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卿卿整理好思緒，把自己的小木盒摸出來。精致的木盒一塵不染，在多少個不眠夜裏被摩挲了無數次。

打開盒蓋，寧卿卿並不算平順的人生裏所有珍視的無價之寶，都展露出來。而聖馬丁的畢業合照，被擺在最上面。

盡管照片已經模糊褪色，但寧卿卿仍然準確地辨認出南宮炎的臉。這張照片她看了無數次，就算閉上眼，也能在腦海裏尋找出南宮炎當年的臉——

臉部的輪廓比現在青澀圓潤，眼中的光芒比現在溫和爽朗，但同樣鋒芒畢露意氣風發。曾經她離他那麽遙遠，現在她可以躺在他的臂彎裏，甚至即將與他同床共枕。

她不知道這份誘惑最後會甘甜到底還是淪為苦澀；也不知道南宮炎對她態度的轉變，是真的有所觸動，還是只是一時心情愉悅的挑逗。

然而哪怕只有一點希望，寧卿卿仍忍不住要想，萬一呢，萬一情況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呢？

寧卿卿閉眼，一直盈在眼睫之間的淚珠滑落下來。

萬一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奇跡呢？

她期待著。

寧卿卿的東西很少，簡單收拾成一個小包，她打開房門，重重吐了一口氣。主臥和次臥之間，不過五步之遙，她卻走得實在太久。

南宮炎只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寧卿卿那點兒東西，目光中隱隱透出不屑。看著寧卿卿緊張地抓著小包的樣子，體貼地建議：“要是怕我偷看，我可以給你弄把鎖。”

“不用了，也沒什麽稀罕的。”寧卿卿搖搖頭，遲疑了下，便拉開旁邊的置物櫃，把東西安置到其中一個空抽屜裏。

如果南宮炎真想看的話，再多的鎖都沒有用，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呢？何況她的心思早被血淋淋地撕扯了太多次，不在乎再多上那麽一兩回。

南宮炎看著寧卿卿臉上覆雜變化的神色，不禁暗暗搖頭：寧卿卿那些細膩怯懦的心思，他實在看不明白。

索性兩步走上去，將女人打橫抱起，在寧卿卿的驚呼聲裏吹拂她的發絲，噙著笑意撩撥：“睡覺。”

兩個人已經鬧得夠了，這回也只是單純的睡覺而已。壁燈熄了，臥室裏一片夜色。寧卿卿耐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偷偷睜開眼睛。

南宮炎似乎熟睡了。呼吸平穩、面容安逸，臉上鋒利的棱角在月光下變得柔和，讓他顯得更像當初握緊寧卿卿手掌、在她心底種下甜蜜折磨的爽朗青年，而不是喜怒無常的暴君。

記憶回溯，八年的點滴在心中翻騰，而哪怕在最不真實的夢裏，寧卿卿也未曾想過，她能有跟自己深愛的男人同床共枕、和衣而眠的一天。

這種瑣碎溫情的日常，遠比什麽都幸福。

心房酸脹不已，在眼角蒸出濕意，一點點浸進枕頭裏。而唇角，又情不自禁勾起幸福的笑容。

寧卿卿借著月色，近乎貪婪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直到累計數日的倦意襲來，她努力睜眼，生怕這場幻夢提前結束，卻終於被黑暗俘虜，昏沈睡去。

等寧卿卿的呼吸逐漸平覆，早被盯得不耐煩的南宮炎才終於得以動了動身子，慢慢睜開眼來。

作為世家出身的孩子，南宮炎從小接受精英教育，自有記憶以來，就自己分床而眠，連父母的陪伴都從未有過。

就更別說和別人同床共枕了。

此刻平日寬敞的床上窩著一個小女人，稍微靠近點似乎還能感覺到她溫軟的吐息，南宮炎只覺得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根本沒有半分睡意。

只是既然已經一時沖動做下承諾，南宮炎也沒有毀約的習慣。就算不習慣，也暗暗忍耐下來。

然而閉眼假寐了沒一會兒，就感到了鋪天蓋地的目光。

這目光大抵過於灼熱，幾乎凝成實質投射到南宮炎身上，讓他如臨芒刺，愈發煎熬。

這下終於得以解放，南宮炎狠狠瞪了眼面前團成一團的嬌小女人，咬牙切齒。

寧卿卿毫無所感，依舊睡得很熟，連日的疲憊早已抹去她所有的警惕神經，讓她不帶一絲防備地暴露在南宮炎的目光之下。

月色下，女人的唇角上揚，勾出甜蜜安寧的弧度，眼角卻帶著殘餘的淚痕，眉心也習慣性地蹙著。

就像自出生以來的多年苦難和不幸堆砌沈積，已經把哀愁永遠地鐫刻下來。

南宮炎只覺得刺眼，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抹平她額頭的痕跡。寧卿卿無意識地動了動，並沒有醒，反而本能地向前方的熱源處蹭了蹭。

南宮炎哂笑，隨手把寧卿卿撈進懷裏。女人略微掙紮了下，大概是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便安靜地窩了下來，像一只乖順的貓。

南宮炎垂眼看著，眸色逐漸深沈。

兩個月了。

開始他認定寧卿卿的各種舉動都不過是作假，所以不屑反感乃至百般刁難，然而這麽長的時間……

他和寧卿卿幾乎朝夕相處，見過她喜怒哀樂、狂喜痛哭，見過她堅韌如絲，也見過她柔情似水，更見過她……知道她無時無刻不再為自己轉動，甘願傾盡所有。

一個人真的能做出這麽精妙的偽裝嗎？

那麽多的付出和可以用數字計量出的犧牲，真的都只是為了騙人嗎？

南宮炎心思百轉，盡管理智已經衡量出答案，但是情感這種東西變數萬千，永遠不能準確地判明真假。

眸光愈發深不可測，南宮炎低頭垂眼，看向懷裏的女人。

寧卿卿的眉頭略微舒展了點，呼吸平順，看上去純良無害，又軟糯可欺，確實太像一只毫無防備的小獸。

南宮炎看著女人安寧的睡顏，腦海中回憶翻滾：滂沱雨夜，寧卿卿一襲白裙，頰邊帶淚，修長脖頸揚起，猶如垂死的天鵝：“南宮炎，除了我對你無望愚蠢的愛，和不知自愛的獻身，我還做錯了什麽？！”

白色病房，面對自己毫不留情的尖銳指責時，寧卿卿渾身顫抖，仍倔強地挺身站著，滿面絕望的淒然：“因為一次錯誤，一個錯誤的愛人，我就要飽經羞辱不得尊重？”

記憶回溯到更遠，陰差陽錯的一夜風流後，寧卿卿光裸著肩膀，慌張失措又遮掩不住卑怯的歡喜，吞吞吐吐：“南……南宮炎，我是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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