲選拔賽,也肯定活不久。決賽就更不用說了。”

連勝問:“那你為什麽要報名參加這個?”

“為什麽?”女生沈吟片刻,成功扯下了自己的襪子。她兩腳踩到旁邊的臉盆邊緣,小心的用水沖洗。她說:“為了證明自己。為了讓別人不會瞧不起我們。”

女生擡起頭說:“我們軍校女生很少,我不是自吹,我在她們裏算是不錯的。我覺得我是特別的,我想讓她們明白自己是可以做的更好。我想說這裏不是男生的世界,這裏不可怕。”

連勝問:“那你做到了嗎?”

“當然沒有。”女生說完自嘲的笑了一下,以掩飾自己的尷尬,而後又聳肩表示自己的不在意:“我也只是沖動而已。我確實證明了我的實力,半吊子嘛。”

她想證明這裏不可怕,可是現在卻發現這裏的確很可怕。

眼前是一堵堵翻越不了的高墻,從一開始,她就被拉下起點。

差距,她看見了踮著腳也彌補不了的差距。

“沒有做到,那就繼續去做啊。連一點結果都沒有看見,你就開始迷惘了嗎?可還遠沒有到你應該迷惘的時候。”連勝說,“沖動沒什麽不好的。憑著一腔熱血莽撞去沖動,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經歷,這段經歷未必能帶給你什麽,但是,它永遠都富有價值。”

連勝擺正枕頭,也準備躺下小憩。用手枕著後腦,說道:“能做的事情,想做的事情,該做的事情,這三種是不一樣的,可是它們會交叉在一起,等你繼續長大,學會分析利弊,慢慢變得狡猾,變得聰明。你就會困惑,你就會躑躅。能做的事情你會錯過,想做的事情你也會錯過。如果沒有這股沖動,你只會按部就班的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所以這股沖動,就是年輕啊。”

連勝偏過頭問:“有人會覺得,年輕不好嗎?”

連勝就時常在想自己年輕的時候做過什麽,自己現在又能做什麽。

她喜歡那個曾經會意氣風發的說著大話,無畏而又無知的過去。多少被歲月磨出油滑和尖酸的人,曾經也有這樣壯志淩雲的歲月啊。

“你……”女生聽著她的話楞了楞,而後一直看著她道:“我覺得你好成熟啊。”

連勝擡了下下巴,說道:“怎麽?有什麽不對嗎?如果你放棄了這一次,你還會有沖動第二次的勇氣嗎?”

女生搖了搖頭:“你說的對,我才剛開始,根本不需要疑惑。會痛苦是因為我還能進步,我也覺得這兩天我在不停的進步。而且我不是最差的一個人,我後面的人都沒放棄,我也不會放棄。”

連勝笑道:“這不就挺好的嗎?”

那女生擡起腳,腳上褪去了一大塊皮。她伸手小心的摸了一下。

如果堅持住,以後也保持這樣的訓練強度,再過一段時間,就會磨出繭,不至於這麽容易破皮。

如果能堅持住。

她給自己上了藥,輕手輕腳的躺下,也準備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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