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再度相見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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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再度相見之日
十六夜曾經聽松岡凜聽起過關於他父親的事。
這個“曾經”似乎不是在最近，也沒有那麽遙遠，究竟是在什麽場合什麽情景下聊起這個話題的，她有些想不起來了。
她記得的是，松岡凜的父親是名漁夫，在他年少時出海遭遇了事故。父親曾經的夢想是踏入奧林匹克的賽場，如今這也成為了他的夢想。
舀起一瓢清水，洗凈石碑上的灰塵，擺放好花束，然後再畢恭畢敬地鞠一躬。十六夜不常掃墓，很擔心自己會不會有做得不夠妥帖的地方，總忍不住偷瞄松岡凜的反應。
她想她大概是做得還算不錯，畢竟他可沒有說出半點不滿。
她也慶幸自己挑了一束漂亮的花，希望收到這花的松岡先生也會喜歡。
“凜，你是不是和爸爸更像一點呢？”走下山時，十六夜問他。
“是的。不過我和媽媽也挺像的，你待會兒就能見到她了。”松岡凜回頭看她，“你呢？”
“我覺得我在長相和性格方面都更隨媽媽啦，所以這麽討人喜歡哦。”
她故意很臭屁地歪歪腦袋，像是在自我展示，卻引得松岡凜大笑。
“這樣嗎？那下次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好好觀察一下的。”
下一次呀……
十六夜的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走在山道上的慢悠悠步伐也變成了輕快的蹦跶。
“就是說——”她故意把話語的尾音拖得好長好長，像是在拿他開玩笑，“我們的關系已經進步到可以帶著回老家見父母的階段了嗎？”
這話明顯是戳中了松岡凜的死角，邁出的步伐也僵硬了一下，而後才突兀地快走幾步，像是要把十六夜甩在身後，可卻還是緊緊牽著她的手，耳廓泛著與發絲相似的紅色。
“只是想著帶你來我家看看而已，沒有打算給你施加什麽多餘的壓力……”他不自然地壓低著腦袋，“……嗯。就是這樣。”
“知道啦知道啦！放心啦，我可不會有什麽壓力的。”
這話說得信誓旦旦，然而當真站在了掛有松岡家名牌的大門前，她還是難免緊張起來了，心臟跳得飛快。
特別心虛地，她把雙手藏在了背後，整個人恨不得躲進屋檐的影子裏才好，反覆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和褲子，妄圖把袖子上的每一道褶皺都撫平。吃早飯時不小心粘在領口上的那點牛奶汙漬如此顯眼，刺得她的羞恥心都快膨脹一百倍了。
就算是看一百遍，也改不了今日的裝束。她只能兀自嘆氣。
“如果你提前告訴我要來你家的話，我肯定會打扮得更像人類的！”十六夜怨念滿滿。
“你現在不也挺像人的嗎？”他故意把十六夜的外套兜帽蓋在了她的頭上，“已經很可愛了喲。”
“哪裏可愛了呀……拜托現在關閉您的男朋友濾鏡可以嗎？”
穿著松垮垮的灰色運動外套和平平無奇的優衣庫打底衫，夾在兩件衣服中間的毛衣開衫顯得她格外臃腫。褲子也是松松垮垮的風格，褲腳都垂到帆布鞋的鞋面上了。
這副裝束如果是出現在家裏，那倒是很正常；如果出現在通勤的地鐵上，可能會被路人送上“這孩子可真是不拘小節啊”的評價，但也無所謂。
可此刻是在男朋友的家門口，即將要與他的母親見面，此刻這副過分休閑的風格，絕對會給對方留下壞印象的！
……啊，真的好後悔。
真不該輕易聽信松岡凜所說的“我們只是出門玩一玩”這番謊言，至少應該帶一套正式點的衣服出門的！
“沒事啦，我媽不會介意這種小事的。”
松岡凜推開大門，拉著一臉憋屈的她往裏走。就算是再怎麽羞愧難當，十六夜也只能硬著頭皮邁過門檻了。
松岡家是完完全全的日式建築，房子意外的相當寬敞。再推開一重紙門，就能見到松岡家的媽媽了。
“回來啦？到得好像有點晚嘛。”
“嗯。”松岡凜倒是不否認，“路上稍微有點堵車。”
其實是因為有的人賴床所以才遲了，但這種話十六夜可不好意思坦白。
總之，先誠惶誠恐地握住凜媽媽的手吧，不要忘記進行一下簡短的自我介紹。她溫柔的笑意讓十六夜很不爭氣地咽了口唾沫。
她的不爭氣主要體現在，被漂亮阿姨握住手時羞紅了的臉，以及在美人長輩的面前居然打扮得當真不像個人的罪惡感。
與凜媽媽打過招呼，也不能忘記再次向他父親問好。神龕就擺在客廳的角落裏，十六夜小心翼翼奉上了香，看著照片上男人的模樣，心想凜果然更像爸爸多一點，尤其是尖尖的牙齒。如果不是身後傳來了喵嗚喵嗚的聲音，她說不定會失禮地盯著相片看上好一會兒。
榻榻米震出了微弱的顫動，無比碩大的黑白色奶牛貓翹起尾巴，優雅卻也正經地走了過來，一步一顫。
“呀，斯蒂夫！”松岡凜笑著彎下腰，想要摸摸它的大腦袋，“好久不——”
根本來不及說出半句寒暄，貓咪斯蒂夫已經扭過渾圓身軀，精準地躲過松岡凜的觸碰，連毛發的發梢都不讓他摸到，徑直走到十六夜身邊，蹭著她的大腿撲通倒地，露出毛茸茸的雪白肚子，讓人恨不得把臉埋進去猛吸一口才好。
“斯蒂夫還是不喜歡凜呢。”凜媽媽在廚房裏偷笑，“它總是更喜歡可愛的女孩子。”
“毫無良心啊，這家夥。它身上的肥肉明明也有我的一份貢獻的。”
松岡凜無奈地蹙著眉頭，這副苦惱模樣實在讓十六夜想笑。她得意地撓著斯蒂夫的肚子，像是在向他炫耀，這軟綿綿的手感也總算是讓她不那麽緊張了。
來到了男友的老家，與他的家人見面，這種場合究竟要如何應對，說實在的，十六夜一點也不知道。
這種橋段，最近連電視劇裏都不常拍。她也壓根沒有提前想象過。
其實也用不著多想象。畢竟是長輩與晚輩之間的第一次見面，會聊到的話題大同小異，大致就是問問學習、談談未來，再說些生活上的話題罷了。凜媽媽說話的聲音細細的，格外輕柔，就算當真有過心慌的情緒，也早已消失無蹤了。
“對了，一起來看凜小時候的照片吧！”
她闔起手掌，很高興的模樣。這份期待心情很快就被松岡凜戳穿了：“我怎麽覺得你早就想說這句話了？”
“不可以嗎？”她拿來了早就已經擺放在桌上的相冊，“等兒子帶女朋友來家裏了就一起看以前的照片，這件事我期待很久了呢！”
“好嘛好嘛。”
這種心情，松岡凜還是有點理解不了的。總之只要她們別聚在一起嘲笑她就好了。
翻開有些陳舊的相冊，還來不及看清第一張照片，卻先聽到玄關處傳來了倉促的腳步聲。
“我回來啦！是不是到了有點晚了？”
松岡江匆匆忙忙跑來，劉海都被風吹亂了，與十六夜對上視線的瞬間，才總算是松了口氣。
“太好啦，趕上了！知道哥哥今天會帶女朋友回家，我還擔心會錯過呢！”
原來全世界除了十六夜本人之外，其他人都知道她會拜訪松岡家了。她忍不住偷摸摸蹬了松岡凜一眼，而他依舊是全然無所謂的表情。
十六夜很早就知道他有妹妹——甚至連松岡小姐對美麗的肌肉懷有異常的熱情這種小事也知道。不過彼此見面，這倒是第一次。
她早已猜想到松岡江肯定很可愛，沒想到看起來完全是長發版更可愛一點的松岡凜，是只看一眼都會無比喜歡的程度！
坐在松岡家的客廳，左手邊是美人長輩，右手邊與自己同歲的可愛妹妹。不相信神的十六夜小姐在這一刻想要感謝上帝。
她想，此處一定是天堂沒錯了。
繼續將翻開的相冊看下去吧。
扉頁是全家福，小小的凜騎在爸爸的脖子上，很調皮地抱住了他的腦袋，圓滾滾的臉總讓十六夜忍不住想到大福團子。
小時候這麽可愛的凜究竟是怎麽長成現在這種風格的？她很好奇。
看到了抓蟋蟀的凜、站在漁船甲板上的凜、參加少年比賽的凜，拍下每一張照片的故事依舊如此清晰。有段時間，照片中罕見他的蹤跡，她想大概是因為那時候他已經去澳大利亞了吧。
再次出現在照片上時，已經是和現在無異的酷酷模樣了。
“哥哥高中剛從澳大利亞回來的時候真的兇巴巴的呢！”松岡江指著照片上穿著鮫柄校服的小鯊魚，毫不避諱地在本人的面前吐槽起來，“總是冷冰冰的，超嚇人！”
“哪有這種事啊？”
“有的有的。”她扭頭對松岡凜做了個鬼臉，這才轉身看向十六夜，好奇地眨了眨眼，“桐生小姐和哥哥是怎麽認識的呢，高中的時候嗎？”
“我和他呀——”
十六夜習慣性地瞄了松岡凜一眼，默默在心裏措了會兒辭。
“我們是在一次多校聯合集訓的時候見面的，那時候我高一，他是高二的前輩。集訓期間發生了……一系列事，所以我們稍稍混熟了點。”
包括但不局限於她一計頭槌砸中了他的鼻子，以及她親眼見證他彈泳鏡綁帶的時候弄斷了橡膠帶——一系列諸如此類的事。
“不過，那個時候只是相互認識而已，還算不上是朋友。後來我去東京讀書，他也在東京參加比賽，見面後交流得也更多了，然後才變成現在這種關系的。”
簡單來說，就是這麽回事啦。
松岡凜也點點腦袋，很突兀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覺得她剛認識我的時候就喜歡上我了。”
“松岡先生，您不也是在高中的時候就喜歡我了嗎？別以為我沒感覺到。”
眼看著話題的走向即將變成一場無聊的較勁，凜媽媽恍然大悟般的一聲“啊”成功阻斷了話題的不妙流向。
“說起來，這裏還有一張凜在高二的時候拍的照片呢。”她翻過相冊，忽然擡起頭來，笑瞇瞇看著松岡凜，“你要不要先去清理一下斯蒂夫的貓砂盆？”
“它剛才好像沒用過貓砂盆吧？……不對，這是想打發我走嗎？”松岡凜回過味來了，表情前所未有的僵硬。“你們到底要看什麽？”
“媽媽也是為了你好。乖，快去收拾斯蒂夫留下的臟東西吧。”
“你這麽說的話我更不能去了！”
“那就沒辦法啦。”
她嘆著氣，把相冊翻到了最後一頁。
這頁只放了一張照片，就在正中央，穿著女仆裝的凜同學赫赫然暴露在眾人的眼中。
這是校園祭經營女仆咖啡廳時，松岡同學做出的慘烈犧牲。
凜媽媽正竊喜，松岡江在狂笑，十六夜無比驚訝，只有照片的主人公開始尖叫。
“怎怎怎怎麽會出現這張照片！”他的臉紅到要爆炸了，“它不應該——”
“是你的初中同學給我的哦，我感覺太可愛了，所以打印出來放在了相冊裏，就等著今天要拿給小桐生看呢。”
“這種東西放在家庭相冊裏太怪了吧，快點丟掉啦！”
“哎呀哎呀。”她用手臂摁住了相冊，依舊笑瞇瞇，“都已經是大孩子了，就別這麽任性嘛。”
雖然高二時留下了丟人的女仆裝，高三的執事裝束倒能為他挽回一點顏面，可惜還是不足以扭轉那黑白色蓬蓬裙留下的深刻印象。
年幼的凜、少年的凜、現在成長為大人的凜，十六夜看到了好多好多。而她所熟知的，其實只有現在的他。
她一直自信地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松岡凜了。
哪怕他們相隔千裏，她也知道他很愛吃肉，每天五點起床，做飯的時候會把袖子往上卷三圈，不多也不少。
即便如此，在來到他的家後，這點熟知，也變得有些微不足道。她似乎能夠想象出過去的他，卻看不真切。
譬如像是一起走在沿海的街頭，松岡凜會告訴她，他小時候總沿著這片海游泳。碼頭邊的那棵樹，他從樹頂上摔下來過三次，第一顆乳牙就是因此而掉落的。
新建的巖鳶游泳俱樂部的墻上掛著他小時候參加接力比賽的奪冠照片，十幾年前他爸爸奪冠的合影就掛在正上方。
路過巖鳶小學，他說他曾經在這裏讀書，庭院裏有一顆很大的櫻花樹，他和夥伴們曾在樹下發誓要奪得冠軍。他也會指著巖鳶中學的露天游泳池，說起在高三的春天，朋友們為了社團招新而在泳池裏灑滿了櫻花的花瓣，美麗到只是看一眼都會忍不住掉下眼淚的程度。
還有停靠在港口的那艘有些生銹的船，因為爸爸曾經在那條船上捕魚，所以他也總在那裏玩。
“有次我溜進了駕駛艙裏，亂動各種按鈕，不小心把船啟動了，差點被船長罵了，還好是爸爸先發現的。”他笑著說，“不然可就倒黴了。”
“否則就要變成‘松岡凜小朋友征服大海歷險記了’。”
“沒錯。”
他踢著腳下的石頭，忽然回頭看她。
“感覺你從剛才開始就不怎麽說話了。”
“因為你一直在說嘛。”她跳上綠化帶高起的邊緣，慢悠悠走著，“順便，想起了一句歌詞。”
“什麽歌詞。”
“‘你對我說得越多，我越覺得不了解你’。”
松岡凜停住腳步，緊握著的雙手讓十六夜的步伐也頓了頓。他微微偏著頭，似是有些抱歉。
“……生氣了？”
“我現在像是生氣的樣子嗎？”她笑嘻嘻地捶了他一拳，“而且，這句歌詞的下一句，是‘但無論你去往何處，我都願意追隨著你’。”
他好像松了口氣，玩笑般說：“意思是，你打算跟著我一起去澳大利亞嗎？”
“才不呢！”
她跳下綠化帶的邊沿，發梢飛揚在空中，得意般挺著後背，嘴角揚起的弧度也無比驕傲。
“我還要先為本國的社會救助奮鬥！等我消除了這裏的機制漏洞，再考慮普渡一下澳洲的社會救助事業吧！”
這樣說著的她，如此耀眼。松岡凜想，自己說得果然沒錯。
她真的在做很了不起的事情。
“這不是很棒嗎？”
松岡凜替她拂過額前的碎發，緋紅的臉頰大概是溫熱的夕陽在作祟。
“我們都在追逐著自己的夢想，盡管相隔得如此遙遠，但我們的心是一樣的。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沒錯！”
真的，真的沒有比這再好的了。
只要念想著這話，仿佛預期之中的分別也沒那麽可怕了。
回程是十六夜開車載他到機場的。天氣有點太好了，陽光撒過落地玻璃，熏得肩膀都熱乎乎。
下次見面會是什麽時候呢？松岡凜本人也說不好。他猜大概會是夏天或是秋天——東京的秋天。
“但如果秋天回不來的話，可能就要等到聖誕了吧。”
他很坦誠地說，十六夜也很誠懇地點了點頭。
“那預定一下你的時間，我們下次去九州吧。”她故意弄歪了松岡凜的帽子，“帶你去見我爸媽。”
她可不打算學松岡選手的做派，制造太多的驚喜。
不過，就算是意料之中的拜訪，松岡凜也不會拒絕的。他笑著應了一聲“好”。
“然後你就可以準備向我求婚了哦。”她突然說。
“……啊？！”
松岡凜一下楞住了。
肯定還是要怪罪今日的日光，他的臉紅到發燙，都快冒出蒸氣來了。
這種反應屬實是意料之外。十六夜知道這麽做很罪惡，但她還是笑到彎了腰。
“幹嘛，不想求婚嗎？”她輕輕戳著他的臉，裝出一副氣惱模樣，“明明都已經見過家長了耶！”
“啊——不是！”他說話都不流暢了，“就……嗯、呃。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
“知道啦知道啦，松岡選手這是太緊張啦。”
十六夜順毛摸摸他的腦袋，表現了最大程度的體諒。
“那你就這麽想吧。”她覺得自己提出了一個不錯的建議，“我讓你向我求婚，本質上其實就是我向你求婚，對不對？所以你只要回答‘好’或者‘不好’就可以了。”
“……知道了。”
“這是‘好’還是‘不好’的意思？”
“是同意的意思。”
“好耶！”
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也足以讓她興奮到原地蹦起，繞著松岡凜原地轉悠上八圈了。
有了這樣的承諾，總覺得下次見面也充滿了期待。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安檢口，十六夜莫名想，無論是在依舊帶著燥熱的秋日見面，還是在紅綠色的聖誕再見，即便是更久更久，也根本不必害怕了。
不過，在徹底看不到他的那個瞬間，她難免覺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明明已經一起度過了好幾天，本該為此滿足了，卻貪心地還想要更多。
下次見面到底會是在什麽時候呢？
春天還是快點結束吧，夏日的風也趕緊拂過。想要立刻就看到秋天的落葉，或者是聽到歡快的聖誕歌。那時就可以見到他了。
十六夜獨自向前走，逆著邁入機場的人流。似乎是有什麽人撞到了她，莫名的一股力氣拽著她的肩膀向後。有些氣惱地轉過身，氣喘籲籲的松岡凜就在身後。
“在求婚這件事上還是不能讓你搶先。”他說著這話的語氣，總好像帶著一點氣呼呼的郁悶感，“快把你的手給我！”
“哦……”
好一副正經模樣。十六夜其實很想笑，不過還是擡起了手。
用紙做成的戒指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仔細一看，居然是用便利店的小票折成的，因為是用信用卡付的款，紙條上還留著他的簽名呢。
也許是巧合，或是預謀也不一定，這枚算不上過分精致的戒指與她的無名指貼合得如此完美。他俯身吻她，親吻中帶著一點點咖啡的苦澀味。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送給你真正的鉆石戒指。”他說，“現在這個，只是替代品。”
肯定還是怪罪日光，松岡凜的眼角好紅。
一定也是因為機場的空調吹出了冷風，他說出的話語帶著如此濃重的鼻音。十六夜好想嘲笑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也泛著酸澀，
“但我沒那麽喜歡鉆石哦。”
“你喜歡什麽？”
“送給我紅寶石的戒指吧。”十六夜註視著他的雙眼，“我想要和你的眼睛同樣顏色的寶石。”
“好。”
他緊緊擁抱著她。
“那就，下次再見。”
“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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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夜曾經聽松岡凜聽起過關於他父親的事。
這個“曾經”似乎不是在最近，也沒有那麽遙遠，究竟是在什麽場合什麽情景下聊起這個話題的，她有些想不起來了。
她記得的是，松岡凜的父親是名漁夫，在他年少時出海遭遇了事故。父親曾經的夢想是踏入奧林匹克的賽場，如今這也成為了他的夢想。
舀起一瓢清水，洗凈石碑上的灰塵，擺放好花束，然後再畢恭畢敬地鞠一躬。十六夜不常掃墓，很擔心自己會不會有做得不夠妥帖的地方，總忍不住偷瞄松岡凜的反應。
她想她大概是做得還算不錯，畢竟他可沒有說出半點不滿。
她也慶幸自己挑了一束漂亮的花，希望收到這花的松岡先生也會喜歡。
“凜，你是不是和爸爸更像一點呢？”走下山時，十六夜問他。
“是的。不過我和媽媽也挺像的，你待會兒就能見到她了。”松岡凜回頭看她，“你呢？”
“我覺得我在長相和性格方面都更隨媽媽啦，所以這麽討人喜歡哦。”
她故意很臭屁地歪歪腦袋，像是在自我展示，卻引得松岡凜大笑。
“這樣嗎？那下次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好好觀察一下的。”
下一次呀……
十六夜的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走在山道上的慢悠悠步伐也變成了輕快的蹦跶。
“就是說——”她故意把話語的尾音拖得好長好長，像是在拿他開玩笑，“我們的關系已經進步到可以帶著回老家見父母的階段了嗎？”
這話明顯是戳中了松岡凜的死角，邁出的步伐也僵硬了一下，而後才突兀地快走幾步，像是要把十六夜甩在身後，可卻還是緊緊牽著她的手，耳廓泛著與發絲相似的紅色。
“只是想著帶你來我家看看而已，沒有打算給你施加什麽多餘的壓力……”他不自然地壓低著腦袋，“……嗯。就是這樣。”
“知道啦知道啦！放心啦，我可不會有什麽壓力的。”
這話說得信誓旦旦，然而當真站在了掛有松岡家名牌的大門前，她還是難免緊張起來了，心臟跳得飛快。
特別心虛地，她把雙手藏在了背後，整個人恨不得躲進屋檐的影子裏才好，反覆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和褲子，妄圖把袖子上的每一道褶皺都撫平。吃早飯時不小心粘在領口上的那點牛奶汙漬如此顯眼，刺得她的羞恥心都快膨脹一百倍了。
就算是看一百遍，也改不了今日的裝束。她只能兀自嘆氣。
“如果你提前告訴我要來你家的話，我肯定會打扮得更像人類的！”十六夜怨念滿滿。
“你現在不也挺像人的嗎？”他故意把十六夜的外套兜帽蓋在了她的頭上，“已經很可愛了喲。”
“哪裏可愛了呀……拜托現在關閉您的男朋友濾鏡可以嗎？”
穿著松垮垮的灰色運動外套和平平無奇的優衣庫打底衫，夾在兩件衣服中間的毛衣開衫顯得她格外臃腫。褲子也是松松垮垮的風格，褲腳都垂到帆布鞋的鞋面上了。
這副裝束如果是出現在家裏，那倒是很正常；如果出現在通勤的地鐵上，可能會被路人送上“這孩子可真是不拘小節啊”的評價，但也無所謂。
可此刻是在男朋友的家門口，即將要與他的母親見面，此刻這副過分休閑的風格，絕對會給對方留下壞印象的！
……啊，真的好後悔。
真不該輕易聽信松岡凜所說的“我們只是出門玩一玩”這番謊言，至少應該帶一套正式點的衣服出門的！
“沒事啦，我媽不會介意這種小事的。”
松岡凜推開大門，拉著一臉憋屈的她往裏走。就算是再怎麽羞愧難當，十六夜也只能硬著頭皮邁過門檻了。
松岡家是完完全全的日式建築，房子意外的相當寬敞。再推開一重紙門，就能見到松岡家的媽媽了。
“回來啦？到得好像有點晚嘛。”
“嗯。”松岡凜倒是不否認，“路上稍微有點堵車。”
其實是因為有的人賴床所以才遲了，但這種話十六夜可不好意思坦白。
總之，先誠惶誠恐地握住凜媽媽的手吧，不要忘記進行一下簡短的自我介紹。她溫柔的笑意讓十六夜很不爭氣地咽了口唾沫。
她的不爭氣主要體現在，被漂亮阿姨握住手時羞紅了的臉，以及在美人長輩的面前居然打扮得當真不像個人的罪惡感。
與凜媽媽打過招呼，也不能忘記再次向他父親問好。神龕就擺在客廳的角落裏，十六夜小心翼翼奉上了香，看著照片上男人的模樣，心想凜果然更像爸爸多一點，尤其是尖尖的牙齒。如果不是身後傳來了喵嗚喵嗚的聲音，她說不定會失禮地盯著相片看上好一會兒。
榻榻米震出了微弱的顫動，無比碩大的黑白色奶牛貓翹起尾巴，優雅卻也正經地走了過來，一步一顫。
“呀，斯蒂夫！”松岡凜笑著彎下腰，想要摸摸它的大腦袋，“好久不——”
根本來不及說出半句寒暄，貓咪斯蒂夫已經扭過渾圓身軀，精準地躲過松岡凜的觸碰，連毛發的發梢都不讓他摸到，徑直走到十六夜身邊，蹭著她的大腿撲通倒地，露出毛茸茸的雪白肚子，讓人恨不得把臉埋進去猛吸一口才好。
“斯蒂夫還是不喜歡凜呢。”凜媽媽在廚房裏偷笑，“它總是更喜歡可愛的女孩子。”
“毫無良心啊，這家夥。它身上的肥肉明明也有我的一份貢獻的。”
松岡凜無奈地蹙著眉頭，這副苦惱模樣實在讓十六夜想笑。她得意地撓著斯蒂夫的肚子，像是在向他炫耀，這軟綿綿的手感也總算是讓她不那麽緊張了。
來到了男友的老家，與他的家人見面，這種場合究竟要如何應對，說實在的，十六夜一點也不知道。
這種橋段，最近連電視劇裏都不常拍。她也壓根沒有提前想象過。
其實也用不著多想象。畢竟是長輩與晚輩之間的第一次見面，會聊到的話題大同小異，大致就是問問學習、談談未來，再說些生活上的話題罷了。凜媽媽說話的聲音細細的，格外輕柔，就算當真有過心慌的情緒，也早已消失無蹤了。
“對了，一起來看凜小時候的照片吧！”
她闔起手掌，很高興的模樣。這份期待心情很快就被松岡凜戳穿了：“我怎麽覺得你早就想說這句話了？”
“不可以嗎？”她拿來了早就已經擺放在桌上的相冊，“等兒子帶女朋友來家裏了就一起看以前的照片，這件事我期待很久了呢！”
“好嘛好嘛。”
這種心情，松岡凜還是有點理解不了的。總之只要她們別聚在一起嘲笑她就好了。
翻開有些陳舊的相冊，還來不及看清第一張照片，卻先聽到玄關處傳來了倉促的腳步聲。
“我回來啦！是不是到了有點晚了？”
松岡江匆匆忙忙跑來，劉海都被風吹亂了，與十六夜對上視線的瞬間，才總算是松了口氣。
“太好啦，趕上了！知道哥哥今天會帶女朋友回家，我還擔心會錯過呢！”
原來全世界除了十六夜本人之外，其他人都知道她會拜訪松岡家了。她忍不住偷摸摸蹬了松岡凜一眼，而他依舊是全然無所謂的表情。
十六夜很早就知道他有妹妹——甚至連松岡小姐對美麗的肌肉懷有異常的熱情這種小事也知道。不過彼此見面，這倒是第一次。
她早已猜想到松岡江肯定很可愛，沒想到看起來完全是長發版更可愛一點的松岡凜，是只看一眼都會無比喜歡的程度！
坐在松岡家的客廳，左手邊是美人長輩，右手邊與自己同歲的可愛妹妹。不相信神的十六夜小姐在這一刻想要感謝上帝。
她想，此處一定是天堂沒錯了。
繼續將翻開的相冊看下去吧。
扉頁是全家福，小小的凜騎在爸爸的脖子上，很調皮地抱住了他的腦袋，圓滾滾的臉總讓十六夜忍不住想到大福團子。
小時候這麽可愛的凜究竟是怎麽長成現在這種風格的？她很好奇。
看到了抓蟋蟀的凜、站在漁船甲板上的凜、參加少年比賽的凜，拍下每一張照片的故事依舊如此清晰。有段時間，照片中罕見他的蹤跡，她想大概是因為那時候他已經去澳大利亞了吧。
再次出現在照片上時，已經是和現在無異的酷酷模樣了。
“哥哥高中剛從澳大利亞回來的時候真的兇巴巴的呢！”松岡江指著照片上穿著鮫柄校服的小鯊魚，毫不避諱地在本人的面前吐槽起來，“總是冷冰冰的，超嚇人！”
“哪有這種事啊？”
“有的有的。”她扭頭對松岡凜做了個鬼臉，這才轉身看向十六夜，好奇地眨了眨眼，“桐生小姐和哥哥是怎麽認識的呢，高中的時候嗎？”
“我和他呀——”
十六夜習慣性地瞄了松岡凜一眼，默默在心裏措了會兒辭。
“我們是在一次多校聯合集訓的時候見面的，那時候我高一，他是高二的前輩。集訓期間發生了……一系列事，所以我們稍稍混熟了點。”
包括但不局限於她一計頭槌砸中了他的鼻子，以及她親眼見證他彈泳鏡綁帶的時候弄斷了橡膠帶——一系列諸如此類的事。
“不過，那個時候只是相互認識而已，還算不上是朋友。後來我去東京讀書，他也在東京參加比賽，見面後交流得也更多了，然後才變成現在這種關系的。”
簡單來說，就是這麽回事啦。
松岡凜也點點腦袋，很突兀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覺得她剛認識我的時候就喜歡上我了。”
“松岡先生，您不也是在高中的時候就喜歡我了嗎？別以為我沒感覺到。”
眼看著話題的走向即將變成一場無聊的較勁，凜媽媽恍然大悟般的一聲“啊”成功阻斷了話題的不妙流向。
“說起來，這裏還有一張凜在高二的時候拍的照片呢。”她翻過相冊，忽然擡起頭來，笑瞇瞇看著松岡凜，“你要不要先去清理一下斯蒂夫的貓砂盆？”
“它剛才好像沒用過貓砂盆吧？……不對，這是想打發我走嗎？”松岡凜回過味來了，表情前所未有的僵硬。“你們到底要看什麽？”
“媽媽也是為了你好。乖，快去收拾斯蒂夫留下的臟東西吧。”
“你這麽說的話我更不能去了！”
“那就沒辦法啦。”
她嘆著氣，把相冊翻到了最後一頁。
這頁只放了一張照片，就在正中央，穿著女仆裝的凜同學赫赫然暴露在眾人的眼中。
這是校園祭經營女仆咖啡廳時，松岡同學做出的慘烈犧牲。
凜媽媽正竊喜，松岡江在狂笑，十六夜無比驚訝，只有照片的主人公開始尖叫。
“怎怎怎怎麽會出現這張照片！”他的臉紅到要爆炸了，“它不應該——”
“是你的初中同學給我的哦，我感覺太可愛了，所以打印出來放在了相冊裏，就等著今天要拿給小桐生看呢。”
“這種東西放在家庭相冊裏太怪了吧，快點丟掉啦！”
“哎呀哎呀。”她用手臂摁住了相冊，依舊笑瞇瞇，“都已經是大孩子了，就別這麽任性嘛。”
雖然高二時留下了丟人的女仆裝，高三的執事裝束倒能為他挽回一點顏面，可惜還是不足以扭轉那黑白色蓬蓬裙留下的深刻印象。
年幼的凜、少年的凜、現在成長為大人的凜，十六夜看到了好多好多。而她所熟知的，其實只有現在的他。
她一直自信地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松岡凜了。
哪怕他們相隔千裏，她也知道他很愛吃肉，每天五點起床，做飯的時候會把袖子往上卷三圈，不多也不少。
即便如此，在來到他的家後，這點熟知，也變得有些微不足道。她似乎能夠想象出過去的他，卻看不真切。
譬如像是一起走在沿海的街頭，松岡凜會告訴她，他小時候總沿著這片海游泳。碼頭邊的那棵樹，他從樹頂上摔下來過三次，第一顆乳牙就是因此而掉落的。
新建的巖鳶游泳俱樂部的墻上掛著他小時候參加接力比賽的奪冠照片，十幾年前他爸爸奪冠的合影就掛在正上方。
路過巖鳶小學，他說他曾經在這裏讀書，庭院裏有一顆很大的櫻花樹，他和夥伴們曾在樹下發誓要奪得冠軍。他也會指著巖鳶中學的露天游泳池，說起在高三的春天，朋友們為了社團招新而在泳池裏灑滿了櫻花的花瓣，美麗到只是看一眼都會忍不住掉下眼淚的程度。
還有停靠在港口的那艘有些生銹的船，因為爸爸曾經在那條船上捕魚，所以他也總在那裏玩。
“有次我溜進了駕駛艙裏，亂動各種按鈕，不小心把船啟動了，差點被船長罵了，還好是爸爸先發現的。”他笑著說，“不然可就倒黴了。”
“否則就要變成‘松岡凜小朋友征服大海歷險記了’。”
“沒錯。”
他踢著腳下的石頭，忽然回頭看她。
“感覺你從剛才開始就不怎麽說話了。”
“因為你一直在說嘛。”她跳上綠化帶高起的邊緣，慢悠悠走著，“順便，想起了一句歌詞。”
“什麽歌詞。”
“‘你對我說得越多，我越覺得不了解你’。”
松岡凜停住腳步，緊握著的雙手讓十六夜的步伐也頓了頓。他微微偏著頭，似是有些抱歉。
“……生氣了？”
“我現在像是生氣的樣子嗎？”她笑嘻嘻地捶了他一拳，“而且，這句歌詞的下一句，是‘但無論你去往何處，我都願意追隨著你’。”
他好像松了口氣，玩笑般說：“意思是，你打算跟著我一起去澳大利亞嗎？”
“才不呢！”
她跳下綠化帶的邊沿，發梢飛揚在空中，得意般挺著後背，嘴角揚起的弧度也無比驕傲。
“我還要先為本國的社會救助奮鬥！等我消除了這裏的機制漏洞，再考慮普渡一下澳洲的社會救助事業吧！”
這樣說著的她，如此耀眼。松岡凜想，自己說得果然沒錯。
她真的在做很了不起的事情。
“這不是很棒嗎？”
松岡凜替她拂過額前的碎發，緋紅的臉頰大概是溫熱的夕陽在作祟。
“我們都在追逐著自己的夢想，盡管相隔得如此遙遠，但我們的心是一樣的。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沒錯！”
真的，真的沒有比這再好的了。
只要念想著這話，仿佛預期之中的分別也沒那麽可怕了。
回程是十六夜開車載他到機場的。天氣有點太好了，陽光撒過落地玻璃，熏得肩膀都熱乎乎。
下次見面會是什麽時候呢？松岡凜本人也說不好。他猜大概會是夏天或是秋天——東京的秋天。
“但如果秋天回不來的話，可能就要等到聖誕了吧。”
他很坦誠地說，十六夜也很誠懇地點了點頭。
“那預定一下你的時間，我們下次去九州吧。”她故意弄歪了松岡凜的帽子，“帶你去見我爸媽。”
她可不打算學松岡選手的做派，制造太多的驚喜。
不過，就算是意料之中的拜訪，松岡凜也不會拒絕的。他笑著應了一聲“好”。
“然後你就可以準備向我求婚了哦。”她突然說。
“……啊？！”
松岡凜一下楞住了。
肯定還是要怪罪今日的日光，他的臉紅到發燙，都快冒出蒸氣來了。
這種反應屬實是意料之外。十六夜知道這麽做很罪惡，但她還是笑到彎了腰。
“幹嘛，不想求婚嗎？”她輕輕戳著他的臉，裝出一副氣惱模樣，“明明都已經見過家長了耶！”
“啊——不是！”他說話都不流暢了，“就……嗯、呃。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
“知道啦知道啦，松岡選手這是太緊張啦。”
十六夜順毛摸摸他的腦袋，表現了最大程度的體諒。
“那你就這麽想吧。”她覺得自己提出了一個不錯的建議，“我讓你向我求婚，本質上其實就是我向你求婚，對不對？所以你只要回答‘好’或者‘不好’就可以了。”
“……知道了。”
“這是‘好’還是‘不好’的意思？”
“是同意的意思。”
“好耶！”
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也足以讓她興奮到原地蹦起，繞著松岡凜原地轉悠上八圈了。
有了這樣的承諾，總覺得下次見面也充滿了期待。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安檢口，十六夜莫名想，無論是在依舊帶著燥熱的秋日見面，還是在紅綠色的聖誕再見，即便是更久更久，也根本不必害怕了。
不過，在徹底看不到他的那個瞬間，她難免覺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明明已經一起度過了好幾天，本該為此滿足了，卻貪心地還想要更多。
下次見面到底會是在什麽時候呢？
春天還是快點結束吧，夏日的風也趕緊拂過。想要立刻就看到秋天的落葉，或者是聽到歡快的聖誕歌。那時就可以見到他了。
十六夜獨自向前走，逆著邁入機場的人流。似乎是有什麽人撞到了她，莫名的一股力氣拽著她的肩膀向後。有些氣惱地轉過身，氣喘籲籲的松岡凜就在身後。
“在求婚這件事上還是不能讓你搶先。”他說著這話的語氣，總好像帶著一點氣呼呼的郁悶感，“快把你的手給我！”
“哦……”
好一副正經模樣。十六夜其實很想笑，不過還是擡起了手。
用紙做成的戒指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仔細一看，居然是用便利店的小票折成的，因為是用信用卡付的款，紙條上還留著他的簽名呢。
也許是巧合，或是預謀也不一定，這枚算不上過分精致的戒指與她的無名指貼合得如此完美。他俯身吻她，親吻中帶著一點點咖啡的苦澀味。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送給你真正的鉆石戒指。”他說，“現在這個，只是替代品。”
肯定還是怪罪日光，松岡凜的眼角好紅。
一定也是因為機場的空調吹出了冷風，他說出的話語帶著如此濃重的鼻音。十六夜好想嘲笑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也泛著酸澀，
“但我沒那麽喜歡鉆石哦。”
“你喜歡什麽？”
“送給我紅寶石的戒指吧。”十六夜註視著他的雙眼，“我想要和你的眼睛同樣顏色的寶石。”
“好。”
他緊緊擁抱著她。
“那就，下次再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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