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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面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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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面首

翌日,外面的天氣格外好,璀璨的晨光灑進新房,攏上一層日暈,時而響起鳥雀鳴啾清脆聲響,打破公主府內長久的沈寂。

元妤儀醒來時,屏風後的被褥已經被人收了起來,至於原本躺在那兒的郎君也沒了蹤影,但她卻沒聽見絲毫聲響,可見對方動作極輕。

女郎趿著榻邊的蓮花軟緞鞋,自在地伸了個懶腰,拔步床寬大舒適,她昨夜睡得不錯。

原以為屋裏另外躺了個人,她是怎樣也睡不著的,誰知最後竟連往日的噩夢都不曾做,整個人的精神頭都足多了。

懶懶地坐到妝鏡前,與銅鏡中的少女對上目光,元妤儀捏著下巴左瞧右瞧。

果然是睡足了,面龐白裏透紅,鳳眸清亮,她很滿意,脆聲喊人進來伺候。

紺雲早就在外面候著,陪她去凈室洗漱,留心打量了一圈,卻沒在公主身上見到葉嬤嬤提及的暧昧紅痕,遂壓低了聲音問。

“殿下,您和駙馬昨夜......”

元妤儀接過帕子擦臉,語調輕松,“我們上次在長慶宮並未同房,是以昨夜分榻而眠。”

至於二人具體是怎麽分的,元妤儀慚愧地收回喉嚨裏的話,並未詳細解釋。

“啊?”饒是隱有猜測,如今被公主這樣不以為然地說出來,紺雲心頭還是掠過一絲訝然。

她知道公主的脾氣,瞧著軟性兒好商量,其實眼裏最揉不得沙子,先帝和先皇後是出了名的恩愛夫妻,公主自然想效仿帝後那般情誼。

偏偏她與駙馬的情源於一場算計,如今才一兩天的功夫,完全放下芥蒂也不大可能,總得在往後長久的歲月裏消磨。

可思來想去卻沒料到,原來在長慶宮的那一晚,他們也沒做到最後一步。

當時駙馬的話說得大義凜然,紺雲目睹全程,還替主子惋惜,沒想到這居然是一場真誤會。

元妤儀則施施然坐到妝凳上,與紺雲繪聲繪色地講起了昨夜的事。

紺雲一面聽她說,一面給她梳頭。

那邊講完後,這邊也盤成了精致的飛仙髻。

元妤儀在妝匣裏看了一圈,今天是回侯府拜訪舅姑的日子,遂挑出一支華貴的瑪瑙鳳頭步搖遞給身後人。

她為方才的話做了個完美的結尾,“是以,這場錯也不是不可接受的,左右駙馬現在不是那等小人。”

紺雲附和道:“人們常道,娶妻娶賢,嫁婿亦當人品貴重。駙馬的身份雖低了些,但有陛下在,總不會讓他一直閑著,只要駙馬對殿下一心一意就好。”

銅鏡中的女郎正戴著一副瑪瑙耳環,鏡中的人影笑了笑,耳環叮當,表示讚同,“這理兒不錯。”

話音一轉,元妤儀又意味深長地說,“大家聯姻雖不求真情,可如今畢竟成了婚,駙馬若是敢將一顆心掰成八瓣,那本宮自然也不怕駁他謝家的面子。”

紺雲笑嘻嘻道:“殿下這是還想著奴婢從前提養面首的主意呢。”

話頭一轉,紺雲又道:“殿下要真想著養個面首,奴婢覺得您大可考慮祁小將軍,他對您可是沒得挑的好。”

提到祁庭,一道模糊的挺拔身影在腦海中浮現,元妤儀微怔,又很快岔開話題。

“又胡說了,本宮到時先給你挑個俊俏兒郎,看你這丫頭還怎麽操心旁人……”

主仆二人笑成一團,自然沒註意到外間珠簾後的人影。

謝洵已經在這兒站了一會,方才見她在梳妝,本著冷漠避開的態度,他候在了外間,卻沒料到聽到了這樣南轅北轍的話。

前一秒還在誇讚駙馬是個好人,下一秒就密謀起了養面首的大計。

真是好一個風光無限的靖陽公主。

將一顆心掰成八瓣

他倒想問問,朝三暮四的究竟是誰。

先是謝家公子,又是祁小將軍,左擁右抱還不忘給身邊侍女也找個好歸宿。

公主這心可真是博愛。

謝洵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線,面色沈沈,瑞鳳眼底是勘不破的覆雜情緒。

他明顯察覺到,認識靖陽公主不過十餘日,統共不過見了五面,滿打滿算相處起來也就一日,自己的情緒卻莫名跟著她走,像脖頸間釣了一根看不見的繩。

年輕的郎君悄然握緊手,他不懂這是為何,但他不喜歡這樣被旁人影響,卻無法自拔的感覺。

看來得找個時間把衛疏約出來問問。

……

算著時辰,謝洵緩步上前,一雙手撩開珠簾,珠子清脆的碰撞聲及時送到內間,屋裏的主仆二人果然停止嬉笑。

看著眼前坐在妝凳上乖巧的女郎,謝洵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撕裂感。

若不是方才在外間聽到了她們的對話,他幾乎要以為靖陽公主一直是這副模樣,畢竟誰能想到睜著一雙水眸望過來的少女,心心念念的卻是養一堆面首呢?

其實元妤儀內心也實在不平靜,這人走路沒聲音的麽?方才自己同紺雲說的話,也不知他聽到多少,若是全聽到了......

女郎微不可見地蹙起眉尖,有些心虛。

緊張地吸了口氣,她緩緩站起身向謝洵走過去,滿面春風,恍若不經意地問,“郎君什麽時候過來的?”

謝洵直視著她的目光,聽出她試探的語氣,淡聲回答,“臣也是剛到,提醒殿下記得去侯府。”

那就是沒聽到。

元妤儀提著的心落了地,轉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臉上的笑容愈發真切,應聲道:“已近巳時了,那郎君咱們快走吧。”

她這駙馬,冷性少言,可冷不丁冒出一句,她總是反應不過來。

方才剛說完那些大言不慚的話,現在正心虛,自然催著身邊的人離開。

謝洵淡定地裝不知道,只是看著霸道塞進他肘間的纖細胳膊,微微怔楞。

他臉上萬年不變的沈默表情出現了一絲松動,謝洵不明白,為何她剛說了與他一別兩寬的話,下一秒卻能依舊若無其事地攬住自己。

這世間能讓謝二公子不解的事很少,男女情愛占其首。

但謝洵一向不屑於搞懂男女之間,那些纏綿悱惻的愛恨糾葛。

沈溺於情愛的,都是糊塗人。

可如今真的親身經歷其中,才發現自己設局誆進來的妻子實在太過神秘且覆雜,她的想法與舉動更是南轅北轍。

果然是個心機深沈的女子。

良久,謝洵得出結論,防備心更重一點,不動聲色地猜測著她的真實面目。



坐上馬車,二人一路無言。

說起來也不過認識幾日,還不夠熟稔,元妤儀嘗試找話聊天,可無論她說什麽,那邊的郎君都是一臉平靜,毫無波瀾。

如此一來一往,元妤儀索性閉了嘴,掀開車簾,饒有興味地打量著街邊的集市。

大晟這幾年風調雨順,又開設了沿海集市互通貿易,正是蒸蒸日上的好模樣,景和帝年輕,胸中還有許多謀劃沒有施展。

忽然,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駕車的是靖陽公主從宮裏帶出來的馬夫,勒住韁繩朝車內道:“殿下,前方的人群堵住了去路,您看要不要繞路去侯府?”

元妤儀側首掃了眼,見前面的人群在緩慢往前走,遂應道:“不急,宣寧侯與夫人都是通情達理之人,想來不會介意這等小事。”

說到最後,她又恍若不經意地看向坐在馬車另一邊的郎君,他依舊是那樣沈靜的面容,只輕嗯一聲,以示附和。

她是皇族公主,又有新婚之夜做借口,謝家人素來註重在外的聲望,自然不會找靖陽公主的麻煩。

謝洵想起宣寧侯府那群人嘴臉,沈靜無波的目光落在紫檀木車廂上。

謝家不想和元氏皇族綁在一起,可更不想的,是讓他做這個駙馬。

他們不想要的東西,也不想讓旁人納入囊中。

這般自私,又這般不講理。

年輕的郎君伸出右手食指,又開始無意識地輕敲起膝蓋,抽出三分心神思量著前後的事。

王夫人不想讓他青雲直上,他能懂。

畢竟世家雖先考慮嫡長子襲爵,可若是嫡子怯懦無能,並無可取之處,最後選擇本支庶子的先例也不是沒有。

可是父親也不想讓他變得更好,這是謝洵從小的疑問。

每當他稍微展露出棱角,父親便仿佛看到了什麽避之不及的東西,對他愈發嚴苛不滿,甚至稱得上怨恨。

馬車順著人流緩緩移動,車軲轆軋過青磚,滾動的聲音和四周嘈雜的人聲同時響起,忽然,馬車猛地停住,整個車廂劇烈顛簸一下。

元妤儀剛放下車簾,安安穩穩地坐回來,還沒半刻,就被馬車一顛,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眼見額頭便要撞上對面尖銳的車角。

那邊神游天外的郎君卻迅速反應過來,下意識伸手扶住她傾斜的半邊身子,只是這次謝洵手掌的位置卻頗有幾分玄妙。

女郎今日穿了一身軟銀青羅百合裙,如今青年的手卻扶住了她半邊胸脯和肋骨。

一片柔軟攏在掌中,堪堪握住。

元妤儀垂眸看向那雙修長的手,能清晰感知到那雙手掌輕微的力量,只是下一秒,她卻迅速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心跳有些不受控制,臉頰滾燙。

她的笑有些勉強,只覺得緊張,小聲道:“方才多謝郎君。”

剛才那樣的情況,若不是謝洵反應的快,及時扶她一把,現在她的整張臉只怕要破相。

頂著一張鮮血淋漓的臉去謝家,指不定要被這群世家的老狐貍怎麽編排。

思來想去,元妤儀強行摒棄羞澀的情緒,只是目光灼灼地望著郎君,誠懇道謝。

謝洵微一頷首,淡然道:“公主言重了。”

方才那樣一動作,二人如今倒成了面對面,青年思緒放空,下意識想到方才掌中的觸感,不知碰到了少女的何處,竟是柔軟彈潤。

這樁突如其來的小插曲過去後,前面的路反而暢通無阻,不出半盞茶的工夫,就到了宣寧侯府。

尋常新婦拜訪舅姑自然不用迎接,但是靖陽公主到底是皇室中人,陳郡謝氏不想背上個蔑視皇族,又針對公主的名頭,只能全家來迎。

謝洵先下了車,看著齊齊整整站在侯府前的男女老幼,心中冷哧。

還真是趨炎附勢。

存著給謝家人添堵的惡劣心理,青年朝著馬車伸出了右手。

馬車晃動一下,裏面的女郎撩簾,看著伸到面前的手掌,自然而然地搭上去,踩著腳踏下車。

元妤儀剛下車便看見烏泱泱一群人影,正要行禮時,明晃晃的日光照在她臉上。

少女的眼睛半瞇,連忙制止道:“諸位不必多禮,進府再說吧。”

前方有仆從引路,元妤儀則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謝氏侯府,不愧是盤踞上京的百年世家,此間底蘊遠非朝中新貴可比。

府邸雅致秀氣,外儀門的門框均用白玉雕刻著福澤深厚的雲紋,抄手游廊旁是一方池塘,與外院之間架了座精致木橋,待正式進前院又是另一番景象,綠樹成蔭,怪石嶙峋,擔得起一句豪奢。

走了一路,彎彎折折。

宣寧侯先進正廳,卻不敢率先入座,恭敬道:“殿下請上座。”

少女含笑推辭,“今日是靖陽作為新婦來拜訪舅姑,若是仗勢上座,豈不是罔顧禮法?還請侯爺與夫人入座,靖陽當為二位長輩奉茶。”

一番話滴水不漏,不卑不亢。

宣寧侯沒想到上次在乾德殿那般咄咄逼人的女子,這回竟又這般守禮,像個團起來的刺猬,讓人想針對她,都沒法子下手。

謝家人的打算,元妤儀心中也有考量。

無非是想叫她耍耍公主威風,回頭好在上京散播流言,斥責她一新婦,卻不尊舅姑、目無尊長。

哪能如他們的願呢?

她端茶上前,姿態恭謹,宛若春風,垂首道:“侯爺、夫人,請用茶。”

少女笑容俏麗,宣寧侯卻看的心裏發毛。

上次在宮裏他便見到了公主轉瞬變臉的模樣,上一秒眉眼彎彎,下一刻卻扣了個要謀反的帽子。

一旁的王夫人以瑯琊王氏的出身為傲,對皇族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態度;但眼下這杯茶麽,她這做婆婆的,還是得配合。

幾人在正廳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各懷心思,但又被迫綁在同一條船上,是以屋裏的氣氛始終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忽而院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元妤儀端著手中的茶杯,目光轉向門口。

來者二十六七的年紀,劍眉星目,同王夫人有三分相似。

他進門後下意識看向端坐的少女,眸中流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驚艷,又看到父母朝他使眼色。

便先行禮道:“臣謝陵拜見公主。”

謝陵身著一襲寶藍色團花綢袍,和田玉冠束發,左側腰間懸一塊纏絲玉佩,右側腰間則掛著一個圓形玉玨,分明只有七分的相貌,卻因著這些奢華精致的外物打扮出了十分。

元妤儀對上京世家公子註重儀容一事略有耳聞,如今看到謝大公子衣著打扮,便不自覺多打量了一分。

謝洵將少女的神情盡數收於眼底,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宣寧侯府美名在外的謝大公子,眸中郁色更深。

以往從未註意過旁人穿著的謝洵不知為何,偏偏此刻看嫡兄的衣著格外不順眼,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另一個貶損的詞。

然而下一刻,身旁少女直白的視線已經落到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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