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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邊長風獵獵,河水黑壓壓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明珠和阿良一人拎著一個燈籠,著急地在岸邊奔走。

“小姐!小姐?”

明珠心急如焚,她手中抱著給蘇玉音拿的披風,但等她回到原地之時,已經不見了蘇玉音的身影。

阿良跟在她後面,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明珠姐姐,小姐會不會一時興起,跟著白夫人去麗縣了?”

“不可能!”明珠斬釘截鐵地答道:“小姐就算要去,也一定會知會我們,不會突然不告而別!”

明珠方才看過蘇玉音站的地方,雖然看不太清,但似乎並沒有太多掙紮的跡象。

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明珠帶著阿良在附近找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蘇玉音,心中愈加著急。

阿良思索了一瞬,突然擡手一指:“明珠姐姐,小姐會不會去橋頭了?”

明珠轉頭一看,橋頭的施工處,果然還有些許光亮。

“走,去看看!”

明珠便和阿良,很快奔到了橋頭。

此時,時辰已經不早了,這橋頭上留下的人並不多,唯有典史宋永和幾個匠人,仍然在橋頭忙碌著。

明珠一眼便看見了宋永,三步並做兩步過去,道:“宋大人,您可見到了夫人?”

宋永正在收自己的犯人鑰匙,一聽這話,頓時有些意外。

“沒有啊,怎麽,夫人不見了麽?”

明珠微微一楞,隨即看向一旁的匠人和犯人們。

眾人也茫然地搖頭。

宋永道:“他們大部分都不認識夫人,到底出什麽事了?”

明珠面色微僵,萬一蘇玉音是被綁架,自己若說了出來,只會增加蘇玉音的危險。明珠便道:“沒什麽……我們同小姐走散了,萬一宋大人見到了小姐,或者什麽可疑的人,麻煩傳個信來。”

宋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一轉頭,見做工的匠人和運送石料的犯人們,都看著自己,忙道:“哎呀呀,自己忙自己的!不清楚就別瞎摻和!”

眾人連忙收回了目光。

其中,一個犯人,用胳膊肘輕輕捅了捅另外一個犯人,低聲問道:“也不知道王大哥他們逃出去了沒,希望宋永那個娘娘腔,能晚些發現。”

旁邊的犯人輕嗤道:“若是發現了,他還能坐得住?等著吧,等大哥出去,一定會回來救我們的!”

兩人說罷,心照不宣地笑了。

明珠和阿良離開施工地。

阿良一臉忐忑地看向明珠,問:“明珠姐姐,現在怎麽辦?”

明珠面色發白,卻努力保持鎮定,道:“你在這邊等著,萬一小姐回來找我們,你也可以接應,如今姑爺不在,我要去找大公子和林公子。”

阿良懂事地點頭,道:“好,我聽明珠姐姐的。”

明珠將馬車的套環取了下來,直接一踩馬鐙,便沖了出去。

耳邊風聲呼嘯,明珠只覺得心底冰涼。

翠珍不在,自己怎麽就這麽粗心呢?若是她當時不離開小姐,說不定小姐就不會有事了!

明珠心頭越想越不安,風吹得她衣裙紛亂,可她卻狠狠抽著馬鞭,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沖到了蘇氏瓷器坊門口。

明珠翻身下馬,二話不說,便擡手叩門。

“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求您開開門!”

片刻之後,邢掌櫃過來開門,他一見明珠,詫異了一瞬:“明珠,你怎麽來了?”

明珠急得雙目通紅,道:“我找大公子有急事,可否勞煩邢掌櫃,將林公子也請過來?”

邢掌櫃知道,蘇玉音的兩個丫鬟一貫沈穩,他見明珠都急成這般模樣了,也不再多問,拔腿便去了林氏當鋪。

須臾之後,蘇文揚、林凇然便都聚到了蘇氏瓷器坊的正廳,連錢蔚兒也在。

她本來要離開鋪子回家,但一件林凇然要出門,便順勢跟了過來。

蘇文揚開門見山地問:“明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明珠咬了咬唇,道:“小姐……不見了!”

眾人微微一頓。

蘇文揚狐疑地看著她:“什麽叫不見了?”

林凇然也連忙道:“就是,你說清楚些!”

明珠便將今晚經歷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明珠聲音微顫,道:“事情就是這樣,我回來之時,小姐已經不見蹤影了,既不在河邊,也不在橋頭施工處,總之……就是忽然不見了。”

錢蔚兒面色變了變,道:“她不會是……”

林凇然和蘇文揚齊刷刷看向她。

錢蔚兒縮了縮脖子,道:“她不會是今日被我趕出去……想不開,跳河了吧?”

明珠眉毛一皺:“錢小姐,都什麽時候了,您怎麽還在開玩笑?”

林凇然也道:“就是,無論誰跳河,蘇玉音都不可能跳河,她如今不見了,八成是受制於人。”

蘇文揚微微頷首,表示同意,他開口道:“她不是送白夫人上船了麽?白夫人會不會看到了什麽?”

林凇然略一思索,道:“有可能!林叔——”

林叔連忙走上前來:“公子有何吩咐?”

林凇然道:“算算時辰,那大船差不多要回來了,你派人去河邊等著,向船上的人打聽打聽,說不定會有些消息。”

林叔連忙應是。

錢蔚兒忍不住問道:“我們現在要不要報官?”

林凇然思量了一會兒,道:“如今,姐夫和盧大人他們都不在,就算報了官,也於事無補。只看要不要報到江州?”

林凇然這麽說,是有原因的,畢竟蘇家和江州知府還有些淵源,說不定能幫上一些忙。

蘇文揚沈聲開口,道:“如今情況還未可知,江州那邊的官府,也不見得會受理,依我看,先派人去一趟江州,將消息傳給顧大人,請他速速回來才是……至於祖父和祖母那邊,還是先不要驚動得好,若是對方真的要以玉音為質,換取金銀財帛,自然會主動找上門來。”

林凇然略一點頭,道:“也好。”

一旁的邢掌櫃,默默開口:“咱們蘇家可是江南首富,到底是什麽人,敢對小姐動手?”

話音一落,室內的氣氛陡然古怪了幾分。

林凇然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他看向蘇文揚,道:“你近日可有見過羅家的人?”

蘇文揚面色微僵,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林凇然道:“羅家一直將玉音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聽說他們如今陷入了困境,難道不會想著,綁架玉音勒索贖金?”

蘇文揚的面色難看了不少,他“蹭”地站了起來,道:“林凇然,沒有證據的事,你別含血噴人。”

林凇然看著蘇文揚的眼睛,道:“就算你沒參與,你敢確定此事背後,一定沒有羅家的助力麽?”

蘇文揚身形微頓……是的,他不能。

他才拒絕了娘要銀子的需求,也不清楚舅父得知後,到底會作何反應。

蘇文揚攥緊了指尖,沈默下來。

片刻之後,蘇文揚才開口:“你不是黑白兩道,都有朋友麽?”

林凇然盯著蘇文揚,有些疑惑:“那又如何?”

蘇文揚深吸一口氣,道:“其實你說得對……對於羅家,我心裏也沒有底。既如此,你便找人去查一查吧。”

林凇然聽了這話,面色稍霽,語氣也緩和了幾分,道:“我也不是只查羅家,近期和玉音有過關聯的人,我都會查。”

若被他查出對方是誰,一定不會放過那人!

夜色沈沈,山道之上,一片漆黑,唯有明月照途。

噠噠的馬蹄聲,驚飛了一群休憩的鳥,鳥兒們撲騰著翅膀,簌簌地向夜空飛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玉音悠悠轉醒。

她只覺得後頸生疼,腦子也昏昏沈沈的,茫然睜眼,周圍卻一片漆黑。

蘇玉音心頭微驚,終於想起發生了什麽——

她本來送走了白夫人,待要去找明珠之時,卻忽然被人打暈了。

此刻,蘇玉音感覺自己被裝在一個麻袋裏,她試著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的手腕被綁了起來,麻繩勒得她生疼。

不僅如此,她的嘴也被堵住了,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更糟糕的是,她感覺自己被放在了一輛行進的車上,如今被蒙著頭,也不知是要去哪兒。

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伺機而動。

就在這時,趕車的人終於開了口。

“大哥,咱們走了大半夜了,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這聲音聽著頗為年輕,還有幾分耳熟。

另一人道:“休息個頭啊!你就不怕被抓回去?少廢話,快走!”

話音落下,蘇玉音面色一頓,是王刀疤!?

蘇玉音心思轉得飛快。

她記得,王刀疤本來是孟縣一帶的小混混頭目,當時,小夢的哥哥欠了他的銀子,他便上門要債,恰逢蘇玉音過去,便撞在了槍口上。

待顧青昀來時,便將王刀疤和他手下的小弟們,都抓了起來,判了半年到兩年不等的徭役,若是她沒記錯的話,王刀疤他們此時應該在協助修橋才對!

蘇玉音心中明白過來……這王刀疤,一定是逃出來的。

既然如此,孟縣縣衙之人,一定會很快發現他不見了,繼而想法子來尋。

蘇玉音這般想著,心裏也安定了幾分。

就在她沈思之際,那小弟又道:“大哥,咱們要走多遠,才能見到大哥大的人啊?”

王刀疤道:“整座孟縣,可都是我大哥的地盤!待到了孟山山腳下,自然有人來接應我們!”

小弟“嗯”了一聲,便沒有再說話了。

蘇玉音躺在麻袋裏,微微動了動頭——簪子尖銳,若能蹭下來,興許能當個工具。

可她又不敢動靜太大,免得引起了王刀疤和他小弟的主意。

蘇玉音忍不住想,若是今日梳了錢蔚兒的發型就好了,釵環首飾多得能紮死綁匪。

馬車又駛了一段路,這一路上都非常顛簸,堅硬的木板,硌得蘇玉音背部很疼。

但周圍毫無人聲,她也不敢讓兩人知道自己已經醒了,便一直躺著沒動。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小弟道:“大哥……都天亮了,咱們也快到孟山了,要不吃點兒東西再去吧?”

王刀疤不悅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這臭小子怎麽這麽麻煩?少吃一頓能死啊!”

小弟委屈巴巴道:“大哥,為了逃跑,昨兒中午我便開始裝病,沒有吃東西……我都餓了一日一夜了!”

小弟擡頭一看,只見前面小道的岔路口,有一個簡陋的面攤,但有總比沒有好啊!

他忙道:“大哥,前面有個面攤,咱們去對付一口好不好?不然我都沒力氣駕車了!”

他一臉可憐地看著王刀疤,王刀疤不耐地點點頭,道:“行了行了,要去就快點兒!”

小弟一聽,頓時喜出望外:“好嘞!謝謝大哥!”

小弟趕忙駕著馬車,駛向了面攤。

他“籲”了一聲,拉起韁繩,便收了馬車的走勢。

王刀疤和小弟一前一後跳下了車。

那面攤前面掛著一面小旗,上面寫著:“概不賒賬。”

小弟忽然看了王刀疤一眼,道:“大哥……您、您有銀子麽?”

王刀疤一楞,他忙道:“這段時間裏,白日運石頭,晚上住牢房,老子哪來的錢?”

小弟聽了,眼神黯了幾分:“那怎麽吃面啊……”

王刀疤濃眉一皺:“沒錢不會搶嗎!”

小弟有些遲疑,道:“可是……萬一惹了麻煩怎麽辦?咱們本來就是逃出來的,若是被人發現了……”

王刀疤反手就是一巴掌,差點兒將小弟打蒙了,道:“要吃的是你,不吃的也是你,你逗老子玩兒呢?”

小弟忙道不敢。

小弟捂著臉,慘兮兮地問:“大哥,您說,那顧夫人身上,會不會有銀子?”

王刀疤一聽,也反應了過來,喃喃道:“對呀!現成的搖錢樹在這兒呢!”

王刀疤遞了個眼色給小弟,兩人便重新回到了車上。

王刀疤十分謹慎,他小心地關好車簾,這才讓小弟解開了麻袋的繩子。

小弟動作利索地將麻袋打來,正打算從她身上找找銀子,卻見蘇玉音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小弟嚇得手一抖,連忙退了一步。

這綁架人的事,他還是第一次幹呢!

王刀疤也傻了眼:“這這這……怎麽就醒來了?”

兩人就算想蒙面,也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王刀疤正猶豫著,要不要將蘇玉音再次打暈,卻見蘇玉音對他們眨了眨眼,嘴裏正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麽。

王刀疤一臉警惕地看著蘇玉音,道:“顧夫人,你如今在我手上,可別想耍什麽花招!”

他上次就在蘇玉音身上吃了虧,這一次,可不能再稀裏糊塗被耍了!

小弟卻聽得認真,他忍不住道:“大哥……顧夫人好像再說……請我們吃面?”

“吃面?”王刀疤又想打人了,他一臉不相信地開口:“你怕不是瘋了吧?”

小弟卻十分篤定,道:“她真的是這麽說的!”

蘇玉音忙不疊地點頭。

王刀疤還是心存疑慮:“你會這般好心?”

蘇玉音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小弟拉了拉王刀疤的袖子,道:“大哥,不如把布條取下來,看看顧夫人到底想說什麽,反正這荒郊野嶺的,她也跑不遠。”

王刀疤想了一瞬,便伸出手,拔掉了蘇玉音口中的布條。

“咳咳……”

嘴裏的布條沒了,蘇玉音咳嗽了好幾聲,才緩了過來。

王刀疤冷幽幽道:“顧夫人要說什麽?”

蘇玉音淡定地瞥了他們一眼,反問道:“不是要吃面嗎?我請客。”

王刀疤:“哈?”

還真是請他們吃面啊!?

小弟的頭點得像小雞啄米,忙道:“是是!”

“慢著!”王刀疤盯著蘇玉音,一把攔住了自己的小弟。

這個女人明明是被自己綁來的,沒想到一不哭而不鬧,醒來的第一句話,居然問他們要不要吃面?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王刀疤哼了一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顧夫人一會兒是想趁著外面有人,便大聲呼救吧?我告訴你,沒用的!這裏離孟縣也好,江州也罷,都遠得很!你就算逃得了一時,也不可能徹底甩開我們!”

蘇玉音輕輕笑了起來,道:“我為什麽要逃?”

王刀疤和小弟楞住了。

王刀疤一皺眉:“你怎麽個意思?”

蘇玉音放松地動了動脖子,緩緩道:“你們若要殺我,昨晚就可以動手,拖到了現在,不就是為了銀子麽?”

王刀疤和小弟對視一眼,沒有反駁。

蘇玉音繼續道:“既然如此,等我家知道了,給贖金時自然會來接我,我何必到處亂跑?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萬一遇上了山林猛獸,那豈不是死得冤?”

小弟聽了,自言自語道:“大哥,聽起來好像有幾分道理啊……”

“屁!”王刀疤推了一把小弟,道:“你可別被她糊弄了,她能心甘情願地被咱們訛錢?”

蘇玉音挑眼看他,道:“你訛錢總比害命好啊,我蘇家家大業大,給點銀子不算什麽,我自小都不知道被綁架多少回了,很有經驗的。”

王刀疤:“……”

蘇玉音見對方神色松動,便道:“王刀疤,這幾日你別為難我,我也不逃跑,我們就安安穩穩地等人來贖,如何?”

王刀疤方才沒說話,心裏卻一直在盤算——

蘇家是江南首富,顧青昀又是孟縣知縣,哪邊都不好惹。

他本來想著,將蘇玉音綁走,先訛上一筆錢,再撕票逃離江南,從此便逍遙快活。

卻也不免擔心,這幾日蘇玉音不安分,會讓他的計劃落空。

可蘇玉音居然這般天真,自己騙一騙對方,讓她聽話幾日,也是一件好事!

於是,王刀疤便道:“顧夫人說得對,我無意傷害你,只不過弟兄們日子難過,想請你接濟接濟,只要銀子到手,我立即放你走!”

蘇玉音心中不信,但面上卻笑道:“一言為定。”

說罷,她下巴微揚,對小弟道:“幫我解開繩子,我們吃面去。”

小弟還是有些不確定,便看了王刀疤一眼,王刀疤大喇喇地擺手,道:“放了顧夫人。”

頓了頓,他又道:“顧夫人,這約定可是你提出來的,萬一我發現你有任何花招,便會對你不客氣!”

蘇玉音淡聲道:“放心,我還不至於這般魯莽。”

王刀疤這才勉強點了下頭。

蘇玉音被松綁之後,便跟著王刀疤和小弟一起下了馬車。

三人往面攤走去,王刀疤走在最前面,小弟走在後面,蘇玉音則被夾在了兩人中間,要跑,自然是跑不掉的。

蘇玉音方才這番話,也不過是為了降低王刀疤的戒心。

她不動聲色地向前走著,目光一刻不閑,不住地掃視周邊。

這面攤是一對中年夫妻開的,男人負責煮面,女人負責收錢、端面。

這面攤上只有兩三個食客,都在埋頭吃面,看上去沒有會武功之人。

王刀疤特意找了一處沒人的角落,讓兩人一起坐下,然後,出聲一吆喝。

面攤的老板娘便過來了。

老板娘生得皮膚黝黑,嗓門也頗大:“三位客官,想吃點兒什麽?”

王刀疤道:“三碗陽春面!”

老板娘正要答話,蘇玉音去忽然開口:“為何要吃陽春面?”

王刀疤呆了一瞬,道:“不吃陽春面吃什麽?”

蘇玉音看著老板娘。問:“你們這兒有些什麽?”

這面攤兒本來就沒有菜牌子,老板娘便只得將為數不過的面品種類,挨個說了一遍。

其他的面蘇玉音都沒聽過,只得“哦”一聲,道:“那還是三碗陽春面吧!”

王刀疤嘴角抽了下,忍不住嘀咕道:“小姑娘家家,事情真多!”

蘇玉音想了想,又道:“對了,加三個煎蛋。”

王刀疤瞥了蘇玉音一眼:“要什麽煎蛋?快點吃完上路!”

蘇玉音理直氣壯:“我請客,我說了算!”

王刀疤正要反駁,小弟卻道:“大哥!顧夫人一片好心,多個雞蛋,咱也能吃飽點兒!”

王刀疤這才歇了要罵人的心思。

老板娘卻有些懵了,道:“怎麽樣算七分熟?”

蘇玉音一笑,道:“七分熟,便是那雞蛋裏的蛋黃,介於可流動和不可流動之間,這樣的蛋黃吃起來,既不會過於幹澀,腥味也不會太重。”

說罷,蘇玉音對王刀疤和小弟道:“我在家中一貫是這麽吃的,你們一會兒也試試!”

王刀疤還沒說話,小弟便露出了期盼的眼神,道:“那可太好了!”

有錢人家吃的雞蛋,一定很不一樣!

王刀疤有些不耐,沖老板娘一擺手,道:“快去快去!”

老板娘站在這裏越久,蘇玉音的幺蛾子就越多!

老板娘應聲而去。

過了一會兒,老板娘便端著三碗陽春面過來了。

按照蘇玉音說的,雞蛋煎到七分熟之後,便蓋在了陽春面上。

老板娘將三碗面一擺好,便道:“二十一文錢!”

蘇玉音氣定神閑地開口,道:“今日出門急,我們沒帶銀子,便用我的耳環抵罷。”

說罷,蘇玉音便取下了一只耳環,呈給了老板娘。

老板娘將信將疑地接過,只見這只耳環是白玉制成的,對著日光時,通透水亮,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老板娘便喜笑顏開地收了,道:“三位,請慢用!”

王刀疤和小弟見蘇玉音已經付了錢,便端起面碗,拿起筷子,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小弟早就對蘇玉音說的雞蛋有些好奇了,他一夾起七分熟的雞蛋,輕輕一咬,濃郁的蛋黃便緩緩流了出來,暈出一片樸實的香。

小弟“唔”了一聲,忙對王刀疤道:“大哥,七分熟的雞蛋,果真好吃啊!”

王刀疤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沒見過世面!一個雞蛋就把你唬住了!”

說罷,他也夾起雞蛋,嗷嗚咬了一口。

沒想到這七分熟的雞蛋,還真的挺香!

王刀疤正大口吃著雞蛋,卻見蘇玉音坐著沒動。

“老板娘。”

蘇玉音一出聲,那老板娘便走了過來,問道:“怎麽了?”

蘇玉音似是有些不滿,道:“我這個雞蛋熟過頭,已經八分有餘,實在難以下咽。”

老板娘忙道:“這……這也不礙事的吧?反正吃進肚子裏,也是一樣的!”

蘇玉音聽了,小臉嚴肅了幾分,道:“老板娘,我只吃七分熟的雞蛋,從不將就!有勞你再去煎一個吧!”

說罷,她便將自己的另外一只耳環,也摘了下來,扔給了老板娘。

老板娘本來還想勸說勸說,但一見蘇玉音如此大方,便高高興興地回去煎蛋了。

王刀疤瞥了蘇玉音一眼,哼聲:“窮講究!”

蘇玉音一笑,“不講究才窮。”

王刀疤:“……”

小弟卻忍不住看了一眼蘇玉音眼前的雞蛋,道:“顧夫人……您這雞蛋,不吃了麽?”

蘇玉音一笑,大方地將雞蛋夾起來,放到了他面前的盤子裏,道:“你若不介意,也可一並用了。”

小弟聽了,頓時笑逐顏開,連忙夾起雞蛋,便放到了自己碗裏。

王刀疤見到自家小弟這沒出息的樣兒,直搖頭。

過了一會兒,老板娘端著七分熟的煎蛋來了。

“夫人,您的煎蛋!”

蘇玉音接過煎蛋,看也沒看,便道:“多謝。”

頓了頓,她又道:“老板娘,那白玉耳環可是我的心愛之物,玉最是養人,你可得好好待它們啊!”

老板娘一聽,掩唇笑了起來,道:“那是自然!”

蘇玉音便開始慢慢悠悠地吃面。

直到她瞄到老板娘,對著鏡子將耳環戴在了自己耳朵上,才放下了筷子。

王刀疤終於飽餐一頓,小弟吃了兩個煎蛋,一碗陽春面,也飽得直打嗝。

王刀疤見蘇玉音吃完了,便連忙催促她起身上路。

蘇玉音聲音微揚,狀似不經意問道:“什麽時候能到孟山啊?”

王刀疤一聽,狠狠瞪了她一眼,道:“顧夫人這是想鬧得人盡皆知嗎?”

蘇玉音無所謂地笑笑,道:“這裏前後無人,問問又怎麽了?”

小弟方才得了蘇玉音的雞蛋,順口答道:“約莫還要一個時辰!”

王刀疤一跺腳:“你這臭小子,什麽時候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小弟忙道:“大哥……吃人嘴軟啊……”

王刀疤踢了一腳,怒道:“嘴軟個屁!快給老子出發!”

蘇玉音這才拖拖拉拉地站起身來,隨著王刀疤和小弟一起上了馬車。

王刀疤總擔心蘇玉音逃跑,於是,便留下小弟一人,坐在外面趕車,自己便進了馬車裏面。

蘇玉音坐在角落裏,隨手在馬車裏翻了翻,王刀疤便問:“你找什麽?”

蘇玉音問:“你這馬車上,有話本子嗎?”

王刀疤聽得疑惑:“要話本子做什麽?”

蘇玉音理直氣壯地開口:“沒有話本子,怎麽打發時間啊。”

王刀疤眼角抽了下,道:“我說姑奶奶,你如今被綁架了,不是來游山玩水的!”

蘇玉音秀眉微蹙,道:“那又如何,也不妨礙我看話本子啊。”

王刀疤:“……”

王刀疤都想將蘇玉音重新綁起來了。

蘇玉音瞧了王刀疤一眼,忽然道:“不若,來講一講你的事吧。”

王刀疤一聽,差點兒氣笑了,道:“你一個人質,居然還好意思讓綁匪講故事?”

蘇玉音道:“綁匪怎麽了?世上綁匪千千萬,別人如何,你就得如何?你王刀疤是這麽沒有個性的人?”

這一句話,倒是將王刀疤架了上去,若是不講點什麽,似乎就下不來臺了。

王刀疤煩得不行,便道:“成成成,老子真是怕了你!你想聽什麽?”

蘇玉音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悠悠道:“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當上混混頭目的。”

“什麽混混頭目!”王刀疤一本正經道:“你放尊重點,我乃‘刀疤幫’的幫主!”

蘇玉音敷衍道:“和丐幫聽起來也差不多,你繼續講吧!”

王刀疤便道:“我五歲能舉大石,十歲能擒賊,十四歲,便離開了孟山,到了孟縣。因為老子身手了得,以德服人,所以才收納了不少小弟!怎麽樣,厲害吧?”

蘇玉音疑惑地看著他,問:“十歲能擒賊?你還擒過賊?”

王刀疤面色頓了頓,沈聲道:“當然了!老子那時候還小,有一次在大街上,遇見一個小偷在偷旁人錢袋,我便出聲制止了,還將對方送去了官府!”

蘇玉音秀眉一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王刀疤面露不悅,聲音也冷了幾分,道:“你不信?”

蘇玉音笑了笑,道:“不是不信,只是有些好奇……一個願意挺身而出,見義勇為的少年,如何會成為街頭混混?”

王刀疤聽了,神色頓時覆雜起來。

片刻之後,他便哼了一聲,道:“當英雄有什麽好!不如當混混來的自在!”

蘇玉音疑惑地看著他,問:“中間發生了什麽事麽?”

蘇玉音這人,就是好奇心比旁人多。

王刀疤動了動嘴,卻沒說出什麽,反倒是趕車的小弟開了口:“因為大哥的家人,被那小偷報覆啦!”

蘇玉音楞了楞,忍不住覆述了一遍:“報覆?”

小弟道:“不錯!那王八蛋居然偷到大哥家去了,不但偷了他爹娘的養老錢,還將他娘推在了地上,結果害得老人家一病不起……沒多久就去了。”

蘇玉音看向王刀疤,他臉色比方才差了不少。

蘇玉音沈思片刻,道:“你們報官了麽?”

王刀疤嗤笑一聲:“報官?報官有什麽用?”

“除了我娘以外,沒有人能證明是他下的手,可我娘一病不起,根本做不了人證,此事便作罷了。”

王刀疤輕描淡寫地說完,拿起一旁的水囊,往口裏灌了幾口水。

蘇玉音有些詫異,道:“這便作罷了?那銀子追回來了麽?你娘的藥費,何人承擔?”

王刀疤悠悠道:“那小偷抵死不認賬,我娘又說不出話來,上一代孟縣知縣,便以人證物證不足為由,將此事擱置了。”

蘇玉音沈默了一會兒,問:“那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嗎?”

王刀疤輕蔑地笑了聲,道:“若我是個良民,此事自然就作罷了……可恰好,我是個刁民。”

“我加入河邊一帶的幫派之後,逐漸有了自己的勢力,後來,我便和兄弟們一起,找到了那個王八蛋!一頓收拾後,那人便殘了,若不是兄弟們勸說,老子才不會留著他的狗命!”

王刀疤說著,語氣依然憤慨,仿佛一想起那人,便恨得牙癢癢。

蘇玉音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王刀疤語氣中帶了一絲悵然,道:“可就算報了仇又如何呢?我娘再也回不來了。”

若是他當初不在街上逞強,不抱著不切實際的英雄夢,也不會害了自己的家人。

王刀疤說罷,面無表情地拿起水囊,將塞子用力地摁了進去……仿佛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氣。

蘇玉音看了王刀疤一眼,她本來是想通過聊天,多了解對方一點,也好抓住他的弱點。

可聽了他的這件事,卻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車裏安靜了一會兒,蘇玉音才開口,道:“那是你沒遇上我夫君這樣的知縣,若是這案子到了我夫君手上,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得了吧!”王刀疤輕蔑道:“當官的都一樣,說是為了百姓辦事,實際上,不過是換一種方法撈錢罷了!”

蘇玉音淡然道:“不能因為你沒遇上好官,便否定所有的官員。”

王刀疤瞧著她:“你倒是有幾分膽識,就不怕我心情不好,拿你開刀?”

“你不會的,你還要拿我換銀子,不是麽?”蘇玉音語氣輕松地說著,“既然令慈不在了,你家中還有什麽人呢?”

王刀疤正要開口,卻忽然面色頓住。

他看向蘇玉音,眼神突然變得危險起來——“顧夫人,別以為我沒有發現……你是在套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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