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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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接下來交費、排隊、做檢查……上午結束前，她做完了所有檢查項目，只需要等待結果。
然後結果出來，下午還要拿著這些化驗單，再去找他。
醫院中午有午休時間，苗菀吃過午飯後，坐在樹蔭下，任由正午毒辣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臉頰和手臂。
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地上斑駁樹影，繼續回憶上午突如其來的相遇。
臉頰突然間一涼，沁心的水珠順著她的臉滑下來。
她嚇了一跳，扭過頭時，眼前多了一盒酸奶。
“大中午坐在這裏，你不熱嗎？”那盒酸奶穩穩落她進手心，陸時初人也在她身邊坐下。
“還好，反倒醫院室內的空調太涼快了，我有點受不了。”
苗菀刻意往另一邊移了點，空出一點距離，又聽到他說，“酸奶太涼了，等回溫再喝。”
“哦，知道了。”
頭頂樹葉在正午炎熱的風中發出輕微沙響，路過的人沒有誰想在這炎熱的室外多做停留。
也只有她，喜歡坐在這種冬涼夏炙的地方。
因為這裏是全院醫生的必經地，一頭是醫院食堂，另一頭是住院大樓。以前只要她在這裏耐心等，總可以碰見他。
只是沒料到，這半天之內竟然連續遇見他兩次。
酸奶盒不斷冒下水珠，開始變得不那麽冰手。苗菀拆下吸管，戳破塑料紙，輕輕吸了一口，發現到嘴的酸奶依然有涼意。
想起他剛說的話，她默默在嘴裏含了一會兒，等溫度適宜才咽下去。
“苗菀，”陸時初忽然側頭，視線看向她：“我有個建議，願意聽嗎？”
“嗯？”她含著吸管，含糊應了聲。
“從這次覆診開始，把醫生固定下來，我繼續做你的主治醫生。”說是建議，語氣卻像是早已替她做好的決定，“之後你覆診和治療，都由我來負責。”
“你？”她無意識地舔了下嘴唇，鬼使神差地問，“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同意這個提議？”
“我不確定你會同意，才要知道你的想法。”
樹葉間漏下的光，落在他身上，將那雙眼映襯得格外明亮。
他沒有戴口罩，五官清晰明朗地出現在她眼前：“但有一件事，我非常確定。”
他說出的每個字，其實都在撞擊她的心：喜悅、不安、疑惑、未知……甚至這些詞疊在一起，都不足以概括她現在的情緒。
明明如此不平靜，她還是強迫自己，用很平靜的聲音問：“你確定什麽？”
“不管在這裏還是其他醫院，不會有哪個醫生，比我更了解你。”
*
不會哪個醫生，比我更了解你——
聽起來真是一個奇妙的魔咒。
這幾天裏，苗菀總會無意識地走神，都是因為忽然之間，腦海中就跳出這句話。
然而此刻，走神僅持續了不到一分鐘，肩膀就被人拍了下，令她不得已回神。
“苗菀，下半期我剪完了啊，你再檢查一遍。”
江橦半年前剛升為奶媽，白天上班，夜裏還要沖奶粉換尿布哄孩子，每天都困得眼皮發顫，“有什麽問題你幫我改一下，沒問題就導出來，給後期包裝……困死了，我去躺一下，兩點之前不是火燒房子的事別叫醒我！”
苗菀放下手裏的藥盒，比了個OK的手勢：“放心，就算你老公彭於晏來，我也不會叫醒你，我只會邀請他靜靜欣賞你流口水的睡顏。”
“哈哈哈……討厭，我老公的秘密你知道就好，不要張揚！”
江橦嬌羞拍她一掌，從桌子下抽出自己的午休床，裹著毯子飛速躺下。
吃完藥休息片刻，苗菀拎著一包代替午飯的蜜桃味POCKY，將椅子滑到江橦電腦前，戴上耳機開始工作。
像這樣時間太長的一期錄制，她和江橦會把素材分成上下兩期各自編輯，所以現在苗菀也是第一次看到下半期剪輯的完整效果。
當進度條走到中間時，她毫無心理準備，被出現在屏幕中的自己嚇了一跳。
“……如果不是父母給你生命，現在你憑什麽能坐在這裏來指責他們？就憑這點，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沒資格指責和記恨父母的人！”
她只記得，自己當時是真來了火，也不管節目正在錄制，就沖上臺，將那個要求父母借高利貸給自己在城裏買房的啃老男人罵得面紅耳赤。
可什麽時候，自己還說了這種話？
正打算點擊素材，將這一段內容刪除，手中的鼠標被身後的人一把搶走。苗菀轉頭一看，可不正是江橦麽。
人證物證俱在，苗菀逮住她，手指敲了敲顯示屏：“來得正好啊，說吧，這滿清十大酷刑，你選哪條上路？”
“哎，別這樣嘛，你忘了當時現場什麽反應？掌聲雷動好不好！而且這段我早跟童哥報備了，他也同意放。”江橦說著，又笑嘻嘻地站遠了些。
眼看私議不成，她在桌邊磨好了指甲，笑得很是流氓，朝著對方腰間的癢癢肉蓄勢待發。
“別啊，你等等，我還有遺言！”江橦迅速躲到一邊，拿起自己桌上筆記本和原子筆，一臉嚴肅岔開話題，“剛才你戴著耳機，沒聽見王總叫我們開會吧？”
“真的？”
“真的！現在、立刻、馬上！”
苗菀在的是一家私人影視公司，她和江橦現在做的調解節目，就是從電視臺承接下來的制作項目。
而這一次的臨時工作任務，則是給醫院拍攝一個新宣傳片。
會議主題就是討論這個宣傳片拍攝計劃。當王總在白板上龍飛鳳舞寫下醫院的名字後，她看著那行字，右手陡然一滑，失控的筆尖在紙上留下一道不長不短的黑線。
是他在的那家醫院。
項目情況介紹完，王總把在場的同事組成一個臨時小組，來負責成這個項目。這一次負責的組長是江橦這位前輩，苗菀和其他人都需要聽她調配。
幾天之後，初稿方案已初具雛形。
苗菀他們全組人去了趟醫院，將策劃初稿給醫院的領導過目。
在醫院開會，收集整理領導修改意見就花了整整一下午，當她們走出行政辦公樓時，都已經過了醫院的正常下班時間。
江橦伸個懶腰，終於松一口氣：“今天要回我婆婆家吃飯，順路，我送你？”
苗菀搖頭：“不用了，我還有點事，現在不回家，你先走吧。”
“怎麽，有約會啊，還不讓我知道？”
苗菀擋住江橦賊兮兮的探究眼神，揮手將她趕走。
等江橦去了停車場，她才獨自走到門診樓前，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走了進去。
下班時間，門診樓早已沒有白天熱鬧擁擠的樣子，空蕩蕩的，只有偶爾幾個診室裏，還有一兩個醫生和病人在交談。
等她走到上次那間診室門口時，那扇門早已經關上。
路過的護士以為她是來就診的患者，看了一眼，好心提醒：“這個點我們都下班了呀，你要看病的話，明天早點來啊。”
苗菀只是笑笑，沒有接話。
就是因為猜到他不會在，所以她才上來的。
她並不想碰見作為醫生的陸時初。
就像那天，當他說完那句像魔咒般的話語後，苗菀咬著酸奶的吸管沈默很久，最後回答卻是：“謝謝，不麻煩你了。”
許佑青在越洋電話裏聽她覆述到這句時，以為她瘋了：“什麽？你在逗我吧？！你記不記得，我以前怎麽勸你，你都非要滿世界找這一棵樹吊死！現在好不容易這棵樹都自己走到你面前了，你跟我說，你拒絕了？！”
“我不想永遠當他的病人。”
苗菀特別平靜地說完這句話，許佑青楞了半天，才終於開竅。
男醫生和女病人，這種關系之下的相處，實在太過於微妙。
醫生對病人如果少了那一分關心，便會被批不盡責；可要是多那一分關心，又成了不明的暧昧。
僅僅這一分，就是兩方關系裏最難掌控的天平。到最後，那些到底是情愫還是責任，早已混沌不清，無法追溯。
許佑青知道，苗菀比誰都更有這種體會。
“既然是這樣，那你以後要以什麽樣的身份和他見面相處啊？”許佑青後來這麽追問。
“很簡單啊——”
她喜歡陸時初，到現在是整整三年。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可那天走出這裏，攤開自己汗濕掌心的那一刻，她很確定，這種喜歡和執念也許會伴隨自己一輩子。
在人生最灰暗不堪回憶的那短時間，她努力讓自己從絕望裏爬起來，而那一路唯一照亮她的光，就是他。
只不過這一次，自己終於不是他的病人，也不是他眼中那個還沒大學畢業、如同未成年人既視感的小女孩。
現在，她只是苗菀。
一個成年的、平等的、一直喜歡著他的……女人。
她仰頭看著墻上的診室門牌，深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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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結果出來，下午還要拿著這些化驗單，再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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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地上斑駁樹影，繼續回憶上午突如其來的相遇。
臉頰突然間一涼，沁心的水珠順著她的臉滑下來。
她嚇了一跳，扭過頭時，眼前多了一盒酸奶。
“大中午坐在這裏，你不熱嗎？”那盒酸奶穩穩落她進手心，陸時初人也在她身邊坐下。
“還好，反倒醫院室內的空調太涼快了，我有點受不了。”
苗菀刻意往另一邊移了點，空出一點距離，又聽到他說，“酸奶太涼了，等回溫再喝。”
“哦，知道了。”
頭頂樹葉在正午炎熱的風中發出輕微沙響，路過的人沒有誰想在這炎熱的室外多做停留。
也只有她，喜歡坐在這種冬涼夏炙的地方。
因為這裏是全院醫生的必經地，一頭是醫院食堂，另一頭是住院大樓。以前只要她在這裏耐心等，總可以碰見他。
只是沒料到，這半天之內竟然連續遇見他兩次。
酸奶盒不斷冒下水珠，開始變得不那麽冰手。苗菀拆下吸管，戳破塑料紙，輕輕吸了一口，發現到嘴的酸奶依然有涼意。
想起他剛說的話，她默默在嘴裏含了一會兒，等溫度適宜才咽下去。
“苗菀，”陸時初忽然側頭，視線看向她：“我有個建議，願意聽嗎？”
“嗯？”她含著吸管，含糊應了聲。
“從這次覆診開始，把醫生固定下來，我繼續做你的主治醫生。”說是建議，語氣卻像是早已替她做好的決定，“之後你覆診和治療，都由我來負責。”
“你？”她無意識地舔了下嘴唇，鬼使神差地問，“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同意這個提議？”
“我不確定你會同意，才要知道你的想法。”
樹葉間漏下的光，落在他身上，將那雙眼映襯得格外明亮。
他沒有戴口罩，五官清晰明朗地出現在她眼前：“但有一件事，我非常確定。”
他說出的每個字，其實都在撞擊她的心：喜悅、不安、疑惑、未知……甚至這些詞疊在一起，都不足以概括她現在的情緒。
明明如此不平靜，她還是強迫自己，用很平靜的聲音問：“你確定什麽？”
“不管在這裏還是其他醫院，不會有哪個醫生，比我更了解你。”
*
不會哪個醫生，比我更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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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裏，苗菀總會無意識地走神，都是因為忽然之間，腦海中就跳出這句話。
然而此刻，走神僅持續了不到一分鐘，肩膀就被人拍了下，令她不得已回神。
“苗菀，下半期我剪完了啊，你再檢查一遍。”
江橦半年前剛升為奶媽，白天上班，夜裏還要沖奶粉換尿布哄孩子，每天都困得眼皮發顫，“有什麽問題你幫我改一下，沒問題就導出來，給後期包裝……困死了，我去躺一下，兩點之前不是火燒房子的事別叫醒我！”
苗菀放下手裏的藥盒，比了個OK的手勢：“放心，就算你老公彭於晏來，我也不會叫醒你，我只會邀請他靜靜欣賞你流口水的睡顏。”
“哈哈哈……討厭，我老公的秘密你知道就好，不要張揚！”
江橦嬌羞拍她一掌，從桌子下抽出自己的午休床，裹著毯子飛速躺下。
吃完藥休息片刻，苗菀拎著一包代替午飯的蜜桃味POCKY，將椅子滑到江橦電腦前，戴上耳機開始工作。
像這樣時間太長的一期錄制，她和江橦會把素材分成上下兩期各自編輯，所以現在苗菀也是第一次看到下半期剪輯的完整效果。
當進度條走到中間時，她毫無心理準備，被出現在屏幕中的自己嚇了一跳。
“……如果不是父母給你生命，現在你憑什麽能坐在這裏來指責他們？就憑這點，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沒資格指責和記恨父母的人！”
她只記得，自己當時是真來了火，也不管節目正在錄制，就沖上臺，將那個要求父母借高利貸給自己在城裏買房的啃老男人罵得面紅耳赤。
可什麽時候，自己還說了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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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私議不成，她在桌邊磨好了指甲，笑得很是流氓，朝著對方腰間的癢癢肉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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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現在、立刻、馬上！”
苗菀在的是一家私人影視公司，她和江橦現在做的調解節目，就是從電視臺承接下來的制作項目。
而這一次的臨時工作任務，則是給醫院拍攝一個新宣傳片。
會議主題就是討論這個宣傳片拍攝計劃。當王總在白板上龍飛鳳舞寫下醫院的名字後，她看著那行字，右手陡然一滑，失控的筆尖在紙上留下一道不長不短的黑線。
是他在的那家醫院。
項目情況介紹完，王總把在場的同事組成一個臨時小組，來負責成這個項目。這一次負責的組長是江橦這位前輩，苗菀和其他人都需要聽她調配。
幾天之後，初稿方案已初具雛形。
苗菀他們全組人去了趟醫院，將策劃初稿給醫院的領導過目。
在醫院開會，收集整理領導修改意見就花了整整一下午，當她們走出行政辦公樓時，都已經過了醫院的正常下班時間。
江橦伸個懶腰，終於松一口氣：“今天要回我婆婆家吃飯，順路，我送你？”
苗菀搖頭：“不用了，我還有點事，現在不回家，你先走吧。”
“怎麽，有約會啊，還不讓我知道？”
苗菀擋住江橦賊兮兮的探究眼神，揮手將她趕走。
等江橦去了停車場，她才獨自走到門診樓前，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走了進去。
下班時間，門診樓早已沒有白天熱鬧擁擠的樣子，空蕩蕩的，只有偶爾幾個診室裏，還有一兩個醫生和病人在交談。
等她走到上次那間診室門口時，那扇門早已經關上。
路過的護士以為她是來就診的患者，看了一眼，好心提醒：“這個點我們都下班了呀，你要看病的話，明天早點來啊。”
苗菀只是笑笑，沒有接話。
就是因為猜到他不會在，所以她才上來的。
她並不想碰見作為醫生的陸時初。
就像那天，當他說完那句像魔咒般的話語後，苗菀咬著酸奶的吸管沈默很久，最後回答卻是：“謝謝，不麻煩你了。”
許佑青在越洋電話裏聽她覆述到這句時，以為她瘋了：“什麽？你在逗我吧？！你記不記得，我以前怎麽勸你，你都非要滿世界找這一棵樹吊死！現在好不容易這棵樹都自己走到你面前了，你跟我說，你拒絕了？！”
“我不想永遠當他的病人。”
苗菀特別平靜地說完這句話，許佑青楞了半天，才終於開竅。
男醫生和女病人，這種關系之下的相處，實在太過於微妙。
醫生對病人如果少了那一分關心，便會被批不盡責；可要是多那一分關心，又成了不明的暧昧。
僅僅這一分，就是兩方關系裏最難掌控的天平。到最後，那些到底是情愫還是責任，早已混沌不清，無法追溯。
許佑青知道，苗菀比誰都更有這種體會。
“既然是這樣，那你以後要以什麽樣的身份和他見面相處啊？”許佑青後來這麽追問。
“很簡單啊——”
她喜歡陸時初，到現在是整整三年。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可那天走出這裏，攤開自己汗濕掌心的那一刻，她很確定，這種喜歡和執念也許會伴隨自己一輩子。
在人生最灰暗不堪回憶的那短時間，她努力讓自己從絕望裏爬起來，而那一路唯一照亮她的光，就是他。
只不過這一次，自己終於不是他的病人，也不是他眼中那個還沒大學畢業、如同未成年人既視感的小女孩。
現在，她只是苗菀。
一個成年的、平等的、一直喜歡著他的……女人。
她仰頭看著墻上的診室門牌，深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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