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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病房的時候,苗菀又連打兩個噴嚏。陸時初以為她感冒,苗菀不大在意地擺擺手:“有點花粉過敏,沒事。”

“哪有花?”

“喏,剛放陽臺上。”

陸時初回頭看了眼陽臺,再看向她時不經意挑了挑眉,苗菀正經臉地解釋:“請不要發揮你們醫護群體貧瘠的想象力了。就算你真的有情敵,要我也不收花啊。錢多實在,我喜歡錢。”

頭上又被揉了一把,苗菀“哎”了聲,把他手拿下來。

“花是林孟行那邊送來的吧?”

“是啊。”停頓稍許,她吸了吸鼻子,“我小時候就特別喜歡向日葵。”

已經快到探視結束時間,此時走廊裏幾乎沒有什麽人。

苗菀擡頭,看到安全出口標志亮起的微弱綠光,久違的熟悉感令她回過頭。苗菀眨了眨眼,陸時初就明白她想幹什麽了。

見旁邊沒有護士,她拉開安全出口的樓梯間門,放輕腳步走進漆黑的樓梯間。陸時初跟在她身後,反手帶上門。

新住院大樓的樓梯間,每層都留了很大的玻璃窗,不再是她以前待過,暗得連人都看不到的封閉空間。窗外的燈火依稀照亮這裏,她所在樓層將窗外的夜幕一覽無餘,連片燈火有如城市森林之中的成群螢火蟲。

“你知道嗎,小時候在鄉下,我覺得最好看的花就是向日葵。不過小孩都不允許去花田裏玩,怕踩壞那些花就結不了籽。可我小學的時候,有次林孟行忽然回來了,那是她走後那麽多年,唯一一次回來。外婆說她要去香港了,肯定是來接我一起走的。其實我根本都不知道香港在哪,可當時真的好開心啊,甚至完全忘了以前她對別人說我是撿來的這種話。我就跑去向日葵地裏,拔了好多株想要送給她……結果等我回到家,她帶著留在家裏的存折和衣物已經走了。”

“那你呢,不是過敏嗎,怎麽還摘?”

“也就是那次才知道,之前的身上過敏都是花粉引起的。那次特別嚴重,我的臉都腫得跟豬頭一樣,身上還起了好多疹子,整整一個月才好。”

她說這些時,聲音裏帶著笑意,倚在窗戶的欄桿上看了窗外一會兒,若有所思後,再次開口。

“我心裏其實一直有個疑問。就像今天看到她讓陳姿姐帶來的花,我在想,她到底為什麽要和大姨打聽我的喜好,又為什麽要特意送來?好笑的是,她知道我喜歡向日葵,卻不知道我對花粉過敏。就像以前她要給我買衣服,給我很多錢,不允許我在別人面前看起來很寒酸,可她明明都不會讓別人知道我是她女兒。我就繼續穿舊衣服,不接受她的錢,什麽都跟她作對,她會氣到狠狠扇我耳光……所以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心想過關心我,還是想要利用我,結果發現那些好處都收買不到我後覺得特別氣憤。”

苗菀感覺到,那雙手從身後將自己擁抱住。

苗菀向後仰,整個人靠在他身上:“幹嗎,我沒有要哭啊。”

“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變了一些?以前你知道那是她送的東西,想都不想就會扔進垃圾桶。”

“是啊,放以前何止扔垃圾桶,我還會打個電話警告她不要再假惺惺地這麽惡心我。但是自從這次出差後,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有些情感如果從一開始就已經走遠,那就不必要再想把它還原成最開始的樣子了。就像那個女孩,你說她來找親生父母真的能改變什麽嗎?不可能的,他們已經完全過上了不同的人生。尋找只是填補心中那一塊未知缺憾,可是這之後每個人還是會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我和她也一樣,很多東西是過了二十多年之後再也無法擺回到最初位置的。

“我們中間已經隔了很多的人和事,再也不可能回到正常的母女關系了。如果非要強行找補,最後只會像拿到這束花的我,痛苦比這一點美好多更多。所以我不想把自己再困在這種不必要的恨意和期待裏,我寧願相信,自己放棄掉這些執念,可能會過得更輕松。”

對於她的決定,陸時初不置可否,虛放在她腰間的手卻微微收緊。

苗菀的臉貼在他肩上,攥緊的手也松開,雙臂勾著他的脖頸,就像一株剛破土而出的嫩芽,努力想從承載自己的大地中汲取更多的勇氣和安慰。

忽然,安全出口的門被推開。

“哎呀,是值夜班嘛,手機放在抽屜了剛才……哪有宵夜吃啊,你不送就算了,不知道我今天上夜班還怪我不接電話……”

女孩子嬌滴滴的通話伴隨“啪”地一掌,一層樓梯驟亮,正打電話的小護士撒嬌還沒撒完,低呼一聲:“啊!怎麽還有人!”

半張臉埋在他肩後,只有她一雙眼睛看著站在樓梯最上層的護士,可不就是剛才幫她量血壓小護士。

意識到有人,陸時初也很快放開了苗菀。他轉過身,苗菀沒了遮擋,兩人的臉在燈下立即暴露無遺。

陸時初還握著苗菀手腕,對那小護士說:“抱歉,嚇到你了。”

“啊,沒、沒事……”護士卡殼兩秒,倒退著往門口走,“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什麽也沒看見!”

退到門邊,小護士拉開門轉身就飛快逃了。

“你們醫院樓梯間,現在怎麽還裝燈了啊……”苗菀看了他一眼,一想不對,“哎,我們沒做什麽吧,她看見什麽了啊!”

他笑了,雙眼亮得耀人:“你剛不是很看不起我們的想象力?”

“……”苗菀擡起手,撞了他胸口一下,隨即邁開腿爬上樓,頭也不回,“回你的家去吧,煩死了!”

最後這晚陸時初依言,沒有留在醫院。倒不是因為苗菀真的生氣,而是他知道她並不想這個過程變成一件大家眼中不得了的事。

第二天一切都很正常,也井然有序。

早上進行完捐贈前的最後一次常規檢查後,苗菀就被帶到專門的幹細胞收集室。聽起來特別嚴肅的地方,其實就是間普通單人病房,外加放著一整套提取幹細胞的醫療器械設備。醫生護士準備就緒,見她都沒個陪同的家人,不由開起玩笑。

“我還第一次見有人這麽淡定來捐幹細胞的。”

“還以為今天陸醫生會來呢,他待會兒不來看你麽?”

“小姑娘不愧是我院醫生家屬,思想覺悟高……”

躺下的苗菀認命看了眼天花板,隨即主動擼起自己一邊袖子,轉移話題:“來吧,我準備好了。”

靜脈被護士插|入毫不秀氣的針頭,等器械一上好啟動,苗菀就徹底進入了安靜如雞的狀態。

她就這麽靜止躺屍到了中午,護士進來,問她想不想吃點什麽。苗菀剛想說自己沒胃口,另一個白衣身影走進來。

這個人到來,讓她著實有些意外。

莊筠溪脖子上的聽診器還沒來得及取下來,她放下手中塑料袋,才有空收好聽診器,又自己拿過凳子,坐到床邊。

“不用驚訝我為什麽知道。畢竟現在全院可能都知道,陸時初女朋友正在這裏進行無私奉獻的幹細胞捐贈。”

苗菀再次轉著眼珠,看了下天花板,無力吐槽。

“還沒吃飯吧?”莊筠溪看了她一眼,從帶來的塑料袋裏拿出一個包裝上布滿了水霧的三明治,“你這樣也不能吃別的,將就一下吧。”

怎麽說呢……

目前這場面特別詭異。

她面前是自己男朋友的前女友,雖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種前女友,但回想那時候彼此明槍暗箭互不順眼的時候,不免有一種不可說的尷尬。

就算先前陸時初也提起過莊筠溪要結婚,但是對方突然間這麽關照自己,也挺說不上來是怎麽回事……

莊筠溪好似沒有看出她的疑慮,自顧自剝開包裝,將還帶著熱氣的三明治送到她嘴邊。

苗菀也沒咬。

“怎麽,不願意吃啊,怕我下毒?”莊筠溪好笑地看著她,“這是陸時初讓我中午拿過來的,他還在手術,人過不來又怕你挨餓。”

對方話敞亮到這個地步,苗菀也沒理由再懷疑,她兩只手都插了針管,便就著對方遞過來的姿勢咬了一口三明治。

等她用那種脖子以下半身不遂的姿勢吃完莊筠溪手裏的三明治,莊筠溪把塑膠紙揉著丟進塑料袋,又從裏面掏出一個,自己吃起來。

見她還不走,苗菀忍耐半天,終於忍不住問:“你是想和我說什麽嗎?”

“我倒覺得你看我的眼神,像是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沒等苗菀接話,莊筠溪又說,“哦對了,你知道我要結婚了吧?陸時初應該跟你說了我請大家吃飯的事,你們兩個說好來的吧?”

關於這件事,苗菀覺得自己心胸還是大度的:“去啊,他和你說了麽?”

“說了,我就是跟你再確認一次。順便也提醒你一下,安慰我這個手下敗將,請你給足一點誠意,沒有指甲蓋這麽厚的紅包都不算安慰。”莊筠溪說著,用自己手指比劃了一下。

“哇,這麽厚?那我塞報紙可以嗎?”

苗菀說完,相視的四目在同一時間都盈滿了笑意,尷尬的氛圍似乎一瞬間就輕松暢快了不少。

“對了,你真的辭職了?”

“不然呢?”莊筠溪不明白她為何這麽問,“我和我老公兩地分隔,不該辭職嗎?就算這個醫院再好,但我能力也不差,換個地方我不覺得會有什麽適應不了。我不喜歡我的感情裏的不安定因素,女人的通病,你懂嗎?”

苗菀點點頭。

她們能聊的話題不多,莊筠溪很快將三明治吃了一半,而後突然若有所思,以一種嚴肅的表情看向苗菀:“其實我在思考,有件事,該不該由我來講。”

話才出個苗頭,苗菀就有預感她要說的話必定和陸時初有關。

“原本不想管這個閑事,但看你現在一臉不知情,又覺得提前給你做個心理準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聽到這種話,苗菀第一反應就是:她該不會是想告訴自己,其實她的婚禮上新郎就是姓陸的那位?

“沒事,你說吧。”

看看你說完之後,我是不是想拔掉抽血的針管跳起來暴打你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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